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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后来过去很多年

春晓 江冉遗 5217 2025-07-30 07:50:09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洛寒一直都能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极其寻常的初冬的清晨,天微亮时就下起了雨,雨滴冰凉,落在手臂上,冻得人直打寒颤

易沉已经出发去上海了,早晨他出门时,易沉已经走好一会儿

其实他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闭着眼听隔壁的动静

易沉在刷牙,易沉在穿衣服,易沉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他的房门,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薄荷味的吻,然后关上门走了

他睁开眼,起床换衣洗漱,乘坐公交前往学校

他来的不算早,为了避开易沉的出门时间,他刻意在床上多躺了20分钟

到达教室时,教室里的氛围还是和以前一样,学生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说笑笑,闹哄哄一团,只不过今天的氛围似乎更加热烈一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而当他走进教室时,热烈的讨论声顿时戛然而止,教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盯在他的身上,他太熟悉那种眼神了,戏谑的,嘲笑的,鄙夷的眼神

他旁若无人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

“洛寒同学,早啊。”

他听到了徐浩的声音,徐浩不是应该在医院躺着吗?怎么会提前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过去,徐浩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徐浩在易沉的座位上坐下,抬手将易沉座位上的课本全部扔到了地上

他皱起眉头:“你有事吗?”

“当然有啊,”徐浩戏谑地望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还有尚未消散的淤青,“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完,徐浩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

“这是我新建的一个群,全班同学都在,除了你和易沉,”徐浩冷笑着凑近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心中响起警铃,眼睛紧紧盯着徐浩的手指

徐浩点开那个唯独没有他和易沉的群,“因为我在群里分享了一些东西,不太好让你们看到,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你毕竟是当事人,也该有知情权。”

如果命运是个有具象的事物,那么当徐浩点开那条视频时,洛寒则亲眼目睹了命运在自己面前崩塌碎裂的血腥场景

视频里的人他绝无可能不认识,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全身赤裸跪趴在床上,头发被身后的人薅住,脸上的表情压抑又绝望,而身后的人骑在他身上,正一下又一下往他的身体里捣弄,他流着泪痛哭呐喊:“别这样……求你了……我疼……”

满室寂静,唯有他的哭喊声在清晨的教室里飘荡着

他浑身颤抖着盯着视频里自己那张绝望痛哭的脸,他也只能盯着自己的脸看,因为易沉的脸已经被特别处理过,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像

“这是什么啊?洛寒同学,”徐浩站起身走到他身后,高大的身躯像梦魇一样笼罩着他,“哦,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再让你看一个东西。”

徐浩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他面前,胳膊压在他的脖颈上,打开了一个网站,“你是不是没见过这个网站?这是咱们学校的论坛,全校学生讨论八卦的地方,我昨天拿到这个视频,觉得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他妈有趣了,就把视频上传到了这里,这会儿估计全校的人都见识过你在床上的骚浪模样了。”

他不想听,他什么都不想听,在看到视频中的人时,他的五感六识似乎都随着冰凉刺骨的血液自行封闭住了

可徐浩的声音不是声音,而是刀子,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切开他的血肉,往他的身体深处,往他的心脏上捅,闭上眼,他能听到自己体内鲜血淋漓的滴答声,滴答滴答,比窗外的冬雨声还要响亮

睁开眼,他眼神决绝,右手握住一支水笔以极快的速度往徐浩眼睛的方向戳去,然而徐浩却像是早有防备,一把将他的手臂拉住了

徐浩将他从座位上拖出来,薅住他的头发将他往外拖,他不顾头发被暴力扯掉的痛楚,扭过身子就往徐浩的身上扑,他掐住徐浩的脖子,像凶悍的猎狗一样,用牙齿死死咬住徐浩的脖颈,徐浩抬手往他头上砸,口中大骂:“我草你妈,我草你妈!!”

