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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我小师弟嘴超硬 魔法少女兔英俊 82827 2024-08-22 22:08:46

乐时景又问:“你最近有没有被雷劈?”

江元月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乐时景摸着下巴:“那摔下悬崖呢?还是听见戒指裏有老爷爷说话?捡到什麽破烂秘籍?”

“都没有?”他似乎还有些失望,“话本裏不都是这麽演的吗?”

江元月瞪他一眼:“都没有!”

她迟疑一下,嘀咕,“不过我倒是做了个梦。”

乐时景来了精神:“梦见什麽了?”

江元月琢磨了一下问他:“有纸笔吗?你平常不是消息挺灵通的,见过这个人没有?”

她尝试着在纸上画出魔尊的模样,一脸期待地看向乐时景。

“嗯——”乐时景目光犀利,若有所思,“王二牛?”

江元月没想到他真能报出个人名来,疑惑问:“谁啊?”

乐时景似笑非笑看她:“你老相好啊。”

江元月瞪大眼睛:“你少胡说,我哪来的……”

乐时景挑眉:“你忘了?”

“当年去凡间你抱着人家糖葫芦杆子不肯走说要嫁给他一辈子吃糖葫芦,他差点被你爹下药毒死的那个……”

江元月气急败坏:“不是他!岁数对不上,而且他是个凡人!”

“哦,不是凡人啊。”乐时景摸着下巴,“后勤发灵石的赵管事?他头圆,像你画的这个卤蛋。”

江元月一把将画抽回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

“喂喂喂,这能怪我吗?”乐时景展开那幅画,“你画的这一个卤蛋上面几坨墨点,除了能看出这人长得有鼻子有眼,还能看出什麽?”

江元月:“……滚。”

“好嘞。”乐时景收起画转身就走。

江元月叫他:“等等,画还我!”

“别急。”乐时景摆摆手,“我帮你问问有人见过这卤蛋没有。”

“那……”江元月迟疑一下,交代他,“不许跟人说是我画的!”

乐时景似笑非笑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把画一抖,扯开嗓子喊:“都来看看大师姐的墨宝——喂!江元月你真要灭口啊!”

剑阁

剑阁

“所以你是说……”乐时景他亲娘,定海峰客卿长老乐映竹轻呷一口茶水,露出思索的神情,“阿月做了个有些特殊的梦,梦醒后剑术精进,还让你帮她找一个人?”

她长相清冷出尘,容姿如玉,乐时景眉眼间的淩厉与她如出一辙。

“咳。”乐时景神色不太自然,清了清嗓子纠正她,“谁跟你说是她了,我都说了是我一个朋友。”

乐映竹扫他一眼,神色淡然:“天剑门除了阿月,你还有其他朋友?”

乐时景:“……”

他有些别扭地说,“谁说我没有?况且我跟她也算不上朋友。”

“哦?”乐映竹浅笑问他,“那你们算什麽关系?”

乐时景双手环胸挑眉:“冤家对头,练剑对手。”

“哦。”乐映竹放下茶杯,“我还听说,你今日在演武场惨败……”

“我赢她八百三十一回的时候你怎麽不听说?”乐时景“啧”了一声,“反正不是她,你有没有想法?”

乐映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些,她梦见的是男是女?”

“男的。”乐时景掏出那张画,“虽然画的什麽也看不出来,但你参考参考。”

乐映竹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画,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看就是跟她娘一脉相承的画技,你还说不是阿月?”

乐时景有些恼怒:“你就不能装没看出来吗?”

“知道你和她娘伉俪情深,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妹,先干正事行不行?”

“没大没小。”乐映竹剜了他一眼,这才端详起这幅画,“修仙之人讲缘,这梦若对她有益,就是她的仙缘。”

“剑法是,人也是。”

她若有所思,“这人说不定……便是她未来的命定之人。”

乐时景觉得荒谬:“什麽?”

乐映竹端起画像,跟他比对,有些遗憾地轻叹一口气:“怎麽看也不像你啊。”

乐时景抽了抽嘴角:“……那可真是谢谢了。”

“我要是长得像这玩意……”

乐映竹淡淡地说:“将来阿月就会被个长得像这玩意的人拐走。”

乐时景不说话了。

“哎。”乐映竹望向窗外,幽幽开口,“到时候那人跟着她来定海峰倒还好,若是她要跟着人走,往后,你们各有仙缘,也不知道百来年能不能见上一回。”

乐时景:“……”

他盯着那幅画嘀咕一声,“硬要说……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啊。”

乐映竹饶有兴致看他:“现在觉得有几分像你了?”

乐时景把头扭开:“不像。”

他拎着画卷出门,乐映竹叫住他:“做什麽去?”

乐时景回头,神色不善:“找赵管事。”

“赵管事?”乐映竹想起那位胖乎乎的和善管事,反应过来,皱眉警告他,“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像颗卤蛋,就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谁说我要找他麻烦了。”乐时景抱着剑,“他是天剑门后勤总管,仙凡两界都认识不少人,我让老赵帮忙问问,能不能认出画上的人。”

“回来。”乐映竹又叫住他,“就凭那张画,谁能找得出人来?”

乐时景有些烦躁:“那你说怎麽办?”

“何必着急?你如今知道的也不多,不如再问问阿月。”乐映竹提醒他,“别让她用画的,问细节。那人年岁多大,长相特征,衣着打扮,用什麽兵器,功法路数,还有梦裏他做了什麽,你也好有所应对。”

“哦。”乐时景总算反应过来,“不对,我应对什麽?”

乐映竹似笑非笑看他。

“你……”乐时景心虚避开她的视线,“我走了,莫名其妙。”

“呵。”乐映竹轻笑摇头,“还不承认。”

……

“江元月!”乐时景找到江元月的时候,她正在剑阁翻书。

——她记得梦裏自己用的剑招,似乎有不少是出自天剑山剑阁。

两相对比,江元月终于确定,这梦肯定有古怪。

有好几招剑术,她分明还没学过,现在却已经会了。

她虽然天资不错,也自诩剑道天才,但也没到翻过一遍秘籍就能使出剑招的地步。

这些剑术,就像是她耗费了许多时间修炼,深深印刻在了记忆裏,稍一练习就又捡了起来。

江元月攥紧手中的秘籍出神。

天底下什麽东西都会骗人,但剑术不会,剑术不会就是不会。

她身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多出这麽多练剑的记忆,难道说……那不只是个梦。

她当真经历了梦裏的一切,只是在被魔尊一剑穿心之后,没有死,反倒重回了现在。

江元月神游天外,乐时景一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喂——”乐时景忍无可忍,伸手弹她的额头,江元月才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接招。

乐时景看她手中捏着秘籍,以两指为剑,起了兴致:“新学的剑招?试试。”

他也空手压上,以指为剑,直指她眉心。

“你……”江元月无奈,空手和他过了两招,乐时景忽然把她手中的书盖在她脸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江元月眼前黑了一瞬,额头骤然一痛——这家伙居然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秘籍飞起,江元月吃力后仰,身后却没有书架拦着,眼看就要倒下去,乐时景赶紧伸手拉她。

江元月握住他的手腕,手上用力一扯将他拽来,反手一记肘击打在他肚子上,把他当垫背的。

“咚”一声,两人一起倒下去,扬起一地烟尘。

“唔!”乐时景被她压在身下,捂着肚子闷哼一声,“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活该!”江元月挣扎着爬起来,这会儿什麽梦什麽重生都抛之脑后了,揪着他的衣领就要还他一个脑瓜崩。

乐时景伸手拦住,沖她挑眉:“你报複心是不是太重了点?刚刚你分明能站稳的,非要把我也扯下来……”

“我乐意。”江元月揪着他的衣领朝他伸手,“我偏要以牙还牙,老实点!把头伸出来!”

“我不。”乐时景笑着闪躲,也不在意她扯着自己的衣领,“我弹你一下,你给我一手肘,也差不多两清了吧。”

他顾左右而言他,“咳咳,这剑阁多久没打扫了,这麽多灰……”

“呵。”

两人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江元月跟乐时景一齐擡头,对上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看守剑阁的齐老冷笑一声:“好热闹啊。”

“忘了剑阁的规矩?”

江元月赶紧松开乐时景的领子站起来,对他行礼:“齐长老。”

“没忘。”乐时景也不急着站直,盘腿坐起理了理衣领,笑着说,“剑阁不许械斗,我们又没拔剑。”

齐老气得吹胡子:“不拔剑就能随意胡闹吗!”

“我……”乐时景还要开口,江元月伸手按住了他的嘴。

“我们知道错了,齐长老。”江元月可怜兮兮地低头,“下次肯定不了,就饶我们这回吧?”

“你们俩!”齐老忍不住指了指他们,“从小就折腾!那不许在剑阁械斗的规矩就是为了你俩添的!除了你俩,平常弟子,谁敢在有这麽多经文典籍的地方大打出手啊?”

江元月心虚地别开视线:“那时候小,不懂事嘛。”

乐时景被她捂着嘴,说不了话,只笑,显然是没在反省。

“现在懂事了吗?”齐老指着他们身后倒了一片的书籍,“把这儿收拾干净,不许有一点灰,不然我找你俩娘去!我躺在你们定海峰门前蹬腿!”

“是、是。”江元月乖乖应下,“我们肯定收拾干净。”

齐老这才顺了口气,语重心长交代他们:“好好的,稳重些,你俩都到了能成婚的年纪了,还这般胡闹。”

乐时景这下不笑了。

他想起他娘说的,江元月将来要跟那颗卤蛋成亲的事。

好不容易哄走了齐老,江元月这才松开乐时景那张惯会惹事的嘴。

他没第一时间出声,安静得反常。

江元月回头看他,有些奇怪:“你怎麽了?”

乐时景盯着她,她刚刚跟他打了一架,脑后挽的发髻变得松松垮垮,脸上还沾了灰,杏眼微圆,格外明亮,还一本正经地跟齐老讨价还价,像只自以为威严的小花猫。

乐时景没忍住笑了一声:“我可想不出你成亲的模样。”

“你哪裏像长大了,和当年也没什麽区别。”

他没头没尾冒出来这麽一句,江元月想也没想踹了他屁股一脚:“什麽乱七八糟的,起来干活!”

“哎哟。”乐时景恼怒,“你别踹我屁股,像话吗!”

“那我总不能用剑打你屁股。”江元月弯腰捡起秘籍,“你同意,我的花朝剑也不同意啊。”

乐时景翻了个白眼,捏诀扫开地上的灰:“我也不同意!”

“这剑阁好久没打扫了,齐老这是故意把自己的活扔给我们呢。”

“那有什麽办法?”江元月撇嘴,“谁让我们被他拿住把柄了。”

她“啧”一声,“你不动手哪有这事?”

“好好好怪我。”乐时景凑近问她,“我来是想问你,那个卤蛋,你还知道点别的吗?”“别的?”江元月手上动作慢下来,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用剑,但看不出什麽剑法来路。”

更像是随意拿了把兵器,全靠强大魔气,一力降十会。

她想到了什麽,“哦对,他腰间挂了个壶……”

当时乐时景险些伤到那壶,魔尊神色骤变,杀意攀升,那应当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以江元月对他的了解,他当时应该是故意攻向那壶的。

可她还没说出口,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灼痛,几乎让她张不了口。

——就是梦裏被魔尊一剑贯穿的地方。

“唔……”江元月面上浮现痛苦神色,撑着书架按住胸口,微微颤抖,硬撑着往下说,“那个壶上有字,写的是……”

“喂!”乐时景变了脸色,“别说了,你怎麽了?”

江元月额上浮现一层薄汗,咬着牙说出:“亡妻……花垣。”

她一瞬间又听见了熟悉的破碎声,眼前光线消散,失去意识前,还听见小师弟的呼喊。

“江元月!江元月!”

她挣扎伸手握住他的手,无声说:“没事……”

剑阁齐老瞬间闪现而来:“怎麽回事!”

记得

记得

齐老带着江元月先一步回定海峰,乐时景赶来时,江元月她爹,丹元谷小药王江寒树正一脸凝重地从屋内出来。

乐映竹也匆匆赶来,关切地问:“怎麽样?”

江寒树看一眼西南方向,问她:“龙儿还没回来?”

“西南水患,要救助灾民。”乐映竹露出些许无奈神色,“龙儿一身杀伐手段,其实帮不上多少忙,可他们说她名字吉利,定海峰的名头也吉利……”

江寒树:“……”

天剑门定海峰峰主,焚海剑仙龙游水,是江元月亲娘,也是整个天剑门与掌门石门剑仙齐名的剑术大能,主掌攻伐。

万万没想到,因为名字被拉去当了治理水患的吉祥物。

江寒树撑了撑额头,没有立刻开口。

齐老叹了口气:“剑阁不能无人看管,老头子先回去了。”

“小丫头要是没事了,记得也来报个平安,左右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好。”江寒树应了一声,客气行礼,“有劳齐老了。”

齐老一离开,乐时景才追问:“她到底怎麽了?”

江寒树的医术冠绝天下,若有他也治不好的伤,几乎就是半只脚进了阎王殿。

而此刻江寒树的表情难以捉摸,实在让人心裏没底。

江寒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他:“小景来得正好,你一直跟月儿待在一块,可曾见她受过什麽伤?”

“受伤?”乐时景陷入思索,“她最近没受过什麽重伤,只有十日前与奇石峰大师兄比试时划伤了手腕,敷上伤药,不过一日就好了。”

“再往前,便是一月多以前,她帮薛青菱对付那只噬人虎,背上挨了一爪……”

“这我也知道,药还是我给她炼的。”江寒树蹙起眉头,“除此以外,便没有了吗?”

“没有。”乐时景有些焦躁,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师爹,她、她到底怎麽了?”

江寒树沉思片刻,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乐映竹了然,擡手冰寒灵力一闪而过,她颔首:“我已布下结界,说吧。”

江寒树这才开口:“月儿心脉断了。”

“什麽?”乐时景着急往前一步,“不可能,她怎麽会突然……”

乐映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

乐时景擡眼对上江寒树的神色,他表情虽然凝重,但却并没有悲怆,这至少说明,江元月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他强行定了定心神,吐出一口气问:“到底怎麽回事?”

“此事古怪。”江寒树眉头紧锁,“我查探她的经脉,发现她像是曾受过心脉断绝的致命重伤,但心髒处被一块仙玉护住,因此看不出异常。”

他微微叹气,“只是那块仙玉已然残缺破碎,处处都是裂痕,不知还能撑多久。”

乐映竹神色一动:“仙?”

她意识到了什麽,看向乐时景。

乐时景目光闪了闪,没跟她对视,只问:“那得在玉彻底碎了之前,找到能修补心脉的天材地宝。”

“这样的宝贝不好找,但总归还是有的……”

他总算松了口气,“还有办法就好。”

“不是那麽容易。”江寒树微微摇头,“我手中不缺天材地宝,但那块玉护着她的心脉,若无仙人之力,轻易撬不开这封印,药力也无法发挥作用。”

“此事关乎‘仙人’,恐怕要从长计议,先不要告知他人。”

“好。”乐映竹点头应下,“那阿月如今没事?”

“没事。”江寒树苦笑一声,“她如今的心脉有仙力护着,天底下大抵无物可破,也不知是福是祸。”

“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她近日未曾下山,到底是在哪儿受的重伤,又在哪儿碰到的仙玉?”

“梦。”乐时景想起怀中的卤蛋画像,灵光一闪,“她说自己做了个异常的梦,醒来剑术大增,还在梦裏见到一个人……她就是在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突然倒下的。”

“梦?”江寒树沉吟思忖,“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但在搞清楚之前,只能让她不许提起这梦了。”

“如今无事便好。”乐映竹闭了闭眼,“剩下都可以从长计议。”

乐时景看向他身后的屋子:“她醒了没有?”

“还没。”江寒树笑了笑,“放心,只是睡得香甜,我让她多休息会儿。”

乐时景:“那……”

乐映竹打断他:“那我们稍后再来。”

她给了乐时景一个眼神,“过来。”

乐时景眼神闪躲,低头正要跟上,江寒树见气氛不对,清了清嗓子:“要不然还是让小景留下,我正好让他……”

乐映竹一张脸冷若冰霜:“过来。”

江寒树只好噤声。

乐时景垂眼,无言跟了上去。

江寒树有些为难地原地转了一圈:“偏偏龙儿不在……”

他拉长嗓子对着他俩的背影喊了一声,“乐姑娘,有事好好说,可不能打孩子啊!”

乐映竹充耳不闻,冷脸带着乐时景回到院内,不曾回头,冷声道:“阿月身上那块玉,是不是与那人有关?”

乐时景没有吭声。

“你不说话,那就‘是’。”乐映竹背对着他,将手搭在霜寒剑上,声音微微颤抖,“我早与你说过,我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你为何还要留他的东西?”

“你就非得……非得拿着他的东西吗!”

“我不是!”乐时景垂眼攥紧身侧的剑,“我……”

乐映竹眼中似乎泛起些许泪光,又逞强抹掉,冷脸转过身来看他:“那块玉如今保住了阿月性命,我也不能说你做错了。”

“只是提醒你一句。”

“若你当真舍不得你那成了仙的爹,不如早早离了我天剑门,去昆侖山巅投奔他算了!”

乐时景咬牙擡头:“谁要去……”

乐映竹冷声道:“跪下!”

乐时景扭头:“不跪!”

“你当我如今管教不了你了吗?”乐映竹手腕一横,眼看着霜寒剑就要打在乐时景腿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哎哟”。

乐映竹变了脸色,一个闪身过去,接住了从门口摔下来的冒失鬼。

“怎麽就下床了?身上不要紧吗?”乐映竹紧张地抱着江元月,伸手查探她的脉象,“有没有什麽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我就睡了一觉。”江元月伸手抱着她撒娇卖乖,“只是有一点点……”

乐映竹疑惑:“一点点?”

江元月指了指嘴巴:“嘴巴有一点点馋,想吃姨姨煮的银耳莲子羹,要冰灵力镇得冰冰凉凉的那种。”

乐映竹露出无奈神色,哑然失笑:“你啊,刚昏迷醒来,就想着这些甜嘴的东西……”

她往回看了乐时景一眼,他绷着脸,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乐映竹抿了下唇,摸了摸江元月的额头:“那姨姨去给你熬甜汤,你好好休息,今日不要修炼了。”

“哦。”江元月乖乖应下,见她走远了,才大摇大摆走到乐时景身后,杵了下他的腰,“我刚醒来,听我爹说起那块玉,就知道你要遭殃。”

“这不马上救你来了,及时吧?”

乐时景臭着脸,别开视线:“谁用你救。”他飞快瞟了江元月一眼,“刚还倒在病床上呢,回去歇着吧你。”

“哟——”江元月凑过去看他的脸,“气成这样啊?”

“被你娘骂了?”

乐时景没吭声。

江元月拉他一把:“走了,别在院子裏杵着,出去玩。”

她拽着少年的手腕,一下没有拉动,就更用力地拉了他一把,“走吧。”

乐时景臭着脸,像是不太情愿,却没挣开她的手。

他问:“你真没事了?”

“嗯。”江元月“砰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如说,我现在的心脉,坚如磐石。”

乐时景听着那声音都牙疼:“你轻点拍!”

他跟着江元月去了后山乱晃,找了块高处的石头坐下,一块俯瞰脚下的天剑门。

山峰耸立云间,脚下云雾缭绕,隔绝目光,像是隔开了仙凡两界。

江元月这会儿才松开手,乐时景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有些别扭地扭了扭手腕。

他开口:“……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受的伤?”

他分明一直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却全然不知她是什麽时候受了这麽要命的伤。

江元月愣了一下,如实说:“梦裏。”

“就是……”

“停!”乐时景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许详细说!”

“你忘了师爹交代的,你心口剧痛,就是仙玉提醒你,不能透露太多。”

他有些懊恼,“你当时就不该说那个什麽壶!它都那麽提醒你了,你倒好,忍着痛也非要说完。”

江元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当时觉得痛还能忍忍嘛。”

“我们剑修哪有那麽娇气。”

她忽然想到什麽,“不对啊,若说它不让我透露梦境所见,那我画像为何没事?”

乐时景神色複杂:“你说那个卤蛋?”

江元月擡手给了他肩膀一拳。

“啊。”乐时景敷衍地叫了一声,捂住肩膀,“反正你记着,找到方法前,不许提那个梦,还有卤蛋。”

“哦。”江元月老实应下,“那你好点没有?还气吗?”

“习惯了。”乐时景面无表情看着山下,“反正她心底就是还在意,听不得关于一点他的消息。”

江元月小声说:“也不能怪她嘛……”

霜寒剑影乐映竹,焚海开天龙游水。

当年两人并称天剑门双绝,一同扬名天下——不过乐时景他娘冷豔傲绝,美名远播,而她娘,战绩赫赫,兇名远播。

之后,乐映竹与昆侖宫少主定情,离开天剑门踏入昆侖山巅,一走就是百来年。

再后来……

昆侖宫少主勘破无情大道,抛却红尘飞升成仙,也抛下了五岁的孩子和结发妻子。

昆侖宫要乐时景继承仙人衣钵,乐映竹却不想他走那条无情道,提着霜寒剑要从昆侖宫杀出去。

可她一人独木难支,踏不出那片冰天雪地。

是龙游水带着定海峰衆人踹开昆侖宫大门,直接动手抢人,把她俩一块扛回了天剑门。

乐时景垂眼:“我知道。”

江元月撑着脸看他:“不过也不怪你。”

乐时景露出笑意:“我也知道。”

“你还记得那时候……”

“记得啊!”江元月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当时我娘的焚海剑把昆侖山的雪都烧化了!”

她露出向往神色,“也不知道我什麽时候才能练出这样一剑。”

乐时景闷笑一声:“你就记得这个?”

江元月侧目看他:“不然还有什麽?”

乐时景看着她,神色难得柔和片刻。

还有那时候她不过七岁,昂首挺胸跟在她娘身后,抱着把跟她一般高的木剑,无畏一路刀枪,踏雪而来,拉过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回天剑门。”

一副师姐架势,仿佛在说——从今往后我罩着你。

江元月轻轻撞他一下:“什麽啊?”

乐时景回过神,故意笑她:“还有你当时那——麽矮,一脚踏进昆侖山的雪裏,差点拔不出来。”

江元月熟练地给了他下巴一拳。

办法

办法

“嘶——”乐时景仰着下巴,“看这力道,好像确实没什麽问题。”

他揉着下巴,神情放松下来。

江元月歪头看他:“要不然我去跟你娘说……”

乐时景斩钉截铁拒绝:“不许。”

“哎。”江元月叹气,有些搞不懂他,“我就不明白你为什麽不解释。”

乐时景冷哼一声:“解释了有什麽用,你都没听见她怎麽骂我的,她还让我滚去昆侖宫呢。”

江元月下意识回答:“那可不行。”

乐时景一顿,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为什麽不行?我还有一半昆侖宫血统,他们还指望我继承仙人大统,又不会苛待我。”

“我为什麽不能去?”

他故作轻松地说,“怎麽,舍不得我?”

“呸。”江元月沖他翻了个白眼,“你都入了我天剑门定海峰了,哪能说走就走。”

“再说了,你也不喜欢那裏,也不是贪图什麽仙人宝贝才拿的那块玉。”

“昆侖宫薄情,他们要你继承仙人血统,自然不会苛待你,可当初姨姨要带你走,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

“你是为了你娘才去偷拿的那块玉。”

乐时景一开始没吭声,好一会儿才气不过一般往后一倒:“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吃亏!”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更何况那是王八蛋留下的东西,要是我,走的时候把他宝库书房搬个干干净净再走!她倒好,除了一把剑,什麽都不拿……”

“不是还带上了你吗?”江元月撑着下巴看他,“剑修视剑如命,除了那把剑,她就只有你了。”

乐时景别扭地撑着脑袋避开她的视线,嘀咕一声:“……肉麻。”

“啧。”江元月觉得拳头痒痒的。

但她这会儿稍微有点心虚,忍住了没有出手,偷瞟他一眼问:“你、你有没有什麽想吃的?”

“没有。”乐时景回答完,才缓缓扭头露出怀疑的目光,“你问这做什麽?”

他十分警惕,“我又怎麽惹你了,想毒死我?”

江元月:“……”

乐时景凑近观察她:“表情心虚……你干什麽坏事让我背锅了?”

“没有!”江元月瞪他,中气不足地说,“就是那块玉。”

“你不是怕被你娘发现,才临时给我保管的吗?但它现在,好像是拿不出来了。”

听她爹说还裂了,拿出来估计也不能用了。

这世上但凡跟“仙”扯上关系的东西,就没有不贵重的。仙人坐过一屁股的石凳边上开间客栈都能成为天下第一名店,更何况这块仙人亲手雕琢的玉石了。

乐时景愣了一下:“啊?”

他努力搜寻了下记忆,才想起来当初他好像确实是这麽说的。

当时他和一群新入门的弟子,倒霉被一条毒蛟困在千丈潭溶洞无法脱身。那群新入门的弟子都靠不住,只能他一个人勉力支撑,总算等到江元月前来救人。

他们二人合力杀了那条毒蛟,但他还是中毒伤了腿,靠自己走不出去。

江元月说要背他出去,他死活不愿意,最后被她用一条腰带五花大绑,脑袋朝下强行扛出了溶洞。

他被扛着才看见她攥着剑颤抖的手——不知道她是怕,还是紧张。

“江元月。”乐时景被她捆着腾不出手,只能开口说,“你帮我个忙。”

“我储物袋裏有块玉,是从昆侖宫带出来的,一会上药不能被我娘发现,你帮我藏起来。”

“啊?”江元月颠了颠他,应下,“哦,行。”

“……要贴身放着。”乐时景被她颠得龇牙,“很贵重的,仙人玉石,先帮我拿着,我回头问你要。”

“知道了。”江元月不以为意,“肯定不会出卖你。”

之后江元月几次要把那块玉还他,他都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只说要用时会问她拿,实际上……

他只是想把那块玉送她,又说不出口,没想到她居然到现在还觉得,这是让她保管的。

乐时景神情複杂,伸手按了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笨死了。”

“啊?”江元月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乐时景故意沖她笑得灿烂,“那完了,你又赔不起,这天底下你还能从其他地方找到什麽仙人遗留吗?”

江元月思忖片刻,举起花朝剑,一脸严肃地说:“等我剑术大成,打上昆侖宫,再去抢点你爹的遗物给你?”

乐时景:“……”

两人对视片刻,江元月讪讪笑了笑:“不行啊?”

乐时景嗤笑一声:“这跟你说等你将来成了天下第一仙,许我当天下霸主有什麽区别?”

江元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你说怎麽赔你?”

“要是其他人动了我的东西……”乐时景挑眉,笑容逐渐加深,“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你的话……”

江元月望着前方的目光视死如归,其他人要倒大霉,她恐怕是要倒惊天巨霉了,乐时景肯定要趁机狮子大开口,让她出点血本。

她把心一横,闭上眼:“你说吧!”

乐时景闷笑一声,伸手弹她一个脑瓜崩:“你就算了,我不跟傻子计较。”

说完,他站起来往山下走。

“啊?”江元月捂着额头呆了片刻,恼怒回头,“谁是傻子!不对,到底怎麽赔啊。”

“还说不傻?”乐时景无言回头,“都说了不用你赔!啧。”

他有些懊恼,只好说明,“本来就是送你的!”

江元月怀疑自己听错了,见鬼似的“啊”了一声。

乐时景背过身:“我为了报答师父而已。”

“可惜她本身那麽强,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找她麻烦。倒是你,又笨又不聪明的,一不小心死了还得害她伤心,那块玉正好给你而已。”

“不用你赔。”

江元月气急败坏追下去:“笨和不聪明不是一个意思?别以为我现在不揍你!”

两人一边拉拉扯扯一边往山下走,正好遇见赶来找他们的薛青菱。

“师姐——”薛青菱甜甜的嗓音在见到眼前的场景时骤变,“乐时景你松开她!”

乐时景龇了龇牙:“你看清楚,是你师姐在揪我头发……痛痛痛!”

“咳。”江元月清了清嗓子,装作什麽都没干收回手,对师妹和善微笑,“怎麽了?”

薛青菱这才回过神:“哦,师父和掌门一同回来了,找你呢!”

她好奇地问,“师姐,发生什麽了呀?我看师父好像很着急。”

她娘肯定是知道仙玉的事急忙赶回来的,但这事不能告诉其他人,江元月敷衍一句:“没事。”

“怎麽掌门师叔也回来了?我先去找他们。”

“哦……”薛青菱目送她风风火火离开,扭头撞上乐时景的视线,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叉腰,“你又一个人霸占师姐!”

“呵。”乐时景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我?我哪霸占得了,你师姐一听见师叔回来跑得比谁都快。”

薛青云眼珠一转:“嗯?”

“什麽意思,掌门师叔回来,你不高兴?”

“高兴。”乐时景扬起笑脸,只是皮笑肉不笑,怎麽看怎麽阴阳怪气,“高兴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喂!”薛青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麽意思啊?”

“哎,你刚刚又缠着师姐干什麽了?你知道师父和掌门找师姐做什麽吗?说话啊!”

……

天剑门主峰,奇石峰。

山峰顶端有一块青苔覆盖的断剑巨石,巍峨壮丽,高耸入云。

此时巨石前站着一男一女,正是定海峰峰主龙游水和天剑门掌门兼奇石峰峰主石门剑仙。

“娘!师叔!”江元月叫了一声,一路飞奔过去,“你们怎麽一块回来了?”

“还不是你会惹麻烦。”龙游水英姿飒爽,长发随意扎起,身后背着一把通红长剑,一派宗师风範,“真是出息了,还能得你爹都搞不明白的疑难杂症。”

“嘿嘿。”江元月傻笑两声。

龙游水伸手拍了她后脑勺一把:“还笑呢,差点把人吓死。”

“我把你师叔叫回来,也是问问他有什麽办法没有。”

“哦。”江元月捂着后脑勺看向掌门,“师叔,有办法吗?”

石门剑仙一袭白衣,神情淡漠,身后背着一只漆黑厚重的剑匣。与龙游水的锋芒毕露相反,他虽然俊逸出尘,但气质内敛,很是低调。

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慢慢开口:“没有。”

龙游水擡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别大喘气,说完!”

石门剑仙眉毛都没动一下接着往下说:“……但有其他办法。”

“去找人。”

“啧,听你说话可真费劲。”龙游水按捺不住插嘴,“去天机阁找那群会算命的方士——你那个状况看着有点像洩露天机的反噬,他们有能力隔绝天道勘破天机,或许能够应对。”

“有道理!”江元月眼睛一亮,“那我们直接去天机阁?”

“不行。”石门剑仙缓缓摇头,问她,“你原本什麽打算?”

“我?”江元月指指自己,“练剑,变强,好应对……”

她把不能说的部分含糊过去,“之后的麻烦。”

龙游水赞许点头:“不错,剑修就该这样。”

“你要是出息点能直接修炼成仙,那仙玉也就不是个麻烦了。”

她伸手重重拍了拍江元月的肩膀,“既然如此,此次武道大会,你就去拔得头筹,拿下第一。”

“每代武道大会第一人,都能提一个要求,正道那麽多长辈在场,会尽力帮忙完成——你就说你要找天机阁阁主算命。”

“哦。”但江元月还是疑惑,“为什麽非要先去武道大会?情况特殊,不能直接找天机阁阁主吗?”

龙游水表情有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做事不能想着走捷径!”

石门剑仙悠悠开口:“你娘当年打过他。”

龙游水:“……”

江元月:“……”

第一

第一

江元月忍不住问:“天机阁阁主怎麽惹你的?”

“不是我。”龙游水心虚望天,“惹的是你姨姨。”

“你姨姨当年和那个狗仙人大婚,天下修仙者都去喝了杯喜酒,那瞎子当时还是天机阁少阁主,来了刚站定也没送礼,就指着一对新人说他俩指定没好下场。”

江元月好奇问:“瞎子?”

“天机阁阁主天盲。”龙游水简短说,“有人说他出生时天残,上天已经收过代价,所以往后他窥探天命,天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说着来气,“你说哪有人说话这麽晦气的!大婚之日主人家不好动手,我就替你姨姨出气,把他揍了一顿。”

“不过我当时也觉得结婚动兵戈不吉利,是空手打的,应该不算太狠。”

她举起了拳头,神情还很是得意。

“当时昆侖宫感激你娘出头,还送了礼过来。”石门剑仙看向北方,“那会儿应当是千百年来,天剑门与昆侖宫关系最好的时候。”

龙游水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原本以为他暗恋你姨姨,婚礼上来找茬的呢,谁知道他还有点本事,算得挺準……”

“估计这下更记仇了。”

江元月歪头看她:“那你去道个歉嘛,不然显得咱们理亏。”

“不去。”龙游水把眼睛一闭,“要脸。”

江元月盯着她。

“干嘛啊!”龙游水恼怒转身,“你娘就要点面子不是什麽罪大恶极的事吧?我反正不去道歉,你有事要找他得靠自己努力。”

石门剑仙淡淡开口:“她已经写了一封低声下气的道歉信送过去了。”

龙游水:“……胡说,我没有。”

“哦?”江元月笑着凑过去瞧她,“没有呀?”

“不是我写的。”龙游水梗着脖子,“我让你爹代笔的,我就抄了一遍,不算我写的。”

江元月笑:“那看来结果不如人意?”

石门剑仙点头:“石沉大海。”

“哼!”龙游水鼻子裏出气,“等着,下次见面我还揍他!”

她顿了顿,瞟了江元月一眼,“等你问完该问的再揍。”

石门剑仙轻轻点头:“而后我也送了一块传音石去帮忙问问。”

江元月想到掌门的交流能力,不抱希望地问:“怎麽问的?”

石门剑仙:“给了他个台阶。”

江元月讶异:“啊?”

她这不善言辞的掌门师叔还会给人台阶?

石门剑仙悠悠开口:“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眼瞎读不了信才不回。”

“这回他给回信了。”江元月:“……让你滚啊?”

