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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一百八十五、倏忽

仙途一片抽象啊 诉星 3674 2025-07-16 07:37:56

落花纷纷扬扬,芬芳似曾相识。

院中无人,静悄悄的。白翎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裴响的地方,裴家别院。

青年立即下地,回头看了一眼古老的青玉案。他身上并无不适之感,胸口的伤不复存在,白翎往领子里摸了一把,连疤痕都没有。

灵气由他体内散发,形成自然屏障,隔绝了雨水。白翎凝水成镜,拉开衣襟确认,伤口的确消失了。

他顿时被一股强烈的不安压住了心头。

上回一睡,睡了百年,还是在没死透的情况下。这回死得透透的,他该睡了多久?

白翎又找遍全身上下,发现准备用来向师弟求婚的对戒也不见了。

他更是生出隐隐的焦躁,快步出了别院。

果不其然,白翎正位于洛东裴府。他看见了熟悉的锦簇花团,遍布宅内。

但离上一次到访,不知过去了多久。裴府的格局无甚变化,种的花却与以前大不相同。

多数林木适值荣期,花开正艳,然而像无人莳弄似的,一味疯长。叶片与枝条未经修剪,葱茏地积压在花朵旁边,姹紫嫣红和欲滴苍翠堆作一处,竟如荒废了一般。

白翎走出别院,仍没碰到任何的侍从。

宅内空虚,无人值守,人都去哪里了?

当他来到裴声居住的主楼外,终于听见了许多声音。医师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提着装满血水的木桶,或者沾满血污的绷带。

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清晰,竟然是伤患的哀嚎。白翎心下收紧,登上台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想拦住路过的医师问明情况,对方却满面麻木地摆摆手,示意赶时间休要多言。

白翎只好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进大堂查看。

当他走进去后,那个挥手不语的医师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呆立片刻,蓦地回头看他。

此时的裴家主楼内,全无当年的金壁辉煌之状。从屋顶垂落的帐幔还在,但成了分隔伤患地铺的纱帘。

所有的名贵器皿、奢华桌案一概撤下,空出地方,让病人与家属落足。医师在其间奔忙,看着不像医修,只是凡人街市上开药房的郎中罢了。

可是地上痛呼或气息奄奄的伤者们,并非修士,而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他们的伤口溃烂严重,难以愈合,冒着黑腾腾的魔气,触目惊心。

主楼共有三层,塞了近千名医患,几乎没有空闲处。

日翎一时愕然——怎么会同时出现这么多被魔族所伤的凡人?而且,这里可是远离魔域的南方!

一股药味混在血腥气里,飘过鼻尖。

有个小童蹲在角落熬药,白翎问她:“小朋友,请问裴家家主在哪儿?”

小丫头愣了一下,稍后,脆亮的童声穿过了整个大堂:“姨奶奶——”

大堂尽头的帐幔后,放着一张桌子。有人在那儿批阅物资清单,因为被人团团围着,白翎刚才并没有看见。

直到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回头看来。

他们发现白翎时,无不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震惊地傻在原地。

重重人影中央,裴声也站起来了。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快步来到白翎面前。

多年不见,当初蕴光内敛的家主已垂垂老矣,鬓边星星。白翎眼看着她走近,一时无法相认。

不过,裴声纵使年迈,精气神不曾衰弱分毫。她满头银丝分毫不乱地绾着,以荆为钗,面容清瘦严肃,待确认真的是白翎不假,终于动客。

白翎看着她朴素的黑麻袍服,道:“家主,请问现在是……是什么时候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哪一年,我睡了多久?阿响他……他在哪里,怎么没看见他?”

凡是能活动的人,都聚拢到他们身边,难抑激动之色。连地上躺着的伤患也忍住痛楚,含泪望着他们。

白翎说:“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是魔物造成的伤口?”

裴声的声音亦含哽咽,放轻语气道:“白真人,你刚醒来,问题一定很多,我一个一个回答。现下是你长眠后的第十年——从你被各位仙长和阿响送到洛东开始。”

“十年……太好了,这次才睡了十年!”白翎几乎有些惊喜,问,“然后呢?”

