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易沉，我不要你了。”
说完这句话，洛寒挣开易沉的手，转过身向巷子口走去
身后寂静无声，易沉并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冲上来拉住他
他叹了口气，想，这一次是彻底结束了吧
走到巷子口，陈志清已经启动了车子，站在车门旁等他
他冲陈志清笑了笑，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有多勉强，有多惨然
陈志清走过来，张开手臂将他拥进怀里，说：“洛寒，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对吗？”
他闭上眼睛不吭声，半晌过后，他说：“陈志清，我现在好累啊，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我的脑袋已经要炸开了，你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陈志清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唇边带笑，“可以啊，当然可以，你要多长时间都可以，但是洛寒，别让我等太久，行吗？”
他点了点头，说：“好。”
一连七天，易沉都没有出现在莫奈，拿花的人变成了那天洛寒在解忧门口遇见的小姑娘
小姑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很惊讶，说：“哎，我见过你哎，原来你花店的老板啊。”
他点了点头，将装着花的纸箱递到小姑娘的手上，小姑娘立马抬手接住
“沉不沉？你能抱的住吗？”他看了小姑娘一眼，问道
“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我力气很大的，”小姑娘笑着说，“没办法，我们老板来不了，本来值班经理还说要不然就算了，这段时间就不要给客人送花了，但是我不想放弃，我们老板都坚持了好几个月了，就算现在他来不了了，我也想替他坚持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找到那个叫洛寒的人了呢，你说对吧？”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替小姑娘拉开门
“回去的路上慢点走，注意看路。”他叮嘱了小姑娘一句，这才关上了门
转过身周沫正满脸纠结地看着他
他知道周沫一定有满肚子的疑问，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小姑娘他就是洛寒？易沉为什么不再出现了？他这几天为什么总在发呆？
周沫一定憋坏了，明明是那么活泼的小姑娘，这几天在店里几乎一句话都不敢和他说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吓人，很多天没有睡好了，整夜整夜的失眠，闭上眼睛脑海全被过去的那些画面填满，他越不想去想，那些画面就越往他脑海里钻，他没有办法，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他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其实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想起姜小薇这个名字，每次想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都是一张明艳的，高傲的脸，和此时此刻面前这张消瘦苍白的脸完全无法重合到一起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姜小薇，他不会认不出的，如果不是他刻意遗忘，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姜小薇很瘦，瘦得有些畸形，眼窝凹陷，颧骨突出，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看到他的时候慌乱地低下了头，头顶露出一片稀疏的头发
他握紧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僵硬地站在柜台后
周沫见有客人，忙走上前问：“您好，买花吗？”
姜小薇摇了摇头，说：“我来找人。”
“你找谁啊？”周沫问她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洛寒，说：“洛寒，能耽误你几分钟和你聊聊吗？”
他放下手中的剪刀，说：“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我这里也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
“洛寒，5分钟，就5分钟，”她急切地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易沉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怎么过来的？你是要跟我炫耀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完全没必要，姜小薇……”
“我不是要炫耀，”姜小薇的声音突然变大，“我是想赎罪，我想赎罪，洛寒……”
“易沉他……他为了你坐了整整5年的牢。”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摇摇头，“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是吗？”姜小薇惨笑，“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的……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慌，双手紧握成拳，站在柜台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姜小薇
“你出事的第二天他拿着刀去了学校，他把徐浩拖到你躺过的天井里，用刀一刀一刀将徐浩的小腿给砍废了，”姜小薇站在花台前看着他，“孙老师报了警，当着全校几千个同学的面，他被警察铐上手铐抓走了，徐浩后来被判定为重伤，终身残疾，他也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了有期徒刑5年，2年前才从监狱里出来。”
“你胡说……这……这不可能！！！”他跌坐在座椅上，脸上血色全无
“我有没有胡说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姜小薇走到他面前，“他被抓走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洛寒，你知道吗？他当时已经不想活了，在警察到来的2分钟之前他是想杀了徐浩的，他想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是我劝阻了他。”