石门剑仙点头:“嗯。”

江元月的笑容带上了些许疲惫:“我现在算是知道,咱们天剑门弟子怎麽这麽强了。”

就这些人在外面惹的事,弟子不强,出门就得被人打死。

“咳。”龙游水清了清嗓子,搭着江元月的肩膀,“要我说求人不如求己,你把剑练好比什麽都强。”

“你的事暂时不能告诉别人,就算是同门也不会让着你,好好练剑,到时候别丢我的人啊。”

她伸手握拳,“带上你小师弟,你俩去把他们都干掉。”

江元月心情微妙:“为什麽得带乐时景?”

龙游水拍拍她的肩膀,嘿嘿笑着:“这不是青菱和小姜还指望不上吗?他俩一人能打十个就算不错了。”

“我帮你打听了,这次武斗大会人不多,你俩一人打三百个差不多就能拿第一。”

江元月:“……”

“你那是什麽眼神?”龙游水“啧”一声指指自己,“我当年一人挑了八百个。”

石门剑仙纠正:“八百九十二,你爹就在其中。”

江元月好奇问:“那师叔呢?”

“不是一届。”石门剑仙摇摇头,“我八百一十三。”

龙游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一届人也不多,而且你不爱说话,惹的人少,正常正常。”

江元月垂下眼:“我……能行吗?”

她做的那个梦裏,她也去了武斗大会,不过……没拿第一。

也托这梦的福,她剑术算是有了长进,可这样就真的能行了吗?她真能压得过那些天之骄子,不世天才吗?

龙游水双手抱胸:“你哪儿不行?”

她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怎麽这麽没出息?行或不行,不争怎麽知道?”

江元月擡起眼看她。

她如今隐隐有了预感,那个梦与未来有关,所以她梦中所见,倒在她面前的师长和同门……或许都是真的。

她知道她娘没吹牛,那时候她一人一剑拦在天剑门山前,抵挡的何止千百人。

龙游水盯着她的眼睛:“怎麽,还是不敢?”

“敢。”江元月笑了笑,“那就争一争。”

她握紧手中的花朝剑,正要转身离开,龙游水又叫住她,忽然一步蹿到她身边,搭着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到时候你记得顺便问问姻缘啊。”

“去一趟不能白去,问他个底朝天才不亏。”

“啊?”江元月一愣,猛地回过神,“噌”一下红了脸,“我我我问这个干什麽!”

“哟,还装不在乎呢。”龙游水捏她的脸,嬉皮笑脸问她,“你要是不在意,种那个破花干什麽?”

江元月心虚地捂着自己的脸,往一旁看:“现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还分什麽时候?”龙游水挑眉,“便是天塌了也挡不了人有爱恨情仇,哎,你跟娘说说,喜欢什麽样的。”

“喜欢……”江元月脸颊绯红,结结巴巴嘀咕,“厉害的!还有……”

她眼前一闪而过乐时景的脸,当即开口,“不气人的。”

龙游水眉头紧锁:“完了。”

江元月茫然:“啊?”

“咳。”石门剑仙在她俩身后悠悠开口,“我都听得见。”

江元月趁机溜走。

“哎呀!”龙游水一拍大腿,“你就不能当没听见吗?她又跑了!”

石门剑仙看她远去,问龙游水:“若是不成,你打算如何?”

“什麽意思?”龙游水挑眉,“她怎麽就拿不了武道第一了?”

“不是这个。”石门剑仙看向龙游水,“若是天机阁也无法,你打算如何?”

龙游水收敛些许笑意,沉默片刻后开口:“成仙。”

她负手而立,望向山下,“人救不了她,那就打上仙阶,与天争一争。”

“我姑娘的命,大罗神仙来要也得掂量掂量。”

……

江元月回了定海峰。

她本来都快忘了武道大会这回事,也没打算去——她原本是想独自下山,找找关于魔尊的线索。

如今她不能跟别人商量,只能根据梦中的蛛丝马迹独自去找,万一能找到,提前把他干掉,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一场天地大劫。

但天机阁若是能让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让天下修者共同商议,肯定比她一个人折腾来得强。

确实是个值得试试的方法。

“乐时景。”江元月推开院门喊他,探头往裏瞧,“在不在?”

“在。”乐时景懒洋洋应了一声,“进来吧。”

江元月推门进去,看见他正伏案写字,一只手正好收敛灵力从一碗银耳莲子羹上挪开。

江元月端起甜汤喝了一口,凑过去看他:“写什麽呢?”

乐时景把纸张往身后一藏:“没什麽。”

“哦——”江元月恍然大悟,“小师弟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她坏笑凑近问,“跟师姐说说,写给谁的?”

“少胡说八道。”乐时景把纸张往她脑门上一贴,“写给浔阳花家的!”

“浔阳花家?”江元月歪了歪头,“他家适龄的姑娘有……”

“不是那个。”乐时景磨了磨牙,“是问他家有没有叫‘花垣’的姑娘。”

“我只知道读音,不知道具体的字,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

“啊。”江元月反应过来,“那我知道是哪两个……”

乐时景捂住她的嘴,警告她:“但你不许说!我自己能猜,喝你的甜汤去!”

“哦……”江元月老老实实喝着那碗依然沁凉的甜汤,坐在一旁看他将纸塞进信封,“花家会告诉你吗?”

“会。”乐时景狡黠露出笑脸,“我说我天剑门有位天才梦中见一女子身影念念不忘,醒来只记得名字,若他们族中真有这人,肯定会给回複的。”

江元月微微睁大眼睛:“啊?”

“那万一他们真找了个姑娘上门,你打算给她介绍谁啊?”

“大师兄吧。”乐时景随口说,“天剑门上单身的剑修还不多吗?”

江元月:“……”

乐时景装作不经意问她:“掌门找你说什麽?”

“哦,我正要跟你说。”江元月坐直身体,“他们要让我拿武道会第一,所以你得好好修炼了。”

乐时景手上动作一顿,觉得奇怪:“你要拿武道第一,为什麽我要好好修炼?”

“嘿嘿。”江元月端着碗笑起来,“到时候你先去把其他人干掉,然后我再把你干掉,我不就第一了吗?”

“呵。”乐时景嗤笑一声,“你好不容易想出点奸计能不能藏在肚子裏啊?你说出来了我还会配合吗?”

江元月眼巴巴看他:“不能吗?”

乐时景噎了一下,把头扭到一边,莫名有些慌张:“谁、谁会让你!”

“我没要你让啊。”江元月理直气壮,“我会货真价实赢你的。”

她伸手搭着乐时景的肩膀,“你是我定海峰小师弟,赢过你的才够资格跟我对招,不是很合理吗?”

乐时景看着她的手,轻哼一声:“那你到时候输给我怎麽办?”

“不可能!”江元月得意抱胸,“我如今打你打得可顺手了。”

“一时而已,别太得意。”乐时景哼笑,“那……”

他装作不经意问,“这次武道大会,是师父带队吗?”

“不知道啊,一般都是抽签吧。”江元月疑惑看他,“怎麽了?”

“没什麽。”乐时景看向窗外,“我想你肯定希望掌门带队,毕竟你从小就粘他。”

他嘀咕一声,“……他都几百岁的人了,就不能娶个妻吗。”

江元月疑惑:“嗯?”

“没事。”乐时景扬起笑脸,“我说要是掌门带队更好,这样我不用看师父的面子对你手下留情。”

“到时候你等着瞧。”

出发

出发

出发当日,七峰峰主齐聚主峰,抽签决定这次谁带队。

龙游水一扯袖子,从签筒裏抽出一根签拍在桌上:“来来来,买定离手!”

石门剑仙微微摇头:“又不是赌。”

“看运气的事,不都是赌吗?”龙游水不以为意,“别磨叽了,都逃不过的。”

几人都抽了签,最终抽中了掌门石门剑仙。

“啧。”乐时景站在江元月身后,忍不住咂舌。

江元月回头看他,低声问:“姨姨是不是也要去?”

“嗯。”乐时景懒洋洋应一声,觑着江元月的表情问她,“高兴吗?”

“高兴啊。”江元月煞有介事地分析,“掌门师叔太不会说话,姨姨虽然话少,但好歹能帮上点忙,有她在多少能好点。”

“高兴的是我娘去啊?”乐时景表情微动,弯了弯嘴角,嘴上还是没好话,“你还替他们操心上了。”

江元月擡手给了他一手肘。

抽签一事尘埃落定,石门剑仙立于断剑石像前方,久久没有动作。

姜有仙忍不住探头探脑,低声问江元月:“师姐,掌门怎麽不动啊?”

乐时景低笑一声:“大概是想不通怎麽又是他那麽倒霉吧。”

“别乱说话!”薛青菱瞪他一眼,“掌门自有深意,说不定是在感应上苍,探查我天剑门的气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石门剑仙幽幽叹气:“又是我。”

乐时景闷笑一声,得意挑眉看她。

他像是什麽都没说,又像是什麽都说了。

薛青菱:“……”

她气急败坏去拉江元月的手臂,“师姐你看他!”

江元月熟练地一手捂一张嘴,把他俩都制住,眼神警告看了姜有仙一眼:“我没手了,你自己老实点。”

“哦。”姜有仙乖乖伸手把自己嘴巴捂上了。

乐时景掰开江元月的一根手指,扫了身边衆人一圈,艰难开口问她:“今年都去哪些人?”

江元月意外看他:“你不是一向消息灵通吗?居然不知道?”

乐时景耸肩:“最近事多,忘打听了。”

——不过是之前江元月说她不去,他就没多问,谁知道又突然改主意了。

姜有仙捂着嘴“呜呜”两声,举起手示意自己知道。

江元月点头:“你说吧。”

姜有仙鬼鬼祟祟探头,指着站在掌门身侧,看着十分面善的一位师兄说:“主峰奇石峰就出一位齐飞羽大师兄。”

“踏月峰如今人也不多,这次只有那位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师弟,闻北雁。”

“咳咳。”被姜有仙说到的师弟轻咳两声,扭头看过来,他长得清瘦,一张面孔俊美忧郁,宽大长袍穿在身上,仿佛就要随风而去。

江元月对他招招手:“闻师弟,过来吧。”

乐时景瞬间警觉起来:“你叫他干嘛?”

“踏月峰就他一个,他还身体不好,师伯让我多多照顾他啊。”江元月奇怪瞟他一眼,“你干嘛?不许欺负人家。”

乐时景把目光扭到一边:“我又不是閑的。”

“叨扰各位了。”闻北雁声音轻缓,面上忧郁总是散不去,“若我路上气力不济,把我中途丢下就好。”

“哪的话。”薛青菱插着腰,“我们定海峰最讲义气了,有师姐在,你就放心吧。”

“是啊是啊。”乐时景凉飕飕开口,“你师姐最会照顾师弟了,你看我平常……嘶!”

他还没说完,就被江元月扯住了脸。

江元月面无表情:“别理他,你站不住就靠着点什麽,小姜,给闻师弟靠靠。”

“来吧师弟!”姜有仙拍了拍自己的肩背,“靠着师兄坚实可靠的臂膀!”

闻北雁:“……不必。”

他身后“唰”地蹿过去一道身影,声势浩大,几乎把他的话都盖了过去。

“哦,这应该是最热闹的云来峰了,他们好多人。”姜有仙的目光追着人影,看他三两下上了树,蹲在树上冷冷看着底下喊他的其他同门。

青年动作奇异,神色睥睨,格外野性难驯。

江元月笑了一声:“是侯来。”

云来峰是剑阁所在地,齐老喜欢热闹,收的弟子最多。

“原来是他!”薛青菱八卦地问,“是齐老捡回来的那个吗?”

“嗯。”江元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听齐老说,他幼时因为天生多毛被人当成怪物,扔在山上,被一只母猴捡回去养大。

齐老碰巧在那座山歇脚,还以为他是只格外通灵性的猴,一时兴起要试试能不能教猴练剑,就扔了个桃逗他,喊他“猴来”。

他当真学会了剑,但齐老把他带回来才发现他不是真的猴,而那会儿他已经把“猴来”当成了他的名字,改也改不过来了,索性就叫这个了。

而云来峰上的弟子,大多数都是齐老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捡回来的。

“哈哈,怎麽又上树了?”身材魁梧几乎比旁人高大弟子背着一把重剑,擡手摇了摇树,“快下来!”

“季九重。”乐时景神色动了动,“这次镇山峰他领头。”

江元月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以前还跟他打过架。”

“是吗?”乐时景装作不记得,“忘了。”

“打过,下手可黑,差点没给他打死。”身材高挑的师姐双手环胸,对江元月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你们定海峰这次四人?我们逐日峰这次三个。”

“黎师姐。”江元月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位师姐脾气很对龙游水的胃口,虽然没把她收入门下,但也教了她两招,两峰关系一向不错。

“我听龙峰主说,你此次要拿武道大会第一。”黎红渡示意她往前看,“那要小心那位。”

江元月好奇看过去,正对上一位撑着轻巧纱伞的白衣少女,她对着两人露出温柔笑意,遥遥俯身行了一礼。

“哇——”姜有仙露出傻笑,“没见过啊,哪峰新来这麽温柔漂亮的小师妹啊?”

黎红渡凉凉开口:“凝雪峰新收的小师妹,苍北雪境皇太女,白淩意。听说如今雪境老王对几个子女都不甚满意,一心想传位给她。”

姜有仙立刻一缩脖子:“哦,那算了。”

“皇储?”江元月有些意外,“那怎麽不留在境内好好培养,送来了天剑门?”

“因为昆侖宫派人去雪境提亲。”乐时景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显然是知道这事,“来使被她带人推下了寒渊,可惜没杀了,还留一口气回了昆侖宫,两边就结了梁子。”

“她怕连累雪境,索性逃跑,雪境老王也就顺水推舟,说她不听安排,现在还装模作样让人到处抓她呢。”

“天下都知道天剑门跟昆侖宫不对付,她就来了。”

黎红渡点点头:“听说她本来是想拜入定海峰门下,不过龙峰主已经收了关门弟子,她只好转投了凝雪峰。”

“她本身修为就不低,身上奇珍异宝也不少,如今加上凝雪峰的剑法,更是如虎添翼。”

“到时候你要小心。”

江元月正要点头,身后奇石峰大师兄齐飞羽走来,朝他们点头:“江师妹,这一趟人不少,我一个人恐怕照料不过来,还要你搭把手。”

他递过来一张地图,“这是几位峰主商议定下的地图,我们要先往药师山去,丹元谷就在此处。”

江元月她爹就出身丹元谷,两边一向交好,丹修不善战斗,他们正好带上他们一块走。

江元月接过地图,身后又一阵风吹过,侯来又带着云来峰衆弟子,呼啦啦跑了过去。

齐飞羽:“……师妹,你先看着,我去制止一下。”

他转身,操心地喊道,“别乱跑了,身上都带着剑呢,当心伤着!”

江元月习以为常,示意身边人凑过来继续看地图:“带上丹元谷衆人,我们继续北上,再把万毒谷那群毒修也带上。”

黎红渡皱起眉头:“这不是绕路?”

“没办法。”江元月解释,“万毒谷与丹元谷同源,相爱相杀多年,虽然他们也基本不主动毒害路人,但偶尔会发生毒虫跑丢、毒粉随风撒了、喝错药等等意外事件。”

“丹元谷不看着不放心。”

“要是咱们不在,光让他们两派人在一块,也容易打起来,还是得看着。”

江元月手指指着地图,“带上他们之后,中途还得往上……”

黎红渡眉头皱得更深:“怎麽还往上?再往上都要到昆侖宫了。”

“已经近了。”江元月笑起来,“来都来了,顺路去极寒殿讨教一下。”

“当年他们做昆侖宫的狗腿子在周边作威作福,我娘说过,往后年年武道大会都要去讨教一下,不能失信。”

“之后还要拐去神匠门打个招呼,他们要是需要帮忙就一起,不需要各走各的——对了,大会要是遇到他们的人下手轻点,记得打个招呼再动手。”

薛青菱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好奇地问:“为什麽?”

江元月简洁明了:“他们铸剑。”

薛青菱肃然起敬:“明白!”

乐时景觉得好笑:“那我们这一路招猫逗狗过去,该走多久?”

江元月理直气壮:“不然你觉得,区区十日路程,为何我们要提前两三月出发?”

“为的就是这一路。”

她将手中的地图合起来,“行,可以出发了。”

“师叔已经走了吧?”

说是带队,掌门也只是负责提前到腾龙岛,应对种种寒暄,不会一路看顾他们——天剑门的剑修下了山,一向就是放养,自食其力。

“早就看不见人影了。”乐时景懒洋洋开口,指了指鸡飞狗跳的身后,“但大师兄好像还没处理完。”

“师妹,稍等。”齐飞羽无奈笑着,按着不断挣扎的侯来,试图控制他,“我马上……”

侯来又怪叫一声蹿了出去。

“我来。”江元月仰头,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再吵缴剑!”

满场剑修寂静无声。

江元月对大师兄点头:“好了,你来。”

大师兄的笑带着几分解脱:“多谢。”

“好,出发。”

练剑

练剑

天剑门一行人御剑飞行,花了不过半日功夫,在药师山前的地宝镇落脚。

这座药师山堪称钟灵毓秀之地,天材地宝衆多不说,山中野兽大多也不伤人。丹元谷的修者开辟药田,布下神农阵法,也惠及山野村庄,几乎家家都有采药人,户户都做药材生意。

本地人多半不买,但丹元谷偶尔会收,而且一些特定的日子,镇子裏修者一多,村民们就会自发摆出集市,兜售药材。

天剑门来这儿一趟,除了带上丹元谷衆人,也正好顺路买些药材。

虽然他们剑修皮糙肉厚,平日裏磕了碰了忍忍就行,但受重伤的时候也不少,草药丹药也是个大开销。

丹药如今有了江元月她爹这层关系,丹元谷基本都给他们打折,但还是不够。

大师兄齐飞羽给每峰弟子分了任务分头采购,另拨一批弟子进山,跟采药人一块采点药材。

薛青菱头一回下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江元月:“师姐,咱们、咱们穷成这样啊?”

她摸了摸怀裏的金线荷包,问她,“凡间金银能换灵石吗?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江元月笑起来:“那可不好换。”

“放心,看着是有点抠搜,但也没穷到揭不开锅。”

“咱们天剑门只是不乐意占人便宜,所以才总是紧巴巴。放心好了,哪怕在外面欠了灵石,出门杀两只兇兽卖了,也就补上了。”

她认真解释,“能周转开,就不算穷。”

姜有仙神色複杂,伸手摸了摸口袋:“师姐,要不我给咱们补贴点……”

他出身修仙世家,底蕴深厚,倒是不缺灵石。

“那不行。”江元月抱剑,“你的灵石是你的,宗门的大家一起想办法。”

“你们若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杀价,先跟着其他师兄师姐学……”

黎红渡已经面无表情找上了一处摊贩:“一千灵石?太贵了,我全要,便宜点。”

“九百也贵,八百,卖不卖?不卖我死你门口。”

大师兄一溜烟跑过去拎住她:“不至于,黎师妹不至于。”

“对不住啊,但八百这个价格确实差不多,您看……”

姜有仙肃然起敬:“这招我用能行吗?”

乐时景嗤笑一声:“各人有各人的办法。”

他看向江元月,“你不去吗?”

“晚点。”江元月活动了下手臂,“一直赶路都没时间修炼,我先练会儿。”

薛青菱赶忙说:“师姐你尽管练,采买的事交给我们!”

江元月笑了笑,摸她的脑袋:“别逞强,遇到麻烦问你小师弟,他坏主意多。”

乐时景挑眉:“怎麽说话的?”

江元月转身离开,乐时景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姜有仙忍不住感叹:“师姐真是刻苦啊。”

乐时景偏了偏头,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有没有听过那句话——欲速则不达。”

薛青菱跳起来瞪他:“你不许乱讲!”

“走了,去干活,不许影响师姐修炼!”

“呵。”乐时景晃了晃手中的灵石袋,“我自己去,你们俩随便买着玩吧。”

“喂!”薛青菱喊他,“你怎麽买啊?”

“山人自有妙计。”乐时景头也没回,挥了挥手,“你们俩……能买两样就算不错。”

薛青菱气得跳脚:“他看不起我们!跟上去!”

姜有仙无辜:“可他要跑,咱们也跟不上啊。”

果然,乐时景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姜有仙安慰她:“你反正也不爱跟他一块玩,不一起就不一起嘛。”

“可他自己偷溜走了,肯定是要偷偷去烦师姐!”薛青菱不服气地跺脚,“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事办好了,让师姐知道谁才是最贴心的!”

她扯着姜有仙就走,“走!干活!”

姜有仙苦笑:“是是是。”

……

江元月正在练剑。

练了一套平日常用的剑招,愈发得心应手,可她微微喘息,看着手中的剑尖,还是觉得心不定。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江元月回神收剑,有些意外看着走来的人:“闻师弟?你怎麽也在这裏。”

“咳咳。”闻北雁还未开口,先咳嗽两声,勉强对她笑笑,“打扰师姐了。”

“大师兄体谅,没给踏月峰多少任务,有其他同门帮忙,我很快就好了。”

“他们让我回来休息,我进院落,正好见师姐练剑,忍不住看了一会儿。”

他笑起来依然显得忧郁,“恕我冒昧,师姐的剑似乎……不定。”

江元月愣了一下,苦笑一声:“你都看出来了。”

闻北雁朝她走近,看向她手中那把剑:“师姐的剑叫‘花朝’,可是取自民间花朝节?”

“啊?”江元月意外擡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倒不是。”

“是我以前练剑偷懒,我娘说我最会耍花招,所以我就……耍‘花朝’。”

这回换闻北雁愣住了,他没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江元月都担心他会不会撅过去。

“慢点慢点!”江元月连忙帮他拍了拍后背,“慢点笑。”

闻北雁含笑摆了摆手:“抱歉,失态。”

“只是我记得当年刚入门,曾见过师姐一剑,乱花穿云,击破阵眼,绚烂灵动,又无坚不摧。”

“倒是与如今不同。”

江元月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还没回答,就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乐时景懒洋洋说:“是当年万寿宫得了个阵旗显摆,邀请各门各派上门破阵的那次吧?”

江元月回头看他,他坐在墙头,手裏拎了根糖葫芦,指了指自己,“那阵中禁飞,他们还狡猾地将阵眼藏在半空,你师姐还是踩着我的肩膀跳起来,才够着的阵眼。”

江元月无奈:“知道了,破阵有你的功劳,显摆什麽。”

乐时景晃着糖葫芦笑:“我何止这点功劳,你的剑起名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这你也听见了?”江元月挑眉,“你在上面偷听多久了?”

闻北雁轻咳一声:“我来时他就在了。”

“咳。”乐时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别胡说,我刚来。”

闻北雁低笑,十分配合:“那敢问,这花朝剑名,乐师弟是如何帮忙的?”

江元月翻了个白眼:“他帮的哪门子的忙?添乱还差不多。”

天剑门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有本命剑的,在通过宗门试炼之前,大家都是先从木剑、铁剑练起。

等小有成就,宗门才会请大师,为弟子打造一把合适的剑。

这把剑可以自己挑选材料,也可以让大师自由发挥,从今往后,练剑也是炼剑。

找点天材地宝自然能让宝剑更锋,但剑修本身的实力,也能与剑相辅相成。

天剑门有用各种各样剑的,她娘的焚海剑在岩浆裏淬过,掌门酷爱收集宝剑装了满满一剑匣,齐老就喜欢用木剑戳其他剑修肺管子,还有踏月峰那位剑断了没钱修非说只能聪明人才能看见完整剑的……

剑拿的五花八门,名字也起的五花八门。

江元月可以给剑取名的时候,乐时景才刚刚正式拜入她娘门下,自然离有一把自己的剑还早。

她那时候得意洋洋从他面前晃来晃去,结果这小子凉飕飕说,还是晚拿剑更好。

江元月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后来……

闻北雁好奇追问:“怎麽?”

江元月冷笑一声:“我小时候喜欢花,原本想叫‘花满剑’,结果他说以后要叫‘狂风剑’,呼啦啦一吹花落满地,专门克我。”

乐时景挑眉,在墙头盘腿坐直:“然后你就说,那你改叫‘擒风剑’,专门对付我。”

“可我先有剑,怎麽都是我先取名,谁知道他之后怎麽对付我。”江元月撇了撇嘴,哪怕她最后定了剑名,也一直提心吊胆到乐时景拿剑的时候。

可出乎她的预料,乐时景给剑取名的时候,像是已经忘了这回事,完全没有作妖。

江元月好奇问他:“说起来,我也一直没问你,你的剑为什麽叫‘照星’?”

乐时景撑着下巴:“没什麽,随便取的。”

闻北雁低笑一声:“或许别有深意。”

“那倒不一定。”江元月煞有介事地说,“我们天剑门一贯风格就是如此随便。”

“你知道掌门的称号——‘石门剑仙’有何深意吗?”

闻北雁一怔,轻轻摇头:“确实不知。”

江元月脸上的笑逐渐扩大,拍了拍他的肩膀:“掌门师叔还是凡人的时候,家住在石门。”

闻北雁:“……咳!”

乐时景闷笑一声:“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早点进去休息好了。”

闻北雁歉意一笑:“那我先告辞了。”

江元月看他离开,才想来问乐时景:“哎,你活干完了?”

“当然。”乐时景又拎着糖葫芦晃了晃。

江元月朝他伸出手,他还故意装傻:“什麽?”

江元月理直气壮:“糖葫芦啊。”

乐时景举起糖葫芦:“这个?你以为给你的?”

他咬下一颗糖葫芦,笑得狡黠,“想得美。”

“乐时景!”江元月蹿上墙头,揪着他的领子就要动手。

“有你的有你的!”乐时景往后仰着,举起另一根糖葫芦,“吃吧你。”

“哼。”江元月举着糖葫芦狠狠咬下一口,和他一块在墙头坐下,含糊问,“你这麽早回来干什麽?”

“找你啊。”乐时景笑得坏心眼,“反正你也练不出什麽,走,跟我出去惹点麻烦。”

“谁说我练不出……”江元月疑惑,“什麽麻烦?”

“镇门口被人围了,我看多半要打起来。”乐时景一扬下巴,“走啊,咱们假装去劝架把他们都揍了。”

“实战也是训练啊,走不走?”

江元月略一沉思,乐时景拉着她直接起身:“走了!”

江元月:“慢点,等我吃完!”

乐时景:“边吃边看!”

逼婚

逼婚

两人坐在门口的茶摊上,端着茶杯当掩护,目光直直望着小镇门口带刀带枪的一伙人。

江元月问乐时景:“看得出路数吗?”

修仙门派有的喜欢穿制服,有的服装统一颜色,还有的用同一款兵器,但也有像眼前这样杂七杂八什麽都不管的,这样的就不太好辨认。

“灵力浑厚,身稳步沉,大多是土系灵力。”乐时景若有所思,“不会是土灵宗吧?”

“不像啊。”江元月眨眨眼,“土灵宗不都穿棕色?”

“故意掩人耳目,所以才说有热闹看啊。”乐时景往她那靠了靠,“土灵宗一向低调,跟丹元谷关系也不错,居然不惜遮掩身份,也要在丹元谷地界动手,看来确实有事。”

江元月摸着下巴:“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包打听。”乐时景翻了个白眼,“跟他们不熟。”

“听说土灵宗少主上个月练功出了点岔子。”一道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两人一齐回头,看见大师兄带着七八个天剑门的同门,不知何时凑到了他们身后。

侯来一步蹿上,踩着凳子蹲在了江元月旁边。

“下去。”江元月瞪他一眼,“凳子别人还要坐的,不许踩。”

侯来这才不情不愿用衣袖擦了擦凳子,晃蕩着两条腿坐下,伸手把桌面的点心拖到面前,瞟着江元月的脸色,说:“想吃。”

“吃吧。”江元月无奈,“你同门呢?”

“甩了。”侯来得意,“他们追不上我。”

大师兄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挺听你的话?”

“齐老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让我帮忙教他用过筷子。”江元月看着侯来一脸肃穆地捏起筷子,狠狠插下去,然后举着点心啃。

乐时景嗤笑:“你就这麽教的?”

“能用就行。”江元月理直气壮,“好歹吃着了。”

乐时景凉飕飕开口:“是啊是啊,你多会照顾师弟。”

江元月没理他,问大师兄:“修炼时候出的意外?不是别人害的?”

“不是。”齐飞羽微微摇头,也跟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听说土灵宗要找谁的麻烦,他们少主如今还在丹元谷裏躺着,据说是状况不怎麽乐观。”

江元月更觉得奇怪:“那这是……”

乐时景看了看自己左边隔着的侯来,右边隔着的大师兄,无言偏头:“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天剑门衆人蹲在茶摊,仰头等得脖子都酸了,乐时景忽然开口:“来了。”

江元月睁大眼:“哪儿呢?”

“别看天。”乐时景指了指镇前,“坐马车来的。”

江元月更加意外:“马车?”

谁家修者还坐马车啊。

齐飞羽微微蹙眉:“两人,一个凡人、一个很弱。”

“哦难怪。”江元月点头,“等会儿,对付一个还不会御风飞行的,土灵宗上这麽多人?”

“不符合他们宗门一贯的作风啊。”

他们这边好奇,那边土灵宗领头修士已经面色不善地拦在了马车前。

驾车的马儿似乎有些妖兽血统,察觉到危险,畏惧地倒退两步,发出了不安的嘶鸣。

土灵宗领头冷冷开口:“还请姑娘下车。”

“还是个姑娘?”齐飞羽为难地皱起眉头,“以土灵宗的声望,他们怕是不会干欺男霸女的事,但眼前似乎也不能不管……”

他还没分析完,侯来已经一阵风一样蹿出去了。

他“咚”一声落在马车顶端,车内发出一声少女的惊叫,侯来充耳不闻,兴奋地看着土灵宗的领头修士:“她太弱了,不是你的对手,我跟你打。”

“你……”土灵宗修士有些错愕,目光闪动,“这位道友,我是……”

侯来没听他说话,已经沖了上去,腰间一把细长灵剑出鞘,打着转落入他的手中。

他的剑法向来随心所欲,对方灵力中正平和,正好是完全相反的路子。

土灵宗以防御见长,侯来两剑下去,像砍在土墙上,哐哐两声,对方毫发无伤,让他愈发兴奋。

长剑脱手,侯来双手按住对方胳膊往下一按露出眼睛,脚尖一勾踢飞长剑,直射对方毫无防备的眼睛。

大师兄神色一动:“师妹。”

他和江元月同时动了,须臾之间,大师兄拎着侯来的脖颈,将他按在地面。

江元月淩空一跃,捞过侯来的长剑,还伸手扶了下那位踉跄倒下的土灵宗修士。

大师兄蹙眉斥责:“胡闹过头了。”

侯来挣了挣没能挣脱,趴在地上装死。

江元月随手把他的剑也挂在腰间,板着脸说:“没收。”

侯来惊慌失措擡头,沾了灰的脸上还有点委屈:“还我!”

“你知道错了再说。”江元月示意乐时景过去,“马惊了,去拉一把。”

“就会使唤我。”乐时景嘴上这麽说,还是走到那辆马车前头,伸手摸了摸受惊的马匹,“不慌不慌,伤不到你。”

用来拉车的马匹本来就性情温和,有人安抚很快镇定下来,还把头顶进乐时景怀裏哼唧。

乐时景笑了两声:“谁家的马,这麽娇气?”

马车的帘子被偷偷撩开一点,露出半张娇俏的少女面庞。

乐时景挑眉,回头喊:“大师兄,该你和事了。”

齐飞羽无奈笑了笑,对面色不太好看的土灵宗修者行礼:“这位道友,刚刚失礼。”“我这位师弟性子急躁,我先替他赔个不是。”

侯来拍着身上的灰,站在齐飞羽身边,偷偷看江元月腰间他的剑。

江元月指了指他:“道歉。”

侯来心不在焉地低头:“道歉。”

齐飞羽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只是对方弱小,阁下这麽声势浩大,难免让人误会。”

“不知这其中可有什麽事?在下天剑门奇石峰齐飞羽,若有需要,说不定能帮忙调解一二。”

土灵宗修士无言,最后叹了口气:“罢了,也是我们让人误会。”

他沉着脸走向马车,车内的姑娘一惊,把帘子扔下,扬声喊道:“你、你别乱来啊!”

她大概是怕了,病急乱投医从马车上跳下来,“方才那位少侠一跃而出救我,我已经对他一见钟情!强扭的瓜不甜,你们不能拆散我和这……”

她正要指向侯来,就看见他偷偷摸摸想抓江元月腰间的佩剑,被打了下手,龇牙咧嘴地吹手跳起来。

像个猴。

少女话说到一半生生卡住了。

“小姐!”马车裏还钻下来一个衣裙朴素的少女,额头的烧伤疤痕格外明显,她低着头拉了拉少女,“你小心……”

少女猛地扭头,一拐弯指着乐时景,硬生生把谎话说了下去:“……这、这位少侠!”

“喂喂喂!”乐时景见鬼似的撒开缰绳,“关我什麽事?”

少女压低声音:“公子,救人救到底啊!”

说着就要躲到他身后,乐时景喊着“师姐救我”,一个闪身就躲回了江元月身后。

少女不依不饶,也跟过来,跟他一块躲在了江元月身后,压低声音求救:“师姐也救救我吧!”

乐时景皱眉:“谁是你师姐,撒开我师姐!”

江元月:“……”

他也就这种时候叫师姐叫得最顺口。

“都别吵。”江元月皱起眉头,“到底怎麽回事?”

“呵。”土灵宗修士冷笑一声,“花小姐也不必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当别人都是睁眼瞎吗?”

江元月只觉得衣服一紧,那位“花小姐”攥着她的衣服,把头埋在了她身后。

她神色微动,居然是花家的人。

“不必您费心躲藏,我家少主特意派人前来寻你,不是为了逼婚。”他冷硬道,“只是交还婚契,废除婚约罢了!”