他的头发被徐浩薅下好几块,头皮上都渗出了血,然而他却像失去了知觉一样,用牙齿死死地咬住徐浩,教室后排跑出来好几个人,都是徐浩手底下的人,他们冲过来掐他的脖子,踹他的后背,用拳头砸他的后脑勺,四五个人齐齐上阵,这才将他从徐浩身上扯了下来

徐浩的脖子已经见了血,面怒狰狞地抬起脚往他肚子上踹,他被踹倒在后门的门口,白皙的校服上已经全是脚印,他恶狠狠地盯着徐浩,如果不是被人按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将徐浩杀死

班里的同学全都围了过来,其他班的同学也统统挤到了走廊上,他们昨晚就已经看过徐浩传的视频,有些人不只看了一遍,有些人甚至已经保存到了电脑里手机上,留着日后再细细观赏。因此他们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幕早已翘首以盼

但世界上依然有心存善念的人,班长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她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生,在拥挤的人群里被挤到了最后头

“徐浩,差不多得了,你再这样我要去叫老师了。”

“去叫啊,”徐浩抬脚往洛寒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扭过头看着女生,“有本事你把校长也叫来,看他能不能管得了老子!”

“你……”女生看了地上的洛寒一眼,面露不忍,“那你想怎么样?难道你想把他打死了?你不要以为你爸爸……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人能一手遮天。”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今年参加不了高考?”徐浩走到女生的面前,扯住女生的衣领,面目狰狞

善意总会有个极限,更何况洛寒本就是她不相干的人,这一次,她终于闭上了嘴,转过身挤出人群,走进了教室里

徐浩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走过去,蹲到地上薅住洛寒的头发,将洛寒往楼梯的方向拖,“我早他妈看出来你跟林随那个死娘炮是一路货色,只是没想到你比他还要骚,还上着学呢就被男人骑过了,你们这群杂种,娘炮,死变态,你们他妈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班的教室在4楼,徐浩薅着洛寒的头发,像薅一条没有了生气的狗一样将洛寒从四楼的楼梯一直拖到一楼的天井里

洛寒的身体已经快要散架了,全身哪里都疼,骨头似乎是断了,疼得他冷汗直流。他像一块失去了生机的抹布,被徐浩随手摔到冰冷的雨水里

他从雨中抬起头,四周的教学楼上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每一层楼的走廊上都围满了人,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想来一定是欣喜若狂的,这难得一遇的血腥表演,不正好是枯燥校园生活的调味剂么?

徐浩将自己的手机递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说:“拿着,录像。”

说完就走过来,蹲到洛寒的身边,拍了拍洛寒的脸颊:“没死吧?我这还没开始呢,你可别先死了。”

他睁开眼,往徐浩脸上吐了一口血水,说:“你这个人渣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徐浩抬手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草你妈的狗东西,敢吐老子,狗东西!”

徐浩手上的力气太大了,他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徐浩又问他:“我问你,上次在学校外打我的人是不是易沉找的?”

他发出一声冷笑,“像你这样的人想打你的人实在太多了,哪里需要易沉动手?”

“好,好,”徐浩抬起头往摄像机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突然变大,“那我再问你啊,视频里那个骑在你身上的男人,是不是易沉?”

笑容终于从他的脸上消失,心脏仿佛再一次被人薅住从十几米的高处拖到地下,血淋林一片,撕心裂肺的疼,他闭上眼,在冰凉刺骨的雨水中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易沉。”

徐浩抡起拳头往他脸上砸了一拳,他头脑嗡嗡作响,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徐浩又问:“是不是易沉?”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仍旧摇头:“不是……”

“好样的,真他妈的有骨气。”徐浩冲周围站着的几个人点了点头,那几个围上来,抡起拳头便往他身上狠狠地砸

他痛苦地弓起身子,用手紧紧抱住头

徐浩想打死他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徐浩蹲下来扯住他的衣领,又问:“是不是易沉?”

