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站着很多人,程秘书身边有几个公司的人,他在和医生沟通冯宗礼的情况,季清季池姐弟站在旁边,律师也在。
季池倚着墙,低着头,眉头紧皱。方寸打量着他,他全身上下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一些擦伤。
方寸皱眉,走到程秘书面前,从病房门口往里看。
冯宗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没有醒,程秘书告诉他,冯宗礼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程秘书说:“老板在休息,我可以把他叫醒。”
方寸摇了摇头,他又看了冯宗礼一眼,收敛情绪转头看向季池。
季清走到方寸面前,“很抱歉……”
“你总让你姐姐替你收拾烂摊子吗?”方寸打断季清,看着季池的目光十分冷淡。
季池神色有些变化,他站直身体,“是他要跟我比赛的,出了意外也不能——”
他话没有说完,方寸上去就给了季池一拳,“你知不知道车祸是会死人的,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季池被方寸打的栽了栽身体,一群人过来拦着。
季池低着头,“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谁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撞到我车上来了,下那么大的雨!”
“你也知道雨下得那么大!”方寸质问他,“季少爷,你已经精神贫瘠到用这种极限活动去获得刺激了吗?”
季池实实在在被他刺了一下,“我精神贫瘠,冯宗礼又是什么好东西?装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其实也是个疯子。你呢,被耍了一次还不够,还愿意来第二次!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什么做不出来!”
护士走过来,皱着眉说:“不要大声喧哗,病人还在休息。”
季池更用力地呛回去,“我也是病人!”
季清走过来拉了季池一下,对护士说:“抱歉。”
方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冯宗礼是故意的,他才是那个拿生命冒险的人。”
方寸没说话,冷着脸,呼吸又急又重。
程秘书走过来,“季少爷,麻烦您不要趁我们老板没办法辩驳的时候随意诬陷,我们保留追责的权利。”
“是不是诬陷方寸心里清楚。”季池哼笑,他有些得意地看向方寸,然而方寸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挑衅,冯宗礼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方寸说。
季池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方寸心偏在病床上的人身上,他怎么都说不过方寸。
“我之前利用过你一次,害你被打,如果你想报复尽管找我来。”方寸的表情吝啬一丝多余的情绪,“但如果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乐子,恕我没办法奉陪了。”
他看着季池狼狈的一张脸,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也不要再去刺激冯宗礼,你以为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季池有点明白过来了,他冷笑一声,看着方寸的眼,“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活该你被他耍得团团转!”
方寸转过头,程秘书走过来,请季清季池离开。
人都走光了,方寸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坐下来。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冯宗礼没有醒,他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像一尊典雅俊美的雕塑。
这样好看又这样安静的冯宗礼,总让方寸想起联想起一些不好的词语,比如定格,比如尘封。
他陪着冯宗礼安静坐了一会儿,走出去到门外给项助理打电话。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度假了。”方寸声音低低的,“我想问问你老板以前的体检报告和既往病历都在哪里。”
项助理给了个医生的联系方式,问:“老板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方寸头靠着墙,长长叹了口气。
为了放假?项助理的第一反应是,居然这么拼啊。
方寸有点无语,“你可真是你老板的好员工啊。”
项助理意识到不妥,追问了几句,“严重吗?情况怎么样?需要我现在回去吗?”
方寸说:“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跟项助理聊了几句,拿到了冯宗礼的医生发过来的体检报告和病历,他正对应冯宗礼的病历看的时候,来照顾冯宗礼的阿姨到了。
阿姨是别墅里工作的阿姨,方寸认识她,她看到方寸,很惊讶,“小方先生,你也在。”
“我来看看他。”方寸站起来。
阿姨不知道方寸和冯宗礼的事,她以为方寸是人好,离婚了还愿意来看看前夫。
方寸有些愣神,这就是他和冯宗礼现在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如此薄弱,也怪不得冯宗礼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通知他。
冯宗礼还没醒,阿姨就和方寸一起在外面等。
阿姨告诉方寸,从方寸走后,冯宗礼就没再回过别墅。
他结婚之前不常住在别墅,别墅是因为方寸的到来而变得热闹,在方寸离开之后,冯宗礼就更不愿意一个人住在那里了。
他的房子很多,为了工作方便,他基本住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层,偶尔失眠,他会换个环境,住在酒店里。
别墅的时间凝滞,仍然是两年前的样子,所以阿姨看见方寸还觉得熟悉,还这么热情。
冯宗礼到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阿姨中午给他准备的病号餐被方寸吃了,没滋没味的,倒是很符合冯宗礼的饮食习惯。
他的眼睫颤动的时候,方寸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在冯宗礼耳边轻轻喊,“你要醒了吗?”