“啊?”江元月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花小姐呆了呆,“可、可我这的婚契,不在我身上。”

“无妨,我等自会前往花家去要。”土灵宗修士不掩冷漠,“只是知会您一声,无需躲躲藏藏,也不用担心少主会拖累您。”

“哼。”

他说完,带着人转身就走。

“那个……”花小姐缩着脖子,小声说,“他的伤还好吗?我们家也有点珍稀药材,要是有需要的……”

土灵宗修士冷脸拒绝:“不必!”

“从今往后,我土灵宗与花家也不会再有什麽瓜葛。”

他走过齐飞羽身边,齐飞羽无奈笑了笑,对他行礼。

那人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还礼:“本来是想低调些处理,结果……碰上天剑门也好,也当有个见证。”

“还请诸位理解,我土灵宗并未仗势欺人。”

“是。”齐飞羽笑了笑,“我们都看在眼裏。”

“丹元谷医术奇绝,一定会有办法的。”

“借你吉言。”土灵宗修士一抱拳,“那我先走一步。”

他带着土灵宗衆人离开,头也没回。

乐时景若有所思:“他家少主还在丹元谷,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咱们之后去丹元谷,说不定还会撞见他们。”

齐飞羽回过神:“这位姑娘……”

“啊。”花小姐回过神来,有些尴尬,“我、我叫花锦,是花家的三小姐。”

她低着头,揪住了自己的衣角,“怎麽办啊,我好像太过分了。”

“没事的小姐。”额头有疤的少女拉住她,“大小姐将这门婚事推给你,本就是他们不对。”

不动声色地向天剑门衆人解释了一句,“土灵宗不找花家麻烦,却找你,也是糊涂。”

侯来忽然神色动了动,问:“她是谁?”

“啊?”花锦指了指身后的少女,“这是我的侍女,阿垣。”

江元月和乐时景同时看了过去。

江元月下意识握住剑柄,低声问:“花……垣?”

试探

试探

阿垣莫名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向江元月:“怎麽了?”

乐时景按住江元月的手,往前一步笑道:“巧了。”

“两位姑娘离开花家,恐怕正好错过消息。”

“我天剑门有位剑修,梦中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醒来只记得对方名叫‘花垣’,但不知道字怎麽写。”

“我正写信去问花家呢。”

“梦中一见钟情?”花锦睁大了眼,看向阿垣有些兴奋,“哇,跟话本写的一样!是哪位剑修啊?”

“今日没来。”乐时景说谎话不打草稿,笑得人畜无害,“不知道阿垣姑娘名字是哪个字?改日我好让他找你。”

“姑娘应当尚未婚配吧?”

“不、不必了……”阿垣目光闪躲,低下了头,“天剑门的剑修,我怎麽配得上。”

她擡手按住额上的伤疤,“我自幼毁容,外貌粗鄙,也没有修仙根骨,不敢冒犯仙人。”

“况且,我也没有姓氏,只是花家的侍女,几位叫我阿垣就好。”

“我也只是问问。”乐时景面露遗憾,见好就收。

他看江元月还盯着她的脸,擡手给了她一手肘。

“嘶!”江元月回过神,乐时景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发呆了,想办法留下她们。”

“哦、哦。”江元月刚刚在想梦裏的事。

梦中宗门遇难沖击太大,师长同门染血的脸深深刻在她脑海裏,让其他记忆都略显苍白。

再加上她武道大会没拿第一,她一时间也没细细回忆这段时日。

如今想起来,在那个梦裏,她确实没在地宝镇见到阿垣。

当时她没留在院子裏练剑,而是带着师弟师妹一块去采买药材。她听了乐时景的提议,去了靠近药师山的地方,找没来摆摊卖药材的采药人。

这样的人家多半人手不够,他们上门去收,价钱会比外面便宜点。

之后他们在一户人家找到了一段千年参的根须,他们二人进山,还被那成了精的山参困在山上两天,第三日才提着参精下山。

难道说,当时大师兄他们也遇到了这位“阿垣”,只有她正好错过了?

江元月定了定神,开口询问:“如今土灵宗要退婚,你们打算怎麽办?”

花锦不太确定,看向阿垣:“应当是……回去吧?”

阿垣对她轻轻摇头。

“要回去也不该现在回去。”乐时景笑起来,“多少得等土灵宗跟花家说开了,你们才好回去吧?”

“对对。”花锦赶紧点头,“是还得在外面留两天。”

“我们正好也还要在地宝镇留两日。”江元月从阿垣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花锦说,“不如你跟我们住着?我看你二人修为不高,碰上点什麽都是麻烦。”

“说的也是……”花锦似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害怕,吐出一口气,“幸好这一路没遇到什麽。”

阿垣擡眼打量他们,低声对花锦说:“可是小姐,地宝镇是丹元谷地界,土灵宗的人,应当还在丹元谷。”

“啊?”花锦咬着唇,表情犹豫起来。

大师兄笑了笑:“两位姑娘这倒可以放心,土灵宗声名在外,说了两清,应当不会再主动为难。”

“而且丹元谷算是安全的地方了,无论哪方势力来此,多少都会看看东道主的面子,尽量减少纷争。”

花锦犹豫片刻,拉了阿垣一把:“要不就这吧?”

“有天剑门的师兄师姐在呢。”

她显然没多少城府,几句话就觉得天剑门都是好人,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和盘托出,“本来土灵宗的婚约也不在我身上,是我大姐。”

“可那边少主一出事,这苦差事就落到我头上了。”

她低下头,似乎有些内疚,“虽然土灵宗的人那麽兇,但……也可以理解。在他们看来,我应当就是迫不及待落井下石……”

阿垣拉住她的手:“不怪小姐。”

“你平日被他们欺负惯了,难得为自己争一回,又有什麽错。”

乐时景压低声音对江元月说:“这听着也像话本开头。”

“咳。”江元月瞟他一眼,表情古怪,“你平日都看些什麽话本?”

乐时景:“……少管我。”

“原来是这样。”大师兄恍然大悟,“那确实应当说清楚,若他们了解原委,定然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或许土灵宗衆人只知道你逃婚,未必搞清楚你是花家的哪位小姐。”

他和气笑道,“我们到时还会上丹元谷,若见到他们,一定帮花锦小姐分辩几句。”

“真的啊?”花锦神情雀跃,“你们天剑门人真好!要是我也在天剑门就好了……”

“可以啊。”乐时景给江元月使了个眼色,“遇见是缘,不然让师姐帮你看看,你有没有练剑的根骨?”

花锦一脸期许看向江元月:“可以吗?”

江元月笑了笑:“把手给我。”

她伸手摸着花锦的手骨,动作顿了一下,绕到她脑后,摸了下她的脑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花锦看不见她的表情,期待地问:“怎麽样?”

“唔。”大师兄看着江元月的表情,委婉开口,“大约是不太适合练剑。”

花锦垮下脸:“那我适合练什麽啊?”

大师兄观察着江元月的表情,江元月心虚望天。

乐时景没忍住笑出来:“不会吧,师姐这都摸不出来?”

江元月指他:“你来!”

“我来就我来。”乐时景挑眉,“手。”

他将剑鞘搭在花锦手腕上,轻松的表情一滞。

江元月幸灾乐祸看他:“说啊。”

“坏了。”乐时景尴尬摸了摸鼻子,“在天剑门待久了,当天下都是天才了……”

江元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但花锦已经听见了,当即苦着脸说:“有这麽差吗?”

“也、也还……”江元月捂着乐时景的嘴,结结巴巴地说,“也不是每个人修仙都非得修出个什麽成果的,你、你练得开心也行。”

“我看看。”侯来忽然凑过来,伸手抓了把她的后脑勺,花锦差点叫起来。

但他很快松开,只感叹:“哇——”

他简短评价,“牛啊。”

花锦一愣:“真的?”

侯来点头:“这麽烂。”

“牛。”

“咳咳!无礼!”大师兄赶紧打岔,“修仙讲缘,兴许姑娘只是仙缘未到。”

“更何况,修炼延年益寿,练了总比不练好。”

他温柔地说,“别跟他人比,看开点。”

江元月小声说:“大师兄,你好像也不是很礼貌。”

“好啦。”花锦委屈地低下头,“我也知道我天赋不行的,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天天受欺负……”

阿垣心疼地拉住她的手:“小姐人好,将来一定福缘兴旺。”

乐时景忽然开口:“阿垣姑娘要不要也看看?”

“啊?”阿垣一怔,有些慌张,下意识拒绝,“我就不必了!”

她定了定心神,“小姐都不行,更何况我这样的……”

“摸一摸嘛!”花锦握住阿垣的手,显得有些兴奋,“花家自小养大的人都会测一测根骨,但阿垣你前几年才来,就没测过。”

“万一你真的根骨奇绝,能当剑仙,将来不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胡说什麽呢小姐。”阿垣飞快瞥了乐时景一眼,显得有些警惕,“我以前测过的,根本没有修仙的天分,不必再测了。”

“这样。”乐时景笑吟吟的,根本看不出神色变化,像是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他转过身,脸上笑意收敛,跟江元月交换了个眼神,脸上表情分明在说——“有古怪”。

她恐怕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秘密,所以不让他们查探。

乐时景拍了拍江元月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一块住几天呢,不急。”

“我帮你查探。”

江元月一怔:“你去?”

“嗯。”乐时景挑眉,“我怕你去问又说什麽不能说的,自己先晕了。”

“交给我。”

江元月看着他信心满满的背影,总觉得不太让人放心。

……

“呼。”阿垣放下刚浆洗干净的衣服,回头看了眼花锦住的房间,稍稍放下点心。

天剑门弟子虽然有些古怪,但人还不错,花锦这几天跟着他们,至少不会遇到危险。

只是如果就这样回去,难免又要被花家摆布,本来想让她就此脱离花家,可如果她自己立不起来……

阿垣正思索,乐时景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阿垣姑娘,要水吗?”

“啊!”阿垣吓得转身拉开距离,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

“哎小心——”乐时景嘴上说小心,却没有动手要拉她的意思。

阿垣撑着墙没有跌倒,惊慌地看着他:“你、你怎麽……”

“院门没关。”乐时景指了指门口,擡着手中的水桶,“师姐说,你一个凡人没有净诀,还得自己打水,让我给你们送点来。”

他无辜看她,“怎麽吓成这样?”

“啊……”阿垣勉强笑了笑,“多谢你,也多谢师姐照顾。”

“我刚在想事情,没想到身后有人,才吓到了。”

“哈哈。”乐时景笑起来,只是笑意不到眼底,“住得可还好?”

阿垣低下头:“还好吧。”

她接过水桶,双臂沉了沉,险些提不动。

“我装得多了些,能行吧?”乐时景伸出手,“要不然我帮你送进去?”

“不用。”阿垣笑了笑,奋力把它提起来,“我能行,麻烦你了。”

“只是……”

她眼神闪了闪,“花家介于仙凡之间,没有仙人那麽超脱,还是有男女之别的。”

“仙人下次过来,还请先喊一声,我来接就好。”

“是我疏忽了。”乐时景歉意一笑,他观察着阿垣的表情说,“对了,阿垣姑娘,我上回跟你说,梦见你的那人……他要过来。”

阿垣一怔,擡起头:“什麽?”

“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乐时景假装不好意思,“他非要来,就见一面,如何?”

粘人

粘人

“不。”阿垣垂头避开他的视线,“我这样的人,见了不是让人徒增失望。”

“何必妄自菲薄?”乐时景笑着瞧她,“美玉有瑕,也还是美玉。”

阿垣一怔,低下头躲开:“仙人何必取笑我。”

乐时景跟在她身后:“你放心,他来了也不会做什麽的。”

“到时候我只让他远远看一眼你,也指给你远远看一眼,如何?”

“说不定就是一份良缘。”

阿垣略一犹豫,还是摇头:“不必。”

“我答应要跟着小姐一生一世,也不需要什麽良缘,浪费仙人一番好心了。”

对方拒绝得这麽明显,乐时景只好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开院子。

见她身影消失,才轻轻咂舌:“戒心真重,滴水不漏啊。”

但他刚才故意试探接近,她被吓一跳的反应倒不似作僞,拎水桶吃力的模样也是真的,至少实力完全就是普通凡人级别。

那她的异常到底在哪,又和江元月有什麽关系?

虽然只有一瞬,但江元月在说出“花垣”那个名字的时候,真切露出了一丝杀意。

他了解江元月。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凡人起杀意,这一定跟她古怪的梦,和破碎的心脉有关系。

乐时景收敛笑意,走出院落,忽然又擡头,轻巧纵身踏上院子墙头,居然在上头看见一双脚印。

这个姿势……是侯来。

他若有所思,从墙头落下,在地宝镇转了一圈,终于在一栋酒楼二楼的屋檐上找到了蹲着往下看人群的侯来。

“怎麽躲在这?”乐时景踩着瓦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看,发现正好能看见花锦和阿垣的小院,意外挑眉,“倒是个观测的好地方。”

侯来头也没擡:“干嘛?”

“问问你。”乐时景指着那个小院,“你在看哪个?”

侯来直截了当地回答:“有怪味的那个。”

“什麽?”饶是乐时景做好了準备,也有些跟不上他奇特的思考方式,“什麽味道?”

“人闻不出来。”侯来得意哼了一声,“我闻得出来。”

乐时景表情古怪:“可你也是人啊。”

“不。”侯来一脸坚定,“我是猴。”

乐时景:“……你乐意也行。”

“她身上有什麽我们闻不出的怪味?”

“不像是人。”侯来皱着眉头揉了下鼻子,“死人味,还有魔族的味道。”

“什麽?”乐时景惊异,“是那种话本裏尝尝出现当反派的魔族?你居然知道他们什麽味?”

侯来终于看他一眼,只是眼中带着鄙夷:“没见识。”

“天剑门禁山,就能去魔界。”

乐时景问他:“你去过。”

侯来得意扬下巴:“去过。”

乐时景有些不可思议:“江元月都没去过,你居然去过?为什麽让你去。”

“没让。”侯来不以为然,“偷进的。”

乐时景:“……”

侯来依然盯着那个院子:“禁山果子没人摘。”

乐时景笑了一声:“甜吗?”

侯来叹了口气:“巨酸。”

乐时景忍不住放声大笑:“想必还挨了齐老的罚吧?”

侯来没吭声。

乐时景蹲在他身边问:“哎,那她要是真跟魔族有关,该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侯来扭头看他,“没见过的你多看两眼呗。”

乐时景摸着下巴:“也是。”

“虽然他们总在话本裏当坏人,但天剑门似乎也从来没说过要对魔族赶尽杀绝。”

乐时景往下看了一眼,“哎,下面有人是不是在叫咱们。”

薛青菱正蹦跳着对他们招手,见他们没动,踏着剑飞了上来。

“你们两个……”

侯来警惕看她一眼,纵身一跃,直接踩着沿街屋顶的瓦片飞速逃窜。

“喂!”乐时景错愕,“你跑什麽?”

薛青菱刚刚落下,也有些惊讶:“他跑什麽?”

“谁搞得清他怎麽想的。”乐时景收回目光,“你上来干嘛?”

“哦。”薛青菱回过神瞪他,“你还说呢!你俩踩在人家酒楼屋顶像话吗?师姐让你们下去。”

“知道了。”乐时景正要下去,薛青菱又叫住他:“等一下。”

乐时景偏头看她:“还有?”

薛青菱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他:“你最近,是不是老去找那位阿垣姑娘?”

乐时景双手环胸:“怎麽?”

薛青菱神情複杂,像是高兴又像是嫌弃:“你……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乐时景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喂喂。”薛青菱快步跟上去,“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要是真喜欢人家,那就每天跟得那麽紧,会招人烦的。”

她居然还教上了,“得含蓄一点,给她留一点空间。”

“少在那胡说八道。”乐时景懒洋洋瞥她一眼,“小孩一边玩去。”

“你!我按辈分也是你师姐!”薛青菱哼了一声,一副了然模样,“你还总说有个剑修梦见她了,明显就是借口,不然你说是谁?”

乐时景神情泰然自若:“我跟人说好了保密。”

“得了吧。”薛青菱哼笑一声,“我就没见你跟谁关系那麽好过。”

乐时景:“……”

薛青菱压低声音问他,“你说的那个剑修,是不是你自己?”

乐时景无言看她。

薛青菱拍了拍胸口:“不用瞒着我啊,我可以给你帮忙。”

乐时景怀疑看她:“你?”

薛青菱喜笑颜开:“嘿嘿,只要你不缠着师姐,怎麽都好。”

“我说怎麽那麽好心呢。”乐时景嗤之以鼻,“争宠来了?”

他稍稍正色,“你在我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可别在其他地方乱传,她是个在意男女之别的凡人,乱说话影响人家名声。”

“我知道,我才不嚼舌根呢。”薛青菱冷哼一声,有些失望地看他,“你真没有喜欢人家啊?”

乐时景无言看她:“你真觉得我喜欢她啊?”

“其实也没有。”薛青菱叹了口气,“那你老跟着人家干什麽?”

乐时景正要跃下楼顶:“我有事。”

薛青菱在他身后喊:“师姐说你最近老是找不到人,叫你过去呢!”

“知道了。”乐时景纵身一跃,轻巧落下,找到了在院落裏擦剑的江元月。

——她时不时就会擦擦自己那把剑,哪怕没髒,她说花朝剑喜欢。

乐时景笑她这是剑修的怪癖,说她将来指不定就要跟花朝剑白头偕老。

他靠着院门,没有立刻惊动她,安静看了她一会儿。

江元月擦好剑,收剑入鞘,头也没擡问:“干嘛不进来?”

“没什麽。”乐时景走进去,把照星剑塞给她,“又擦剑,真有用吗?帮我也擦擦。”

江元月无言看他,到底还是接过他的剑。

“不是对每把剑都有用。”江元月垂眼动作,“得看剑本身喜不喜欢。”

“我觉得它喜欢。”乐时景笑起来,问她,“找我做什麽?我那边有些许收获,但还是云裏雾裏。”

“提醒你一句。”江元月看他一眼,“你跟得太紧了,这麽大张旗鼓,小心挡了人家姑娘的桃花。”

乐时景愣了一下,有些恼怒:“我明明是帮你……”

他猛地反应过来。

江元月知道他为什麽跟着阿垣,她这麽说,应该是某种暗示。

“桃花?”乐时景反应过来,他把重点放在了“花垣”这个名字上,但当时江元月晕过去之前说的四个字,是“亡妻花垣”。

难道说,真正要找的那个人,不是花垣,而是她的丈夫?

如今她还没变成亡灵,也还没婚配,那就是还没遇到那个人。

他这样大张旗鼓,确实容易弄巧成拙。

乐时景看着江元月的眼睛,缓缓点头,试探着开口:“也不知道她将来,会和什麽样的人成亲。”

江元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白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轻轻点头:“我也想知道。”

乐时景笑起来:“好,那我知道了。”

……

接下来几天,乐时景没再露面跟着阿垣,只是依然关注着她的行蹤。

午时用饭,他照常坐在江元月身边,薛青菱咬着筷子,目光灼灼盯着他。

见他看回来,更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干嘛?”乐时景习以为常,“又想打架?”

“你之前不是粘着阿垣吗?怎麽又不粘了?”薛青菱愤愤开口,“又来烦师姐!”

乐时景笑起来,深深点头:“是师姐教我的。”

“她说我这样跟着人家,容易挡别人的桃花,我觉得很有道理,难道没有道理吗?”

薛青菱恼怒:“那你一直这麽粘着师姐,你就不怕挡了师姐的桃花吗?”

江元月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目光幽幽往屋顶看,这麽一想,哪怕在那个梦裏,她好像都没什麽桃花啊。

她缓缓扭头看向乐时景,神色複杂——该不会真跟这小子有点关系吧?

想到他把她门前的灵犀花摇了个干净,怎麽想她的桃花都像是被他斩断的。

“咳咳咳!”乐时景被呛了一下,飞快瞟了江元月一眼,不自在地说,“她没桃花也不能怪我吧。”

江元月双手环胸:“那怪谁?”

“那当然是——”乐时景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笑了一声。

江元月一怔,反应过来,擡脚就踹他:“乐时景!”

“我可什麽都没说啊。”乐时景熟练躲过这一脚,翻身逃跑,还顺手拿了她碗裏一个包子,“吃饱了,先走一步!”

萝蔔

萝蔔

“回来!”江元月喊他一声,乐时景居然当真乖乖停下脚步,回过头问:“又怎麽?”

“花家来人了。”江元月低声说,“土灵宗当断则断,动作很快。”

“花家得到消息后,很快就派人来接了,两位姑娘今日就要回去,你别乱跑了。”

“这麽快?”乐时景有些讶异,又坐回来,“我听她们说,花家应当对这位三姑娘也不是很上心,居然还会亲自派人来接啊。”

薛青菱故意揶揄他:“那你不趁机再去粘一下阿垣姑娘?以后可粘不到了啊。”

“不去。”乐时景拉着椅子往江元月身边挪了挪,故意挑衅她,“我就粘着你师姐。”

“你!”薛青菱气急败坏指他,“你又来!”

“好了。”江元月站起来,看了眼门外的方向,“我去送送她们。”

“嗯。”乐时景猜她多半要想办法和人留下点联系,之前阿垣对他起了戒心,他这时候再凑过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江元月起身,乐时景目送她走出店门,跟花家的两人说话。

“还看。”薛青菱瞪他一眼,“你是真不怕挡了师姐的桃花啊。”

乐时景挑眉:“挡了就挡了,若是那麽随便就会被挡的桃花,不要也罢。”

“什麽叫不要也罢!”薛青菱忍不住反驳,“万一有人喜欢师姐,就是因为你处处碍事,他便算了……”

乐时景看到江元月握住两人的手腕,就知道大概成了,收回目光:“那就说明,只是人家喜欢她,不是她喜欢人家。”

他挑眉,“怎麽,有人喜欢你师姐,你就上赶着要把她送出去了?”

“总得要她挑个自己喜欢的吧。”

“这倒也是。”薛青菱难得跟他统一战线,“我师姐值得最好的,若是随随便便就放弃,那也不配。”

乐时景斜看她一眼,嗤笑一声:“再说了,她要是真有了桃花,万一要嫁出去……那你就不知道几百年都还能不能再见她一回了。”

“什麽!”薛青菱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是吧?”乐时景笑意渐深,“她还是没有桃花好。”

“下回要是遇见什麽不开眼的家伙喜欢她,你可别傻乎乎地就把你师姐往外推。”

“嗯、嗯。”薛青菱郑重点头。

埋头吃饭的姜有仙忍不住擡起头看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好像被乐时景绕进去了。

乐时景瞟他一眼:“吃你的。”

“哦。”姜有仙老老实实低下头,小声嘀咕,“那师姐从天剑门找,不就不用嫁出去了吗?”

“或者像师父那样,让师爹搬过来跟她住……”

“咳!”乐时景清了清嗓子,大师兄忽然神出鬼没在他身后说,突然加入这个话题:“我记得小时候,江师妹还说要嫁给我师父呢。”

“掌门吗?”薛青菱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开口,“那师姐就不用离开天剑门了。”

“小时候说的话怎麽能当真。”乐时景轻“啧”一声,“她小时候还亲……”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

薛青菱警铃大作:“亲?”

“怎麽都围在这?”江元月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说什麽呢?”

乐时景盯着她幽幽开口:“在说你终究是负了王二牛。”

大师兄饶有兴致地问:“谁?”

“卖糖葫芦那个……”乐时景还没说完,就被江元月一把捂住了嘴。

江元月干笑两声:“少听他胡说八道。”

“咱们药材收的怎麽样了?还差哪些,晚点我去药师山脚下的村落跑一趟,上门去收,应该能便宜些。”

乐时景一怔,没想到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之后江元月找了个借口,把薛青菱和姜有仙留在药师山脚下收药材,带着乐时景进了山。

乐时景跟在她身后,照星剑扫开面前的茂盛的草丛,像是随口问:“怎麽样?”

“我送了她们一人一道护体剑气,然后跟她们说,遇到什麽麻烦,可以上天剑门找我。”江元月走在前头,顺手把到了年份的药材挖出来放进背筐裏,“花锦肯定是听进去了,阿垣……她戒心重点,不知道会不会来。”

“不过,有那道剑气在,她们要是真遇到要命的麻烦,我也会感知到。”

可以的话,她更希望一直跟着阿垣,但她总不能追进花家。

反正阿垣如今还没成亲,时间应当还早,她来得及多做些筹谋。

事有轻重缓急,先去武道大会,找天机阁勘破天命,将消息传出去,她就不用一个人折腾了。

“嗯。”乐时景点点头,又四处张望,“那我们进山做什麽?”

“找药材啊。”江元月竖起手指,假装感知到了什麽,“我有感觉,此处必有天材地宝出世。”

乐时景:“……”

“不信?”江元月挑眉,“那你回去,到时候没你的份。”

“信——”乐时景跟上来,嘀咕一声,“我什麽时候不信过你。”

江元月愣了一下,这倒好像是真的。

她跟乐时景打打闹闹这麽多年,但无论出了什麽事,他……至少都是信她的。

江元月沉思片刻,小声回答:“……我不也是。”

乐时景翻开草丛的动作一滞,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讶,飞快看了眼她的背影,想一如既往说点什麽,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干巴巴应了一声:“哦。”

他垂下眼,握紧手中的剑,犹豫片刻开口,“江元月……”

“这儿!”江元月忽然出声,快步沖出去,“找到了,跟上!”

草丛中有一道黑影蹿过,乐时景闭了下眼:“哎,你!”

他黑着脸跟了上去。

“左边,抄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驱赶着黑影朝既定方向逃窜,很快,它无处可逃,只能一头扎进了山洞中。

乐时景拧起眉头:“活的?妖兽吗?”

“不是,看了你就知道了。”江元月显得有些雀跃,“跟我来。”

之前他们逮到了这山参,这回也没有放过的道理,更何况她这次还有备而来。

乐时景跟在她身后,两人才一踏入山洞,身后突发异动,长在洞口的植物喷出一阵毒雾。

“什麽!”乐时景警惕回头,江元月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口鼻,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江元月早有準备,看向山洞深处,“往裏走就好了。”

乐时景忍不住拧起眉头:“这也梦见过?”

“嗯。”江元月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跟我走就好了,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她一马当先,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根据在梦中的记忆,这只参精酷爱恶作剧,后来他们把它送去丹元谷也没让它吃苦头,反而让它在神农阵中找了个好位置修炼。

据说再过百来年,它或许还能修成人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洞中,乐时景回头看着身后慢慢朝洞中蔓延的毒雾,虽然看着毒性不大,但就这麽撵在他们屁股后面,总是让人有些不安。

但他又不敢随便问江元月梦境相关,生怕她说了什麽不该说的又晕过去。

乐时景抿了抿唇,有些纠结地开口:“我刚刚看蹿过去的东西,似乎是草木成精,你看清楚是什麽没有?”

江元月张了张嘴,又怕洩露天机,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好像是根……大萝蔔!”

“萝……”乐时景差点哽住,怀疑地盯着她看。

江元月伸手比划了一下,暗示他:“长得像大萝蔔。”

“成了精的萝蔔……”乐时景和她并肩,试探着猜,“人参?”

“对!啊不……我是说,有可能。”江元月露出笑脸,这家伙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乐时景没忍住哼笑一声:“哎,我现在跟你说两句话,都得连蒙带猜的。”

“干嘛,不乐意啊?”江元月收回目光,“那你别猜。”

“我可没说。”乐时景双手环胸,“挺有意思的。”

如果不是一个不小心她就要昏过去就更有意思了。

“就在这了!”江元月加快脚步,招呼他跟上,“一会儿它要是逃,你就直接扑……”

江元月带着他从拐角转出去,话还没说完就卡了壳,身后乐时景奇怪:“怎麽不走了?”

他从江元月身后探出头去,眼前洞窟有道光线垂落,灵气充沛,地上还有个土坑。

土坑裏没有萝蔔,反倒有一位陷入昏迷的华服少年。对方衣着气度不凡,哪怕眉头紧锁陷入昏迷,也能看出美貌矜贵,一看就是出身名门。

乐时景缓缓收敛笑意,问她:“这是萝蔔?”

江元月缓缓扭头,表情呆滞:“对啊,我萝蔔呢?”

乐时景深吸一口气,扬起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师姐,你就算直说想救个漂亮修士回去,我也不会不帮你的。”

“什麽?”江元月瞪大眼,“不是,他……”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江元月猛地转身,手中花朝剑出鞘,一阵风一样追了上去。

“喂!”乐时景正要追,就听见江元月喊了一声:“你在那等着我把它抓回来!你先看看那人还有救没有!”

乐时景无言看着倒在他面前的少年,瞟见他腰间挂着的玉牌,微微蹙起眉头。

没几个呼吸,江元月拎着已经初具人形、不断扭动挣扎的人参回来,趾高气昂怼在他面前:“看见没有?我说有的吧。”

乐时景指了指身后倒着的少年:“那他呢?”

江元月愣了一下,犯了难:“上回没见过他啊……”

乐时景挑眉:“真的?你发誓。”

“我发……”江元月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给了他一手肘,“我干嘛发誓?我说没有就没有,有什麽好不信的。”

“咳。”乐时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那既然上次没看见,要不这次也当没看见,别管了吧?”

“啊?”江元月震惊地睁大了眼。

乐时景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顶多出去以后叫人来救他,你当没看见。”

两人还没走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乐时景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啧”了一声。

这是几

这是几

江元月转过身,才迈开一步,那人就警觉喝止:“谁!”

他挣扎起身,摆出了防御姿态。

江元月停下脚步问他:“你怎麽了?伤得如何?”

对方半撑起身体,形容狼狈,但神态高傲,冷冷目视前方:“与你们无关,离开!”

乐时景摸着下巴猜测:“不会是想追宝贝结果中招了吧?”

江元月恍然大悟,举起手中的人参:“为了这个?”

少年一怔,旋即冷冷开口说:“这是我先看中的!”

江元月理直气壮:“你先看中,可你又没抓住。”

少年噎了一下,别过头不再说话。

江元月将人参收起来问他:“你真不用帮忙吗?”

“他都说不用了。”乐时景迫不及待拉着她往回走,“何必理他。”

“等一下。”江元月察觉到了些许不对,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我们是不是认识他?”

乐时景动作一僵,瞟她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想起来了?”

“没有。”江元月诚实地说,“但你的反应不对劲。”

乐时景收回目光:“啧。”

江元月好奇问他:“他是谁啊?”

乐时景别开视线:“想不起来就算了……”

江元月用剑柄杵着他的下巴威胁:“说。”

乐时景闭了闭眼,给了她一个提示:“小时候他上天剑门被你揍过。”

江元月还没开口,少年已经想起了她是谁,当即错愕出声:“你是江元月?”

“我是啊。”江元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地问,“我跟小时候长得还挺像的吧,你没认出来吗?”

少年咬紧了牙,冷哼一声:“哼,谁记得你长什麽样子。”

江元月还在摸着下巴沉思。

少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开口,意识到什麽,不可置信地愤怒开口:“你不会没想起来我是谁吧!”

江元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小时候在天剑门……揍过不少人。”

乐时景别过头闷笑一声。

“你笑什麽!”江元月嘀咕,“我娘当初刚教我练剑,可有成就感了,天天拎着我出门找人打架——她说这叫斗徒弟,跟斗蛐蛐一个性质。”

“我出门打得多了,人家肯定也要来找场子,那一阵子,好多人来天剑门找我娘斗徒弟,我打过的青年俊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个个都记得。”

“你!”少年气得涨红了脸,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猛地咳嗽两声,差点摇晃着身体倒下去。

“哇——”乐时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眉,“完了,他要被你气死了。”

“你等着!”少年颤抖着手指她,“我定要让你后悔今日……”

“啊!”这句台词倒是勾起了她的些许记忆,江元月一拍手,“你是日月星宫讲话很刻薄的那个!”

她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你叫什麽名字来着?”

少年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乐时景在她身后笑得肩膀耸动,大发慈悲告诉她:“没错,就是日月星宫讲话很刻薄的那个,叫贺兰庭,有点印象没有?”

江元月若有所思:“有点。”

她奇怪打量着对方,“日月星宫不是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上哪都一堆人跟着吗,你怎麽一个人躺这儿了?”

贺兰庭冷着脸:“与你何干!”

“我就说别搭理他吧?”乐时景拉了江元月一把,“走了走了。”

“慢着!”眼看他们真要走,贺兰庭犹豫开口,“我……”

他刚刚试了几次都没法调动体内灵气,可见受的伤不轻,眼前这两人虽然气人,但天剑门的人还算可信。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向他们求助。

他干巴巴开口:“你们带我出去,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呵。”乐时景翻了个白眼。

江元月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探查他的脉搏,贺兰庭一怔,飞快将手抽了回去,有些羞恼:“你做什麽!”

“她爹是丹元谷小药王,多少懂点药理,帮你把把脉而已,你慌什麽?”乐时景有些不爽地盯着他那张脸,“还脸红什麽?”

贺兰庭梗着脖子反驳:“谁脸红了!”

“我不过是……”

“怎麽伤成这样?”江元月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中了瘴气,但刚刚粗略一摸,却发现他体内灵力亏空,还有暗伤,像是刚刚与人大战一场。

江元月表情古怪,他总不能是跟个萝蔔打成这样吧?在她的记忆裏,萝蔔也没有这麽强的攻击性啊。

贺兰庭垂下眼,含糊说:“……说来话长。”

“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听。”乐时景一心想走,“要不咱们走吧?”

江元月指挥他:“你把人带上。”

“什麽?”乐时景一怔,“你管他干嘛?他还能死在这?”

江元月斜睨他:“带不带?”

乐时景冷脸回答:“不带!”

江元月撸起袖子:“你不带我带。”

乐时景变了脸色:“慢着!”

他吐出一口气,忿忿走过去,拎着贺兰庭的腰带把他提起来,臭着脸说,“带就带。”

“咳!”贺兰庭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像拎秤一样拎着,奋力挣扎起来,“你放肆!”

