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胧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里,形成数条可见的光束,规则地洒在地板上。冯宗礼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喷壶,各种绿植的叶子上喷洒上均匀的水雾,把阳光均分成亿万分之一。
花钱在院子里扑腾,小猫站在柜子顶上看来看去,卫生间里,方寸弯着腰洗脸,宽大的T恤和短裤充当睡衣,露出窄窄的腰和笔直修长的一双腿。
电话响了,方寸接通,那边传来季池的声音。
“早上好啊,今天想我了吗?”
方寸把电话打开免提,站在洗手池前面刷牙,“你有事吗?”
“听说你最近打算进娱乐圈了?”季池说:“我名下正好有家娱乐公司,我来签你怎么样,我会亲自做你的经纪人。”
“你还挺大方,”方寸哼笑,“不过你打听事情能不能听全点,我不做艺人,我是经纪人。”
季池有点惊讶,随即开口:“那你签我好了,我欢迎你的潜规则。”
“咱说话能不能正常点。”方寸漱了口,季池仿佛在修炼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新技能,力图在方寸噎死他之前先噎死方寸。
“谁的电话?”隔着浴室门,冯宗礼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
“你那边有别的男人?”季池问?
“关你屁事。”方寸说。
冯宗礼敲了敲浴室门,“出来吃饭了。”
“哟,”季池说:“你跟他一块过夜了?”
方寸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再说一遍,关你屁事。”
“我要见见,”季池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跟冯宗礼总是两种类型的天花板了吧,我不信还能有谁比我们两个更有魅力。这个捷足先登的人是谁,我一定要见见。”
“你好自恋啊,”方寸说:“与其说你在追我,不如说你在想方设法验证你自己的魅力,明天你会收到一束水仙花,不用谢。”
方寸挂了电话,走出卫生间。
早饭已经弄好了,是冯宗礼弄的三明治,他站在咖啡机前慢慢搅动着咖啡,清亮的晨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加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看见方寸出来,冯宗礼开口问:“你跟季池还有联系?”
“这话应该问你,”方寸说:“谁知道你跟季池说了什么。”
季池显然把方寸当新鲜玩具,想起来了就撩拨两下,有事没事刷个存在感,而他对方寸的兴趣肯定是来源于冯宗礼。
冯宗礼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抿,不过在方寸面前没透露出不耐烦,他温声问:“喝咖啡吗?”
方寸舔了舔嘴角的三明治酱,“加点椰奶。”
傍晚时分,赛车场地轰鸣的声音传到房间里面,只剩下细微的一点声响,偌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赛场,孟闻青走到冯宗礼身边,“你不出去跑两圈?”
冯宗礼摘下耳机往外看,人群簇拥着这场比赛的冠军,季池站在车上,欢呼声笼罩着他。
门打开,他跟着众人一块走进来,喧闹声音瞬间充满了大厅。
工作人员来发彩头,作为装饰品的玫瑰向日葵和鸢尾都被换成了水仙,冲着季池耀武扬威。
季池有些奇怪,但是没有深究,他走到冯宗礼面前,“冯总今天有时间?单身了就是自由啊。”
冯宗礼抬眼,“本来不想来的,只是受人之托。”
他下巴点了点无处不在的水仙花,季池意识到了什么,“是你?”
季池的表情青青白白,阴晴不定,他问冯宗礼,“你们复合了?”
冯宗礼没回答,“不要再缠着他了,他很忙,没时间搭理你。”
“那就是没复合咯,”季池哼笑,“你可以缠着他,我怎么就不行了,我至少比你强吧。你说你喜欢他,喜欢到结婚又离婚?这是你冯宗礼喜欢人的方式吗,太新奇了!”
季池还在笑,冯宗礼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方寸早说季池最近毒舌的功力渐长,季池自己也颇为得意。
冯宗礼看了他一会儿,“要比一场吗?”
冯宗礼很久不玩赛车了,季池却年年都没落下过。
他觉得冯宗礼实在太过自大了,“好啊,什么时候?”
