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蒋凌云受刘家表妹一闹,又不端蒙骗了姜家,科考路虽受不得阻,但前程却是没有太多指望了。
姜家官场多年也不是好欺的,学政府走一趟,蒋凌云品性便受记一笔。
哪怕往后他才学高中,届时授官吏部上原籍调查,他也没了甚么好去处。
至于他与刘家后续如何撕扯,那也都是题外话,且不再题。
光宗和汤团成婚,已然是次年的事了。
那日吉时迎亲,赵光宗见着一身红服的汤团自家里人引着出来时,犹觉一切恍然还似场梦。
直至于混混沌沌的拜了堂,酬完宾客,进了喜房,瞧见那个人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前时,方才有了些实感。
赵光宗轻轻掀开盖头,一张白皙的面颊落进了眼中。
他见着汤团脸有些红,忍不得指腹轻轻的去碰了碰。
“是擦了点胭脂。”
汤团瞧见赵光宗傻愣愣的摸他脸,轻声道了一句。
“你已经极好看了,用不着再涂这些。”
赵光宗看自己指腹上果然染了些红,抬眸看着那张白玉无瑕的脸,想着当真不必要再做任何装束。
“我身体不大好,面色总有些苍白,想着今日大喜,上点胭脂看起来气色更好些。”
汤团道:“旁的再没折腾什麽了。”
赵光宗闻此,却有些心疼:“怎打小好好的养着,身子却不见好。”
汤团道:“我儿时可淘气了,学着哥哥爬树跌进了池塘,高烧了几日伤了些根本,身体这才变得娇气的。”
赵光宗听得意外,打他遇见阿团起,就觉着他是个很娴静柔和的哥儿,不想小时候竟截然相反。
汤团见赵光宗不可置信的神色,道:“哥哥因此挨了重罚,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后头便学着乖巧了。再来身子也不好,不能似以前那般肆意淘气,后慢慢就成了这般性子了。”
赵光宗道:“你若不与我说,倘使旁人说你小时候顽皮,我定然是不信的。”
汤团笑着道:“那你呢,是自小就如此好的性子么?”
赵光宗受夸赞,嘴角忍不得扬了起来,他道:“我性子好?”
“嗯。明媚和善。”
赵光宗笑道:“可我幼时,却也并非此般。”
汤团道:“莫不是也有甚么变故?”
赵光宗前去同汤团倒了盏茶,与他喝。
“我年少时其实很小性儿,遇事胆小,心中卑怯,总觉着自己十分差劲。”
“为何这般想自己?”
汤团想着赵光宗虽然家世并不出众,可论旁的,绝对也不逊旁人。
“少时家里想我读书科考,早早的便走门路与我寻了个秀才做夫子。只这位夫子品性并不端正,他素爱拜高踩低。”
“一个私塾中的学生,独是我家境寻常,他便爱捏着我训斥打骂,那时候年纪小,并无是非观念,夫子训骂得多了,我便觉自己真是那般无用之人。”
汤团秀眉紧蹙,哪里会知赵光宗竟有这样的过往。
“如此之人,教他得功名已是学政疏漏,如何还能教书育人,害你这般。他后头可受了教训?”