“什麽东西在叫?”乐时景伸手掏了掏耳朵,问江元月,“身后有瘴气,这儿没路了,往哪走?”

江元月指了指面前:“这你看不出来吗?”

乐时景打量四周,这儿明显没有出路,那成了精的人参大概是从土裏钻行才能来去自如。

可江元月如此笃定……

他露出笑脸:“让我见识见识?”

江元月擡起花朝剑,语重心长教他:“师弟,咱们是剑修。”

“眼前若没有路,那就以剑开路。”

眼前剑光一闪,轰隆一声恍若天光乍破,封闭山洞被一剑劈开一线天。

江元月迎光收剑,对他微微点头:“走吧。”

乐时景:“……”

他无言笑了一声,提了提手上的贺兰庭,“来了。”

贺兰庭神色震动,一时忘了挣扎:“她……居然又有精进。”

乐时景晃了晃他:“用不着你夸。”

江元月那一剑的动静,把山下的薛青菱和姜有仙都引来了。

薛青菱惊讶看着乐时景提在手裏的少年,小声问他:“是被师姐打的吗?”

姜有仙凑到另一边小声问:“伤得怎麽样啊?要赔灵石吗?我这还有点零花钱。”

“不是。”乐时景将贺兰庭丢给姜有仙,“你扶着。”

“不是?”薛青菱更加奇怪,“不是师姐打的你会乐意扶人?”

乐时景皮笑肉不笑看她:“你看我从头到脚哪儿写着‘乐意’两个字?”

“咦?”姜有仙扶住了一脸要死要活,倍感屈辱的贺兰庭,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哎,你不是日月星宫那位……”

他热情打招呼,“在下天剑门定海峰姜有仙,上回你来天剑门的时候我正好回家去了没见到,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哎,贺兄你怎麽伤成这样啊?”

“姜家?”贺兰庭若有所思,“西陵姜家?”

“对对。”姜有仙笑得和气,“不过我不是族中天才,我只是……”

贺兰庭像是想起了什麽,冷笑一声说:“听说姜家主脉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小子,不修太古神经跑去天剑门当了个剑修,是你?”姜有仙的笑僵在了脸上。

薛青菱忍不住感叹:“天底下居然有比乐时景嘴巴更坏的家伙啊。”

“说什麽呢?”乐时景看过来,“我可不像他那麽没礼貌。”

薛青菱嘀咕:“我看半斤八两。”

“不一样。”江元月回过头,“他是根本不觉得自己说这些不礼貌,小师弟是故意说来气人。”

她扭头看见乐时景眼中笑意,眯起眼给了他一拳,“你是故意的,还是你更气人。”

“我……咳!”乐时景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气急败坏,“怎麽说他还打我啊?”

这一行人吵吵闹闹,贺兰庭有些不习惯,安静被扶着走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姜有仙:“这裏是哪?”

姜有仙本来不太想搭理他,但他的家教不允许他如此冷漠,只好哼哼唧唧回答:“药师山啊还能是哪。”

乐时景忽然回头,盯着他问:“你不知道这是哪?”

贺兰庭神色一凛,虚浮脚步乱了一瞬,别过视线没有回答。

“等等。”江元月意识到了什麽,快步走到贺兰庭跟前挥了挥手。

贺兰庭警觉瞪她:“做什麽?”

江元月恍然大悟:“你不会看不见吧?”

“胡说!”贺兰庭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色厉内茬地冷笑,“哼,你出剑,看我能不能接下!”

“何必那麽麻烦。”江元月在他眼前伸出一根手指问他,“你看这是几。”

贺兰庭:“……”

江元月闷笑一声:“你好歹挣扎一下,猜一个啊,说不定中了呢。”

贺兰庭闭上眼,神情有些狼狈,咬牙冷哼一声:“哼,我不过一时受伤,就算看不见也……”

“算你运气好,我们正要去丹元谷,可以把你带去。”江元月没听他嘴硬,“放心,你不过灵力空虚又中了瘴气,眼睛看起来没坏,暂时失明而已。”

贺兰庭神色几经变化,抿着唇没有吭声。

江元月戳了戳他的脑门:“听见没有?吭一声。”

贺兰庭:“哼。”

乐时景翻了个白眼:“哼哼哼,要出栏的猪都没你会哼哼。”

贺兰庭恼羞成怒:“乐时景!”

乐时景假装没听见,拉着江元月转身就走:“别理哼哼了,咱们走。”

贺兰庭挣扎着要出手:“你给我……”

“哎算了算了!”姜有仙试图劝他,“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你招惹他干嘛。”

贺兰庭拼命挣扎,姜有仙差点按不住这家伙,只好扭头求助,“青菱师姐,搭把手!”

“谁打不过他!”贺兰庭红了双眼,“我要让他——呃!”

他头一垂,昏了过去。

薛青菱收回剑柄,朝目瞪口呆的姜有仙点头:“不用客气。”

“不是,你……”姜有仙欲哭无泪,“你敲晕他干嘛啊?你不知道日月星宫有多宠他,他有多小心眼吗!”

“啊?”薛青菱抓了抓脑袋,“可平常师姐都是这麽干的啊。”

江元月回头,对她颔首:“没错,就这麽干!”

薛青菱傻笑两声:“嘿嘿,师姐夸我了。”

姜有仙:“……”

丹元谷

丹元谷

贺兰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铺上,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他摸了摸身下的床铺,不动声色地开口:“江元月。”

乐时景靠在门口,懒洋洋开口:“她不在。”

坐在桌前端着茶杯的江元月擡起头,表情有一丝古怪。

乐时景沖她狡黠一笑,擡手示意她噤声。

江元月只好端着茶杯,假装自己确实不在。

“是你。”贺兰庭的表情冷下来,正要冷哼一声,又想起乐时景说的“要出栏的猪”,硬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丹元谷最近忙,你得先排个队。”乐时景打量着他开口,“你应该也听说了土灵宗的事了吧?”

贺兰庭没有回答,乐时景自顾自往下说,“不过,你只是被人参精摆了一道,随便找个丹元谷外门弟子也能治,一个人参精,总不至于让你受了什麽重伤吧?”

“要不然就让江元月给你治怎麽样?她十二岁前还跟着小药王学过一点医术,会扎针,一针下去要是运气好你眼睛就能看见了。”

贺兰庭冷冷开口:“运气好?”

“她如今是个剑修,容易下手没轻没重。”乐时景歉意一笑,“说不定就嘴歪眼斜……”

贺兰庭攥紧拳头,忍无可忍:“滚出去!”

乐时景靠着门没动:“这不是你日月星宫地界,这是丹元谷,你这话不管用。”

“怎麽?”他饶有兴致地问,“不会真的受了重伤吧?”

“你到底怎麽进那个山洞的?”

“呵。”贺兰庭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他闭上眼送客,“你们把我送来丹元谷,我之后自会备厚礼酬谢,请回吧。”

乐时景挑眉:“有问题。”

“看在你们帮过我一点的份上,我已经很客气了。”贺兰庭面沉如水,“这裏不是日月星宫,也不是你天剑门,更不是昆侖宫。”

江元月噎了一下,这麽多年没见,贺兰庭还是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之道。

她偷偷瞄了眼乐时景的表情,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垂下眼轻笑一声:“你觉得说起昆侖宫我就会跳脚了?”

“至少当年管用。”贺兰庭闭目养神,“看来如今你在天剑门确实过得不错,不知道还有没有听说昆侖宫近况?”

“他们从旁支找到了个孩子,与飞升而去的那位像是一个模子裏刻出来的,恍若天人之姿。”

他笑得挑衅,“原本衆人只当他是你的冒牌货,但之前他在北境崭露头角,连北境王的霜月骑都在他手裏吃了亏,如今看来倒像是有点本事。”

“你还是老样子跟在江元月身后,也不知道若是遇见,还能不能……”

“不好说。”乐时景撑着下巴琢磨,“不过我觉得揍你应当不在话下。”

贺兰庭冷笑一声:“我如今双目失明,你要挑这时候与我过招吗?”

“我无所谓。”乐时景笑得灿烂,“我又不是什麽君子。”

“趁火打劫可是良计,你晚上睡觉睁着眼啊……哦差点忘了。”他故意说,“你现在是个瞎子,睁眼也没用。”

贺兰庭咬紧了牙:“你!”

“怕了?”乐时景笑一声,“吓唬你的。”

他给了江元月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自己转身离开。

江元月屏息悄然跟上,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说:“慢着。”

她差点以为自己暴露,就听见身后贺兰庭压低声音开口,“你让江元月过来。”

乐时景断然拒绝:“她没空。”

贺兰庭冷笑一声:“是她没空,还是你不敢让她来?”

江元月疑惑地眨了眨眼,乐时景直接重重把门关上,拉着她往外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江元月才开口:“他找我干什麽?”

“还能有什麽好事?”乐时景瞟她一眼,“肯定是找软柿子捏,说不过我,找你过去出口气。”

江元月无言看他:“那就不问了?”

“不是你说——他不知道自己在药师山,说明不是跟我们一样进的山洞,可那裏我们也都查探了,根本没有另一条出路,所以他怎麽来的,肯定大有问题。”

“如今不打听了?”

“大不了我再去搜一遍那个山洞。”乐时景撇了撇嘴,“他不说我还能找不出古怪了吗?”

“不行。”江元月皱起眉头,“我们提醒丹元谷就好了,你别去。”

乐时景挑眉看她:“为什麽?”

“贺兰庭不弱。”江元月眉头微皱,“而且日月星宫把他当眼珠子护着,肯定不会让他孤身一人在外,身边多半有长老护法。”

“但这样他都受了伤……若是没有万全準备,还是不要轻易冒险。”

乐时景神色微动,清了清嗓子问:“……怕我受伤?”

江元月一怔,矢口否认:“我是怕你节外生枝!”

“再说了,我们还要去武道大会呢,你要是躺哪个山洞裏了,我可不去找你。”

“哦——”乐时景拉长语调,“原来如此。”

江元月斜眼看他:“不过,他说的那个,你真不在意吗?”

“哪个?昆侖宫?”乐时景神色淡然,“不在意。”

“哦。”江元月收回目光。

“算了。”乐时景“啧”了一声,收起平淡嘴脸,冷哼一声,“在意。”

江元月意外睁大眼:“这麽老实?”

“那我承认我在意。”乐时景歪头看她,“我能回去揍他一顿吗?”

江元月无情拒绝:“不行。”

“切。”乐时景嘀咕,“那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去。”

“什麽?”江元月一怔,“我都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乐时景笑起来,“你还能守在他门口一晚上?”

“你!”江元月快步追上去,“喂,你晚上不许去,那家伙受了伤,趁人之危丢我们天剑门的脸!”

“你听见没有?”

乐时景闭上眼:“没听见——”

“啧。”江元月揪着他警告,“我不能蹲他门口一晚上,但我能蹲你门口一晚上,你当心点!”

乐时景露出些许笑意:“你守啊,我又不怕。”

两人迎面遇上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收敛打打闹闹的模样,客气行礼:“张大夫。”

这位是丹元谷的长辈,但不喜欢人家叫他前辈,就喜欢被叫大夫。

张大夫闻言果然露出笑脸:“哎,乖。”

他从怀裏摸出一包蜜饯分给他们,“吃点甜的。”

“多谢。”江元月笑得甜,“张大夫,我爹还在土灵宗那吗?”

“小江这几日都在帮土灵宗的那位调理。”张大夫慈祥点头,“他病得突然,要不是小江,换了旁人,都未必保得下他这条命。”

“哎,从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变成这幅连床都下不了的模样,肯定是接受不了。”

“土灵宗的人都还想再试试,希望小江能让他回到原来的模样……”

他无奈摇头,“哪裏这麽简单呢。”

“也幸好土灵宗的人品行不坏,不然遇到这样的病人,都还要担心他们找丹元谷的麻烦呢。”江元月有些唏嘘,“如今忙好了吗?”

“暂时能歇口气。”张大夫笑起来,“你趁现在去见他正好,我也去给上面那位小友瞧瞧。”

“走。”江元月拉了乐时景一把,“顺便叫上大师兄,他不是要帮花锦给土灵宗传话吗?”

……

“爹——”江元月远远叫了一声,脚步飞快奔到江寒树面前。

江寒树微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温和笑意:“阿月来了?”

“路上辛苦吗?来张嘴。”

他擡手往江元月嘴裏塞了一颗红色药丸,“怎麽样?”

江元月眯起眼品鑒了一下:“甜的。”

“凉凉的,能安抚灵气,没了。”

江寒树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没用,也是,想必没那麽简单。”

他把一个玉瓶塞给江元月,“你拿着当糖豆吃,反正对身体没坏处。”

“哦。”江元月随手收进了储物袋,“土灵宗那位怎麽样了?”

“好消息,有恢複灵力的希望。”江寒树苦笑一声,“坏消息,得吃十年、几十年药,才能恢複一丝灵力。”

“到时候他得从头修炼,而且……”

他面露惋惜,“从天之骄子变成凡夫俗子,其中落差,也定然让人难以接受。”

江元月叹了口气。

“这就是修士。”江寒树忍不住看着江元月摇头,“一夜之间能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江元月咂摸了一下:“怎麽感觉拐着弯说我呢?”

“你自然也是个中翘楚。”江寒树指了指她的心口,笑了一声,“武道大会尽力就好,不必听你娘的。”

“哪怕没拿第一,爹也有办法让你见见天机阁主。”

江元月好奇问:“什麽办法?”

江寒树笑得一如既往:“抓两个天机阁弟子,下点只有我能解的毒。”

江元月:“……冷静点爹,娘知道了要打断你的腿。”

“我怕这个?”江寒树低笑一声,很是自得,“我最擅长医断腿。”

江元月哭笑不得:“你……”

江寒树轻轻推她一把:“同门来了,先下去说话。”

除了大师兄和乐时景,天剑门几个弟子都跟来了。

江寒树远远朝大师兄点头:“我已经与土灵宗的人说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你想说什麽,与他说就好。”

大师兄含笑行礼:“多谢。”

乐时景忽然开口:“我也去。”

江寒树意外:“嗯?小景也去?”

乐时景点头:“我想见见那位土灵宗少主。”

江寒树沉吟:“他如今身受重伤,时时昏迷,恐怕……”

乐时景拉着江元月:“她说想去。”

江寒树瞥了江元月一眼,顿了顿改口:“那爹想想办法。”

土灵宗少主

土灵宗少主

既然要想办法见见那位少主,江寒树也就没让大师兄继续在这等着,带着他主动出击去了土灵宗借宿的住处。

他们走前,江寒树笑意温和交代江元月:“若是他们让见,那就见见。”

“若是他们不让见,那我就找机会让你见见。”

“一会儿要是顺利,我让你们大师兄来叫,若是不顺利,看见暗号,你们就翻进去。”

江元月:“不是,爹……”

“爹做事。”江寒树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放心。”

他一转身,收敛脸上的慈祥笑意,恢複了淡漠前辈的模样,示意大师兄跟上。

江元月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擡手给了乐时景一手肘,瞪他一眼:“你干的好事!”

“嘶。”乐时景捂着胸口,压低声音,“这是为了排查!”

他振振有词,“要想知道阿垣姑娘最后到底成了谁的‘亡妻’,那不得先把所有跟她有感情牵扯的男人都调查一遍?”

“有道理。”江元月若有所思,“但土灵宗的少主也算跟她有感情纠葛吗?”

“至少在满天下跟她毫无瓜葛的男人裏,算是有些关联的了。”乐时景撞了一下江元月,“咱们见一面,又不亏什麽。”

“也是。”江元月不放心地交代他,“那你记得到时候不準讲话。”

乐时景挑眉:“为什麽?”

江元月伸手几乎按到他唇上,乐时景微微睁大眼后仰,听见她叹了口气:“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你这张嘴。”

乐时景:“……”

他沉默片刻,没忍住笑了一声。

“还笑!”江元月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还洋洋得意?”

姜有仙忍不住追问:“什麽呀什麽呀?师姐师弟悄悄说什麽呢?也让我听听啊。”

江元月一怔,还没想好怎麽应付他,就听见乐时景说话不打草稿,随口说:“在说贺兰庭坏话。”

“对吧师姐?”

“啊?”江元月猝不及防对上他笑吟吟的眼,有些心虚地点了下头,“对、对吧。”

“什麽呀?”姜有仙好奇地凑过来,“说的什麽坏话?”

“哎对,当初贺兰庭上天剑门,到底发生什麽了?你们怎麽结的梁子?”

“我怎麽觉得我那一趟回家,错过了好多故事。”

薛青菱双手环胸:“当时正是师姐被师父带着四处挑战的时候,贺兰庭上门,我们当时都理所应当以为他是来找师姐的。”

“但他上了山,指名要打乐时景。”

“嗯?”姜有仙疑惑地摸着下巴思索,“若我没有记错,小师弟那时候也才刚入门,贺兰庭那麽骄傲,应当不会专门挑软柿子捏啊。”

乐时景挑眉:“说谁是软柿子呢?”

“当年,我说当年!”姜有仙赶紧作揖,“我可没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他自然有盘算,因为……”薛青菱看了眼江元月,没往下说。

乐时景自己接过话头:“因为他觉得我是‘仙人后裔’,也只看得起我这位‘仙人后裔’,所以指名道姓,要与我一较高下。”

姜有仙瞠目结舌:“他打小就这样啊?”

他关心地问,“那你打赢没有?”

“没打。”乐时景耸了耸肩,露出一丝笑意,“有人比我动手更快。”

他歪头,指了指江元月,“师姐把他给揍了。”

“咳。”江元月清了清嗓子,“别误会,我可不是帮他出头啊,只是他看不起我们天剑门,不揍不行。”

“是是是。”乐时景憋着笑点头,“师姐自然是一心为了天剑门。”

薛青菱点头应和:“没错,哪怕当时贺兰庭惹的不是你,是其他弟子,师姐也一定会为人出头的。”

乐时景这下不笑了。

他闭了闭眼,突然冷哼了一声。

“又怎麽了?”江元月一脸莫名,不知道这家伙怎麽情绪来去这麽快。

“没事。”乐时景翻了个白眼,忽然凝神看向半空——一朵绯红丹云飘过,很是显眼。

江元月眼睛一亮:“是暗号,走,翻墙!”

江元月一动,乐时景也飞快跟上,两人几乎同步蹿了出去。

薛青菱反应过来,忍不住跺脚喊了一声:“我也要去!”

乐时景的声音远远飘来:“留下望风!”

“可恶!”薛青菱咬牙切齿,“又让他抢先了!”

“看开点了。”姜有仙动也没动,笑眯眯地抱着剑劝她,“自从他来了定海峰,哪次黏在师姐身边的不是他?”

薛青菱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下次一定是我!”

……

那边两人动作迅捷,趁着屋外衆人感叹小药王名不虚传,一炉药居然引动天地异象的功夫,从墙后翻进了院内,避开人群耳目,钻进土灵宗少主的卧房内。

屋内似乎没有其他人,唯一的活人气息平稳低沉,似乎是正睡着。

江元月给了乐时景一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床前。

轻纱帷幔掩映,让人一眼注意到挂在床铺边黑底锦纹的外袍和一条棕黄腰带。

江元月动作一顿,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将剑送入她心口的那只手,苍白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并不细腻还有些粗糙,那是一双吃过苦的手。

然后是黑底暗纹的袖口,还有红色的腰带……

不,腰带似乎原本不是红色的。

它只是染了血。

那在它染血之前……

江元月缓缓看向那条棕黄的腰带。

乐时景拉了她一把,打断了她的回忆——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床边撩开了帷幔,朝裏看去,还要把她也拉到近前看一眼。

江元月有些犹豫,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记清魔尊长什麽样子。

或许反而是印象太深刻了,她只记得那身染血的长袍,还有那双盛满疯狂和恨意的眸子。

她迟疑着走到床边,悄悄看向床铺上的人——哪怕长久躺在病床上,神色肉眼可见的虚弱,他都一眼让人觉得端正大气,周身气质沉稳,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江元月盯着他的脸,试图仔细分辨他的五官。

气质是一点也不像,但五官……应该、应该也不像。

江元月正要缓缓摇头,乐时景忍不住催促:“要看这麽久?”

江元月瞪他一眼,用气声说:“别说话!”

乐时景用气声回她:“你不也说?”

江元月咬牙:“我是为了让你……”

乐时景拉了她一下。

江元月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干嘛啊!他醒了怎麽办?”

乐时景有些尴尬地伸手挠了挠眉毛:“他已经醒了。”

江元月一怔,低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居然当真醒了!

“对对对不住!”江元月赶紧后退,乐时景像堵墙似的堵在她身后,她往后几乎撞进他怀裏,立刻又朝前弹出去,差点倒进床铺裏。

“喂!”乐时景匆忙伸手拉她,被她反手带着,两人一起滚进了土灵宗少主的床铺裏。

乐时景神色一变,咬牙把自己垫在下面,隔开了江元月和身下的倒霉蛋。

“唔咳!”

土灵宗少主发出了一声闷哼。

“完了完了!”江元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他都断了咱们还压他,不会死了吧?振作点啊兄台!”

她先拉了把在她身下的乐时景,这家伙不知道为什麽耳朵泛红,少见的没有吭声。

等把乐时景搬起来,江元月才见到土灵宗少主,连忙问他:“你怎麽样?有哪裏不舒服吗?我去叫人……”

“不必。”土灵宗少主制止她,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没事,我只是经脉断了,不是人断了。”

“那就好那就好。”江元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不对不对,也不好,不是说你经脉断了好啊,我是希望你快点好。”

土灵宗少主安静看了她片刻,居然还轻轻点头:“多谢。”

“啊?”江元月轻轻吸了一口,用手肘撞了下乐时景,低声说,“怎麽办,他脾气这麽好,我更不好意思了。”

“嗯?”乐时景总算回过神,后知后觉跟着道歉,“啊,实在抱歉,我们只是有事想见你一面,但土灵宗衆人又不太让见……”

“你就是土灵宗少主,后钧?”

“是。”后钧打量着他们俩,“二位是天剑门的人?”

“这麽明显?”江元月心虚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我们天剑门也没有制服啊。”

“咳不重要。”乐时景笑起来,“我们受……花小姐所托,来见你一面。”

后钧总算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花小姐?”

乐时景凑过去问他:“你可知道是哪位花小姐?”

后钧沉思片刻:“与我有关的,应当是花家大小姐,花见春。”

“但你刻意这麽问,就应当不是她。”

“莫非因为我的伤势,还牵扯出了什麽别的花小姐?”

江元月惊讶睁大眼:“好聪明。”

乐时景下意识想反驳,但看在对方受了伤,人还不错的份上,勉强忍了下来。

“我重伤难愈,与那位花小姐也尚未见面,本就没有感情。”后钧平静开口,“她想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但花家也是修仙世家,此时退婚,难免落人口实,最好的办法,大概是从旁支找个姑娘嫁过来。”

“我如今是个废人,不想拖累任何人,也不想害任何一个‘花小姐’。”

“不过……有些祸事因我而起,若那位花小姐有何怨怼,我也自然要受。”

“请说吧。”

乐时景摸了摸鼻子:“也不是怨怼……”

他撞了撞江元月,“花小姐的话,你帮忙转达吧。”

江元月错愕:“啊?”

乐时景转过身,背对后钧,用口型说——“编”。

江元月:“……”

你发誓

你发誓

江元月看着后钧,硬着头皮开口:“她、她也没说太多。”

她这辈子除了在她娘面前说谎的时候,大约从没这麽紧张过。

乐时景明知道她根本不擅长说谎话,居然还让她来编,她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还没忘抽空瞪他一眼。

江元月想着,花锦让大师兄帮忙带给土灵宗的那些话,到最后也未必会传到后钧耳朵裏,不如现在告诉他。

“你猜的很对,你的婚事落到了花家三小姐花锦的头上。”江元月观察着他的表情,“她不想嫁,所以逃婚了。”

后钧若有所思:“怪不得前日我没见到宗盛他们,恐怕是下山去……”

“他们可曾为难那位花小姐?”

江元月诚实地说:“没来得及,因为我们去多管了一下閑事。”

“她想告诉你,她逃婚不是嫌弃你,是不想再被家人摆布,多少要为自己争一次。”

她顿了顿,表达了对后钧的美好祝愿,“你……你也还有自己的路,不要放弃。”

“我爹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咳!”乐时景及时打断,“最后这句是她自己加的。”

后钧眼中居然一闪而过一丝笑意,他轻轻颔首:“多谢。”

乐时景忽然问:“你的伤,真的是修炼所致吗?”

“自然。”后钧看向门外,“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进来了,两位若不想被发现,该离开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乐时景笑着对他抱拳,拉过江元月原路返回,又从侧墙翻了出去。

两人离开的时候,正看见之前见过的土灵宗弟子带着她爹走进去。

两人落了地,乐时景拍了拍手,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不是他,你觉得呢?”

江元月摇了摇头,又好奇地问他:“你怎麽知道不是他?”

他又没见过她梦中的魔尊模样。

“我自然知道。”乐时景朝她勾勾手指,江元月好奇地凑过去,就听见他说,“他长得方方正正,一点不像个卤蛋啊。”

他煞有介事地分析,“如果是他,你应该会画个长方形。”

江元月擡手给了他一拳。

她揪着乐时景的衣领威胁:“你再敢提卤蛋,我就把你的脑袋削成卤蛋。”

乐时景忍不住闷笑一声,他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好好好,先不提你的墨宝。”

“但我们如今至少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我娘分析错了。”

江元月要找的人身上带着“亡妻花垣”的壶,显然不会是她的心上人。

江元月疑惑地问:“姨姨说什麽了?”

“呃。”乐时景目光闪了闪,“不重要,反正都错了。”

“第二件,他的伤有问题。”

江元月下意识反驳:“怎麽可能!”

“他的伤要是真是其他人导致的,土灵宗就是脾气再好,也不会没什麽动作啊!”

她挑眉,“你可别以为全天下就你聪明。”

“天下自然不止我聪明,只是有些人察觉到了异常也不会说。”乐时景笑了笑,“比如你爹。”

江元月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小声嘀咕:“我爹……他确实只管治伤,懒得管是怎麽伤的。”

“但土灵宗的人……”

“土灵宗那些弟子倒像是真不知情。”乐时景双手环胸,瞥她一眼,“你只要想想,你的伤天剑门又要几个人知道?”

江元月愣住,忍不住按照他说的思考:“似乎、似乎是有些道理。”

“土灵宗一脉,虽说是宗门,但与修仙世家也差不了多少。宗门要员多数姓‘后’,自称是后土娘娘之后。”乐时景已经收集了不少情报,“说来也是神奇,无论他们与谁联姻,生下的孩子多半都能使用土系灵力。”

“他们与花家的联姻,是当初花家主动提起的,他们家这一代有十二个女儿,起了个雅号叫‘十二花神’,花家家主以她们为荣耀,到处找人联姻。”

“哦——”江元月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当初给花家送信,那麽笃定他们一定会给回应。”

乐时景耸肩:“当初他们也曾经找过天剑门。”

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找的掌门。”

江元月:“……”

“咱们遇到的那位三小姐,是主家的第三位小姐,但说来奇怪,她在花家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分家。”乐时景撞了她一下,“我打听出来了,你要听吗?”

江元月忍不住看他。

乐时景摸了摸自己的脸:“怎麽了?”

江元月觉得奇怪:“你到底是怎麽做到,朋友不多,但消息格外灵通的?”

“究竟是谁在给你传消息啊?”

乐时景一怔,翻了个白眼:“不听算了。”

江元月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听听听!”

乐时景擡了擡手:“拽我干嘛。”

他嘴上这麽说,还是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江元月双手合十:“是我不该多嘴,我错了,说吧说吧,你都打听出来了,不说出来多难受?”

“不难受。”乐时景故意不告诉她,“我可以告诉别的师姐啊,像是黎师姐……呃!”

江元月直接动手,用剑鞘勒住他的脖子威胁:“差不多了啊,再卖关子就过分了。”

“你!”乐时景被她卡住了脖子,整张脸涨得通红,“你就没有一点耐心吗!”

江元月觉得惊奇:“你都跟我认识这麽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没有耐心吗?”

“啧。”乐时景忍不住仰头,吐出一口气,“花锦十岁的时候,当时的花家家主要给她封十二花神‘桃花神’名号。”

“虽然修炼天赋不怎麽样,但花家显然不打算让她们在修为上下苦功夫,只求容貌,所以那时候,花锦在花家的待遇还不错。”

江元月点点头:“花锦姑娘确实娇俏可人。”

“虽然根骨实在是……”

乐时景笑了声:“可谁也没想到,她进花家宗祠那天出了意外,花家起了一把大火,把祖宗灵牌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除了……”

“除了陷入昏迷的花锦怀裏抱着的那一块,叫‘花淩霜’的灵牌。”

江元月听得津津有味,连忙问:“花淩霜是谁?”

“上任花家家主。”乐时景挑眉,“见到他牌位的时候,他人还没死。”

江元月睁大眼睛:“啊?”

“那他成了上任,也就是说……”

乐时景轻轻打了个响指:“大火过后的当夜,他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至今是浔阳谜案一桩,没人能够破解。”

“有了这件事,当时怀裏抱着花淩霜牌位的花锦,自然也受了牵连。”

江元月陷入沉思,好奇地问:“那阿垣呢?”

“花锦说阿垣是近几年才来的,当时她不在吗?”

“她在。”乐时景笑了笑,“花锦今年不过十六,而阿垣又修养了近三年,确实是近几年才重新回到花家,侍奉花锦。”

江元月张了张嘴,乐时景摇头晃脑,“听到这儿,不太聪明的小师姐一定要问‘为什麽她一个侍女能在花家歇三年’了……哎哟!”

乐时景虽然伸手拦了,但还是没躲过江元月踹他的一脚。

江元月想到阿垣脸上的烧伤,联想到花家的大火,神色微动:“她在那场大火裏受过伤?”

“是。”乐时景点点头,“当时花锦陷入昏迷,是一位侍女拼死将她救了出来,还伤了脸。”

“当时衆人只顾着花锦,没人管个侍女的死活,是花锦醒来之后,求家主救她,才留下她一条命。”

“说来也奇怪,她一介凡人,受了那麽重的烧伤,最后只留下额上那麽一点痕迹,花了三年就恢複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听起来有古怪吧?”

江元月微微点了点头:“但听起来,她们两人感情很好。”

“阿垣拼死从火场裏将花锦救出来,花锦失势后也没丢下她,认真照顾了她三年,怪不得她二人看起来一副相依为命的架势。”

“花锦她娘是个凡人,很早就去世了,我听说,阿垣是在那之后,突然出现在花锦身边的。”乐时景耸了耸肩,“我暂时就打听到这麽多,要想知道更细,或者破了那桩陈年迷案,或许等得武道大会之后,咱们走一趟浔阳。”

江元月一怔:“咱们?”

乐时景猛地扭头:“什麽意思?你还打算不带我自己去吗?”

“也不是……”江元月目光闪了闪,“我就是还没想好。”

“我这麽辛辛苦苦给你收集资料,你居然不打算带我。”乐时景倒吸一口凉气,冷哼一声,“狼心狗肺,早知道什麽都不告诉你了!”

“我带你!”江元月赶紧答应,“我带上你还不行吗!”

乐时景指着她:“你要是骗我,以后花朝剑有了剑灵就长得像颗卤蛋。”

“不行!”江元月怒目而视,“我以后长得像颗卤蛋我的剑都不能像颗卤蛋!”

乐时景笑起来:“你不骗我不就行了。”

“不行就是不行,真正在意的东西是不能拿来发誓的。”江元月抱着剑拒绝,顾左右而言他,“哎你看那边……金光?”

江元月一怔,“是不是日月星宫来人了?”

乐时景眼睛一亮:“我去告诉贺兰庭这个好消息!”

“啊?”江元月错愕,“你那麽好心?”

她赶紧跟上去,就看见乐时景到了贺兰庭门口,手中提了个锣,哐哐敲了两下:“贺兰庭你家裏人来了,快走吧快走吧!不送啊!”

江元月:“……”

乐时景还没来得及敲第二遍,张大夫慢悠悠地从门内走了出来。

“啊,张大夫你还在啊。”乐时景笑得乖巧,“他好了吧?”

张大夫深深看他一眼:“本来快好了,被你一敲锣,气得差点又吐血啦。”

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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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时景笑起来:“没事,有张大夫在,一定让他把那口血咽下去了。”

“那当然!”张大夫眉眼含笑,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我是来劝你的,他如今还受着伤,你呀,稍微收敛一点。”

“不然一会儿他挣扎爬起来……”

江元月看向他俩身后:“他已经来了。”

贺兰庭手中星盘飞驰而来,直奔乐时景面门。

乐时景轻巧往后一仰头躲过,似笑非笑看着脸色苍白的贺兰庭从屋内沖出来:“起来啦?家裏人来接你了。”

“你!”贺兰庭扶着门框,颤抖着手指他。

“我怎麽了?我可没骂你。”乐时景挑眉,“我不过是热心告诉你,你家裏人来了。”

“这不算坏事吧?”

他居然还扭头向江元月询问,江元月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他……心坏不坏不知道,但行为应该……”

乐时景还不满意:“什麽叫‘心坏不坏不知道’啊?我当然是一片好心。”

江元月没忍住冷笑一声:“呵。”

贺兰庭冷着脸站起来,冷哼一声:“不比你们多说,我本也不打算再次多待!”

他们刚刚见过的金光闪过落入山脚下,两名鹤发童颜的前辈急急忙忙喊道:“少主!”