“在你‘死’后,展月老祖着手准备飞升,意欲成为修真界首个飞升成圣之人。可是,他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而修习《太上迢迢密文》者,须以血气和死意祭炼,他……他撤去了人魔两界间的秘境,令整个修真界充当祭坛熔炉。”

白翎:“……什么?”

操控秘境隐现的权柄在拜日神教手里,此境一关,群魔倾巢南下,且大部分没有了魔尊统辖,只会肆意残害凡人。

其后果可想而知。

白翎沉默良久,道:“那现在形势怎样?修真界……人们还好吗?”

话音未落,人群中响起了哭声。

这声没忍住的呜咽像是打开了泄洪的匣门,接二连三的泣音响起,裴声容色灰槁,良久才说:“洛东只剩下我们了。白真人,所以没人守着你醒来。抱歉……我们真的没人了。”

自手张了张口,由于过度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不可置信地想:

怎么可能?曾经有数十万人口的繁荣城郡……如今只剩小几千人?

怎么可能!

“凡人面对魔物,如同蝼蚁面对象群,只能任其践踏。”裴声长叹一声,道,“每至夜晚,城内城外、各处邪祟横行,夜不安寝。若非有一群善炼丹药的小妖千里迢迢来助我等,恐怕我们也早陷入了弹尽粮绝之地,与其他诸多城池一样,沦为魔物肆虐的废墟了。”

“小妖?”白翎一怔,问,“他们是不是叫‘大君鼎’??”

“对,正是这些能妖异士,不知怎地感应到你命悬一线,一路从魔域找到了这儿来。不过,他们现在已更名为‘老君鼎’了,他们说你有什么……”

白翎愣了愣,道:“我有新年限定发行的‘大君鼎’翡翠票折?”

“没错,正是此物,时刻关切着你的命脉。”裴声说,“小妖们原本只是来为你炼丹的,不过仅数天之后,秘境作废,北方的数座大城沦为老祖飞升的祭品。于是,他们留在了洛东,为民众炼丹。因魔潮势强,道场反扑,太徵道君率领的义军不得不持续后撤,眼下只剩洛东、新河、莞州、株陵几座孤城,在魔物的围困下苦苦支撑。”

良久无人说话,白翎忽然不敢继续问了。

裴声道:“还有阿响……”

“他怎么样?”白翎眼瞳轻颤,脱口而出。

“他在十天前离开,去往霁青道场,主动献祭给老祖,愿作他飞升的替身。阿响以此换取老祖在飞升之后,驱逐人界的群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满堂皆寂。

裴声终是不忍地别开脸,泪水染湿了眼角细细的纹路。

白翎的双目近乎空洞,轻声道:“阿响他去……找老祖了?”

他顿了顿,情不自禁地追问道:“他一个人去的?!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去……去献祭?!”

裴声陷入了沉默。

恰在此时,一群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涌入大堂,争相叫道:“恩公!”

“恩公你醒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啊——”

“老君鼎”的小妖们蜂拥而入,一下子挤到白翎脚边,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为首的是老板小妖,尾巴摇得快起飞,兴奋地嚷嚷:“恩公你醒了,修真界有救了!!!”

“……什么意思?”自翎不明所以,看向裴声。

裴声说:“你醒了,你体内的阴阳契也随之复苏。白真人,我们又有能杀死老祖的机会了!”

“那我师兄师尊他们呢?还有林师姐,你认识的——我们快点集合起来去讨伐老祖吧,去把阿响带回来!万一去晚了——我们要立刻出发!!”

白翎终于能一口气说完。

其实在刚听见裴响回了霁青道场时,他就差点转身往外走。然而事关重大,局势已差得不能更差,整个修真界好像下一刻就要倾覆。

他硬是克制住了冲动,迫使自己冷静。

以前不是越危急的时候越沉着吗?怎么关系到师弟,就难做到了呢?