“不……不是易沉……”他满脸血污,突然冲徐浩笑了笑,说:“那个人不是你么?徐浩……那个人是你啊……你装什么装?”

“我草你妈!!!”徐浩将他扔到地上,抬起脚就要往他的脑袋上踹

这一脚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还能不能再见一见

他绝望地闭上眼,任凭风雨击打他冰冷的面颊

然而预期中的踢打并没有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徐浩!!!”

姜小薇打着伞冲过来,拉住了徐浩

“你干什么?!”徐浩甩开她,满脸戾气

姜小薇看了一眼地上的洛寒:“够了……再打下去要把他打死了……”

徐浩冷笑:“你他妈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你给我录像带的时候可没这么心软。”

姜小薇的脸瞬间白了

没错, 是她把视频发给徐浩的

她明明已经警告过洛寒让他离易沉远一点,可是洛寒不听,是洛寒逼她的,怪不得她

她从小就喜欢易沉,每天不厌其烦地跟在易沉身后,易沉虽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易沉也不搭理其他人,就像易沉虽然不喜欢她,可这么多年来,易沉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一样,她总觉得自己只需要等就行了,等易沉看到她,等易沉慢慢喜欢上她

可是半路却突然杀出来一个洛寒

她生日那天易沉一首歌没唱完就拉开门走了,她跟出去,在走廊外看到了被易沉按住墙上的洛寒,那种亲密的姿势她从没在两个男生之间见到过,因此她觉得十分的怪异,但好在洛寒很快就将易沉推开,一个人跑了,她安慰自己这两个人一定是吵架了,易沉怎么可能和男生

可是当她一次次在易沉的小屋里撞见洛寒的时候,当她在易沉的小屋里不断看见洛寒生活过的痕迹的时候,当她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候……她觉得震惊,心痛,然后是恶心

她不能容忍自己从小一直跟随的人喜欢上别人,她更不能容忍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是个同性恋,而且还跟自己的亲哥哥乱伦!!

她想一定是洛寒勾引的易沉,毕竟洛寒那副无辜的模样就像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她妈妈曾经告诉过她,长成这副模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随被徐浩逼的跳楼的时候,她就在想,林随这么坚强的人被人拍了视频都会崩溃到要跳楼,洛寒比林随还要脆弱敏感,要是洛寒的录像被公布出来,他应该也会崩溃到寻死吧

死就死吧,死了就没人再妨碍她和易沉了

那个时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死就是轻飘飘地从楼上跳下来,一瞬间就没了,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折磨会让人生不如死

当她看着洛寒被徐浩带着人拳打脚踢时,当她看着洛寒满身是血像个牲口一样被徐浩从四楼拖到一楼时,当她看到徐浩眼中闪动着的疯狂的冷光时,她退缩了,她害怕了

原来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全校的人都已经看过他的视频里,他已经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这样吧,算了吧。”姜小薇小声哀求

徐浩怒吼:“算了?我还没让他亲口承认视频里的那个人是易沉,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姜小薇大喊:“什么易沉?视频里的人不是易沉,你不要胡说!!”

徐浩玩味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不是易沉啊?你不是说你拿到这些视频的时候,另一个的脸就是糊的么?现在怎么又这么肯定不是易沉?”

“姜小薇,你真当我是傻子啊?我今天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易沉的名字,我要让易沉那个小逼崽子跟他爸爸一样身败名裂。”

“你……”姜小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徐浩抬起脚踩到洛寒的脸上,碾着洛寒的脸大声骂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易沉?嗯?是不是?!”

“徐浩!!!”