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眉毛都已经白了,面孔却还是少年模样,一个已经着急扑上去接贺兰庭,另一个在几人面前停下脚步,颔首客气打了个招呼:“张医师,江姑娘。”

“还有……乐公子。”

“多谢几位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轴,“此乃我日月星宫的星图,往后若遇到麻烦,任何我日月星宫弟子见到,都会尽力相助。”

乐时景压低声音凑到江元月耳边说:“也能拿去聚宝坊换灵石。”

江元月给了他一手肘,让他闭嘴。

眼前这两人是日月星宫有名的双子星,急性子的那个是右阳长老,看着好脾气的那个是左阴长老。

“哈哈。”左阴长老扫了乐时景一眼,笑着说,“无妨,出门在外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要是需要灵石,当了就当了。”

“左右我日月星宫认得二位的弟子不少,知道江姑娘与我们日月星宫交情匪浅,有什麽帮得上的,都不会拒绝。”

江元月有些意外:“我?”

乐时景不爽地撇了下嘴:“她才用不上。”

“呵呵。”左阴长老只笑不说话。

“哼!”右阳长老小心翼翼扶着贺兰庭走下来,狠狠瞪了乐时景一眼。

乐时景不甘示弱,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你!”右阳长老暴跳如雷。

“好了。”左阴长老笑眯眯劝了一句,“少年人年轻气盛,用不着生这麽大气。”

“少主无碍,还是托他们的福。”

这一句话下去,让右阳长老硬生生把气咽了回去,只闭目垮脸,像是懒得跟他们说话。

张大夫笑呵呵接过话头:“放心,他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体内空虚,修养就好,不是什麽大伤。”

“要想好得快些,找点补药吃吃就好了。”

乐时景似笑非笑:“哦——”

“虚了。”

江元月赶紧伸手捂住他那张惹事的嘴。

贺兰庭的眉头动了一下,拳头攥紧,几乎从牙缝裏挤出一句:“好,好得很,你给我记住。”

他深呼吸几口气,看向江元月,“……我有话跟你说,单独说。”

右阳长老一怔:“少主!”

“闭嘴。”贺兰庭沉着脸,只看向江元月,“让他们先离开。”

“还是我如今受了伤,你还会怕?”

“那倒不会。”江元月诚实地说,“你没受伤的时候我也不怕,上次过招是我赢了。”

贺兰庭暴跳如雷:“上次过招那都快十年前了!”

江元月抱着剑:“十年前赢过你,那也是赢啊。”

“而且你眼睛看得见了吗?”

贺兰庭瞪她:“看得见了!”

江元月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贺兰庭:“……”

见他不吭声,江元月嘀咕:“这不还是看不见吗?”

贺兰庭暴怒:“一!”

“我不过觉得此事愚蠢不想配合!”

他气急,胸口剧烈起伏,“你到底听不听?”

“好好好。”江元月只好答应,“我听。”

乐时景站在原地没动,神色有些不快。

“呵呵。”左阴长老笑了一声,“有些事,想防可防不住。”

乐时景一怔,转身就走:“谁要防了。”

见四周人都走开,贺兰庭才开口:“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救我一次,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消息。”

“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从药师山进入那个山洞。”

他问,“你找到别处出入口了吗?”

江元月摇了摇头,无论是梦裏还是现实,她都没发现什麽别的出入口。

“果然。”贺兰庭看起来并不意外,“我是从魔界缝隙落出去,正好落在那处山洞中。”

“虽说那裏不过一只人参精和一点微弱瘴气,哪怕你们没来也不可能伤我分好,但还是……多谢。”

他垂眸,有些别扭地别开视线,看起来很不习惯。

“什麽?”江元月错愕睁大眼,她加上梦裏那一辈子,两辈子都没听他说过一个“谢”字,这会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你、你……”

贺兰庭恼怒瞪她:“你那是什麽表情!”

江元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什麽表情?”

贺兰庭“哼”了一声:“不聪明的表情。”

江元月:“……没礼貌。”

贺兰庭居然笑了一声,他笑起来,那张漂亮的脸就起了作用,变得相当赏心悦目起来,只可惜长了嘴。

“本来就是。”他说,“你本来长得就不聪明。”

江元月:“……”

一个贺兰庭,再加上一个乐时景,这两人要是没长嘴该多好。

江元月无视了他对自己长相的诋毁,试图让他说正事:“咱们还是说魔界吧。”

“好端端,你怎麽会去魔界?”

贺兰庭抿了下唇:“你应该知道,我日月星宫擅长观星辨位,风水堪舆,搜寻天下遗迹。”

江元月颔首:“我知道。”

日月星宫的人虽然傲慢,但也还算大方,他们兢兢业业在天下搜寻前人洞府,找到之后自己率先探查一番,按照祖传规矩只取最先见到的十样宝贝,而后就将遗迹公开,剩下的宝贝,能者取之。

“这一次,我们找的是天音寺某位仙王陨落之地。”贺兰庭蹙眉,“但我带人进入洞府之后,没看见什麽仙人遗骨,反而落入了魔界。”

“多年以来,仙魔之间多有摩擦,最后两方巨擘达成共识,以改天之力将通道隔绝,断了互相往来的通路,这才维持住两界和平。”

“谁也没想到,那裏会直接通往魔界。”

江元月听见“魔界”,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心口,神色剧变。

“魔族之人性情暴烈,见到我们这些外来者也不问缘由,上来就打。”贺兰庭面若霜寒,“哼,要不是我们只带了那麽几个人,他们以多欺少,我们未必会输!”

“只是那裏毕竟是魔界,与他们硬拼不是上策,我们只好冒险跳入裂界缝隙离开,我就阴差阳错落入了那个洞府。”

“与我同去的那些人……”

他眸光闪了闪,露出些许担忧,“还有好几个下落不明。”

江元月想安慰他两句,就听见他说:“我已经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就算两不相欠。”

江元月一怔,认真点头:“好。”

“不过,若是……”贺兰庭瞥她一眼,“若是你遇上什麽麻烦,肯低声下气求我一求,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这话从他嘴裏说出来,应该是难得的好话了,就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刺耳。

“你啊。”江元月双手抱剑,笑着对他说,“往后你要是因为那张嘴,惹了什麽对付不了的麻烦,也不用低声下气,老老实实要我帮你,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你!”贺兰庭瞪她一眼,倒像是没怎麽生气,抿着嘴不吭声。

“那说完了,我就走了?”江元月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贺兰庭说:“慢着。”

“我刚刚与你说的话,不许告诉乐时景。”

“啊?”江元月惊讶转头,“为什麽?他不是一块救的你吗?”

“呵。”贺兰庭冷笑一声,“若不是有你在,他才不会救我,没趁机捅我一刀就算好了!”

“那不可能。”江元月矢口否认,“他用剑,怎麽会特地换刀。”

贺兰庭:“……”

“反正不许告诉他!”

他蹙起眉头,目光闪了闪说,“还有……”

“那洞府我们暂时不会再查探,你若是有兴趣,来日月星宫找我,我可以带你去。”

他补充,“不带乐时景!”

江元月:“……行。”

那到时候怎麽想办法把乐时景支走还是个难题。

“还有。”贺兰庭磨磨蹭蹭的,“武道大会之后,日月星宫也打算办个以武会友的擂台,你、你若是有空,可以来试试。”

“好。”江元月笑了笑,“有空就来。”

只是武道大会之后,她去见了天机阁主,还不知道往后会怎麽样呢。

她跟贺兰庭告别,没在原地看见乐时景,只有张大夫笑眯眯地跟她说:“跑啦,闹别扭呢,我让他去草药堂领碗消火气的药汤喝喝。”

果然,乐时景靠在草药堂前的树干上,端着碗药汤,一边看着来路,一边漫不经心地喝。

看见她过来,当即转身当没看见。

江元月问他:“你怎麽自己先跑了,不等我?”

乐时景扬起笑脸:“我当你俩要彻、夜、长——嘶!你还打我!”

江元月凑过去嗅了嗅他的药碗:“这麽苦你都喝。”

乐时景臭着脸,装作不经意问他:“他跟你说什麽了。”

江元月顿了顿,先说了能说的部分:“他说武道大会之后,他们也要办擂台,让我有空去。”

“什麽!”乐时景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你答应了?”

江元月无辜:“我说有空就去啊。”

“你!”乐时景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开口,“好,听说那擂台奖励丰厚,能从日月星宫挑十件宝贝。”

江元月一时心动:“这麽大方?”

乐时景冷笑一声:“还送日月星宫少主一个。”

江元月:“……啊?”

棺材

棺材

江元月呆了呆:“所以你那麽生气是因为……”

“谁生气了。”乐时景灌下一大口苦药,“我没生气。”

江元月盯着他的脸:“你都这幅表情了。”

“我怎麽了?我就长这样。”乐时景瞪她,“……他就跟你说这些?”

“还有的……”江元月有些犹豫,“他让我不能告诉你。”

乐时景冷笑一声,端着药碗就要回草药堂。

“但是。”江元月一脸正色,“世人总觉得我们剑修,一心剑道,不会搞歪门邪道,更是说一不二,但其实这是一种偏见。”

她眨眨眼暗示,“我说话不一定算话的。”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也能偷偷告诉。”

乐时景:“……不想。”

“哦,那算了。”江元月遗憾转身,“那我去找大师兄了,他说让我们跟丹元谷弟子见一面,之后要一起上路,先培养培养感情。”

“站住。”乐时景有些恼怒,“你到底是不是诚心哄我的?我说不想你就不说了?”

江元月觉得奇怪:“你都说不想了,我还能怎麽样?”

乐时景噎了一下,小声嘀咕:“你就不能非得告诉我吗。”

江元月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乐时景催她,“说啊!”

江元月只好将魔界的事转告给他。

“这下好了?”江元月笑着看他,“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啊。”

她自觉比做梦之前已经懂事许多,能够包容小师弟的诸多小脾气,很有师姐风範地转身,“我去找大师兄了。”

但她没走成。

——她的衣袖被乐时景扯住,硬生生又剎了车。

江元月眯起眼,心想果然不能对这小子太过心慈手软,这是得寸进尺了!

她正要举剑,就听见乐时景轻轻哼了一声:“日月星宫也不怎麽样。”

“你要是想要宝贝,之后我们去昆侖宫,把他们的仙人宝库撬了,你一半我一半。”

江元月回过身,正好跟他对上视线,他目光闪了闪,看向别处,小声说,“……还让你先挑。”

江元月怔了一下,没由来觉得脸上发烫,飞快转过身,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知、知道了。”

乐时景松开她的衣袖,满意端着药碗走向草药堂:“行了,你走吧。”

江元月飞也似的逃走了,半路遇上等她同行的大师兄,对方还觉得有些奇怪:“江师妹,怎麽脸这麽红?”

“啊有吗?”江元月心虚地摸了摸脸,“哦,我刚刚、刚刚跟小师弟闹着玩呢。”

“你知道的,他心眼小,还不知道为什麽,跟贺兰庭尤其不对付……”

大师兄哑然失笑:“这也没办法。”

“毕竟当年他们俩就……”

江元月还是觉得奇怪:“当年?当年他俩不是没打起来吗?”

“咦?”大师兄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

“当年你赢了贺兰庭,日月星宫几位长老对你青睐有加,直接与龙峰主商议,想让你二人结亲。”

“啊?”江元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事怎麽没人跟我说啊?”

大师兄笑了笑:“因为没成。”

江元月松了口气:“也是,按我娘的脾气,是不可能答应这种娃娃亲之类的事。”

“倒不是因为龙峰主。”大师兄似笑非笑,“那时候,他们在主峰大堂商议此事,我跟师父都在。”

“那长老才刚刚开口,乐时景就一脚踹开了大门,说——”

江元月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他说什麽?”

大师兄笑意温和:“他说——凭你也配,拔剑就要跟贺兰庭比斗,还是师父将他拦了下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江元月:“……”

她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他、他也没跟我说啊。”

“这个嘛……”大师兄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啊,也只有领悟剑术的时候,才称得上聪明。”

江元月疑惑:“是夸我吗?”

“是。”大师兄低笑,“自然是。看,前面是弟子房,很快就要见到丹元谷弟子了,之后上路,估计还要加倍热闹了。”

眼前的广场上丹元谷弟子和天剑门弟子混成了一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结伴而行,不少弟子已经三三两两攀谈起来,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江寒树见他们来,微笑招了招手,指着丹元谷弟子的腰间说:“丹元谷弟子也没个统一的服装,我怕你们不好认人,让他们将储物器具换成了壶的样式,也是取自‘悬壶济世’的寓意。”

“免得到时候打起来,你们分不清自己人。”

他一副十分了解天剑门的架势,“毕竟你们这些剑修,出门不惹麻烦不打架,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元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和大师兄对视一眼,干笑两声没敢吭声。

大师兄顾左右而言他:“我瞧着双方弟子相处不错,尤其是那位被衆人围起来……咦,居然是侯来师弟。”

江元月意外看着被丹元谷弟子热情团团围住的侯来,忍不住问他爹:“他们怎麽都围着侯来啊?”

江寒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什麽都吃,各种丹药也都乐意尝,说话又直,有什麽从不藏着掖着,评价相当中肯,难得能遇上这麽好的试药人。”

“才一会儿的功夫,丹元谷弟子都排着队让他试药了。”

“放心,他们也心裏有数,不会给他吃奇怪的药,多半是补充灵力、增益进补的药。”

江元月有些担心:“那会不会也吃太多了……”

“这位师姐放心!”一位扎着双圈发髻、年纪尚小的师妹一脸期待地举起药瓶,“我这儿也有补过头以后吃的丹药!”

江元月:“……”

“……还请手下留情,别把这猴喂死了。”

师妹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我帮你看着他们!”

“在下丹元谷捣药房弟子,常灵药,阁下想必就是江前辈的爱女……”

这位师妹也是个自来熟的,十分热络地开啓了话题。

他们这一次见面,就是为了让双方弟子熟悉一下,江元月也就没制止她,顺着话题跟她攀谈起来。

“江前辈是炼丹房一脉的,我们捣药房偶尔才能上他一节课,向他讨教一二。”常灵药眼巴巴看着江元月,“江前辈总说起师姐小时候认药很快,很有灵气,你如今当真不修丹道了吗?”

江元月干笑两声:“那他没告诉你,我小时候往他的炼丹炉裏放铁块,差点炸了一个山头的事吗?”

常灵药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啊?”

“铁块?”

她摸着下巴琢磨,“我怎麽没想到,金属也能入药呢!”

江元月:“不是,你别……”

她正要阻止一位丹道师妹误入歧途,就看见一位小药童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扯着嗓子喊:“江前辈!江前辈不好了,土灵宗少主吐血了,快不行了!”

“什麽?”江寒树眉头紧锁,“怎麽可能。”

他刚刚才找理由去看过他一次,才一会儿不见,怎麽会出这麽大差池?

江元月下意识看向他爹,江寒树已经腾云而起先走一步,小药童跳着喊:“江前辈等等我,带我一起!”

“跟我走。”江元月略一迟疑,把小药童拎起,御剑飞行跟上了她爹。

他们堪堪赶到现场,心中便咯噔一下,只觉大事不妙。

土灵宗衆人神色悲怆,不少人眼眶都红着,而屋内已经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均儿,我的均儿啊——”

小药童喘着气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听说刚刚土灵宗宗主和宗主夫人也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见了亲人一面,情绪波动过大,他才吐血……快看看吧江前辈!”

他急急忙忙就要引路,却没想到被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你做什麽!”小药童试着掰开他的手,“人命关天,还不让开!”

江寒树伸手按住小药童的肩膀,看着挡在面前的人,微微颔首示意:“后宗主。”

“江先生。”土灵宗现任宗主后元泽沉声应下,轻轻闭上眼,“不必去了,已经晚了。”

“啊!”小药童呆在了原地。

“什麽?”江元月错愕,“难道他……”

“我自知先生已经尽力。”后元泽双手抱拳,“是我儿……命数已尽。”

“半个时辰前,我才看过他的脉象。”江寒树面沉如水,“到了我手裏,命数,我说了算。”

他擡步就要往裏去,却又一次被后元泽拦住了。

后元泽目光闪了闪,低声说:“江先生。”

“均儿已经入棺,不要再扰他清净了。”

这下就连江元月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看向她爹。

他看着好脾气,但一向只管治病,此外的事向来不管。

后元泽这麽做,就是摆明了告诉他——虽有古怪,但你不必再管。

江寒树蹙着眉头,两人正僵持间,两名土灵宗弟子擡着一口厚重木棺从屋内走出。

江寒树不动声色地将灵力送去,确认棺中确实已经没有活人气息。

他叹了口气,正要让开,忽然变故陡生,一名土灵宗弟子撞开衆人,直接扑向了那口棺材。

“混账!”后元泽变了脸色,一脚踏出,地表龟裂土刺急追,若是击中,能直接将人斩断。

“慢着!”江元月下意识出手,花朝剑刺入地面,挡下土刺,护住身后那名弟子。

——她刚刚认出了对方。

他就是那个去山下追花锦的土灵宗弟子!

“少主!”那人扑向棺材,奋力将棺盖掀开,发疯似的大喊,“不可能!我不过去取个药,少主怎麽可能会死!”

“江先生方才还说他有救,他方才还说了……啊。”

“啊、啊。”

他打开了棺材,倒退两步,跌坐在地,颤抖着手指着棺材。

后元泽怒喝一声:“合棺!”

“砰”一声,在江元月回头之前,厚重的棺材又一次盖上了。

答案

答案

后元泽没想到这一招居然失手,盯着江元月冷哼一声:“你……”

江寒树一步迈出拦在江元月身前,风轻云淡开口:“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女儿,后宗主第一次见吧?”

后元泽又把话憋了回去,只冷冷哼了一声:“原来是天剑门的人。”

这时,跟在棺材后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女人擡起头来,声音沙哑颤抖:“天剑门的人又如何?”

“我管你如何本事通天!”她红着眼眶,指着倒在地上的土灵宗弟子步步紧逼,“我均儿又做错了什麽,死后还要被这样的宵小欺侮?”

“我!”江元月噎了一下,“也不是我侮辱的啊。”

她瞟了眼明显状态不对,失魂落魄的土灵宗弟子,也替他解释一句,“他与土灵宗少主感情很好,只是关心则乱才……”

更何况,他们这麽急着入棺,怎麽想都有古怪。

“哈!”女人死死盯着她,“关心?他掀了均儿的棺材!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你还敢说他是关心!”

“宗主夫人。”门口传来少年清朗声音,“可别乱说话啊。”

江元月一回头,就看见乐时景扶着一名老妪踏进院子,笑得不太客气,“我师姐刚刚可不是护着那个弟子,她是护着土灵宗少主的棺材。”

他顺便扫了土灵宗宗主一眼,“宗主实力雄厚,一时情急之下,那一招怕是欠妥。”

“要不是我师姐帮忙挡下,如今连棺材都要碎了吧?”

土灵宗宗主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俯身抱拳行礼:“晚辈本不想惊动谷主,没想到……”

“哎。”丹元谷谷主,丹芳婆婆擡手抚过那口棺材,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却没人敢出声制止。

她露出些许悲戚神色:“小小年纪啊。”

她扫一眼后元泽,“儿子都死了,你还在讲这些繁文缛节。”

后元泽低着头没有吭声。

“你想好了?”丹芳婆婆瞧着他,“就这麽带他走了?”

后元泽没有擡起头,声音低沉:“……是。”

丹芳婆婆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我在丹元谷这麽多年,也见多了生老病死,各种离别。”

“你既然已经下了决断,那就走吧。”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土灵宗弟子,“这孩子就留下吧。”

“为何?”宗主夫人冷冷盯着他,“他冒犯我的均儿,我要让他偿命!”

“人命关天。”丹芳婆婆摇摇头,抚过那口棺材,“我丹元谷是救人的地方,就当我救他一命。”

宗主夫人还要再说什麽,丹芳婆婆淡淡开口,“还是说,你们当真要一点点全都算清楚?”

“我是老了,但还没瞎了。”

后元泽神色一动,制止宗主夫人再说话:“我知晓了。”

“就当这小子命大。”

“不过……”

他神色冷酷,“他做事这样冒失,我土灵宗也不能再留他,天大地大,就随他去吧。”

江元月总觉得事情发展得太快太出人意料了,正打算再问一句,对方已经转身,带着擡棺的弟子踏云而去。

“跑得这麽急。”乐时景站到她身边,面色不善,“肯定是心裏有鬼。”

“心裏有没有鬼不知道。”江元月若有所思,“但那棺材裏肯定有鬼。”

“嗯——”乐时景哼笑一声,“行啊江元月,还能拦下土灵宗宗主一招了,再过几天,怕是能挑上一辈了。”

“说什麽风凉话。”江元月甩了甩手,“土灵宗灵力浑厚,那势大力沉的一招可不好接。”

“我现在手还麻呢。”

乐时景“啧”了一声:“可惜有人只会打架不会吵架。”

“你怎麽不拿出平日裏对付我的嘴上功夫啊?居然任由她说。”

“跟你吵架又不一样。”江元月嘀咕一声,“而且她应该是后钧亲娘,儿子刚刚去世,脾气差点也可以体谅。”

乐时景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有苦衷还是有鬼。”

丹芳婆婆看着他们笑起来:“你们俩倒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丹芳婆婆。”江元月对她行礼,好奇地问,“那棺中到底有什麽?他们收敛遗体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哪知道。”丹芳婆婆摇摇头,“你见我摸了摸棺材,就当我什麽都知道了?那可没有,我装模作样吓唬他们的。”

江元月:“……”

“要是当真想知道,不如问亲眼见过的人。”丹芳婆婆看向倒在地上的土灵宗弟子,轻轻喊他一声,“小子,你叫什麽?”

那人失魂落魄,没有回答。

“是宗盛吧。”乐时景开口,“我记得后钧提过一嘴,说下山去找花锦那一伙人裏的领头叫这个。”

宗盛一怔,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断喊着少主的名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看他这样,怕是问不出什麽了。”江元月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早知道我快点回头就能看见了。”

“你要是看见了,他们可不会这麽简单就走了。”江寒树笑了一声,凉凉开口,“宗盛小兄弟是吧?你近日最好还是留在我们丹元谷,不然下了山,我怕你保不住命。”

宗盛目光闪了闪,哽咽着开口:“他们、他们要杀我?”

“你知晓了秘密,又不跟他们在一条船上,他们当然会想方设法让你闭嘴。”江寒树看他的目光像看个已死之人,“你若真要下山,就往风水宝地去吧,自己挑个好地方下葬。”

江元月有些怀疑:“这麽狠?土灵宗不是风评挺好的吗?”

“那是后钧出山以来风评不错。”江寒树似笑非笑看他,“再往前,土灵宗的评价应当是——‘诡异’。”

“他们不是自称后土娘娘后裔吗?还会搞些奇奇怪怪的祭祀,拜的神佛,其他人见都不曾见过。”

宗盛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辩解:“那是后土娘娘座下的五位护法魔王,虽然长相可怖,但修罗相是为了镇杀邪灵!”

江寒树笑了一声,显然不信:“他是这麽说的。”

“哎,其实就算你留在丹元谷也未必保险。”江寒树轻飘飘地说,“毕竟我这儿人来人往,他要是执意想杀你,我们也护不住。”

“你就自求多福吧。”

江元月:“……爹你别吓唬他了。”

“好。”江寒树收敛表情,露出温和笑意,“我也不是吓唬他了,不过是提醒他,不然你瞧他这被宗门扔了还护着的傻样,指不定明天就要惨死。”

“哎,当真是不聪明。”

“不聪明也不是什麽坏事。”丹芳婆婆呵呵笑着,“他就是不聪明,才不会计较利弊,凭着一腔情真意切扑了上去。”

“我瞧着是个好孩子。”

宗盛低下头,红了眼眶。

“要说什麽,就跟他们说吧。”江寒树扶着丹芳婆婆离开,“我们丹元谷只管治病,他们天剑门的倒是爱管閑事。”

他对江元月眨了眨眼才走。

江元月想起她娘说的——有的人坏在表面,有的人坏得悄悄摸摸,就像她爹,惯会用些邪门歪道。

江元月:“……”

乐时景轻轻撞了她一下,沖她挑了下眉,压低声说:“快开口了。”

江元月神色複杂:“其实,你也挺像我爹的。”

乐时景怔住了。

他忽然扬起笑脸,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女儿——”

“滚。”江元月给了他一脚。

宗盛一擡头,酝酿好的情绪差点被他俩这一出打断。

“你别管他。”江元月紧急剎车,清了清嗓子装作正经模样问他,“你若是实在不想说也行,能不能告诉我,后钧当真死了吗?若是还有一点希望,咱们救他去啊。”

“嗯,对。”乐时景配合点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这麽不清不楚被擡出丹元谷,别说你这麽朝夕相处的人,就连我们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觉得不能接受。”

“你当时到处看清楚没有?”

“看清楚了。”宗盛喉头耸动,颤抖着说,“我看见少主,死不瞑目。”

“他不是病死的!”

一旦开了口,情绪就像是破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他紧紧拽住两人的手,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他……他尸首分离,分明是被人斩首而死的!”

“棺材裏都是血,少主他就睁着眼看我,他、他……被人杀了!”

他忍不住哆嗦起来,求证般看向两人,“土灵宗的人都在这裏,宗主和夫人都看着,怎麽会有人敢……”

江元月下意识抿紧了唇。

乐时景居然还笑了一声,将他的手从江元月手腕上掰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当真不知道答案吗?”

宗盛嘴唇嗫嚅,喉头滚动,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乐时景垂下眼:“你怕成这样,不就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答案吗?”

宗盛忍不住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怎麽也停不下来。

乐时景一字一句开口:“是土灵宗宗主,谋杀亲子。”

“啊!”宗盛发出一声惨叫,抱着头喷出一口鲜血。

江元月反应迅捷,拉过乐时景挡在自己身前。

乐时景:“……江、元、月!”

江元月心虚地松开手,顾左右而言他:“那什麽,先看看他啊,别给你吓死了!”

“放心。”江寒树去而複返,“他忧惧在内,这一口血喷出来,反而是好事。”

他含笑打量衣服遭了殃的乐时景,“就是髒了点。”

“那就好。”江元月松了口气,戳了戳乐时景,“你好髒,快去洗洗。”

乐时景黑着脸向她展示自己一片狼藉的前襟:“……谁害的?”

江元月挑着干净的地方帮他拉了拉衣领,心虚看他:“那、那我帮你洗洗?”

乐时景一怔,蓦然瞪大了眼睛。

江寒树凉飕飕开口:“她说的是衣服。”

“我想的也是衣服!”乐时景一下子站起来,脚步匆匆往外走,“不然还能是什麽?笑话。”

他说着,踉跄被门槛绊了一下。

江元月有些茫然:“……不然是什麽?”

“呵呵。”江寒树摸了摸她的脑袋,慈爱地说,“脸吧,他刚刚脸上好像也沾了点血。”

“哦。”江元月回过神,“那帮他洗个脸也不是不行。”

江寒树含笑,斩钉截铁:“不行。”

万毒谷

万毒谷

乐时景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来找江元月。

她那会儿刚刚把失魂落魄的宗盛安顿下来,薛青菱见缝插针地抱着她的手臂,黏在她身边跟她说着什麽。

乐时景放慢脚步,颇为不爽地“哼”了一声。

江元月还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主动喊他:“你换好啦?”

“呵。”乐时景靠着树斜眼看她,“搞定了?”

“嗯,先让他安顿下来了。”江元月看了眼身后的屋子,“他也不知道更多东西,也指望不上什麽。”

“我还是担心他的性命安危,让青菱和小姜轮流陪着他。”

薛青菱得意地昂首挺胸,对着乐时景挑眉:“看见没有?不找你。”

“是是是,这种重任就只能交给你了。”乐时景笑得灿烂,两三步跳到江元月身边,“我呢,也就只能帮着师姐想想接下来怎麽办。”

“你好好看人啊。”

“啊?”薛青菱一怔,有些气急败坏地叫,“不对,你也给我过来排班!不许老是缠着师姐!”

乐时景充耳不闻,拉着江元月快步离开。

走了两步,离开薛青菱视线,他才装作不经意松开手,背在身后问她:“我们这两日就要走了,你打算把宗盛怎麽办?”

“哎。”江元月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蹙起眉头,“我也不知道。”

“如果当真是土灵宗宗主杀了后钧……一个是我想不明白理由,另一个……”

乐时景替她把话说完:“我们与后钧只有一面之缘,要调查这事师出无名。”

“而且这罪名挺大,尸身现在已经被他们带了回去,指不定要做什麽手脚。”

“哪怕我们天剑门一向爱管閑事,但就这样无凭无据找上门,说怀疑土灵宗宗主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他笑了一声,“怕是要惊动掌门出山了。”

江元月提醒他:“掌门已经先一步去龙腾岛了。”

“哎?”她突然问,“这一届武道大会,土灵宗参不参加啊?”

她按着眉头搜寻记忆,在她的梦裏,武道大会实在不算是个重要篇章,许多细枝末节都未曾在意,但修仙之人记忆超群,仔细回忆,也还是能想起一点的。

她遗憾地说:“好像没去。”

乐时景讶异挑眉:“你居然知道?我还以为你除了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哦,也不对。”他露出揶揄笑意,“你还知道种灵犀花呢。”

“哎,那花的消息是你从哪儿知道的?背着我上哪打探的消息?”

“要、要你管!”江元月“噌”地红了脸,用剑柄杵了他一下,“少胡搅蛮缠,说正事呢。”

“我是想着,既然都把宗盛救下来了,那就救人救到底——咱们走的时候把他也带上。”

“反正他已经被土灵宗逐出师门了,也无处可去。”

“都行。”乐时景没什麽异议,“反正咱们这一路要带好多人,多他一个也不多,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

江元月叹气:“就是后钧的事不好处理。”

“嗯——”乐时景沉思片刻,随口说,“报官?”

江元月呆了呆:“能有用吗?”

“没用。”乐时景耸了耸肩,“随口说的。”

“不过,你要是真想管,大不了就惹点麻烦,反正掌门不在还有师父,她最近正手痒,土灵宗宗主……还算耐揍。”

江元月:“……”

他居然已经看好了路线,在她面前展开地图:“你看,这是我们原本的路线,去了万毒谷之后,不是要去极寒殿吗?路上正好会经过土灵宗。”

“我算了算日子,咱们走快点,正好赶得上头七——这种大事,土灵宗怎麽也得替他办一桌吧?咱们吃席去。”

江元月:“……那要是他们不办呢?”

乐时景把地图合起来:“那咱们就上门问问他们,为什麽不办。”

他撞了下江元月,“只要进了门,要不要惹麻烦,就看你。”

江元月:“……咳。”

她拿出师姐架势,“兹事体大,容我细细考虑。”

“好。”乐时景哼笑一声,戳了戳她的脑袋,“不过我猜你肯定会管。”

江元月挑眉:“为什麽?”

“我还不知道你?”乐时景笑弯了眼,“每次先要把‘天剑门’、‘定海峰’、‘师姐’、‘规矩’之类的烦心事在脑子裏过一遍,但想来想去,最后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该惹的麻烦还是会惹。”

“你!”江元月被人戳中,剑柄一歪就要戳他,正好被照星剑挡下,乐时景得意一笑:“这一招我见过了。”

江元月换了只手给他肚子一拳。

“咳!”乐时景捂住肚子,“你!”

江元月冷哼一声,举起拳头:“除了用剑,我拳法也有几分精通。”

“算你狠!”乐时景咬牙切齿。

……

宗盛犹豫了半日,最后还是决定跟他们一块走——当然,江元月没告诉他,他们可能打算“路过”土灵宗找点麻烦。

翌日,混合了天剑门、丹元谷,以及一位前土灵宗弟子的队伍,朝着药师山出发。

丹元谷和万毒谷相距不远,就以药师山相隔。

两派曾有约定,此山两边各占一半,谁越了界,就视为挑衅要上门比试,可以大打出手。

“这半边山中,有万毒谷越过界限散布的毒瘴,远远就能看见紫色毒雾。”一行人没有腾空,凭双脚走在山中,大师兄笑着扭头对宗盛解释,“丹元谷要去解毒。”

“哦。”宗盛虽然还有些憔悴心惊,但见大师兄善意搭话,也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那他们岂不是违背约定?”

“这也是他们的老习惯了。”大师兄轻笑一声,“每年都要来这麽一回,是万毒谷对丹元谷的挑衅。”

“若是哪年丹元谷没能解毒,他们还要派人上门嘲讽的。”

“哼!”一名丹元谷弟子握紧双拳,“这次定不会让他们得逞!我新研发出一颗以毒攻毒的剧毒丹,到时候且看我……”

“不急!还是先用寻常法子。”另一位弟子打断,“咱们不仅要解毒,还要把他的毒方破解出来,我就要看廖无晴跳脚的模样!”

“呵呵。”大师兄笑得和蔼,“鼎元、防风,有志气是好,但也不要轻敌,谨慎些。”

被他点名的两位弟子乖乖低头应下:“是,齐师兄。”

江元月不由赞叹。

丹元谷底下也有分支,采药房、捣药房、炼丹房各有所长,弟子衆多,有不少凡人医师也会前来求学。没想到短短几日,大师兄已经对同行的丹元谷弟子如数家珍,都能叫得上名字了。

江元月这边,就只跟之前那位在江寒树跟前和她搭话的捣药房小师妹,常灵药称得上相熟。

“江师姐!”常灵药举着一株草药转过身,递到江元月面前,目光兴奋,“师姐师姐,你看,这是界生草,只有常年气候变化之地才有可能出现。”

“万毒谷的人常年来这儿折腾瘴气,搞得这裏一会儿有毒一会儿无毒的,没想到阴差阳错长了这种宝贝。”

江元月对药材只是略通,但看她高兴也就配合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嘿嘿。”常灵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再去找一株送你!”

她一转身又跑远了。

乐时景抱着剑看,凉飕飕瞟了薛青菱一眼,问她:“你不去说点什麽?”

薛青菱疑惑:“说什麽?”

乐时景指了指自己:“我但凡敢这麽跟江元月说话,你肯定就拔剑砍我头上了,那丹元谷的小丫头这麽粘着她,你就不管?”