赵光宗道:“家里为着我读书之事已然求告了许多门路,那时我如何敢与家里说夫子的不好,只言自己蠢钝,如此那般忍受过着。是那一年,我十岁的时候,北南从江州投靠萧家来了村子里,我这才从那夫子手上逃脱下来。”
“北南与我年纪相仿,可心智却并非常人所能比拟的。他瞧出夫子待我不正,便劝我与父母说明白,后头我从私塾出来,那夫子因有门路,教县里的学塾都不收我。”
“本以为我这科考路是要断送了,不想北南拿了父亲留给他的手札笔记供我自读,时又与我解惑,后来我过了院试,去了县学,一切也随之好了起来。”
“那些年是他一直鼓舞我,引诫我,小时候我时常觉着,他甚至比我做里正的爹还要通晓人情世故,神通广大。”
赵光宗说起祁北南便十分感慨:“其实,我打小觉着他于我而言,如师如父。偏生我们年纪相仿,是至交好友。”
汤团只晓得祁北南和光宗是同乡,为此才结好,不想里头竟还有这样多的事情。
他哥哥是个世家郎君,曾不止一回两回的在他面前夸赞过祁北南,如今再听光宗说这些,他对此人的认识倒是也更深刻了些。
“倒也不怪宝哥儿十句话九句不离祁大人,他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人物。”
赵光宗笑道:“是矣,他俩自小感情就好,十余年如一日。”
“你不知北南曾还笑话我木头一样,脑子不开窍。他却不知我与他们常在一处,见惯了那般情谊,以至于也变得挑剔了。”
“可世间又有多少人能似他们一般,我虽也知晓这个道理,可总不愿将就着。”
说罢,他看向了汤团,随之庆幸一笑:
“索性是没有白等,上天教我遇见了你。”
汤团眸光奕奕,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光宗伸手握住了汤团的手,触着微凉的指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早便是想这般了,只定下婚约以后,他忙着筹备成婚的事情,自又在丰县这头,两人相见的次数故此并不多。
便是他前去金陵看他,两人也守着礼数,不曾有逾矩的行为。
汤团手被忽然紧紧握住,不由得抬眼看向赵光宗。
他原只当这人多正经,不会做这些事呢,瞧这厢独处,没半分疏离的就上手了。
“往后我定然好生照顾你,不教你受委屈。”
汤团抿了抿唇,反也握住了赵光宗温热的手掌。
“爹娘都是忠厚之人,只比你更喜欢我,我往后自不会受委屈。”
赵光宗闻言微怔,爹娘是喜欢汤团不假,可.......
“怎就见得比我还喜欢你?”
汤团没说话,赵光宗却不依,一把揽住了汤团的腰。
今日喜服层叠繁复,便是此般,赵光宗还是发觉怀里人的腰身很是纤细。
汤团以往都觉得赵光宗就是个温温和和,甚至有些木傻的男子。
可这厢与他如此之近,受他圈着腰,不见他如何使力,却也难挣脱去,方才感觉到他男子气概。
“你若是十分喜欢我,怎不早早前来提亲?却是偏等来了丰县,再遇上才张口。”
“要是不曾见着,岂非就此作罢了。”
赵光宗闻此,他道:“你别生气,我打进京赶考的路上就喜欢你,只会试落榜,自觉没有颜面前去提亲。”
“我那时不知你心里有我,也怕教你跟着我受苦,为此才不曾吐露分毫。”
汤团听此,倒是也和他心中估摸的差不多。
可自己猜测的,和他亲口说出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他看着赵光宗的面颊,浓眉高鼻,瞧着似是比往常看着还英俊。
说不出心中的那股喜欢和充盈的滋味,他只好闭上眼睛微微倾身,唇便碰到了赵光宗的......下巴。
汤团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亲到的是赵光宗的下巴时,耳朵倏的红了起来。
他从未亲吻过谁,头一回也没有经验,本是想吻他的唇,不想竟偏了位置。
赵光宗当受此一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半晌才回过了味来。
此时汤团已然烫着耳根将脸看向了别处。
“我觉着既成了亲,不当只是如此。”
赵光宗失了魂一样,轻轻将汤团的脸揽了回来。
汤团正想问他什麽意思,便见着他一双眸子已然盯紧了他的唇,似是.......
忽的温软一片,汤团脑子便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他初始觉着浑身的每个感官都无限放大了似的,很是清晰的感触。
后来时间长了,许是呼吸不及,他脑袋便晕晕乎乎的。
待着有些清醒时,人已经褪去喜服躺在了床榻上。
他有一瞬的紧张与无措,好在是那个人温柔,又让他安下了心来。
........
缘分虽由天定,可若是不去争,不去谋。
便是上天给了机遇,却也易教一场风便给散了去。
万事万物,皆如此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