冯宗礼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方寸盈满担忧的澄澈的眼睛。
方寸趴在床边,小声说:“睡美人是因为什么而陷入沉睡的?”
冯宗礼笑了,他又闭了闭眼睛,方寸赶紧靠近他,“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冯宗礼声音沙哑,“怎么没有王子来吻我。”
方寸说:“气都气死了,你还想我吻你。”
冯宗礼低低地笑,方寸把床摇起来,给他垫了两个枕头让他半坐着。
阿姨已经把晚饭送过来了,方寸帮着冯宗礼漱了漱口,让他坐起来吃晚饭。
“你不问问我车祸是怎么回事吗?”冯宗礼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虽然还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已经恢复沉稳清明的模样。
“我见过季池了,”方寸给他调整桌子,“你俩一对上,一定有个人要受伤,以后干脆别跟他见面了。”
方寸意有所指,冯宗礼听得出来。
他就着这个姿势看方寸的侧脸,方寸的脸很细腻,一些浅浅的绒毛清晰可见。
“我是故意的,”冯宗礼忽然说,“我还是那么出格,再克制也有冷静不下来的时候。”
“我看你挺冷静,出事之前还发消息暗示我。”方寸都知道,可是他不愿意多说。
床边小桌上放着冯宗礼的病历和手术知情书,签字的是程秘书,冯宗礼给过授权的。
然而就算没有程秘书,方寸能替他签字吗?冯宗礼以这种方式把选择摆在方寸眼皮子底下,方寸心里有些烦闷。
“你怪我出事的时候没有先通知你吗?”冯宗礼说,“协议就快到期了,你想替我签字吗?”
“这种事你还想有下次?”方寸站直身体,“我才不会签字,我会等你死了之后拿着协议去分你的遗产。”
“不用分,”冯宗礼说:“都是你的。”
方寸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泄气,“我才不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呢,一颗心数不完的窍,我都不知道你是心眼太多还是缺心眼了。”
冯宗礼动了动身体,“我想抱抱你。”
方寸不说话。
冯宗礼叹气,“可是身上疼,没有力气。”
他在方寸面前,有意收敛独断专行的气质,微微垂下的眼,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一瞬间角色转变,方寸成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决定怜惜与否的人。
方寸没有办法,他抱住冯宗礼,冯宗礼的脑袋贴着他的胸口,甜蜜而柔软的胸口,紧连着跳动的心脏。
这天晚上,方寸在这里陪着冯宗礼。
冯宗礼想让他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方寸坚持拒绝,他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怕怎么样,怕碰到冯宗礼身上的伤口,最后在沙发上凑活了一晚。
早起的时候莫三三打来电话,电话震动了一下,方寸赶紧按掉。
冯宗礼还没有醒,方寸踮着脚走出去,回头看了看冯宗礼,才把电话回过去。
“不好意思啊三三,我这边出了点事,你那个活动只能让杜哥陪你去了。”
莫三三的声音清脆活泼,“我这边没事,方哥,你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家里有人在住院,我在陪护。”方寸说。
莫三三问:“是男模哥吗?”
“……”方寸说:“他叫冯宗礼,你不会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吧。”
莫三三“啊”了一下,“原来不是男模哥,是金主哥啊。”
莫三三总有这种噎死人的能力,方寸回头看了看病房,“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长假,你之后的活动我跟杜哥商量好了,杜哥是专业的,你就跟着他一步步来吧。”
莫三三听这个意思,也有点紧张,“金主哥很严重吗?”
方寸低声说:“他身体不舒服的话,心情也会不好,我想尽量陪着他。”
“我明白,金主都是难伺候的,但是,”莫三三说,“方哥,你居然卖身养我,我好感动!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出息的,不会让你失望。”
方寸听不下去了,“人不是金主,人家合法的。”
“什么合法。”莫三三没听懂,方寸已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