“那不一样。”薛青菱理直气壮,“她又不可能跟我们回天剑门,难得才能见师姐一面,我让让她。”

“你麽——”

薛青菱眯起眼,冷哼一声,没说下去。

“你倒是大方。”乐时景翻了个白眼,往前一步撞了江元月一下,“喂,你……”

“啊——”

才两步之遥,高高兴兴扒拉路边草丛的常灵药忽然身形一矮,被什麽东西拖进了草丛。

“噌”一声,长剑出鞘,直追而上。

十米开外,紫袍男子一手提着常灵药挡在身前,看着围在他身前的几十柄灵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不是过分了点?”

常灵药惊叫:“又是你!廖无晴!放开我!”

“那可不行。”廖无晴撩了撩头发,往后靠在树干上笑道,“我把你放开,他们不得把我捅成刺猬?”

他看着纤细,却单手提着常灵药当做盾牌,“喂,还解不解毒啊?你们若是想硬来,那就让她跟我一块死啊。”

他笑起来眸光潋滟,煞是惑人,对苦着脸的常灵药说,“放心,你能跟我这等人间绝色死在一块,也是你的福气。”

“哪有人这麽夸自己的!”常灵药悲愤转头,“你要不要脸啊?”

廖无晴自信捋了捋头发:“怎麽,我不好看吗?”

常灵药梗着脖子:“一般!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美人还分类型?狭隘。”廖无晴嫌弃地把她一丢,“我就说你们丹元谷都是没品味的东西,算了,我不要跟你死一块了。”

“哎哟!”常灵药一屁股跌坐在地,连忙朝衆人跑过来,没走两步,忽然脚一软,又扑倒在地,“坏了,有、毒……”

“糟糕,我也……”修为尚浅的弟子们第一个倒了下去,惊叫出声,“怎麽这裏就有毒了?”

“哈哈。”廖无晴笑得前仰后合,“你们总觉得我们爱放有色毒瘴,今日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有色毒瘴前先铺一层无色毒瘴,你们果然毫无防备就走进来了。”

“哎呀,这下,是我们赢了吧?”

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

“好阴险!”常灵药挣扎着蛄蛹了一下,最后洩气地趴在了地面,“你这根本不是毒术进步了,你明明是阴谋诡计进步了!”

“有用就好,我们万毒谷不拘小节。”廖无晴笑眯眯问她,“你能解吗?”

常灵药闭着眼:“四肢乏力,腹内空虚,灵力滞涩,口舌微苦……唔呕,不行,越用灵力越想吐。”

“呵呵。”廖无晴得意洋洋,“怎麽样?服了吧?”

常灵药艰难擡头,看向勉励支撑的几位剑修——他们知道这一管是丹元谷和万毒谷的较量,因此十分配合,只安静等待丹元谷各位接招。

“剑修反应似乎比我们更小。”常灵药喃喃自语,“可他们有几位灵力还不如我……啊,难道是看体魄?”

廖无晴饶有兴致看她:“还不死心?”

“坏了!”常灵药瞬间变了脸色,“天剑门有位身体不好的师兄!”

江元月一怔,扭头看向身侧闻北雁——他半跪在地,看起来跟其他人没什麽两眼。

“闻师弟,你没事吧?”她连忙拍了拍他,想让他先往后退出瘴气範围,结果就这轻轻一掌,闻北雁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喂喂喂!”江元月手忙脚乱,但还记得常灵药说的话,没动用灵力,只强撑一口气将他扶起来,“我先把他带出瘴气範围……”

“没用,他已经中了毒,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廖无晴也有些措手不及,“你们怎麽还带个病秧子来啊?”

“不行。”常灵药一咬牙一闭眼,“我们认输,你给他解药吧!”

“什麽!”方才信心满满的丹元谷弟子鼎元下意识反驳,“怎麽能就这样认输!”

防风也跟着应和:“就是啊,这毒我们才刚见,只要细细……”

“可我们没时间!那位师兄哪裏扛得住!”常灵药瞪他们一眼,“师父说过,人命关天,这就是最要紧的。”

两人一怔,同时噤声,低下头不再反驳,咬牙说:“认输就认输!之后我再解这毒,你先救那位体弱的天剑门弟子!”

常灵药有些不甘心地看向廖无晴,他靠着树干没动。

“我们都认输了,你还想怎麽样?”常灵药有些着急,“救人啊!”

江元月忽然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你该不会……不会解这毒吧?”

廖无晴有些僵硬地眨了眨眼:“我、我也没想到你们丹元谷这一批弟子这麽没用啊。”

“你!”常灵药差点跳起来打他,“你研制出了毒药,居然没有解药就敢拿出来用?”

“那、那怎麽办?”廖无晴凑过来看闻北雁,“不会真要死了吧?不是说你们天剑门的剑修一个个命都硬得很吗?他这又是怎麽回事?”

“咳咳!”闻北雁咳嗽两声,悠悠转醒,趴在地上淡淡开口,“不要紧,我还不会死。”

廖无晴:“……”

“命硬不硬不知道,但看出来嘴是挺硬的。”

“等着,我去喊我师父来。”

他一溜烟跑了,常灵药挣扎往前爬了一点:“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万毒谷的人向来不着调,万一他还迷路、跌倒,半路去看什麽热闹可就完了。”

“师兄,把手伸给我,我先给你把把脉。”

“常师妹!”鼎元面露感动,也挥动四肢挣扎着朝闻北雁爬过去,“好,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先稳住他的气息!”

“好!”丹元谷弟子精神一震,不顾形象地朝闻北雁匍匐靠近。

闻北雁:“……”

江元月看着他们努力的身姿,居然还觉得有些感动,她说:“你也往她那爬爬努力一下啊。”

闻北雁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师姐,我实在没力气了。”

“哎。”江元月深吸一口气,豪迈地一撸袖子,“我来!”

她在衆人震惊的眼神中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把提起常灵药,朝闻北雁走去。

常灵药眼中闪动崇拜的光芒:“师姐好厉害!我……噗!”

她还没夸完,江元月就力竭跟她一块倒了下去。

“哈哈哈!”乐时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你还不如直接把她扔闻北雁身上!”

“那不得把他砸死!”江元月挣扎着把常灵药扶起一点,有些心虚,“坏了,怎麽是脸着地的,师妹你没事吧?”

“没……事……”常灵药眼泪汪汪地擡起头,“只是砸了下鼻子,我……”

“哎。”闻北雁头疼地叹了口气,勉为其难朝她这儿伸出手,“够得着了吧?”

“行了行了!”常灵药眼睛一亮,急忙伸出手查探他的脉象,忽然愣了愣,“这位师兄你的脉象……好怪啊。”

“旧疾而已,不必在意。”闻北雁淡淡开口,“你只要看毒。”

“哦,好。”常灵药急忙收敛思绪,认真思考怎麽解毒。

这麽一会儿,其他几位丹元谷弟子也已经爬到了闻北雁近前,挨个伸手替他把了脉,凑在一块出主意。

江元月看他们围着闻北雁,像一群蚂蚁围着块落地的米糕,怪有意思的。

她正靠着树看着,忽然肩膀一重,乐时景歪到了她身上:“哎,我怎麽赶紧我快不行了?”

江元月面无表情:“哪儿不行了?”

乐时景顿了一下:“这个灵力它好像……”

“呵。”江元月伸出拳头,“我看你是皮痒的不行了,这种时候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如何?”大师兄关切地问,“闻师弟的病,江寒树前辈也看过,他说的是‘不到契机’,只让他好好练剑,也不知道最近怎麽样了。”

“他这是心疾。”常灵药头也不擡,扔出一个巴掌大的精巧小丹炉,往裏面扔了些草药,“天剑门练剑修身,能延缓他的病症。”

“等他能扛得住药性了,才能彻底根治。”

她说着话,递出一颗药丸,“来,把这个含在嘴裏,先别吐下去,之后觉得气血翻涌想吐的时候把它咬破。”

闻北雁垂眸含住那颗药丸,轻轻颔首、

常灵药松了口气,看向防风:“我这好了,可以施针了。”

“嗯。”防风一脸正色,伸手抽出两根金针,嘱咐闻北雁,“你要是怕就闭上眼啊。”

纤长金针根根落下,闻北雁从一开始的淡然到蹙紧眉头,喉头忍不住滚动。

“最后一针了。”防风都没来得及擦下额头的汗,“你準备好。”

最后一针落下,闻北雁喉头一紧,咬开口中的药丸,可非但没有压住呕吐的欲望,口中爆开的刺激气味反而让他忍不住张开了嘴。

“呕——”

闻北雁做得最后挣扎就是翻了个身。

“成了!吐出来了!也没晕!”鼎元面露喜色,“我就说得双管齐下吧?”

闻北雁吐得昏天黑地,几次试图打断都停不下来,江元月安慰他:“没事啊闻师弟,治病不能要面子。”

“没错没错。”乐时景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一会儿师姐就来陪你了,反正大家都得解毒,都要一块吐。”

江元月面无表情一把拉过他的手,拉起袖子递到防风面前:“动手吧,先扎他。”

乐时景措手不及地瞪大了眼:“等等,我……呕!”

他们这群剑修身体强健,防风下针没有顾虑,直接就是一针扎下,立刻见效。

乐时景气急败坏:“你也不怕我吐你身上!”

“你敢。”江元月活动了下手腕,感受身体还有没有什麽异常,“我一拳给你打成浇水葫芦!”

乐时景:“……”

虽然折腾了一地狼藉,但这毒总算是解了,常灵药也跟着松了口气。

“哼。”鼎元有些得意,“虽然还是没分析出来这瘴气是什麽构成,又怎麽能做到无色无味的,但趁着中毒未深,把毒吐完了,那就是治好了。”

常灵药看着廖无晴离开的方向皱起眉头:“那家伙不是说去找他师父帮忙的吗?怎麽还不回来。”

“他的话你也信?”防风显然对他深恶痛绝,“万毒谷这一代就数这家伙最麻烦,炼的毒千奇百怪不说,心眼还多,烦死了!”

“他肯定是假装去找人,实际上自己逃跑了!”

常灵药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万毒谷虽然性情古怪,但他们自称‘毒医’,不是随便残骸无辜的人。”

“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她看向江元月。

江元月点头:“反正也是要去万毒谷的,就顺着这条路去找他,看他搞什麽花招。”

她回头看向其他人,“都好些了吗?”

闻北雁闻言,立刻就要坐起来,江元月制止他:“季九重,背一下他。”

“来了!”季九重挪了挪背后的重剑,擡手就要把他背起来。

闻北雁推拒了一下:“不,师姐,我……”

“不要他背?”江元月似笑非笑,“那叫师妹背你也行,青菱,你来。”

“来了!”薛青菱擡起双手展示臂力,“放心吧,我也很结实哦!”

闻北雁:“……”

“那还是师兄吧。”

“那就对了。”江元月拍了拍他的脑袋,“病号乖乖听话。”

乐时景站在她身后,模仿着她的语气:“病号乖乖听话——”

“还挺会摆师姐架势……哎!”

江元月回首给了他一拳。

“哇!”乐时景身体一歪靠在树上,“完了,我也受伤了,师姐背不背我啊?”

“来。”江元月一撸袖子就去拽他,乐时景赶紧一步蹿出去:“我乱说的,谁要你背,我去探探路……”

他一落地,脚下发出一声惨叫。

乐时景一惊,连忙收回脚:“我踩着什麽了!”

“你——”廖无晴满头是血,颤抖着手指他,“你踩我的头发!”

乐时景:“……”

江元月无言:“……你先说说你怎麽满头是血吧。”

“有贼人害我!还打脸!”廖无晴愤怒坐了起来,“你们把毒解开了?趁早往回走,现在不能去万毒谷!裏面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护山毒阵都开啓了,门口乌泱泱一片都是长老养的毒物,谁去谁死!”

江元月一怔,问他:“那你呢?”

“我……”廖无晴神色哀戚,抹了抹脸上的血,“我得回去送死。”

“你们趁现在多看我两眼吧,我香消玉殒之后……”

江元月:“……”

乐时景看她:“你怎麽不说话?”

“我本来想说去帮忙。”江元月神色複杂,“但看他这样我又有点……”

“下不去手。”

黑火

黑火

“什麽叫不忍心?”廖无晴趴在地上,“要是之前被我们下过毒的人来找麻烦,那也多少算我们自讨苦吃,但这次可当真是无妄之灾!”

“我们又没招惹过极寒殿的人,谁知道他们发什麽疯!”

“极寒殿的人?”大师兄有些意外,“他们一般不会踏出昆侖宫势力範围,怎麽会突然找万毒谷的麻烦?”

“谁知道。”廖无晴翻了个身,一脸期待地看他们,“你们打极寒殿的人是不是有一手?帮帮我们怎麽样?毒医也是医,丹元谷能干的,我们都能干的!”

防风瞬间警惕起来:“怎麽还有抢生意的?”

“我们丹元谷跟天剑门关系可不一般,江前辈和龙峰主成了婚,我们两派有联姻!”

“我们也能联姻啊!”廖无晴指指自己,“算你们占便宜,就让我……”

江元月无情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看向万毒谷方向:“带路。”

“既然是极寒殿的人,先打一顿总没错。”

“缘由可以之后再问。”

廖无晴一下从地上翻身坐起,喜笑颜开:“当真?我就知道你们天剑门不会不管,跟我来!我带你们走近路,绕开门前那一堆毒物——那些家伙已经打进内门了!”

江元月跟上他的脚步,问他:“你真不知道极寒殿为什麽找你们的麻烦?”

“不知道,我出门正好错过了他们上门,不然有我在——”廖无晴冷笑一声,话锋一转,“现在我应该能跟同门躺在一块。”

江元月:“……”

“我以为你多少要说些豪言壮语。”

“哎呀,极寒殿的人克我们。”廖无晴解释,“他们练的那套功法要什麽冰清玉洁,排出身体杂质什麽的,我们的毒素拿他们没办法。而且我们万毒谷,下毒麽,神不知鬼不觉最好,正面遇上总是要吃亏些。”

他幽幽叹气,“这麽一想,我怎麽感觉入错了宗门,太冷的克我们,太热的也克我们……”

常灵药见缝插针:“那你要不然弃暗投明,转投我们丹元谷好了。”

“你们?”廖无晴挑眉,“你们那儿还不如我们呢。”

“我们打架半斤八两,你们那规矩还多,我才不要。”

他在前面带路,避开门口的毒物,带他们走了据说只有内部人员才能知道的小路。

江元月沉默看着眼前的狗洞,问他:“你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一开始肯定不是。”廖无晴理直气壮,“但第二次回来遇上极寒殿的人,我是从这儿跑的。”

“哎呀,这种时候别要面子了,跟我进来。”

他说着,撅起屁股就要钻进去。

江元月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后让让,潇洒一剑挥下,劈开了那面墙,而后从容点头:“进吧。”

廖无晴目瞪口呆:“你你你,怎麽拆我们的墙啊!而且这麽大的动静,要是把极寒殿的人引来……”

江元月擡头:“要的就是把他们引来。”

她话音未落,极寒殿的人已经疾驰而来:“怎麽回事,还有漏网之鱼?”

“呵,是刚刚跑了的那个小子。”极寒殿为首之人十分年轻,看起来格外嚣张,“我还想你怎麽敢来呢,原来是找了帮手,就是不知道他们争不争气啊?哈哈!”

他身后跟着个内息浑厚的中年人,盯着乐时景,有些惊疑不定地眨了下眼:“殿下,那人难道是……”

“管他是谁!”被“称作”殿下的青年不屑一顾,“先把他们拿下!”

“一群用毒的宵小之辈……”

他正横沖而下,一道淩厉剑气迎面扑来,青年始料不及,匆匆在身前凝结一块坚冰阻挡。

“咔嚓”一声,冰盾寸寸龟裂,剑气势如破竹,直奔对方面门将他击落。

江元月有些意外:“这麽弱?”

廖无晴跟着狐假虎威:“就是,这麽弱还敢大放厥词!”

乐时景凉飕飕开口:“他这麽弱,都差点带着人把你们万毒谷整个挑了。”

廖无晴噎了一下,有些恼怒:“都说了我们正好被克!而且掌门带着几个长老先去龙腾岛惹麻烦了,谷裏现在就一群小弟子和两三长老,就、就算打不过也很正常吧!”

“这剑气……”中年男人飞快将他的“殿下”扶起来,惊疑不定看向江元月,“是天剑门的人!”

他咽了下口水,显得有些紧张,“坏了,马上就是武道大会,算算日子,也是到了天剑门要来找麻烦的时候了!”

“天剑门!”倒在地上的青年一下子坐了起来,又怒又怕,“又是你们!又来找麻烦!”

“呵呵。”大师兄笑得客气,“这位想必就是极寒殿此届‘殿首’,冷岩了。”

“你误会了,我天剑门一向以武会友,这可不是找麻烦,只是切磋。”

“你们就逮着我们切磋!”冷岩鼻子都要气歪,“上一届殿首就是刚选中不久,被你们揍了一顿,道心破碎直接离开宗门了!”

“挨一顿打就受不了了?”江元月扬起下巴,指了指乐时景,“你问问他都挨了我多少打了。”

“喂。”乐时景眉毛抖了抖,“这有什麽可骄傲的!”

他瞟了眼如临大敌的两人,“你们先前在自己家门口作威作福,最近势力扩张倒是挺快,居然都到了万毒谷这儿了。”

“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两人目光闪了闪,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你们天剑门仗着武力欺压他人,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他擡手猛地扔出两枚符咒,冰块从地面迅速蔓延到衆人脚下,想要限制他们的行动,但衆人都不是木头桩子,纷纷腾空而起,几乎没有起到作用。

那两人趁机飞快逃走。

江元月正要追上去,大师兄拦了她一下,含笑摇头:“让师弟师妹们练练手。”

“好吧。”江元月收回目光,“那我带丹元谷弟子去救助伤员。”

她看向站在原地的乐时景,“你不去追?”

“不去。”乐时景抱着剑,“也没什麽厉害角色,不如留下看热闹。”

“我现在更好奇,他们究竟为什麽找万毒谷的麻烦。”

“这边这边。”廖无晴已经不知道什麽时候到了前方,“墙上有同门留的信号,他们往后山溜了——这裏的东西可别空手碰啊,指不定什麽上面就有毒。”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一扭头,扯开嗓子喊,“师父——长老——我带人来救你们了!别躲了快出来吧!”

他径直找到一个山洞前,门内总算有了些许回应。

“站住。”一个女声冷冷开口,“你不许进来,先证明你没被极寒殿的狗东西收买!”

廖无晴气急败坏:“我难道是这种人吗!”

洞内女声凉凉道:“如果他们威胁你不说就划花你的脸,你怎麽办?”

廖无晴僵住了。

“呵。”山洞门前的封印被解开,一身绛紫长袍的女人走出来,瞟了廖无晴一眼,“没心性的东西。”

廖无晴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那是我的脸哎。”

“幸好你们来了。”女人看向他身后,露出一个笑脸,哪怕受了伤依旧显得风情万种,“我就知道,丹元谷喜欢救死扶伤,天剑门最爱多管閑事,你们肯定不会看着我们遭殃的。”

江元月:“……”

她好像在夸我们,又好像没有。

鼎元冷哼一声:“你们万毒谷的就是这麽个德行,连‘谢谢’都不会好好说一声。”

“怎麽不会?”女人轻轻朝他眨了下眼,娇声说,“你要人家怎麽谢你嘛?”

鼎元警惕往后一步:“我们问诊不接受以身相许当报酬的!”

“想得到美,没情趣的东西。”女人翻了个白眼,“好了,我肯定是要谢你们的,不过我现在还有点麻烦。”

她看了眼身后,“你们察觉什麽异常没有?”

弟子们面面相觑。

“温度。”江元月盯着她身后的山洞,“这附近热得异常,热源似乎在你身后的山洞。”

“聪明。”女人赞许地点点头,“我呢,是万毒谷的紫珠仙子,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廖无晴小声拆台:“什麽‘紫珠仙子’啊,人家明明都叫你‘毒蜘蛛’。”

“闭嘴。”紫珠仙子瞪他一眼,“老娘说话你插什麽嘴。”

“说到哪了?”

廖无晴只好提醒:“请他们帮忙。”

“对,帮忙。”紫珠仙子点头,“到时候我那你们有什麽看上的东西随便拿。”

“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把这山洞深处,被‘黑火’困住的小家伙带出来。”

江元月一怔:“黑火?”

她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

青年脖颈到肩膀处有一大片可怖的烧伤,一直蔓延到被面具覆盖住的脸上,手中黑火摇曳落下,天剑门山前化作一片焦土。

——魔尊手下有个自称“圣火使”的魔族,就会使用黑火!

极寒殿是沖着黑火来的?

还是这裏面的人跟黑火有关?

江元月迟疑着问:“天底下有多少黑火?”

“这谁知道?”紫珠仙子耸了耸肩,“反正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一处。”

“你知道的,火一向克毒物,尤其是异火,我们就想研究研究,能不能将毒融进这火裏……”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反正现在是还不行。”

“极寒殿的小王八羔子来得太不是时候,谷裏没什麽人,眼看着大伙要倒霉了,我们之前捡来的奇怪病人说他体质特殊,可以冒险试试吸收异火。”

“生死关头了,我也只好让他试试——这不是你们来了吗?说不定还能救得回来。”

“奇怪的病人。”江元月盯着她,“难道是……魔族?”

“魔族?”这下轮到紫珠仙子愣住了,她摸着下巴,“我说这小子怎麽脉象乱七八糟的,若是魔族,倒也说得通。”

“那极寒殿的人难道也是……”

她眸光闪了闪,一甩头,“哎呀麻烦死了,我现在不管那些,反正我们万毒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他为了救我们要豁出命去了,我现在也得想办法救他。”

她盯着江元月的眼睛,“你们帮不帮?”

玄明

玄明

“魔族?”乐时景蹙起眉头, 他想起侯来说阿垣身上有魔族的味道,还有日月星宫勘探遗迹莫名落入魔界,忍不住嘀咕, “那封印现在怎麽样了?不会已经是个筛子了吧?”

“那问我们有什麽用?得问你们几个大门派, 当初不是你们练手封的吗?”紫珠仙子撇了撇嘴,“指不定谁偷偷开了门呢。”

乐时景扭头看见沉默不语的江元月, 意识到了什麽, 喊她一声, “喂,江元月,发什麽呆?”

“啊?”江元月回过神,拔腿就要往山洞内走, “……我去看看。”

“慢着。”紫珠仙子一闪身挡在她身前, 乐时景也伸手拽住了她。

“怎麽?”江元月警惕看她。

“你和魔族有什麽过节?”紫珠仙子上下打量她, “不应该啊, 与魔族有过节的, 应当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古董了, 你看着年纪还小, 应当也没见过几个魔族啊。”

江元月冷声说:“我和魔族……还没什麽过节。”

“骗谁呢。”紫珠仙子挑眉, “你这张脸可不会说谎。”

“你该不会是那种,听了点说书人故事, 当真觉得魔族十恶不赦, 要赶尽杀绝的那种人吧?”

“胡说什麽呢!”薛青菱双手叉腰, “我师姐才不是那种人呢!侯来是个猴, 师姐都没对他有什麽偏见!”

江元月:“呃这个……”

薛青菱不屑一顾:“而且上次师姐还跟我一块看了《路拾一只少年魔尊》呢!”

“不是, 你!”江元月赶紧捂住了薛青菱的嘴,“师妹, 你先别说话。”

这孩子怎麽什麽都往外说啊!

乐时景的表情变了变,似笑非笑看她:“师姐怎麽没分我看看啊?”

“哦——”紫珠仙子眼含笑意,“这样啊,若不是因为这个,难不成是——情爱纠葛?”

“我瞧着那小子长得也有几分姿色……”

“也不是!”江元月有些抓狂,刚刚提起的一点悲壮和怒气,被他们这麽一打岔,只剩下了恼怒,“你们别乱扯了,我就是想见他一面,确认一下!”

紫珠仙子眼珠一转:“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与你有情爱纠葛的那个人?”

“都说了不是!”江元月气急,“你怎麽满脑子都是……”

“哈哈!”紫珠仙子笑得前仰后合,“哎哟,你们天剑门的小剑修当真可爱,我算是知道为什麽他们都爱逗剑修玩了。”

“好了,你去吧。”

她半靠在墙上,给江元月让出了路。

江元月一怔:“你这下不担心我会杀了他了?”

“我呢,在江湖也混迹多年,自认看人也有些心得。”紫珠仙子面带笑意,“就当我赌你不会杀他。”

她轻巧地说,“反正赌的也不是我的命。”

江元月:“……”

她一言不发,往山洞中踏出一步,然后猛地一回头,“你们都跟着我干什麽?”

“你还打算一个人去?”乐时景瞟她,“你跟他……真有问题?”

江元月无言:“……我天天待在定海峰,怎麽有问题?”

乐时景瞟她:“梦裏。”

“嗯?”廖无晴惊讶,“原来你们剑修吃醋也会胡搅蛮缠啊。”

“胡说八道什麽。”乐时景双手环胸,“谁吃她的醋?她就是捡个什麽‘少年魔尊’回去,也不关我的事。”

“他这麽说。”廖无晴对着江元月挤眉弄眼,“要是我,肯定要把洞裏那个魔族捡回去给他点厉害瞧瞧。”

“哎呀,你们怎麽都好,快点进去。”紫珠仙子忍无可忍推了他们一把,“先把人救回来再考虑怎麽办行不行?”

三人措手不及,一起被她推进了洞裏。

薛青菱正要跟上,紫珠仙子伸手拦住:“哪儿用得上那麽多人,乖,小姑娘边儿玩去。”

“我们这儿还有好多伤员呢,丹元谷各位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是觉得你们距离死还有好远的距离。”常灵药嘀咕一声,“不过来都来了,帮个忙就帮个忙好了。”

她往山洞中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

山洞中还有几个万毒谷弟子,一副力竭的样子靠着山洞出口处坐着,见人走进来,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乐时景笑了一声:“你万毒谷弟子看着……胆子都挺小。”

“那得看是什麽方面。”廖无晴卷着自己的头发满不在乎,“正面应敌肯定不比你们天剑门胆子大,但要是面对毒虫之类的,那就不一定了。”

他喊了一嗓子,“极寒殿的狗东西已经被赶跑了,能动的就自己出去,不然一会儿可就要被火烧屁股了啊。”

几名弟子表情一松,一个个捂着伤口动作起来。

有人提醒廖无晴:“玄明还在裏面。”

“我知道。”廖无晴指指江元月,“这不是正带人去救他吗?”

“天剑门的剑修,我拐回来的,厉害吧?”

“厉害厉害。”万毒谷的弟子一个个多少带点不靠谱,一听说没了危险就显出原形了,嘻嘻哈哈地说,“天剑门的剑修那麽厉害,我们到时候怎麽报答人家?不如把你嫁过去……”

廖无晴愣了一下,摸着下巴还有些犹豫:“那是不是太贵重了?”

江元月:“……”

“咳。”乐时景低头闷笑一声,“对对,那可太便宜她了,要不还是算了。”

江元月斜着眼瞪他。

“也……还好。”廖无晴歪头看着江元月,“她看着也不讨厌。”

“呵。”乐时景的照星剑横在他脖子上,冷笑一声,“还真给你挑上了?”

“好好好,我不挑。”廖无晴十分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再怎麽说,这也得看她的意思麽。”

他对着江元月挤眉弄眼,“哎,小剑修,我跟他你喜欢哪个?”

乐时景一下跳起来:“喂,你拉我下水干什麽?”

“我才不跟你掺和……”

他瞟了江元月一眼,嘀咕,“你总不能喜欢这种吧?”

江元月:“其实……”

“算了。”乐时景收回目光,“幼稚,我不跟他比。”

“不是,我没要选啊!”江元月叹了口气,“我是说你俩要不先出去?”

以免影响我严肃的心情。

“不行。”乐时景断然拒绝,“我得跟着你。”

江元月疑惑:“为什麽?”

廖无晴跟着问:“对啊为什麽?”

乐时景噎了一下:“因为……因为我答应我娘跟师父,得看着你别在外面胡来。”

“万一你把人家后山给一剑劈开了呢?”

廖无晴嗤笑一声:“她没事劈我们后山干什麽?你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的。”

他一扭头,对上江元月略有些心虚的视线。

廖无晴大惊失色:“等等,你不会真打算炸我家后山吧?为什麽啊?”

“呃……”江元月摸了摸鼻子,“万一到时候,有点什麽特殊情况。”

比如她跟用黑火的魔族打起来,一不小心打出了火,炸了他们家后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乐时景挑眉,一副“我说什麽来着”的表情。

廖无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除了被剑修的破坏力震惊,也是因为接近山洞深处 ,温度也逐渐更加可怖。

他停下脚步:“你们等我一下,再进去我能撑住,我的小宝贝恐怕不行了。”

江元月震惊地看他从身上掏出好多瓶瓶罐罐,问他:“这是你养的……毒物?”

“不是啊。”廖无晴头也不擡,“我又不是用毒虫那一脉的,这是我的毒药,太热了不行,丸子都要化了,而且影响药性。”

江元月:“……”

“行,先放这。”廖无晴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玄明!外面没事了,你出来吧,别吞火了!”

裏面无声无息。

“完了,不会已经成灰烬了吧!”廖无晴心裏一紧,“喂!小黑!”

“我都说了别那麽叫我!”裏面忽然“轰”一声摇晃了一下,一个有些暴躁的清亮男声传来,“你们万毒谷的人怎麽回事,咳!不想死滚远点,我要控不住这火了!”

江元月和乐时景对视一眼,驱使灵气护体,飞快朝裏赶去。

“哎!有没有人管管我啊!”廖无晴记得在原地团团转,江元月无奈回头送了一道剑气过来,他眼睛一亮,赶紧跟上。

山洞深处,一个黑衣青年将一团黑火聚在头顶,双手颤抖,额上飞快沁出汗水,又在瞬息被蒸发。

他面目扭曲,几乎是喊出声:“不是让你们别来吗!滚远点,我控不住了,到时候这个山头都得炸飞!”

“啊?”廖无晴无语,“怎麽都要炸我们山头啊?我们招谁惹谁了?”

江元月正盯着那个青年。

他脸上还没那道疤痕,五官尚且稚嫩,但脸上张狂的神色倒是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江元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她盯着青年的眼睛说:“……圣火使。”

“谁?”青年暴躁地瞪了她一眼,“我管你是什麽使,不想死就离远点!”

江元月表情有些古怪,他居然是把这当成了她的名号?

不对,他现在还没黑火,或许也还没成为魔尊麾下的“圣火使”,不知道这个名字也情有可原。

江元月握紧了手中的花朝剑,垂眼问他:“……能行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行!”玄明龇牙咧嘴,“我真服了,不要命了吗,跑啊!”

“客气点啊玄明。”廖无晴擦着额上的汗,从江元月身后探出头,“这是来救你的。”

江元月面沉如水,正要示意乐时景把廖无晴打晕,就听见玄明暴躁还嘴:“都说了别那麽叫我!”

“我才不叫什麽玄明!”

“还没习惯啊?”廖无晴耸了耸肩,对他们解释,“这是我师父给他改的名字,他原本叫‘黑亮’,我师父说这名字也太难听了,临时给他改了一个。”

江元月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是你们太过分了吧?哪能随便改人名字。”

“问了他的,他说没事,他不怎麽在乎名字。”廖无晴无辜摊手,“他说他这名字是因为他生下来黝黑,但一双眼睛挺亮,我师父觉得这寓意还算不错,就用了同义词,结果他还不乐意!”

玄明龇牙咧嘴:“能乐意吗!改完也太土了!”

江元月:“……”

想师姐

想师姐

江元月拎着剑看玄明。他虽然看起来还能跟廖无晴拌嘴, 但实际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黑火猖狂不断下压,他颤抖的双手也被一点点压弯——江元月大概知道他脸上的伤疤是怎麽来的了。

“我说真的。”玄明深吸一口气,“你们趁现在跑还来得及, 不然真得跟我死一块了。”

“那可不行。”廖无晴赶紧拉了拉江元月的手臂, “快救他吧!”

“我还有个问题。”江元月盯着他,“你为何被极寒殿追杀?”

玄明咬着牙:“关你屁事!”

“哎, 好好说话!”廖无晴拉着江元月, 生怕她一生气就把对方给砍了, “这可是刚刚救了师父的人!”

“你救了紫珠仙子?”玄明愣了一下,表情瞬间缓和了不少,“早说嘛,我看你装腔作势的样子, 还当你跟那些臭摆架子的修士一样呢。”

“我不认识什麽极寒殿不极寒殿的, 我就是从北方下来, 看见个老头拽小丫头, 哄她去修仙。”

“她都哭了, 怎麽都不要, 那老头也不撒手, 还要用肉跟她家裏人买她!”玄明一脸不爽, “他把人当什麽,买猪仔呢?我看了不爽, 就把他揍了。”

“谁知道他们门派这麽不要脸, 揍了老的, 来了小的——来的好像是他们门派裏比较厉害的家伙了。”

“说实话, 也不怎麽样, 就是他们人多,还纠缠不休, 一路追着我下来,我本来就那个……”

他卡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土水不服?”

“水土不服。”廖无晴纠正他,“行了,没读过书就别说这麽有难度的词了。”

“哎,反正我就是在这儿不习惯。”玄明一撇嘴,“被他们撵了一路,一个不注意,透支晕过去了。”

“醒来我还以为被他们抓住了呢,结果是被紫珠仙子救了。”

他露出一点笑意,“嘿嘿,这儿还是有好人的。”

廖无晴补充了一句:“我师父把他捡回来,发现他经脉实在异于常人,非常好奇,想跟他商量能不能让他试试药试试毒什麽的,所以对他格外好。”

“还没来得及张口呢,极寒殿就打上来了。”

江元月:“……”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又问,“那你原本是要去哪?”

“啊?”玄明愣了一下,含糊地说,“我也不清楚。”

“我是来找人的,还不知道往哪找呢。”

江元月神色一动:“找谁?有大概範围吗?”