“就现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地面湿滑,能见度很低。
孟闻青走到冯宗礼身边,“你冷静点。”
冯宗礼给方寸发消息,“这两天可能会有点忙,没时间陪你吃饭了。”
方寸回了个OK的手势,“注意休息。”
冯宗礼勾了勾嘴角,对孟闻青说:“我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赵言誉工作调动下来了,下周就要离开长洲,离开之前他们一块聚了次餐。
吃饭约在火锅店,夏天火锅店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沸腾的火锅,热烈交谈的人们,窗外的霓虹灯和飞驰而过的车,构成这个城市夏日图景最常见的一角。
方寸和唐夏都到了,属赵言誉来得晚,他下了班又耽误了一会儿才过来的。
人已到齐,就可以开火准备下菜了,方寸把两盘牛肉片下进去,唐夏则紧盯着毛肚和肥肠。
赵言誉说:“你俩至于不至于,饿死鬼投胎啊。”
他最近长洲和苏坪两地跑,脸都晒黑了点。
方寸把裹着麻酱的嫩牛肉吃到嘴里,满足地晃了晃身体,“言哥,你苏坪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没。”
“差不多了,房子已经找好了,我上周过去看过,离工作单位很近,环境也不错。我租的是个三居室,回头有机会,把我爸妈也接过来住一阵子。”
苏坪唐夏过去玩过,印象里那是个不大的城市,但是挺繁华,也很宜居。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苏坪的气候不错,夏天没有长洲那么热,苏坪吃的东西也很丰富,口味跟长洲差不太多,苏坪人没有长洲那么多,不用挤早高峰晚高峰,苏坪物价也不高,十块钱能买一整个大西瓜。
苏坪哪哪都好,哪哪都比长洲强。
方寸和唐夏把苏坪夸得天花乱坠,回头一看,赵言誉低着头,一点一点挑牛肉片里的花椒,安静地好像话题不是他起头的。
赵言誉感觉到桌上安静下来了,他问方寸:“你的经纪人事业怎么样?”
方寸把唐夏烫好的毛肚捞到自己碗里,说起这件事兴致勃勃,他做经纪人的这段时间,见到的都是美女帅哥,你在网络平台上看到的人是一个样,在私底下认识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我觉得我好像开了上帝视角。”他和唐夏分享八卦到半夜,每天的心情都是:还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和冯宗礼呢,”赵言誉笑问:“你冷静下来没。”
方寸不说话了,咬着笋子笑。
赵言誉摇头,唐夏冷眼说,“你俩锁死吧。”
赵言誉挑完了花椒,把牛肉片往嘴里送,但是在红油锅起起伏伏的牛肉吸满了辣椒的味道,呛得赵言誉咳嗽了两声。
唐夏叫服务员来一打啤酒。
啤酒下肚,真正藏在心里的事就能说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赵言誉转着啤酒罐,“跟简慕这事我考虑了很久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趁早散了拉倒。我要不是老想着藕断丝连,我也不能在长洲耽误这么多年。”
唐夏跟他碰了一下,“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在一块这么多年了。”
唐夏是快消爱情的代表,他觉得,如果两个人没有感情,是不能忍受厌倦和无聊,在一块这么多年的。
“你跟简慕,从结婚到现在,得有十年了吧。”唐夏说:“现代社会,人跟人之间说是越来越近,其实是越来越远,十年,这得是多大的缘分?”
方寸点点头,“放在你的自传里,绝对是跳不过去的一章。”
赵言誉安静了一会儿,“我们结婚那会儿,送出去的请帖上写金玉良缘,你们说什么叫金玉良缘?要是我俩真是命定的缘分,天注定的我俩就是一对,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怎么纠缠十年了,还没个结果呢?”
方寸和唐夏给不出答案,赵言誉笑着说:“所以一开始就错了。”
这顿饭局散场,唐夏先走了,方寸没喝酒,他送赵言誉回去。
赵言誉喝得不多,只是情绪不高,到家的时候他跟方寸说:“我走的时候你们不用来送了,苏坪到长洲也快,高铁俩小时,等我安排好了,再叫你们过来玩。”
方寸点头,赵言誉打开车门,坐在车座上朝站在外面的方寸看,方寸给他拧了瓶水,赵言誉喝了两口。
“你以前不是老问我,怎么二十多岁这么难,是不是到了三十岁就好了,”赵言誉说:“其实三十岁也是一团乱麻,我也是一肚子问题找不到答案。”
赵言誉声音有点哑,“唐夏说,我跟简慕十年,是难得的缘分。我心里觉得是孽缘,可如果我跟简慕是孽缘,那谁是我命定的另一半呢?”
赵言誉低下头笑,“我要怎么样在跟一个人纠缠了十年之后,达成跟另一个人的命中注定呢?”
他舍不得简慕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好,而是因为两个人的纠缠太深,舍弃简慕,简直像是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
方寸想起了冯宗礼,他不相信命定不命定,他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和冯宗礼分手,再喜欢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有哪一个人能覆盖冯宗礼在方寸身上留下的痕迹,给过他疼,给过他爱,给过他教训,也给过他自由。
方寸目送赵言誉上楼,他忽然很想念冯宗礼。
车窗开着,夏日晚风从车里穿过,方寸点开冯宗礼的界面,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接通,自动挂断。
方寸皱起眉,又打了一个。
这次电话接通了,电话那边的人不是冯宗礼,是程秘书。
他告诉方寸,冯宗礼无法接电话,他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