不知为何,裴声久久无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几度欲言又止,在白翎紧张的注视下,最后向他颌首道:“白真人,你随我来。”

在众人的目送里,裴声将白翎带到了裴府后院的花林深处。白翎记得这片地方,曾是裴琳的葬身之处,百年前便鲜有人至,漫山遍野有花无人,如若桃源。

一条新修的小路贯穿了林子,路两侧碧影纷纷,树叶沙沙作响。此间幽静非常,透着恍如隔世的气息,偶有鸟儿哀鸣。

越往前走,自翎越感到心脏疾跳。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言不发,没再提问。

直到他看见了林立的墓碑,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坟茔。

他走出花林,来到了一片坟场。

时值黄昏,夕阳在天际迅速地下沉,陷进浓厚的铅云中。像一颗烧红的铁球掉进脏棉絮里,不由分说地融化出一个大洞,淹没进去,悄然无声。

白翎的呼吸有霎那暂停。

初春的凉风吹过,吹动他的发梢,也吹过无数的坟头草。雨已经停了,细草柔如丝玉,噙着一粒粒露珠,在风中相顾无言。

大大小小的坟包挨在一起,有些坟前摆着祭品,有些坟前空空如也,甚至连碑都没立,孤坟野鬼,不知姓甚名谁。

自翎忽然明白了,师弟为何会孤身远行。

是不是能陪他一起的人,都不在了?

“不是才十年吗?怎么……”

怎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一个都没有告别。

白衣青年不明显地晃了一下,缓步走进坟场。他的背影沐浴在夕光里,夕光慢慢地黯淡,城中传来了魔物觅食的嗥鸣。

自翎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他每当在墓碑上认出熟人,都会安静地站一会儿,垂眸看碑上的刻字——虽然已无暇也无力为死去的修士砌造仙像,所以白翎熟识之人的坟墓都混迹在众多凡人的坟包中,但,他们还保留着为逝者刻字留言的旧俗。

从坟茔所处的位置,白翎可以大致推断他们死去的时间。

诸葛悟、林暗、太徵、顾怜……或许是死去的凡人实在太多,夜里鬼哭不绝,所以裴声将仙人遗骨收殓于此,镇一镇绵长如雨的愁怨。

碑上的刻字署名越来越少,等到顾怜坟前时,仅剩裴响一人留书。

他的话很简短,只有一句:“莲台无妄火何故熄灭?”

而在顾怜的墓碑旁,立着一座无字的石碑。自翎明白,这是裴响立给自己的——空白的碑面,等着师兄醒来,去为他书写。

师弟在师尊也倒下之后,便存有死志了么?

短短十年,师友尽丧,爱人长眠。白翎抚摸着空白的墓碑,神思不属,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人呼喊:

“师兄——白师兄!”

听见“师兄”二字,白翎浑身一震。可是如血的残阳下,几道遁光穿云而至,并不是他为之心绞的人。

遁光们落在地上。人影变得清晰,为首的居然是田漪和徐景。

白翎总算是牵动了一下唇角,上前半步道:“你们……”

“我们听说你醒了!白师兄,你感觉怎样?”

田漪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徐景更是原地乱转,把带着的一帮小小辈拢到身前,往白翎跟前推:“叫师叔,这位是见星真人白师叔。你们十年前见过的!”

当初的小豆丁们已经齐齐长成了嫩瓜秧子,个个十多岁,一派少年意气。他们年纪小,但白翎只一打眼,就知这群孩子是上过战场的,每人的眉眼间都有所沉淀,全然不复只顾着吃喝玩乐的仙童模样。

他们按照齿序,自报姓名,向白翎见礼。

白翎下意识往怀里摸,又想拿几封红包出来,可是手伸进怀里才想起,芥子袋等随身物品都不见了。

徐景阻止了他:“白师兄,你醒了就是天大的喜事,还客气干什么?你……你的脸色不行,你还好吗?”

片刻后,白翎摇了摇头。

他说:“阿响不好。”

没人说话,皆知以前和现在发生了什么。田漪和徐景想起大师姐,同时低一低头,强捺悲伤。

可是白翎不哭不笑,怔怔地站在原地,更让众人忧心。

最后一点余晖寂灭了,天地陷入黑暗。

白衣青年侧目望向无字的墓碑,许久后,田漪忍不住吐露了实情:“白师兄,裴师弟让我们一定看住你。万一你在老祖飞升前醒了,绝不许你去追他。我们……人界已无力回天,你要节哀啊!阴阳契在你体内,你一定要沉住气,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白翎却轻轻地说:“节哀?我很难过吗。”

“白师兄……”田漪道,“你哭了。”

白翎后知后觉地触碰面颊,碰到了满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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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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