“找个、找个很重要的人,不能跟你说。”他愣了一下,赶紧看了廖无晴一眼解释,“不是有情爱纠葛的人啊。”

“範围……只知道,他没死,在人界,其他不知道了。”

“在人界?”乐时景嗤之以鼻,“还能有更大的範围吗?”

玄明自知理亏,没还嘴,只有些恼怒地说:“让你帮忙找了吗?关你什麽事啊!”

江元月拔了剑。

廖无晴大惊失色:“他只是嘴巴欠一点罪不至……”

“轰”一声,花朝剑替了玄明的位置,江元月一脚把他从黑火底下踹了出去。

“哎,我……”玄明一个跟头翻了出去,脸着地扑在了地面上,龇牙咧嘴地想爬起来,又脱力倒了下去,“不行,我现在是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呼。”廖无晴松了口气,踮起脚尖看他,“那怎麽办啊,我也过不去啊这麽大火。”

玄明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他:“你喊紫珠仙子来救我吧。”

“你死心吧。”廖无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期待,“我师父最怕热了,她不可能进来的。”

乐时景看了江元月一眼:“要把他带出来吗?”

江元月垂下眼:“嗯,你带他出去,然后……”

乐时景点头:“那你呢?”

听她的意思,她似乎还不打算出去。

“你帮我告诉紫珠仙子。”江元月盯着眼前悬浮的黑火,下了决心,“这一次的谢礼,我就要这‘黑火’。”

“你出去之后将洞门堵上,让大家在这暂停一日,我要闭关。”

“你能控制这火?”廖无晴惊讶地瞪大了眼,“你们剑修身体有这麽硬朗吗?”

江元月骄傲地挺直了脊背,淡淡应了一声:“嗯。”

“听她硬撑。”乐时景冷笑一声,“你就看明天她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快烧焦了。”

江元月:“……”

她心虚地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

乐时景声音冷硬:“这黑火非要不可?”

江元月点点头:“嗯。”

他叹了口气,把趴在地上的玄明提起来,没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山洞。

廖无晴震惊地左看右看,犹豫着跟上他的脚步,问他:“哎,什麽意思?剑修要这黑火也很危险吗?”

“废话。”乐时景有些烦躁地翻了个白眼,“谁把这种异火收进身体裏能不脱层皮?”

廖无晴急了:“那你不劝劝她?”

“只是有点难,又不是做不了。”乐时景抿着唇,“……她向来不怕吃苦。”

廖无晴疑惑地眨了眨眼:“可她为什麽非得吃这苦头?”

“我怎麽知道。”乐时景迟疑一下,垂下眼说,“大概是为了变强吧。”

从她莫名其妙心脉受损,做了那个梦开始,她就好像对变强有了什麽执念。

可他还是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麽。

“那个……”廖无晴喊了他一声。

“走吧。”乐时景心情有些烦躁,但面上没什麽波动,“别看她那样,脾气倔得很,她认定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我知道你心急。”廖无晴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提醒他,“就是你别用力捏他行吗?他已经快死了,再捏真要死了。”

“啊?”乐时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上居然无意识用力,玄明憋得脸都紫了。

他赶紧松了手,不好意思笑了笑:“啊哈,你怎麽不出声啊?”

“呵。”玄明声音颤抖,梗着脖子说,“就这点劲?没感觉!”

乐时景:“那我……”

“别别!”廖无晴劝他,“算了算了,江姑娘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乐时景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要打他,我就是好奇。”

他忽然凑近问,“哎,你们魔族是怎麽通过边界,到人间来的?”

玄明忽然如临大敌,猛地一个翻身爬起来,下意识夺路而逃。

乐时景早有準备,身体未动,长剑已经横在他颈前。

“别紧张啊,我就问问。”他笑起来,莫名带着些许杀气,“跑什麽?做贼心虚?”

“屁!”玄明梗着脖子,“我做什麽贼了!”

廖无晴紧张地往后挪了挪,正要悄悄喊人,乐时景又忽然收回了剑,笑得和气:“瞧你吓的。”

“你是我师姐救回来的,我怎麽会杀你。”

“放心,我们天剑门跟魔族没什麽仇,你不做坏事,我们就不会杀你。”

他看向有些呆滞的廖无晴,“愣着干嘛?你扶他啊,都到这儿了,你能扶了吧?”

“还有我师姐刚刚让帮忙传的话,也麻烦你了,我就留在这了。”

“哦、哦。”廖无晴赶紧扶起玄明,一边回头一边往下走。

乐时景提醒他:“看脚下。”

“啊?”廖无晴没反应过来,还是被绊了一下,带着玄明一块滚了下去。

“我真!”玄明疼得龇牙咧嘴,“你滚开!我自己走!”

“哎哟哎哟。”廖无晴一边揉着身上一边哼哼,“我就是一时没看……哎,师父!”

玄明声音惊喜:“紫珠仙子!”

廖无晴哼笑:“上当了吧?我骗你的……啊!你别拽我头发!”

乐时景看着他们俩,没忍住笑了一声:“这看着实在不像是个大人物啊。”

他一转念又想到天剑门那一伙人,顿了顿,“也不一定。”

……

山洞内,江元月盘腿坐下,以灵力抵御狂野黑火的侵蚀。

她胸口的仙玉微微闪动光芒,将她包裹在内。

——她想来想去,怎麽也不能放心把黑火留在这裏。

她就算不是天机阁的弟子,也早听说过天命既定,难以转圜。就算这次他们阻止了玄明吸收黑火,说不定下一个魔族前来,就是崭新的“圣火使”。

还不如将黑火攥在她自己手裏。

虽然寻常修士要将异火纳入体内,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但剑修身体强健,而且她还有那块仙玉护体——虽然说已经有了点裂痕,但都是仙玉了,总应该还能抗一抗。

……

乐时景按照江元月说的话,将洞口封了起来,然后盘腿坐在了门口。

没多一会儿,薛青菱就气哼哼沖了上来:“乐时景!”

乐时景睁开眼,叹了口气:“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

“哼。”薛青菱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看着他身后的山洞,有些担心地问,“师姐真要吸收异火?为什麽呀,咱们剑修不是不怎麽在意这些天材地宝的吗?”

“嗯——”乐时景思忖片刻,似笑非笑说,“那就是你师姐心性不定,走了歪路。”

“胡说!”薛青菱瞪他,“你少乱说,我师姐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那不就好了?”乐时景往后靠着山洞门口,“你既然信她,就不用胡思乱想,等着就好。”

薛青菱愣了一下,一撩裙子也在山洞前面坐下来了,小声说:“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哎哟两位——”姜有仙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吃饭了啊?”

薛青菱板着脸:“不吃。”

“修仙之人,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姜有仙嘻嘻哈哈地拎着饭盒上来:“吃点吧,不吃多亏啊,万毒谷特意準备的好菜。”

“我不吃。”薛青菱情绪低落,“我担心师姐,吃不下。”

“她不吃我吃。”乐时景笑起来,“让我看看有什麽好菜。”

“来来来。”姜有仙把饭盒递过去,还招呼薛青菱,“你还担心师姐呢?咱们师姐那麽厉害,区区黑火,能耐她何?她肯定是想出新招数了,等她收伏黑火,这武道大会第一,还不是手到擒来?”

“担心什麽呀?”

“我不担心。”薛青菱低着头,“那我……我想她了。”

“我从上了定海峰,一直跟师姐在一块,就没分开过。”

她气哼哼地耍赖,“她一个人在洞裏过夜,我想她了不行吗?”

乐时景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姜有仙哈哈笑起来,撞了撞乐时景:“小师弟你看她,多大的人了,还哭着喊着想师姐呢。”

“谁哭了!”薛青菱恼怒,“閑着也是閑着,姜有仙,拔剑!跟我过两招!”

“哎别吧。”姜有仙瞬间跨下了脸,“我刚吃饱,吃饱不宜练剑!”

乐时景看向逐渐暗下的天色,忽然开口:“我也想她了。”

“啊?”姜有仙猛地回过头。

乐时景回过神,笑着夹起一筷子姜丝:“她在的时候,还能把这混进土豆丝裏骗她。”

薛青菱翻了个白眼:“幼稚。”

嘴硬

嘴硬

身后的山洞传来轻微响动, 乐时景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查探禁制:“江元月!”

“嗯。”门内传来江元月有气无力的一声,“是我。”

“师姐!”薛青菱赶紧爬起来, “师姐你没事吧!”

江元月走出来, 似乎有些意外:“青菱也在?小姜也来了。”

她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露出些许笑意, “怎麽了?我又没什麽事, 你们一个个紧张成这样, 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了。”

“对了,我拿走了黑火,万毒谷的人有什麽反应吗?”

“哦,紫珠仙子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也不怎麽在意。”姜有仙诚实地说, “她说本来这火也是掌门想要研究, 不是她的, 等掌门回来, 咱们肯定都回天剑门了, 他不敢打上门找咱们麻烦的, 没事。”

江元月:“……”

这听起来不太像没事。

“这些之后再说吧。”乐时景催促他们, “还不帮你们师姐準备洗澡水、找点吃的?”

“她都快烤焦了,赶紧收拾收拾。”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闻了闻, “吃了不少苦头吧?我都闻见肉香了。”

“滚。”江元月给了他一拳。

只是这一拳比起平常太过无力, 乐时景垂下眼, 装模作样捂着胸口的手一紧。

“哦好!”姜有仙赶紧应下, 拉着还想说话的薛青菱往下走去, “我们这就去!”

薛青菱还有些迷茫:“啊?修仙之人,要什麽洗澡水啊, 一个清净诀不就……”

姜有仙拉了拉她。

乐时景见他们走远,才收敛笑意,对她冷哼一声,转过身蹲下去:“上来。”

“啊?”江元月怔了一下。

“上来,你体内灵力都空了,逞什麽强。”乐时景没回头,“我把他们支开了,你动作快点就……”

他背上一沉,话被打断,没想到江元月十分听话就地趴到了他背上。

乐时景怔了一下,偏过头看她。

江元月趴在他背后,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认命地背起她往下走。

他问:“成了吗?”

“嗯。”江元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乐时景抿了下唇,问她:“你要变得多厉害?”

“啊?”江元月没想到他问这个,掀了掀眼皮强打精神,“嗯——要比掌门厉害,比我娘厉害,比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更厉害。”

她眼皮慢慢变重,大概是小师弟走得安稳,脊背也不知何时从少年人青涩模样变得宽阔可靠了,她含糊地说,“要厉害到,天塌下来,什麽魔头出世大妖出山,我都护得住你……”

她卡了下壳,“你们。”

她欲盖弥彰地嘀咕一声,“反正我是师姐,我肯定不能让你们死在我前面。”

她闭上眼,“不行,我太累了,我要睡着了。”

乐时景一时间没有接话。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低声喊她:“江元月。”

她没回答。

乐时景侧过脸去看她,她趴在他肩膀上,睡得安稳,毫无防备。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笨蛋?”

“我老远闻见肉香,哪儿的烤乳猪熟了?”

他嘀咕一声,“这都不揍我,看来是真睡着了。”

他转过身,放缓脚步,低声说,“你到底梦见了什麽,又想做什麽呢。”

如果她醒着,他大概绝对不会用这麽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问:“能不能让我也做个一样的梦啊?我怕我猜错了,跟丢了。”

回应她的只有江元月均匀的呼吸。

……

江元月从山洞中出来,结结实实地睡了大半天。

期间,丹元谷弟子和万毒谷弟子排着队来想给她把脉,都被乐时景拦在了门外。

“她只是累了。”乐时景靠着门,“各位收了神通吧,现在用不着你们那些奇门技巧。”

“要是实在閑着,有会做药膳的吗?煮碗银耳莲子羹来。”

“这算什麽药膳啊。”常灵药哭笑不得,“不过她刚刚吸收了异火,吃点清热去火的,似乎确实不错。”

“师姐就爱吃这个。”薛青菱撸起了袖子,“我去给她煮!”

“你?”乐时景上下打量她,“你分得清盐和糖吗?”

“舔一舔不就分得清了。”薛青菱气得脸红,“你帮我当傻子啊!”

江元月就在这样的吵吵嚷嚷裏醒过来。

她张了张嘴,喉咙倒是并不沙哑,就是还是干渴,就喊了一声:“水——”

乐时景一闪身进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砰”一声把其他人拦在了门外。

“哎哟!”薛青菱跟得快,差点被门拍在脸上,气急败坏地推门进去,“师姐你看他!”

听说江元月醒来,刚刚赶来的廖无晴有样学样:“师姐你看他!”

薛青菱震惊地扭过头,没想到万毒谷的弟子也来跟她抢师姐。【】

廖无晴已经笑嘻嘻地凑到她床前:“江师姐,你好啦?”

“你昏迷的时候,你这小师弟可像护肉骨头的小狗,把你看得可紧了,我想给你把脉都……唔咳!”

乐时景放下水杯,擡手给了他肚子一拳。

“轻点。”江元月喝着水交代他,“他是个医修,不经揍。”

廖无晴龇牙咧嘴地纠正:“毒修!”

江元月意外:“你不是说毒医也是医吗?”

“说是这麽说。”廖无晴表情严肃,“但跟丹元谷那群人一块的时候,为了区分,还是得把我叫做‘毒修’。”

江元月:“……行。”

“有事说事。”乐时景掀了掀眼皮,“没事出去。”

“有事。”廖无晴指了指门外,“我带玄明过来,让他给你道谢。”

“这小子还挺懂礼数,说不能随便进姑娘房间,非要在外面等。”

“你就不懂?”乐时景瞟他一眼,“你也出去等。”

廖无晴不服气地指他:“那你怎麽……”

乐时景已经提着他扔了出去,然后熟练地关上了门。

他转过身:“别听他乱说。”

江元月正打算下床,疑惑地问:“什麽?”

乐时景僵硬地说:“我不让他把脉,才不是因为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因为你脉象特殊,万一被他们发现异常,不好解释。”

江元月一愣,才想起自己心脉断了,当即坐直了身体点头:“对,确实是你想的周到。”

乐时景噎了一下:“你信了?”

江元月茫然:“啊?”

乐时景闭了下眼:“……行。”

他打开门,臭着脸出去,“好了你就出来。”

“哦。”江元月应了一声,觉得奇怪,“他又在生什麽气?一天到晚怎麽气性这麽大?”

她摇摇头,稍微收拾一下走出了房门。

玄明换了身衣服,一脸不爽地蹲在路边,瞪着对面的侯来。

侯来跟他几乎一个姿势,两人相对而蹲,目光不善。

廖无晴从边上凑过来:“你俩怎麽就对上眼了呢?”

侯来眯着眼:“他身上味道不对。”

玄明瞪他:“你才身上有味!我可爱干净了!”

侯来面露鄙夷:“话都听不懂?傻子。”

玄明暴怒:“你想打架是不是!”

江元月打量着玄明。

当初在山洞裏,她还以为这家伙是被火烤焦了,这会儿才发现,他居然是真的皮肤黝黑,眼睛也确实挺亮。

平心而论,他长得还算俊朗,一身较深的小麦色皮肤,眼睛又圆又亮,少了脸上的疤痕也兇狠的神色以后,看起来还有几分傻气。

廖无晴笑着看向江元月:“江师姐,我师父说了,这次武斗大会,你们带上我和玄明就好。”

江元月一怔——她本来是打算绑也要把这魔族小子绑走的,没想到万毒谷居然主动让她把他带上。

玄明扁着嘴:“我不想去。”

廖无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说的不算。”

“我师父已经定了。”

“哼。”玄明不爽地把头扭到一边,但居然没有反抗。

“不是挺好的吗?”廖无晴笑着,“你找的人也不知道在哪,我们这一路朝着腾龙岛去,能经过好多地方。”

“而且你还要报恩,这一路你就负责保护我,一个是给我给万毒谷衆人报了恩,另一个给天剑门衆人减轻了负担,也是给他们报了恩。”

“一石三鸟,还有什麽不满意?”

玄明蹲在一边,不吭声。

“那还用说吗?”紫珠仙子把玩着一个储物戒,笑吟吟走来,“肯定是舍不得我呀。”

“紫珠仙子!”玄明一下子站了起来,没出息的红了脸。

“哎呀,小家伙,才相处这麽几天,你不会当真对我情根深种了吧?”紫珠仙子笑起来,正要把手上的东西给他。

玄明“噌”地脸上红到耳后,梗着脖子:“谁谁谁说的!”

“你、你说这些,难道不知羞吗!”

“哟。”紫珠仙子忍不住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魔族小古板?”

“我还以为你们魔族豪放,向来都是有话直说呢。”

“有话直说就有话直说!”玄明深吸一口气,盯着她,“我、我……”

“我只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觉得你……”

他目光闪躲,结巴了半晌,响亮地喊出,“人很好!像我娘!”

紫珠仙子:“……”

她一瞬间收敛了笑意。

“嘶。”原本还笑盈盈看热闹的廖无晴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睁大了眼,“师、师父……”

紫珠仙子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才走出两步,又猛地一回身将手裏的东西砸了出去,怒吼:“滚!别再让老娘在万毒谷地界看见你!”

她扔出来的储物戒带了灵力,砸在玄明脚边,一下砸出一个坑。

玄明面色一片惨白:“不是,我……”

紫珠仙子走得头也不回。

“哎哟。”廖无晴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怎麽想的?”

玄明目光呆滞:“我没想……”

“没救了。”廖无晴无奈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乐时景,十分自来熟地交代他,“乐师弟,这就是前车之鑒,有时候,可别太嘴硬了。”

“哦。”乐时景应了,又反应过来,“不对,关我什麽事?”

响头

响头

“万毒谷这次就派你一个人?”常灵药斜眼觑着廖无晴, “也是,你们万毒谷除了跟我们特别较劲,平日裏也不是特别争强好胜。”

“人多了也没用。”廖无晴好奇地东张西望, “世上最好的毒, 自然是一滴就够。”

他压低声音问常灵药打听,“天剑门的那位小师姐……”

常灵药瞬间警惕起来:“你打听这做什麽?”

“我就是好奇。”廖无晴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她到底跟魔族有什麽恩怨啊?为什麽对玄明那麽关照?”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些委屈, “总不能是喜欢黑的吧?”

常灵药:“……省省吧你。”

她歪了歪头,“不过江师姐好像确实特别关注那个魔族小子,应该是没见过吧?”

“我也想看看他经脉有何不同,江师姐是剑修, 应当是……想试试他打起来有没有不同!”

廖无晴愣了一下, 瞬间往后退了两步:“要是这种感兴趣, 那还是算了。”

那边江元月确实正盯着玄明。

她不太会收敛目光, 看得光明正大目光灼灼, 也幸好玄明这会儿失魂落魄, 双手捧着紫珠仙子丢给他的储物戒, 游魂似的走着, 谁看他也注意不到。

江元月正在想怎麽问他。

他说是来找人的,但找谁也不肯说, 怎麽找似乎也没什麽头绪, 人看着也不是很聪明。

但凡他身后有个什麽正经教派, 应当都不太会把他扔出来。

她记得在自己梦裏, 万毒谷这一趟, 他们只见到了万毒谷谷主,一位神色忧郁的老翁, 没见到廖无晴也没见到紫珠仙子。

谷主只说这一次武道大会,他们万毒谷不出人,就把他们送走了。

所以当时,没有他们横插一手,万毒谷或许也损失惨重。

如今,应当是朝好的方向变动了一点吧?

江元月正盯着玄明的小黑脸出神想着,忽然斜裏伸来一只手挡在她额前,江元月“咚”一下就撞了上去。

“谁啊!”江元月有些恼怒,派开乐时景的手,“你干什麽?”

“想问就问。”乐时景甩了甩手,漫不经心瞥了玄明一眼,“他盯着那储物戒,你盯着她,不知道的以为你们什麽爱恨纠葛串起来了呢。”

姜有仙“嘿嘿”笑了一声:“还差了一点,还有师弟你盯着师姐。”

“我什麽时候……”乐时景恼怒,“胡说八道。”

他凑到江元月身边,压低声音说,“本来他也不是很聪明,趁他现在失魂落魄,赶紧问,说不定就说漏嘴了。”

江元月一时间有些心动。

她清了清嗓子,问玄明:“喂,你在魔界……有什麽门派吗?”

仔细一想,他们对魔界知之甚少,哪怕当初在梦裏,魔族打上人界,他们也统一将他们称之为“魔教”,根本不知道他们内部是不是还有什麽派别。

“你问这些做什麽?”玄明手一翻,将储物戒收起来,瞪她一眼,“什麽企图!”

“好奇啊。”乐时景双手环胸,“我们是头一次见到魔界来客,也从没去过魔界。人界的宗派五花八门,魔界总不至于一个没有吧?”

“当然不可能!”玄明下意识反驳,“我们自然也是五花八门!但跟你们也不一样。”

“你们人界就没有什麽老大吗?就比如你们这几个,天剑门、丹元谷、万毒谷都听的头头。”

“没有。”乐时景耸了耸肩,“如今天下有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枪什麽的,但若说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却还没个準。”

江元月摸着下巴:“印象裏,上一位统一修仙界的前辈,还是成仙之后不愿飞升,留在人间做了地仙的那位,也是近千年前的事情了。”

“啊?”玄明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还说我们魔族爱好争斗?我们好歹有个老大一声令下,大伙都服。”

江元月正等着他说这个:“你们老大是谁?”

“呃。”玄明卡了壳,有些生硬地目光闪躲,“这个、这个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麽?”距离重要信息只差临门一脚,江元月没有放弃,追问道,“既然是老大,不应该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吗?你们难道还怕我们去找他麻烦?”

玄明目光闪躲:“哎,也不一定啊。”

“不一定?”这下乐时景也来兴致了,“你的意思是,你们魔族如此争强好胜,居然也有可能认个弱小的家伙当老大?”

“那、那得看原因。”玄明满脸写着“我心裏有鬼”,但顽强坚持着没松口,“反正我们有自己的标準,不能告诉你们这些外人!”

“你们问那麽多干什麽,你们又不是魔族,又不可能当我们魔族的老大。”

“哦?”乐时景挑眉,“标準说了,除了魔族,人类不可能当你们的老大吗?”

“这还有规则说?”玄明嗤之以鼻,“人类怎麽可能有……”

江元月和乐时景一起凑到他面前,竖起耳朵听重点。

“不能说!”玄明居然还硬生生拐了个弯,又绕回去了。

“哎。”乐时景和江元月同时扼腕叹息。

“你俩怎麽回事啊!”玄明警惕瞪着他们俩,“瞎打听什麽!你们该不会是对魔界有什麽企图吧?我不可能告诉你们这种情报的!”

“没有——”江元月僵硬地别开视线,“我只是,那个……”

她拍了乐时景一掌,“你说。”

乐时景随口说:“她想当你老大。”

“还想当魔族的老大。”

“啊?我啊?”江元月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对,你。”乐时景笑了笑,伸手把她的嘴角往上一提,让她震惊的表情收敛了一点,而后一本正经地对玄明说,“你别看她这样,她可喜欢争强好胜了。”

“平日裏在定海峰就喜欢当老大作威作福,你看,欺负我也非常习惯。”

江元月维持着微笑,缓缓钻进了拳头。

“她现在已经不满足在定海峰老大了。”乐时景睁着眼胡说八道,“恐怕是打算从你入手,当上魔族的老大。”

玄明目瞪口呆:“你还……你还挺有野心。”

江元月:“呵。”

“你当不了魔族老大。”玄明瞟了江元月一眼,倒是没显露多少敌意,只说,“这不是厉害就能当的,要一点……天赋。”

“有的人天生就是当魔尊的料,有的人……”

他终于说出“魔尊”这个词,江元月呼吸都急促了一下,她问:“那……你们现在有魔尊吗?”

玄明噎住了。

江元月觉得奇怪:“我们又没问谁是魔尊,只问你现在有没有,都不能说?”

玄明目光闪躲:“这个……”

乐时景反应过来:“哦——那就是没有。”

“哎,你!”玄明气得跺脚,“我、我不跟你们说了!别跟我说话!”

“喂……”江元月还想叫住他,却被乐时景打断:“别逼太急。”

“他跟我们关系好一点,才有可能透露更多。”

“好吧。”江元月叹了口气,“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她小声说,“也幸亏他不太聪明。”

乐时景表情古怪:“从你嘴裏说出这种话,总觉得有些……”

江元月擡手给了他一拳。

“嘶。”乐时景挨了打,察觉一拳力气又回来了,就知道她应该把黑火消化的差不多了,露出一点笑意,故意撞她,示意她看土灵宗那个独苗,“你看宗盛。”

“从我们开始往土灵宗去开始,他就这样心神不宁了。”

江元月愣了一下,跟着看过去。

宗盛跟其他人都隔开了一点距离,沉默地低头往前走着,时不时擡头看向土灵宗的方向。

“唔。”江元月抓了抓脑袋,“差点忘了这还有个麻烦事。”

“不是你要去惹的麻烦事?”乐时景挑眉,“你要是不想惹这个麻烦了,我们随时可以换个方向。”

“虽然宗盛已经第八十三次看向土灵宗的方向了。”

江元月:“我又没说不……”

正好宗盛在此时回头,两人对上视线,江元月僵硬地对他笑了笑。

宗盛沉默片刻,走到江元月身边,跟她搭话:“江姑娘。”

“嗯。”江元月下意识挺直脊背,“怎麽了?”

“前面很快就到土灵宗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为少主……”宗盛声音一时哽咽,勉强压下,苦笑一声,“为少主好好办理丧事。”

“这地方一进城必定逃不过土灵宗沿线,不如咱们先在后土城外的茶摊上打探一番,再考虑要不要进去。”

“好。”江元月十分配合,“就按你说的。”

“就是前方那个……”

她看过去,神色忽然变得古怪。

她看见了两个熟人,极寒殿那两个熟人。

冷岩端着茶杯,就坐在他们打算去的那个小茶摊上,一副少主做派。

他远远看见了江元月一行人,当即惊地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对着身边的长老说:“你不是说他们不一定会来吗!”

两人毫不犹豫,像见了猫的耗子,腾空就跑。

江元月下意识出手,黑火点燃冰盾,直接把他们俩打落在地,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茶摊老板熟练地抄家伙躲到了一边。

“哇!”薛青菱面露崇拜,“上次他俩就是用的冰术幻象迷惑弟子,仿佛千军万马四散而逃,师弟师妹们才没抓住他。”

“这下好了,黑火正好克制他们,这下看他们还怎麽跑!”

江元月神色複杂:“……你们好不容易逃走了,怎麽也不跑远点?”

“还不是他!”冷岩气急败坏地指着长老,“他说赌一把,赌你们在路上揍过我们了,就不会再特地去一趟极寒殿!”

他愤怒地捶了捶地面,“我就说他们没那麽容易放过我们吧!”

长老嗫嚅着,试图拿出一点底气:“极寒殿和天剑门确有旧怨,但这裏是土灵宗地界。”

“土灵宗少主新丧,几位,还是不要大打出手了吧?”

“哦——”乐时景恍然大悟,“你们是来吃席的。”

长老露出一点笑意:“正是,正是,所以……”

“所以不是正好。”乐时景笑得恶劣,“你俩要是不配合,就拜托土灵宗把你们也一块埋了。”

“反正他们土系修士,挖坑快。”

长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元月在冷岩面前蹲下:“你进极寒殿的时候,知道他们跟我们天剑门的过节吗?”

冷岩一昂脑袋:“成王败寇,没什麽好说的!”

江元月垂眼看他:“当初有个三岁小童,将糖葫芦撞到那一代极寒殿殿首身上。”

“那小子就说,要她家去极寒殿代代为奴,正巧被我娘撞见了。”

“我娘就说,从今往后,你极寒殿殿首,必须给这小姑娘磕三个响头才能上任。”

江元月面露遗憾,“可惜那位姑娘无缘仙途是个凡人,已经去世了,所以……”

她从储物戒裏掏出一个牌位,擦了擦摆在他面前,向他示意,“喏,磕吧。”

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冷岩愣了半晌, 崩溃地抱头大喊:“不可能!我极寒殿不可能行事这麽下作!”

长老也十分崩溃:“你们怎麽还把这凡人的牌位带在身上啊!”

“果然。”乐时景似笑非笑,“你们极寒殿为了拉人入派,又没跟人说清楚。”

“这就不厚道了吧?”廖无晴跟着帮腔, “我当初入门前, 师父也跟我捋了万毒谷近年来的爱恨情仇呢。”

“这是、这是……”长老见了,支支吾吾地别开视线, 不敢对上冷岩震惊的目光, “是你们天剑门不讲道理, 太过胡搅蛮缠!”

“那位殿首已经离开极寒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仗着实力强劲,牵连全派无辜之人……分明就是因为我们与昆侖宫走得近, 故意折腾我们!”

“我们每每寻到根苗尚可的弟子, 你们就出来捣乱, 将人痛揍一顿……”

他越说越气, 颤抖着手指向江元月, “你们天剑门究竟要我们如何!不如你杀了我吧!”

“若我小老儿一条命, 能换我极寒殿以后清净, 你就动手吧!”

他说着, 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大义凛然的模样。

乐时景憋着笑:“他居然觉得自己的命这麽值钱?”

“你!”长老气得吹胡子, “小子猖狂, 你、你别以为你出身……”

“停!”江元月把剑往他脑袋上一戳, 把他的脑袋按进地裏, 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狂言, 赶紧看了眼乐时景,见他神色未动, 这才松了口气。

“你啊。”江元月收回剑,无言摇了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麽久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天剑门要干什麽吗?一点悟性都没有?”

长老愣了一下,有些怀疑:“你们当真有目的?”

“不是单纯仗着自身强大,就肆意欺侮我极寒殿?”

乐时景嗤笑一声:“你们极寒殿的人难道揍起来格外舒服吗?我们还每每千裏迢迢来这儿揍你们?”

他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江元月,“要不告诉他们吧?师父的良苦用心。”

“否则就凭他们,我看就是下辈子也悟不出来。”

“可我娘说……”江元月有些犹豫,“他们要自己悟出来才会改,若是我告诉他们了,下一次他们就有可能假装了。”

“到底什麽呀?”廖无晴虽然不明白怎麽回事,但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不然你们悄悄告诉我,我肯定不告诉他们。”

“笨死了。”玄明嫌弃地瞟他一眼,“你也不懂?”

“你难道懂吗?”廖无晴震惊睁圆了眼,“不可能!不然你说说,他们是什麽意思?”

“这还不简单?”玄明翻了个白眼,“要他们认错呗!”

“你听他们说的话,一会儿说天剑门没完没了,一会儿说倒霉运气不好,反正就不承认自己当初干坏事了。”

他不屑一顾,“不过你们天剑门也是麻烦,不认错就打到他们认错为止啊。”

“不行。”江元月双手环胸,“我娘说要讲道理。”

“她说这些老顽固已经没救了,自视甚高、迂腐不知变通到了骨子裏,他们这样也就算了,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但新弟子不行。”

江元月瞟了眼还没从沖击裏回过神的冷岩,“极寒殿的老古董,若还是不肯认错,就少收弟子祸害年轻修士了。”

极寒殿长老嘴巴几次开合,说不出话来。

冷岩一直等着他开口,见他居然就这麽沉默下来,不可置信得快要哭出来了:“长老?你、你说句话啊!”

长老闭上眼:“哎。”

“算了,你若要走……”

“我不是要走!”冷岩气得捶了下地面,“我只是要知道真相!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长老还是沉默不语。

他红了眼眶:“你骗我。”

“你说天剑门仗势欺人,但我天赋好,只要躲过他们最初的荼毒,悄悄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必能带领极寒殿绝地反击,一雪前耻!”

“结果、结果……”

他挣扎着爬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什麽隐士君子、昆侖宫下清净一脉、世间最洁之冰……也都是骗人的!”

“我们不过是……话本裏街上欺男霸女,要被主角一脚踹飞的恶霸!”

他颤抖着伸出手,“极寒殿教我功法,领我入仙途,我、我将这一身功力,还给你们极寒殿!”

他猛地擡手,就要往自己胸口一掌拍下。

“喂!”常灵药大惊失色,“别沖动啊这样散功是要死的!”

江元月偏了下脑袋:“去。”

乐时景一阵风一样到了对方身后,熟练地一掌就把他劈晕了。

“嚯,好及时。”廖无晴感叹一声,笑道,“好默契。”

江元月神色未动:“习惯了。”

乐时景跟着点头:“上一个殿首也差不多是这麽个德行。”

他似笑非笑瞟了极寒殿长老一眼,“你们也是,偏偏喜欢找这种弟子……”

长老冷哼一声:“你懂什麽?我极寒殿功法,就要求内心清净,如高山之雪……”

“可你们连错都不敢认。”乐时景耸了耸肩,将冷岩丢给他,“师父说的对,若总是这副德行,还是不要祸害弟子为好。”

江元月微微摇头:“好了,走吧。”

乐时景惊奇:“这就走了?还没干正事呢。”

江元月疑惑:“什麽正事?”

乐时景笑眯眯地指了指那个牌位:“磕头啊。”

“只要他们没认错,传统还是要继续的。”

“你们殿首……啊不是,前任殿首既然已经晕了,那就只能靠你了。”

他看向长老,“你磕吧。”

“我磕?”刚刚还萎靡不振的长老震惊擡头,“我又不是殿首!”

“你们没殿首了。”乐时景挑眉,“同门一场,帮忙磕个头不过分吧?”

“不行!”长老涨红了脸,“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

廖无晴不知何时蹲到了他身边,撩起他的袍子看了眼他的裤腿:“哪儿黄金?”

他笑嘻嘻敲了敲他的膝盖,“这是小腿。”

“还废什麽话?”玄明嗤之以鼻,“一点小事叽叽歪歪说这麽久,打断他的膝盖,抢了他的黄金,按着他磕到头破血流!”

“哎。”大师兄没忍住叹了口气。

江元月一怔:“怎麽了?”

