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出门的时候,冯宗礼已经收拾完客厅,他把被推倒的花瓶重新扶起来,放在茶几上。花瓶里有几支花杂乱的掉在地上,因而这一瓶花比其他的看起来稀疏一些。
方寸下楼,贴着墙根走,警惕地跟冯宗礼保持距离。
冯宗礼在倒水,“出门?”
方寸背着钓鱼工具,他要出去钓鱼。
冯宗礼想了想,“多喝点水,我怕你脱水了。”
方寸立刻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瞪了冯宗礼一眼,跑出门。
他不能再看见冯宗礼了,再看他一眼,脑袋都要脏了。
方寸搬着马扎坐在水塘边,钓鱼的人不少,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杆甩出去,看着平静的水面。
他以前钓鱼的时候是很静得下心的,但是这会儿浮躁的不行,杆晃得比鱼还要快。
手机叮咚响了两声,是唐夏在群里发消息,让他们投票哪一种酒柜好看。
方寸投了一个,唐夏打过来语音电话,“还在度假吗?不会被拐卖了吧,好几天也不见你在群里冒泡。”
“我好着呢。”方寸无精打采。
“这听着可不像很好的样子,我就说你一个人没什么好玩吧。”唐夏说。
方寸想了想,谨慎地问唐夏,“你对艳遇有什么看法。”
“哇哦,”唐夏说:“艳遇的第一要义当然是安全。顺便问一下,长得帅吗,身材什么样?”
方寸想了想,“Top级别的,但是性格不行,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性格怎么样也不重要,”唐夏说:“脸好身材好就是赚到啦。”
方寸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嗯哼,”唐夏说:“说起这个,我可太有心得了!艳遇的精髓在哪里?限定。你知道限定的含金量吗,这就是你的度假限定。假期结束了,一拍两散,大家都不用负责任。”
不用负责任,这有点吸引到方寸,他不知道该拿冯宗礼怎么办,如果只当一个度假限定,那也不错。
“但是要注意,搞暧昧的时候不能太上头,不要太过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不然纠缠起来,你容易被做PPT。”
“还有这种事?”方寸说:“真是干什么都有风险。”
“放轻松,”唐夏劝他,“有看对眼的尽管去试试,之前你忙于证明自己,忙于跟你爸妈做切割,现在有时间了,是时候给自己一点奖励了。”
“反正你还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抽空谈个恋爱也不错。”
方寸被他说的心动,“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也只是个度假限定。”
“孺子可教,”唐夏夸奖,“对了,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他是什么,我认识吗?”
唐夏没有收到回复,方寸已经把电话挂了。
经过唐夏一席话的洗礼,方寸浑身轻松。
他把鱼竿收回来,仍然一无所获,不过方寸不气馁,他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碎碎念。
如果冯宗礼看到我什么都没钓上来,又要嘲笑我来喂鱼了。
方寸回去的路上,路过前院草坪,那边围了很多人,喊着什么艳遇,什么勾引,抓小三,道德败坏之类的。
方寸捕捉到关键词,心想,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开始,就要被做PPT了吗?
他挤进去,里面站着好几个年轻男人,从围观者的七嘴八舌中,方寸听明白,这好像是三个人互为小三的都市伦理狗血剧。
几个人都是热气方刚的年轻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拉拉扯扯的,有要动手的意思,农家乐老板插在中间,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开。
人群散了之后,没有热闹可看,方寸背着装备回了小院。
黄昏这一阵,简直是蚊子的天下,从水塘回到小院这一路,方寸胳膊上被咬了三个包。
冯宗礼本来在书房处理工作,看见方寸回来了,就关上电脑走出来,“我叫了点吃的,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方寸应了一声,把自己背着的背包放下。赚钱围着桶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它失望地走了。
冯宗礼看见方寸胳膊上被挠的红了一片,他皱起眉,“怎么回事?”
他带着方寸到院里水管边冲了冲,回到屋里去拿药膏。
院里的水是井水,冰冰凉,方寸冲了冲胳膊,把裤腿捋上去,冲了冲小腿。
一对脚丫子在冰凉的水里动来动去,方寸看见冯宗礼拿着药膏出来,“花露水擦擦就行了吧。”
“山里的蚊子比较毒。”冯宗礼说,他给方寸涂胳膊,原本红肿的地方立刻变得清凉。
方寸脖子下面还有红肿,冯宗礼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撑开他的衣领往里看。
方寸拍开他的手,“干什么?”
“你脖子上。”冯宗礼说。
方寸不动,脖子上不痒,不是蚊子咬出来的,那只能是冯宗礼的杰作了。
冯宗礼意味深长地挑眉,“还有别的地方吗?”
方寸腿上也有,不过他不让冯宗礼涂了,把药膏夺过来,自己撩开裤子涂。
细白的腿上不仅有蚊子包,还有新鲜的齿痕和指印。方寸费劲地掰着自己的大腿,冯宗礼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老板来送吃的,山里明明不热,老板却因为那出都市伦理狗血剧热出一身汗。
下雨的时候他能帮着救援,可见是个挺热心的人,再加上白天的事在前,他不想自己的农家乐因为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臭名远扬,所以决定排查所有可疑人员。
冯宗礼和方寸本来不在排查范围里,但是老板正撞上两个人涂药,这大晚上的,席天幕地搞这么暧昧。
老板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他问的挺委婉,说房间里放的有计生用品,但是是格外收费的,问方寸和冯宗礼需不需要。
房间里原来有两盒,其中一盒拆开了,扔在茶几下面。
方寸有点尴尬,“猫叼出来玩,撕烂了。”
老板的目光在方寸和冯宗礼身上打转,“你俩啥关系,不道德的关系不提倡啊。”
方寸绞尽脑汁,艳遇的体面说法是什么来着?