“我对他说，你自己不想活了没关系，那洛寒怎么办？你不找洛寒了吗？你不要洛寒了吗？”姜小薇的声音像沾着水的皮鞭一样，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他的身上，“他听到你的名字这才停住了手，才把刀给扔了……不然你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5年，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待了5年，人生中最重要的5年却是在监狱里度过
那得吃多少苦？那得.....有多绝望？
他低下头，用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起来
“店长……你没事吧？”周沫走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颤声说：“周沫，你先出去吧。”
“好。”周沫点了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他问姜小薇，“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后悔了……我想赎罪。”姜小薇眼角发红，“我欺骗了你，洛寒，我也欺骗了易沉，是我……是我亲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易沉刚被抓走的那几天，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没想过要害易沉，我从没想过……我喜欢他，我那么喜欢他……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自导自演一场戏码，就为了让你死心。”
如一记惊雷在耳旁骤然炸裂，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姜小薇，“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和他上床，我甚至……从头到尾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姜小薇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之间的事了，可是我不死心，我哪里比不上你？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你不过才出现几个月，我凭什么输给你？！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所以我故意趁他喝醉了，当着你的面亲他，我知道他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在你没到之前我一直在他面前提起他妈妈的名字，我就是要让他不断想起他妈妈的死，我就是要让他讨厌你，恨你，他果然越来越烦躁，坐在位子上不停地喝酒，很快就喝醉了。”姜小薇苦笑，“我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白，他就会接受我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就跟我彻底划清了界限。”
“但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两那时候在冷战，你们根本不会好好说话，所以我就故意在你面前假装我们在谈恋爱，我猜得果然没错，这么明显的谎言，只要你们能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两句我就会立马露馅，可我却将你们两骗得团团转。”
是啊，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沟通，易沉拒绝交谈，而他因为愧疚和愤怒，也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脆弱到只要别人随便戳一下就会崩塌
“我有那间小屋的钥匙，是他妈妈生前给我的，他妈妈很喜欢我，让我没事多去照顾他。你看，所有人都喜欢我，只有他不喜欢……我怎么可能甘心呢，我趁他在解忧排练的时间偷偷去了小屋，我在他的浴室里洗澡，我穿上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把你叫来，我告诉你我跟他上床了。”
姜小薇又说：“你那个时候像个纸片人一样脆弱，我说什么你都相信，不是么？”
他急促地喘息，双眼渐渐红了，“那……录像带呢？”
“当然也是我骗你的，我有钥匙啊，我早就看到你们床头摆着的那台摄像机了，也是通过那台摄像机我才猜想到你们当时那种病态的关系。我太了解易沉了，他如果真的厌恶一个人是不会将那个人留在身边的，可是他妈妈都因为你们母子而死了，但他却依然将你困在身边，我害怕了，我怕他对你的感情太深，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介入了，所以我骗你和他上床，我把你们的录像拷贝下来……”
姜小薇突然用手捂住脸，“刚开始我没想把你们的录像放出去……可是易沉的眼里只有你，他的眼里只有你，明明你都不理他了，明明你都不和他说话了，他的眼里还是只有你，我嫉妒得发了狂，所以我把录像带交给了徐浩……我没想过因为我一时的冲动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我真的没想过会把易沉害成这样……我不想的……”
姜小薇哭了，当着他的面泪如雨下，“易沉刚被抓走的时候我到处奔走，我让我爸妈找人打探消息，我去找易竞泽让他动用关系让易沉少判几年，可那个时候易竞泽竟然也被带走调查了，全部都是徐浩爸爸搞的鬼，徐浩残废了，他爸爸扬言要搞死易沉……徐浩爸爸那时候还没垮台，我不敢想象易沉在监狱里会受到怎么的折磨……是我毁了易沉的人生……都是因为我……”
心脏仿佛被千百根淬了剧毒的钢针戳刺着，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疼的，他红着眼咬住下唇，将洇出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没想过易沉怎么会瘦成那副样子，也不是没好奇过易沉右眼上那道显眼的伤疤是哪里来的……他全都看到了，易沉的消沉，颓废，瘦削，脆弱，他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从没开口问过一句
他只觉得自己痛，可他不知道易沉为了他受过多少的罪，那时候易沉痛不痛？
怎么会不痛呢？易沉明明告诉他了，告诉他自己的心有多痛，可他不听，他不在乎，易沉拖着瘦弱的身躯满脸是血的躺在水泥地上，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他是这样的，这样的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