这时候几个老师模样的人撑着伞一路小跑,跑到了天井中央,高声喝止了徐浩

洛寒倒在血水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孙老师,吴校长,还有几个从没见过的老师

吴校长脸上带着怒容,但说话的声音却依然谄媚小心,“徐浩同学啊,这个事情差不多可以了,全校的同学都看着呢,再打下去可就不像上次的事情那么好收场了。”

孙老师这时候也凑到徐浩身边,将徐浩从洛寒身上拉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劝说,“徐浩啊,可以啦,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真打出了人命,就是你爸爸来也保不了你,上次林随那个事情,学校花了多少心血才帮你摆平,这才过去多久啊,你考虑点影响!!”

徐浩阴沉着脸站在一旁,明显是被说动了,他没想真的弄出人命来,他就是想把这么久以来自己窝的火发泄出来,同时也想从洛寒的口中套出易沉的名字

要是洛寒承认了,同性恋,亲兄弟乱伦,不管是哪一条都能让易沉身败名裂,从此再也没脸在苏州城待着,可他没想到洛寒的嘴竟然会这么硬

洛寒躺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徐浩看了他一眼,嫌恶地往他身上吐了口痰,“看在吴校长的面子上,今天就饶过你,别他妈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死娘炮!”

徐浩带着人走了,孙老师和吴校长也走了,教学楼上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散了

从头到尾好像没有一个人去在意那个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雨水中一动不动的人,这个人曾经是他们的同学,现在已被他们视作死人

可他分明还活着

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稠密的雨点不断滴落在洛寒的脸上,让他难以睁开双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满嘴都是血腥味,可他还活着,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他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天空变成一团黑色,那黑色像幕布一样笼罩下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见到了姜小薇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姜小薇撑着一把黑伞蹲在他面前,脸上半是怜悯半是得意

她说:“洛寒,你刚才也听到了,是我把视频发给徐浩的。”

洛寒看着她不说话,眼睫毛在雨中轻轻地颤着

“可我是怎么得到那些视频的呢?你不好奇吗?”姜小薇突然冲他笑,那笑容像蛰伏许久的毒蛇终于向自己的猎物吐出鲜红的信子

洛寒浑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他感受到了危险,致命的危险,他知道姜小薇吐露出的信子一定比徐浩的殴打更加致命,那会杀了他,一定会彻底杀了他

他摇头,撑着胳膊往后躲,“我不好奇……我不想知道……你走……滚!!!”

姜小薇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用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禁锢住他的胳膊,将沾染剧毒的汁液往他的身体里,往他的心脏里扎

“是易沉,易沉给我的呀,这录像是易沉亲手录的呀,如果不是他交到我手上,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滚!滚开!!”他愤怒地挣扎,然而受了伤的身体根本不剩多少力气,姜小薇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逃离分毫

“易沉把它们交到我手上的时候特意嘱托我让我好好替他保管,他说有这些视频在手上,你这一辈子都会乖乖听他的话,等他把你玩腻了就把这些视频发给你妈妈,让你妈妈看着你被人骑在身下的样子……”

他突然像条发了疯的野狗一样扑到姜小薇身上,掐住姜小薇的脖子:“你闭嘴,你闭嘴……不许提我妈,不许提我妈!!”

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姜小薇伸手一推他就向后倒在了地上,姜小薇站起来,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怜悯地看着他,“洛寒,离开易沉吧,他不喜欢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必非要让我再提醒你一次呢?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真可怜啊……”

姜小薇离开了,雨却依然下着,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起,整个校园里静寂无声

他躺在冬日刺骨的雨水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坚持的勇气,他崩溃地用手捂住脸,从小声的啜泣渐渐变为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视频……那些屈辱的,令人绝望的视频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它会不断被传播,不断被人提起,很快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人看到他曾经卑微地被一个男人骑在身下玩弄,他作为一个人仅剩的尊严已经被践踏殆尽

可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却是那个他豁出一切也要奔赴的人,却是那个他18年短暂人生里用尽全部力气爱着的人

而如今他的尊严和他的爱情一起,死在了这场冬日的冷雨里,18岁的他成为它们的殉葬品

作者感言

江冉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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