冯宗礼说,“我在追求他。”
方寸微愣,老板也愣了一下,“哦哦,你们俩是这样,你看这事闹得。”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对冯宗礼说:“明天晚上有个篝火晚会,记得来,气氛好,最适合告白了。”
老板走之后,小院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冯宗礼指了指方寸露出来的白腿,“你不把裤子放下来,蚊子一会儿还要咬你。”
方寸把裤腿放下来,“你干嘛说你在追我,明明是我追的你,我费了好大力气的。”
冯宗礼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在夜色里轻轻的,“所以现在换过来,该我追你了啊。”
篝火晚会放在农家乐的草坪上,围着木台前面放了很多桌子和椅子,木台上围着纱幔挂着木质灯,一会儿要有节目演出。
玫瑰园的鲜花一部分拿来给篝火晚会做了装饰,鲜花缠绕着彩灯,夜晚降临的时候彻底成了一片花海。
冯宗礼和方寸来的时候,木台上有人在唱歌,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在闲聊和热场。
冯宗礼在这种场合是很漠然的,人人都看得出他不好相处,神情倦怠懒散,人群的热烈和玫瑰的鲜艳一点也侵染不了他。
方寸挺开心,他很容易被氛围感染。
猫猫狗狗都被带出来放风,方寸脖子上挂着拍立得,给自己和花钱赚钱拍照,拍到冯宗礼,冯宗礼也会给面子的看过来一眼。
相片出来了,方寸把相片放在手里盖了一会儿,走回冯宗礼身边。
一张照片背景全都模糊,只有人脸清晰,方寸的脸占一半,冯宗礼在他后面几步,坐在椅子里,抬眼看过来,脸上带着轻淡的笑。
冯宗礼挺喜欢这张相片,方寸大方的送给了他。
有人过来跟方寸借拍立得,“hello,你还记得我吗?”
这人方寸记得,当时在暴雨里阻拦方寸继续往前走的人。
“我叫大宁。”男人挺热情,女朋友陪着他,两个人很登对。
方寸把拍立得借给他,他给他女朋友拍了两张照片,技术应该还不错,因为女孩很快眉开眼笑了。
他们带着两杯饮料把拍立得还回来,方寸顺便邀请他们坐下来聊天。
“你们是一块的?”女孩看了看没什么情绪的冯宗礼。
方寸说:“我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吧。”大宁打趣他,方寸不顾危险也要去找冯宗礼,肯定对他有意思。
方寸不知道怎么说,难道他们两个把不清白三个字贴身上了吗?
他看向冯宗礼,冯宗礼还是那个说辞,“我在追求他。”
大宁立刻看向方寸,在他眼里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双向奔赴。
女孩听大宁说起过,十分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能遇见这么多帅哥呢。
方寸微愣,他们的相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因为当时各怀鬼胎,初次见面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形都已经变得模糊。
“怎么认识的,”冯宗礼想了想,“靠作弊吧。”
其他人一愣,只有方寸很快明白了作弊的意思。
“我认识他,是先选定的他,后来找了很多他的资料,”冯宗礼说:“在我跟他正式认识之前,我就已经很了解他了。”
大宁艰难理解了一下,“是相亲吗?”
冯宗礼看向方寸,“算是吗?”
方寸不回答,他看着冯宗礼的目光越来越深。
“我们的进展很快,因为两个真实的人在一块会有很多磕磕绊绊,彼此之间的了解和磨合是很漫长的,但我们不是这样。”
方寸从初遇到后来的每一场约会都是精心准备的,他足够了解冯宗礼,了解他的喜好和习惯,可以针对冯宗礼的态度做出任何他想要的反应,所以两个人不会有任何摩擦和问题。
“这有点……”大宁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太真诚。”冯宗礼说。
方寸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欺骗吧,定制骗局。”
大宁和女友看着气氛陡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误入情侣吵架现场,只好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
方寸打量着冯宗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是现在来翻我旧账吧。”
冯宗礼抬眼看他,方寸直视回来。他变得厉害了,足够自洽了,再也没有人能把他逼到歇斯底里的境地。
“不是翻旧账,也不是定制骗局。”
冯宗礼思索了一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达成目的,跳过了一些步骤。但我从始至终没觉得这件事的结果,也就是我们结婚,有什么问题。”
方寸烦躁的情绪瞬间凝住,“你不后悔结婚吗?”
结婚了又离婚,乱七八糟的麻烦一大堆,而且也没得到什么好处,闹来闹去,闹得心力交瘁。
连方寸自己都觉得自己做错了,害人害己。
“你真不后悔吗?”方寸问他。
“不后悔,”冯宗礼回答说:“我不后悔。”
一瞬间方寸心里的海翻起来,淹没了所有往事,他看着冯宗礼,沉默许久。
“我不后悔结婚,作弊,说的是我自己。”冯宗礼说:“你调查过我,我也调查过你,我对你的了解对你想象的还要多,那时候我觉得我足够了解你。”
“我仗着这份对你的了解,引导你结婚,试图驯服你,让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冯宗礼微微垂着眼,重逢以来,他没在方寸面前提起过这些事情,在外人面前更不会说。
反思自己不是件愉快的事,只是,冯宗礼看着方寸,为什么现在的方寸就变得这样柔软呢。
“你没有做错,是我在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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