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孩子跟前夫去了国外,我一个人待在国内治病,”姜小薇擦了擦眼泪,看着他说:“从那时候起我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太好,后来得了抑郁症,这些年一直在吃药,经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都快掉光了,我前夫受不了跟我提出了离婚,我父母也都去了国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国内。”
姜小薇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我是找林随要到你的地址,林随刚开始不愿意理我,我对他说我骗你了很多年,我想把这些真相都告诉你,他这才把你的地址给了我。”
“洛寒,这些年这些事情一直在折磨着我,我吃不好睡不好……一想到易沉因为我受的那些罪,我就羞愧地想要一头撞死,”姜小薇突然走近他,走到他面前,“今天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你,我为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向你道歉,洛寒,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我真的……真的想睡个好觉。”
他忍着内心的剧痛,红着眼站起来,“姜小薇,你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吗?你毁掉的是两个人的人生!!易沉……易沉他凭什么要在监狱里待5年,易沉……”
他说着说着突然弓着身子捂住胸口,此时此刻,光是提到易沉的名字,他的心就绞痛得不能呼吸
“易沉他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他那么有才华,他那么热爱音乐,他本该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而不是待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你毁了他,你毁了一个本该闪闪发光的少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还有我,”他指着自己,“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根本不敢见人,每次站在人群中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鞭笞,陌生人随意的一个眼神对我来说都像是在受刑,我差点死了,我差点就活不下去了,你不仅毁了易沉的人生,你也毁了我的人生……我那么努力想考上个好的大学,那是我妈妈临终前最后的愿望,可是我根本不敢出去见人,我根本没有勇气再走进校园……”
“……你还毁了我们的爱情,我们本来就脆弱不堪的爱情,被你的三两句话摧毁成了残渣。”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姜小薇,你犯过的错,不是这样三两句话就能揭过不提的。”
姜小薇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虚脱地靠在花台上,“洛寒……我……”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如果你不说,也许易沉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那我也会永远失去他,你走吧,我也要去找他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拉开莫奈的大门
门外的周沫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话,他便向着安福路的方向狂奔起来
春末夏初的傍晚,微风缓缓吹过他的面颊,有冰凉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抬手擦了擦,才发现那是眼泪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更不会为了易沉再哭,可他没有办法,只要想到易沉,只要想到易沉那张瘦削的脸他的心就疼得像是快要裂开
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他从一棵棵梧桐树下飞速跑过,一边在口中念着易沉的名字,一边默默地流下眼泪
“易沉……易沉……”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解忧门口,正准备进门,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程往拉住他的胳膊,问他,“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易沉呢?程哥,易沉在哪?我想见他。”
程往停顿了两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易沉在医院,我现在正要去看他。”
“他怎么了?”他抓住程往的手,眼泪直往下流
“他……”程往扶住他,“算了,上车吧,我带你过去,车上慢慢说。”
“易沉他……从里面出来之后身体就一直有毛病,在里面吃不好,他也不肯好好吃饭,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找不到你他心里急,我每次去见他,他都比上一次要瘦上许多,我劝他好好吃饭,他根本不听,只是一遍一遍地嘱托我,程哥,再帮我去找,一定要找到洛寒。”
程往开着车,叹了口气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抬手用力擦自己的眼泪,他问:“他到底怎么了?程哥,你快告诉我。”
“胃出血,已经在医院躺了3天了,”程往抽了张纸巾递到他手上,“他从里面出来就经常胃疼,有时候半夜疼得睡不着觉,在床上抽搐打滚,我说这样下去不行,硬把他带去医院做了胃镜,查出来是胃溃疡。本来不是多严重的病,只要好好治疗,按时吃饭,不要熬夜也就没事了。”
“但是最近这两个月……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你家门外待到很晚,回来时常常都是凌晨了,我估计他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饭就更别提了,怎么可能按时吃呢。我上次去花店里找你的前一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喝得烂醉如泥,有胃病的人哪里能那样喝酒,我进屋找他的时候,他弓着身子躺在床上,浑身疼得一抽一抽,冷汗把衣服都给浸透了。”
程往叹了口气:“他十几岁时在解忧门口跟人打架被我救下来,我算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你别看他家世显赫有父有母,其实跟孤儿没什么区别,根本没人管他,饿了,病了,哪里受伤流血了,都是自己硬抗过来,那么屁大点小孩,我看着心疼,打从心底里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对待。我当时看他躺在床上那副样子,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我就给他出主意,我记得那时候在解忧,他在台上唱歌给你表白的时候,你那么高兴,我就跟他说,我帮他把你约出来,让他把为你写的那首歌当众唱给你听,我以为你听了,一高兴就能原谅他了。”
“我想着,多大的事啊,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呢。可能是程哥老了,总想着这些老套的办法,我是真没想到他用了我出的主意你们两反而闹得更僵了。”程往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是程哥对不起你们。”
手中的纸巾已经完全湿透了,他流着泪不停地摇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程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程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你今天找过来,应该是已经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了,本来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程哥不愿意多说什么,易沉他以前的确不懂事,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怎么对他都是他自找的,但是程哥也是人,也会有私心,看着那小兔崽子消沉成现在这副模样,程哥心里实在难受,有些话不得不跟你聊一聊。”
“程哥,你说,我听着。”
“他刚出来那两年,我是一面都没见过他,从里面出来后他就直接跑来上海了,在上海待了半年又去了北京,在北京一待又是半年,后来他又去了四川,云南,大半个中国都被他跑了个遍。我跟他说这么毫无目标地找不是个办法,他却说不是毫无目标,这些地方是你们以前约定好要一起去的,他说你也许会一个人去这些地方,所以他要把这些地方统统找一遍。”
程往又说:“我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北京看赵雷的演唱会,当舞台上唱到鼓楼这首歌的时候,他竟然站在我旁边哭了,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红着眼站在人群里无声无息地流眼泪,那副画面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心酸。我也不是替他说话,你们之间的结只有你们自己能解,我就是想告诉你,他就算做了再多王八蛋的事情,他爱你,这一点你毋庸置疑。”
听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脸崩溃大哭
上海,北京,云南,四川,那一年,易沉从舞台上冲到他的面前,吻着他的唇说:“鼓楼在北京,洱海在云南,稻城在四川,黄浦江在上海,以后我们都一起去,好不好,洛寒。”
易沉将这一句记了整整7年
7年,人生有几个7年?他们又还能相守多少个7年?
“程哥……你开快点好不好……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程往说:“好,我带你去见他,你去了,他的病就能好了。”
汽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他靠在车窗上,用双手紧紧抱着肩膀,眼泪像决了堤一样汹涌地往外流,迟了7年的眼泪,又苦又涩,他的双眼很快一片模糊
半晌过后,他擦了擦眼泪,问程往:“程哥,他眼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程往吸了口烟,愤愤地说:“被徐浩爸爸找人阴的,那时候他刚进去没几个月,徐浩爸爸打通了关系,找了个被判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趁他半夜睡觉的时候动的手,那老油子用磨得跟刀一样锋利的牙刷柄往他眼睛里戳,幸亏他当时反应快给闪躲过去了,不然他的右眼已经被戳瞎了。”
程往骂道:“不过可惜,脸上还是留了疤,那么帅一张脸,要不是徐浩爸爸进去了,我真想找人剁了那个狗杂种!!”
他听完后坐在座椅上久久不语
20分钟之后,汽车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口,程往将放在后座的饭盒拿出来递到他手上,“你去看看他吧,我就不去了,我在车里等你。”
他拿过饭盒,紧紧地攥在手中,说:“好,我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