大师兄沉吟片刻:“江师妹,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一伙人,越来越不像……好人了。”

江元月目光扫过去,满面笑容格外挑衅的乐时景、嬉皮笑脸戳着老人家小腿的廖无晴、已经撸起袖子準备动手的玄明,还有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天剑门衆人、已经见怪不怪已经提前準备好伤药的丹元谷弟子。

她收回目光,微微睁大眼:“没有啊,大家没什麽问题啊。”

大师兄:“……”

他缓缓扭头,对上宗盛的目光。

宗盛略有迟疑:“似乎是有点……”

他又看了眼江元月,“但江姑娘当初救我一命,可见心性剑术都是上乘。”

“只是看起来……稍显热闹。”

他一脸严肃,“但少主在时,就常常教我,不可以貌取人。”

大师兄:“……罢了。”

他无奈一笑,“倒要显得我迂腐了。”

他催促一声,“长老,还是快些磕头吧,我们也还要去土灵宗吃席。”

“也算顺路,到时候可以将你们一块带上。”

极寒殿长老面如土色,看了冷岩一眼,最后毅然决然,一伸手把自己敲晕了。

“不会吧?”廖无晴咂舌,“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极寒殿,不奇怪。”乐时景嗤之以鼻,“要不给他们挂树上?”

“几位客官不用操心。”刚刚躲起来的茶摊主人见事情平息,又重新摆了摊子,含笑说,“土灵宗的人常来巡逻,一会儿瞧见了,自会帮忙把他们拖回去的。”

宗盛一怔,忍不住问他:“老伯,你、你可还记得我?”

“你是……”茶摊主人打量着他,而后笑起来,“噢哟,差点没认出来,你不就是土灵宗的人吗!”

宗盛张了张嘴,忍住了没说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只勉强笑了笑,问他:“土灵宗近日、近日巡逻还跟往常一样吗?”

茶摊主人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这麽一说,倒也是。”

“最近是有些变化。”

“巡逻的人来得没以前勤快了,匆匆忙忙的,也正常,毕竟……”

他唏嘘地摇了摇头。

宗盛红了眼眶,勉强说:“我回来送送少主。”

“是得送。”茶摊主人低着头,“少主是个好人吶,有他在以后,土灵宗衆人都变得亲厚了许多,也不知道往后……”

“今日土灵宗宗门大开,城内凡人也能去送一送少主,我一会儿等收了摊,也去送一杯粗茶。”

江元月问:“其他宗门也来人了吗?”

“嘶……倒是不多。”查探主任略微迟疑,“这一日几乎没什麽外来的修士,恐怕是不想大办。”

“也正常,总不是喜事。”

乐时景和江元月对视一眼,他说:“还真是匆忙。”

“……去走吧。”宗盛攥紧拳头,“我去送一送少主。”

他带着几人踏入后土城内。

土灵宗与天剑门不同,宗门就在凡人城池内,从城门踏入,就能看见一座巍峨厚重宫殿,以黑棕两色为主,像个沉重的甲壳盖在地面。

玄明盯着瞧了一会儿,赞许地点了点头:“很有品味嘛。”

廖无晴哼笑一声:“知道被你夸,他们可能高兴不起来。”

他眼神往两边瞟了瞟,“咱们好像不怎麽受欢迎啊,有人过来咯。”

江元月往远处看着:“土灵宗宗门确实大开。”

她已经看见大门后,阶梯之上挂着灵幡的灵堂,还有一副棺椁。

乐时景凑到她耳边:“来者不善。”

“怎麽办?”

“随机应变。”江元月反手握住了剑,“不打我们就进去吃席,找机会再看一次棺椁。”

“要是打……”

江元月看向乐时景,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笑脸。

乐时景被她笑得晃了眼,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

“我假装失手把你扔出去。”江元月飞快说,“从这儿扔到那儿,你就趁机滚进灵堂,把他棺材撞开。”

乐时景:“……”

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

乐时景无言判断了一下江元月口中的“这边”到“那边”的距离, 抽了抽嘴角:“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这个距离,说失手恐怕不那麽可信。”

“那就一会儿找机会近点再扔。”江元月按住剑柄,环视一圈, 目光扫过逐渐接近的土灵宗衆人, 打算客气一点,就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天剑门, 恰逢路过, 我们也来送一送后钧。”

负责巡逻的土灵宗弟子他们之前也没见过,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过来,看到人群中的宗盛一怔,表情变得相当複杂。

“宗盛师……”一名弟子开口, 又碍于其他人在场, 很快将那句没说完的“师兄”咽了回去, 生硬转折说, “我听人说, 你离开土灵宗了, 正觉得奇怪。”

“你一向对少主最是忠心耿耿, 如今少主出事, 哪怕宗主说了……也没几个人会信你当真沖撞少主。”

“只是……”

“只是宗主既然说了,你便不能再回来。”

“今日是少主大事, 你……还是不要沖动了。”

他面上显露出些许悲戚和于心不忍, 垂下眼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江元月若有所思——看来茶摊主人说得不错, 至少土灵宗弟子在后钧在的时候, 待人接物都算是温厚, 就算面对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也没有显露恶意。

宗盛红了眼眶:“……我来送送少主。”

“我总不能这种时候都不来。”

弟子叹了口气:“可是宗主……”

“算了。”另一名弟子开口, “宗主不是说了,今日城内百姓都能进来吗?他既然不是我土灵宗弟子,那就也只是个普通后土城百姓,就放他进去吧。”

“至于天剑门的几位……”

他有些好奇地问,“宗主无心大办,几位是怎麽知道的?”

江元月正要开口,乐时景笑眯眯地接过话头:“我们刚从丹元谷过来。”

他也没说谎,但也没说全。

“原来如此。”弟子恍然大悟,露出歉意表情抱拳,“那几位就请入席落座吧。”

“宴席匆忙,恐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不会。”江元月带人跟了上去,定了定神,压低声音悄悄对乐时景说,“奇怪,他们宗主没交代他们要防备我们?”

“正常。”乐时景并不意外,嗤笑一声,“当初你拦下他一招算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没到让他如临大敌,回来以后也交代弟子早做防备的程度。”

他笑起来,“更何况,他大概也料不到我们会特意上门多管閑事。”

江元月:“……”

她心虚地别开视线,“怎麽了?这一向是我天剑门的美好品德。”

她轻轻踢了一脚乐时景,“人家都请我们入席了,走啊。”

“等下。”乐时景回头看了一眼,指指廖无晴和玄明,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过头,“哎,这倒是比直接打起来还麻烦。”

江元月疑惑:“什麽?”

“没什麽。”乐时景露出笑意,“是笨蛋不用操心的事……哎!你!”

他龇牙咧嘴按住她的手,“旁人面前,不许打我!”

……

廖无晴接到了乐时景的暗示,眼珠一转,趁着土灵宗弟子没有注意,落后一步拉着玄明躲在了一边。

“干什麽?”玄明一脸莫名。

“他应该是要让我们分开走。”廖无晴找了个拐角靠墙等着,“咱们没在丹元谷跟土灵宗的人碰面过,可以装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玄明更加疑惑:“为什麽?”

“反正肯定不是怕拖累我们,多半有什麽坏主意。”廖无晴摸着下巴,“先装跟他们没关系再混进去。”

他没收敛身形,光明正大在后土城内走了一圈,然后装作好奇,主动朝土灵宗走去,假装自己是偶然路过的修士,也顺利混了进去。

廖无晴才踏入土灵宗内部,随意往天剑门衆人方向扫了一眼,果然,他们身后已经守了好几个土灵宗弟子,显然是有所防备。

“原来如此。”廖无晴露出些许笑意,压低声音得意地跟玄明分享自己的见解,“他们这下是有些麻烦了,只能靠咱们了。”

玄明不明所以。

“你瞧他们身后那些人。”廖无晴轻笑,“他们刚来时土灵宗弟子不明所以,只当他们是寻常宾客,但天剑门丹元谷来这麽多人,肯定要禀告宗主,这就暴露了。”

“要是在外面直接打起来还好说,这要是人家客气请他们入席了,天剑门还在人家葬礼上大打出手,说出去可就不占理了。”

玄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问他:“桌上菜都能吃吗?”

“你……”廖无晴无言,“吃吃吃,吃你的吧,哎。”

玄明立刻动了筷子,含糊回答:“占不占理有什麽要紧的?难道他们天剑门立足修仙界,是靠特别讲道理吗?不是靠拳头硬?”

他顿了顿,“哦,他们用剑,那就是靠剑硬。”

廖无晴:“……我跟你这种莽夫真是说不到一起去。”

他幽幽叹了口气,趁机眼神乱飘看热闹,“以一宗少主的葬礼规格来说,还真是办得够简陋的,都是凡人,没几个修者。”

他看见一个老妪弯着腰,拎着一篮鸡蛋,哭着抹眼泪,几个土灵宗弟子正试图向她解释,他们不要这个。

廖无晴眸光闪动:“不过,土灵宗少主这麽受城中凡人喜爱,他应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可惜啊可惜,自古英雄多薄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愿我这红颜能活久点。”

他还没说完,忽然吸了吸鼻子,“好香,是花香。”

玄明一边吃肉,一边往门口看:“好多女人。”

“好啊你,看漂亮姑娘就这麽来劲。”廖无晴故意揶揄他,“我回去就告诉师父,你一出门就光看漂亮女修。”

玄明差点被噎到,气急败坏开口:“胡说八道什麽!”

“她们一个个修为那麽差,我怎麽可能看得上!”

廖无晴挑眉:“那意思是,你看修为?哦——原来你是看我师父厉害才喜欢她。”

“那若是她以后受了伤,修为大不如前,你就不喜欢了?”

“当然不会!”玄明着急,“你不许咒她!万一她出了事,我一定拼命替她讨回公道!往后有用得上的,我也肯定都会替她办到!只是……”

他低下头,“只是紫珠仙子,如今已经不想见我了。”

廖无晴噎了一下:“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我说着玩的,你要不看两眼漂亮女修?虽不及我,但也长得不错了,你瞧那个……”

玄明低着头,只往嘴裏送饭:“不看。”

“等我找到要找的人,我就回魔界了,再也不会来了。”

廖无晴撑着下巴:“哎。”

“你真是个实心的木头脑袋。”

他忽然坐直,惊讶看着那几个花团锦簇的女修中朝着天剑门跑出一个,一脸惊喜地扑进了江元月怀裏。

廖无晴露出狡黠笑脸,看向边上的乐时景,饶有兴致地说:“有人醋坛子怕是又要打翻了。”

他推了一下玄明,“吃饱了没有?走,咱们干正事去,看看那棺材裏到底有什麽。”

玄明咬着块肉:“怎麽去?”

廖无晴问:“你们魔族有没有什麽掩人耳目查探的秘法?”

玄明:“……”

“好吧,看表情是没有。”廖无晴遗憾收回目光,“那就只能用我万毒谷的秘法了。”

仗着没人刻意盯着他们俩,廖无晴隐匿身姿,悄悄摸到了灵堂前。灵堂前只有两名弟子,但要不惊动他们混进去,还是有些麻烦。

玄明跟在他身后,等着看什麽是万毒谷秘法,就看见他示意屏息,扔出去一簇无色的毒烟。

守在灵堂前的土灵宗弟子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问:“怎麽突然有股臭味……”

“我也闻见了!”另一名弟子捂住了鼻子,表情古怪,“好臭!该不会是你五谷不净,贪嘴吃了什麽,在这儿……”

“胡说八道!”那个弟子涨红了脸,“我看分明是你……唔!”

他捂着肚子,“不行,我肚子疼!”

另一名弟子将鼻子捂得更紧:“你看看,你还说不是你!”

“不行,我得先去……”弟子忍不住撒腿沖出去,“你留在这看着!”

“喂!”另一人喊道,“离开要找人替你的,你!”

他有些急了,表情古怪地捂住肚子,“坏了,我也……难道真是今日饭菜有问题?”

他咬咬牙,忽然扯开嗓子喊,“师兄!师兄!我有急事,你先替我一替!”

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来了,怎麽了?”

这弟子居然还很有责任心,不见师兄到来,不肯自己先走,只是心焦地探头探脑,朝着前方期盼师兄的身影快点出现。

“既然如此,只能冒险一搏。”廖无晴趁着他侧身,一闪身蹿了进去。

玄明紧跟其后,动作比他还要迅捷不少。

“谁?”弟子警惕回头,正巧师兄在这时赶来,也奇怪地往灵堂裏看了一眼,“怎麽了?”

弟子迟疑:“好像有个影子……”

“师弟,别疑神疑鬼了。”师兄沉闷地摇摇头,“你该不会是想逗我取乐吧?我那边也快忙不过来了,你要是没事,我可就……”

“有事,有急事!”弟子赶紧交代,“我就去一会儿!我们俩突然都肚子疼,总觉得有古怪,我怕有人调虎离山,一会儿无论什麽情况,你都别走啊!”

“啊”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回头看了眼灵堂,迟疑着进去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站到了门口,抓了抓脑袋,“什麽也没有啊?”

在他身后,廖无晴和玄明悄无声息地掀开了供桌的台布,趴在地上,目光灼灼盯住了眼前的棺材。

玄明神色古怪:“你们万毒谷的秘术,就是……让人拉肚子的毒烟?”

“管用就行。”廖无晴得意洋洋,“这麽点小事,我总不至于下点能让他们无声无息化成一滩尸水的毒吧?”

玄明:“……那你怎麽看棺材裏面?掀开动静太大,外面肯定要进来。”

“不用那麽声势浩大。”廖无晴摆摆手,“咱们就挖个洞看一眼,走的时候还能帮他塞回去。”

玄明:“……”

“你们总说我们魔族不懂礼数,结果你们人族修士随便挖人棺材……”

“嘘。”廖无晴示意他不要多说,“我是为了真相。”

他振振有词,“你看见宗盛兄弟了吗?他那一脸有苦衷的模样。”

“还有江姑娘,她看起来难道像是閑着无聊挖棺材玩的人吗?肯定有理由。”

他一脸肃穆,“我信他们。”

花家

花家

玄明一怔, 翻了个白眼:“说那麽多,跟你又有什麽关系?不就是你想凑热闹。”

“嘿嘿。”廖无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可开了。”

他说动就动, 在棺材上开了个小洞, 好奇地朝裏看去。

玄明忍不住问:“怎麽样?”

廖无晴一怔:“黑漆漆的。”

玄明嗤笑:“折腾这麽久,居然看不清?闪开, 我来。”

廖无晴赶紧问:“怎麽样?”

玄明:“……确实黑漆漆的。”

廖无晴:“呵。”

玄明恼怒:“你‘呵’什麽?你看清了?我是觉得裏面只有黑, 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棺材裏没鬼也正常。”廖无晴若有所思, “但要是连尸首也没有,可就不对劲了。”

玄明鼻尖耸了耸:“但是有血的味道。”

“很多血。”

他奇怪地盯着棺材,“这棺材是浸过血吗?”

“什麽?”廖无晴震惊地睁大了眼,“只是裏面沾了血吧?浸过血是什麽说法?听着怪渗人的。”

“不对。”他眯起眼, “说起来, 土灵宗似乎也是近些年才变得温厚, 在修仙界四处走动的, 往前, 他们确实低调, 沉默寡言, 但又有些诡异……”

“什麽诡异?”玄明疑惑问他, “你们下葬前,棺材不用浸血吗?”

廖无晴回过神:“什麽?难道在你们魔界那儿很正常吗?”

“正常啊。”玄明挠挠头, “我还想你们人族居然也有这个习俗呢。”

“嗯——古怪。”廖无晴把玩着手中刚刚从棺材上挖下来的小洞, 忽然问他, “对了, 你知道这是什麽木头吗?我对草木了解算多, 居然也没怎麽见过这种木头,不会也是魔界特産吧?”

“不知道。”玄明撇了一眼, “乌漆嘛黑的,谁分得清木头啊。”

廖无晴:“哎。”

“就不该指望你。”

他又往前爬了一点,掏出一粒丹药朝挖出的洞口扔进去,侧耳听裏面的声响。

那颗丹药就那样“咕噜噜”滚进去,一直滚到了底,中间不曾受到一点阻碍。

廖无晴和玄明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了判断——这棺材是空的。

廖无晴往外看了一眼,刚刚拉肚子出去的两位弟子已经去而複返,他又趴回去:“现在,就看怎麽出去了。”

玄明提议:“你再让他们拉一回?”

“那也太明显了。”廖无晴又把扣下来的木块塞了回去,“等外面。”

“总有聪明人会知道给我们制造机会吧?”

……

灵堂外,江元月接住了扑到她怀裏的花锦,有些措手不及:“你怎麽来了?”

她下意识看向她身后,“阿垣呢?”

“阿垣……”花锦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一名女子拉到了身后,轻笑着说:“妹妹也真是的,怎麽上来就缠着别人家的师姐啊。”

这姑娘长得娇豔动人,与身后的花家家主十分相像,参加葬礼穿着素衣,但光看一张脸就足够花团锦簇。

她落落大方地朝他们行礼,“我看几位皆佩剑,气度不凡,自有一派剑术大师风範,想来一定是天剑门弟子吧?”

“哎,听说土灵宗少主也是一代人杰,本来与我花家、与我胞妹还有婚约,可惜天妒英杰……”

她擡起广袖,虚虚擦了擦眼眶,“哎。”

乐时景笑了一声:“这位姑娘好会说话。”

她上来拉住了花锦没让她说出什麽话来,又硬生生把话题拐回了现场的葬礼,还强调了花锦跟后钧的婚约,倒是不可小觑。

更何况,她上来先声夺人,花家家主都尚未开口,依旧神色如常,看来……在族中地位不一般。

江元月疑惑问她:“你是……”

“呵呵。”明豔少女掩唇一笑,“是我唐突了,还未介绍。”

“我见小妹与几位相熟,还以为她曾说过我的,我是花家大小姐,花见春。”

江元月反应过来:“哦——”

“不对啊。”她一愣,“不是你与土灵宗少主有婚约吗?”

乐时景:“……”

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艰难把头扭到一边,没在衆人面前笑出来。

这话一出,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

“哈哈。”还是花家家主干巴巴的笑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总算往前一步,把两位女儿拉到身后,笑着说,“天剑门也听说过当年花家与土灵宗订婚的事吗?”

“这原本也是喜事一桩,你看,娇花怎麽也得用好土养,这从各方面寓意来说,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了。”

大师兄也跟着往前一步,含笑自我介绍:“久仰久仰。”

“当初是说了结亲,但我女儿多嘛,也总得看看年轻人的意思。”花家家主唏嘘,“原本是想见春与少主年岁相当,应该正好,但后来阴差阳错……”

他含笑指了指花锦,“我们找了位天机阁的弟子算了一卦,说我锦儿命数与少主相合,正逢少主遭劫,我就想说不定能沖个喜,就用这‘桃花仙’换了这‘芙蓉仙’。”

“谁能想到啊……”

他唏嘘摇头,“天妒英才,一大憾事。”

大师兄神色不动,简单应了两声,花家家主就拉着他寒暄起来,细细打探起了他的家世,看架势,似乎也想在十二花神裏挑一位,送进天剑门。

乐时景趁机给江元月介绍:“这是花家家主,花乘风,出了名的左右逢源,修为不怎麽样,大概连你都打不过。”

“也是,他们曾经与土灵宗有婚约,尤其是之前才刚刚闹了一出退婚,其他门派能不来,他们一定得来。”

“什麽叫连我都打不过。”江元月瞪她一眼,“是我厉害。”

乐时景低笑一声:“刚刚跟你说话的,就是十二花神裏的‘芙蓉花’,也是主家的大小姐,地位最尊贵的芙蓉花神。”

江元月悄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很好看。”

“好看吗?”乐时景挑眉,往那儿扫了一眼。

江元月问他:“难道你觉得不好看?”

“我只看出来心眼挺多,你还有心情看人好不好看。”乐时景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你发现没有,廖无晴和玄明不见了。”

“看见了,他们鬼鬼祟祟离开了。”江元月也低声回複,“不回去厨房偷东西吃了吧?”

乐时景:“……”

“你当他俩饿死鬼投胎啊?”

他无奈,“他俩要是够聪明,就该去偷看棺材了。”

江元月愣了一下,迟疑着问:“那他俩……够聪明吗?”

乐时景顿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会儿,乐时景捏着下巴:“你这麽一说,我对他们的脑子也不是很有信心。”

江元月忽然给了他一手肘,如临大敌看着前方:“来了。”

一身黑色长袍,腰间系着金棕腰带的土灵宗宗主大步前来,抱拳行礼,面色如常:“花兄,我早说过不必在意,你还是亲自赶来了。”

“哎哟,后兄啊……”花乘风一见土灵宗宗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哭丧着一张脸,张开双手朝他迎上去,居然当场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在家中听闻噩耗,差点昏死过去,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我的好贤侄,我那惊才绝豔、温厚端方的好贤侄,怎麽就这麽走了!”

他伸手捶胸顿足,“天道呀,何必带走此等天骄,要拿就拿我糟老头的命好了啊!”

江元月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变化,就连土灵宗宗主都有些接不住他的情绪,一向威严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明显的尴尬,飞快地往天剑门这儿瞥了一眼。

大师兄和他对上视线,愣了一下,帮忙夸了一句:“花家主,真是……情真意切啊。”

“哎。”花家家主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见笑了、见笑了诸位。”

“实在是悲从中来……”

他一转身,拉过花锦,“阿锦,你来,来这。”

“啊?”花锦惊慌失措地看向江元月,赶鸭子上架一样哆嗦起来,尽力往花家家主身后缩着,欲哭无泪地打招呼,“见、见过宗主……”

“哎呀,傻丫头,还叫宗主。”花乘风摇摇头,“都是一家人,这麽见外。”

后元泽眯起眼:“这是……”

“哈哈。”花乘风笑起来,“我知道贤侄好心,不想拖累我这不成器的傻姑娘,可我们花家,岂是言而无信之辈?”

“婚约既然在,那她就该嫁过来,哪怕……”

江元月蹙起眉头,她看见花锦求救的视线,她哆哆嗦嗦地张了张嘴,看起来都快吓哭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管閑事,就听见后元泽淡然开口:“不必。”

“我儿已经有了决断,便不会更改。”

花乘风还想再劝:“可是……”

“至于说好的合作,该做的还是会做的。”后元泽轻飘飘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花兄不必担心。”

他终于将目光落到花锦脸上,“青春年少,大好年华,何必浪费?”

花锦对上他的视线,一怔,忽然扑簌簌落下泪来。

“哎哟这姑娘……”花乘风尴尬地扯了扯她,“这是想到贤侄早逝,伤心落泪了!”

后元泽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摇摇头,示意身后弟子上前:“带花锦小姐去侧室休息一会儿吧。”

“还有。”

他忽然看向江元月,“江姑娘要不要也去坐坐?”

“啊?”江元月没想到他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意外对上他的视线,她点头应下,“好。”

乐时景在她身后,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元月微微睁圆了眼睛,反手扣住他的手,在他手背点了两下,这才扶起花锦,跟她一块离开。

薛青菱惊疑不定:“他什麽意思?”

乐时景看着自己的手,同样疑惑:“对啊,她什麽意思?”

敲两下手背,什麽意思?

密辛

密辛

土灵宗弟子带路, 将花锦和江元月一起带去了一间小屋,给她们端了点心茶水,就客气地离开了。

花锦一路心惊胆战, 全靠身边有江元月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见人走了, 小心翼翼抓着江元月的手臂,一边用她壮胆, 一边从门缝裏往外瞧:“怪事, 我还以为他们要做什麽呢, 居然就这麽把我们放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门关紧,转过身来靠着,总算松了口气。

她可怜兮兮地洗了洗鼻子:“江师姐!阿垣被关起来了,怎麽办啊?”

江元月一怔:“怎麽回事?”

“我回家以后, 本以为此事了结了, 可没想到, 他们说是阿垣指使我逃走的, 要把她赶出花家……”花锦一下红了眼眶, “我求了爹好久, 他才答应把她留下, 但我得乖乖听话, 来一趟土灵宗。”

她无助地靠着门板蹲下,“怎麽办啊江师姐, 那位少主不是在丹元谷内疗伤吗?之前那些土灵宗弟子来找我的时候, 还一副他一定能好起来的样子, 怎麽会一眨眼就……”

江元月抿了抿唇, 后钧到底怎麽出事的, 她也想知道。

“其实来看看他也是应该的。”花锦蹲在门前,蔫头耷脑, “我就是有点担心阿垣,花家的人一直都对她不好,我在的时候就老是欺负她,我不在了,说不定会更过分。”

她可怜巴巴擡头看了眼江元月,似乎想找她帮忙,又觉得这种家事即使找了她也做不了什麽,只会让她爹觉得她在外人面前告状。

她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不管怎麽说,在这裏看见认识的人,总觉得松了口气。”

江元月正要接话,花锦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她躲闪不及,被门打了屁股,直接“哎哟”一声扑了出去。

“小心!”江元月接了她一把,看向推门进来的黑袍男人,微微蹙眉,“后宗主。”

后元泽保持着推门到一半的动作,瞟了她一眼,神色淡漠:“怎麽?我这屋子裏居然没摆张凳子吗?还是花小姐就喜欢这麽蹲着?”

“我……”花锦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江元月主动开口:“不知道后宗主找我们俩是为了什麽?”

“找她是因为看她可怜。”后元泽将手背在身后,哼笑一声,“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对家人如避蛇蝎的世家小姐。”

花锦低着头,哆哆嗦嗦说:“没、没害怕!我只是有些紧张。”

“我也怕?”后元泽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这才对着江元月说,“至于你,是怕你给我找麻烦。”

江元月:“……”

花锦有些紧张地拉住江元月的手,靠在她身边不敢吭声。

后元泽随手往花锦手裏塞了一碟点心,指了指不远处的窗边:“坐到那儿去吃,一会儿我们说什麽,听见什麽都当没听见。”

花锦茫然地端着那碟点心,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当成了小孩。

她正要把碟子放下,坚定表示自己和江元月站在了同一阵线,就听见江元月温和地说:“去吧。”

“我与后宗主有话说。”

“哦……”花锦一步三回头,“那你若需要就叫我,我好歹……”

她攥紧拳头,“能多算一个人。”

江元月哑然失笑:“好,一定。”

两人相对坐下,江元月开门见山:“要说什麽?”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后元泽慢条斯理倒了杯茶,神色淡然,“无非是为了后钧的死。”

江元月皱了皱眉:“无非?”

“恕我直言,痛失亲子,阁下看起来却并不怎麽伤心。”

“咚”一声,花锦紧张地把撞歪的杯子扶正,手足无措地坐正:“我……”

后元泽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开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风轻云淡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后钧不是我的儿子。”

“啊?”花锦没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

后元泽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凉凉看过去:“你要是实在想听,那就过来听个仔细。”

“不不不!”花锦一个劲摇头,“我在这就好,不,不对,我是说我什麽都某听见!”

江元月:“……咳。”

她主动出声为花锦解围,接过话题,“他不是你的儿子,所以你杀了他?”

“砰”一声,花锦的杯子彻底碎了。

她欲哭无泪:“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你们聊这种秘密没必要当着我的面吧!

后元泽沉下脸:“过来。”

花锦下意识听话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他们这裏挪动。

“坐她后面。”后元泽面沉如水,示意花锦坐过去。

“呼。”花锦还以为要坐他边上,当即松了口气,飞快坐到江元月身后,小声问了一句,“那他夫人岂不是……”

江元月看她一眼,她小声说,“我不敢问,你问问呀。”

“我听得见。”后元泽神色淡漠,“木灵也不是我的妻子。”

“嗯?”江元月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是说……你的妻子和儿子,都是假的?”

“或者,说她的本名你会更好理解一点。”后元泽擡眼,“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应当叫‘后灵’。”

江元月意识到了关键:“她也姓‘后’?”

花锦忍不住凑过来:“你们是一家人?她她她不会是你同宗的……表妹?”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后元泽的表情。

“不是。”后元泽喝了口茶,“她是我小姨。”

“咳咳咳!”江元月没忍住,差点把一口茶喷了出去,震惊地擡头,“什麽?”

她本来是做好了听土灵宗绝密的準备了,但没想到是这种……伦理八卦类的秘密。

她呆滞片刻,迟疑着开口:“所以,按住辈分来算,后钧其实是你的……”

花锦呆呆地接上:“……表弟?”

后元泽微微点头:“可以这麽说。”

花锦有些坐不住,一副想问又不敢的样子。

江元月撑了撑额头,被预料之外的消息打乱了思绪,她拍拍花锦的肩膀:“你先问,我捋捋。”

“那我可问了啊?”花锦就假装矜持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宗主夫人是背着你跟别人生了……”

江元月赶紧捂住她的嘴,一脸惊恐地看向后元泽。

他眉毛抖了一下,黑着脸放下茶杯,冷哼一声:“你前面听了什麽?”

花锦小声说:“你老婆不是你老婆,你儿子不是你儿子。”

她眼裏甚至带上些许同情,“听起来很是……凄苦。”

后元泽:“……”

“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我们只是因为某些需要,扮演一家人,他们也只是凑巧是母子。”

江元月若有所思:“怪不得宗主夫人看起来比你悲痛的多。”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后钧究竟是不是被你……”

“不是。”后元泽直截了当地回答,“你已经知道棺材裏是什麽了?”

江元月盯着他的眼睛:“尸首分离,鲜血淋漓。”

“啊。”花锦短促地叫了一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错。”后元泽并不慌张,“是后灵,在他咽气之后,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这是我们一族的丧葬习俗。”

“大地之母的后裔,死后血必须流回土裏,我们一向崇尚土葬。”

“只是近些年土灵宗入世,为了适应外界习俗,才用上棺材。棺木用血浸过,就代替死者躺在灵堂,之后再将空棺葬一次。”

他目光没有一点回避,“你若想开棺材查验,也大可动手,只不过,裏面什麽也没有。”

“天剑门总不会还要将他从地裏挖出来吧?”

花锦不安地看了江元月一眼,不敢吭声。

“空棺?”江元月眉头紧蹙,“这些习俗,你们土灵宗弟子也不知道麽?”

“天剑门有内门外门,土灵宗也有。”后元泽淡然,“宗盛入土灵宗不过三年,自然不知道这些密辛。”

“更何况,土灵宗近年入世,我们也知道,我们往日的许多做法,在如今的修仙界衆人看来,只觉野蛮,也会刻意遮掩。”

他把玩着手腕上一颗雕刻金线的珠子,笑着说,“像是之前那些神像,总是吓到外来人,我们也都收起来了。”

江元月眯起眼。

后元泽问:“江姑娘还有什麽疑问?”

江元月开门见山:“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这还不简单?”后元泽笑起来,“我在向你,以及你身后的天剑门示好。”

“我可不想就这麽被你当成斩杀亲子的恶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江元月:“……”

她收回目光,“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后元泽站了起来:“那二位就随意坐吧,我还要看顾我这……‘表弟’的葬礼,恐怕招待不周。”

他推门出去了。

花锦呆了片刻,脑袋一歪,倒在江元月肩上,喃喃低语:“我怎麽感觉我知道了点不该知道的事啊……”

“他为什麽当着我的面说?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怎麽会?”江元月正要笑,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江元月瞬间握紧剑柄,“谁!”

乐时景推开门,靠在门口挑眉:“好啊,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

他瞟了眼几乎趴在江元月肩膀上的花锦,“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江元月:“……”

“你来干什麽的?”

“看见后元泽出来,我就来看看。”乐时景笑得欠揍,“要是你们真动手了,我还能赶得上给你收尸。”

“要是用不着……”

他指了指灵堂方向,“咱们该想办法救救那两个人了?”

江元月一怔,错愕问:“他们进去了?我都没动手,他们怎麽就上了?”

“可能是因为——”乐时景转了转眼珠,指了指自己,“听信了我的鬼话?”

江元月:“……”

放火

放火

“不用太大的动静。”乐时景神色轻松, “随便惹点乱子,能把灵堂门口的人引开就好。”

“对了,那家伙特地找你说什麽?”

江元月也没瞒他, 原原本本地将土灵宗的八卦分享给了他。

说完, 她摸了摸下巴:“说起来,他是一开始就笃定我肯定会告诉别人, 所以都没交代我保密吗?”

“嗯——”乐时景稍稍蹙起眉头, 觉得古怪, “他为什麽告诉你这些?”

“他若是想解释,只说是因为习俗,所以在后钧死后对尸体做了些处理,让宗盛误会了不就好了?”

他瞬间警觉起来, “还非要告诉你, 后钧不是他的孩子, 宗主夫人也不是他的妻子……他在你面前强调单身, 想做什麽?”

江元月更加疑惑:“嗯——不明白。”

“似乎是想说自己和木灵夫人……不是一条心的?”

乐时景神色複杂看她:“我看你是真的一条筋。”

“他说的那些话, 你不会都信了吧?”

“那当然没有。”江元月双手环胸, “我只相信他说的一句话——他不希望招惹天剑门继续追查下去。”

乐时景又探头过来看她脑袋后面:“真开窍了?”

江元月瞪他一眼。

乐时景靠着门框笑:“我还记得你小时候, 非说天下根本没有坏人……”

江元月捂住他的嘴:“往事休提!”

她嘀咕一声, “我在天剑门长大,自然觉得天底下没什麽坏人了。”

“天剑门便全是好人吗?”乐时景挑眉, “之前欺压同门那个?”

江元月微微点头:“那个我揍过了。”

乐时景又问:“挪用宗门灵石那个?”

江元月继续点头:“揍过了, 还逐出师门了。”

“揍过就行了?”乐时景觉得好笑, 接着说, “还有定海峰不服你的那个外门弟子, 总说你是龙峰主女儿才当上这定海峰大师姐……”

“那个我也揍过了。”江元月若有所思,“不过, 他说的其实也不错,要不是有我,我娘也不会想收弟子。”

“她是觉得养我跟斗蛐蛐一样很有意思,才想养更多蛐蛐的。”

乐时景:“……这麽说,还得多谢你。”

“那倒不用。”江元月不以为意,“你是特殊情况,是跟姨姨一块捡回来……额,救回来的。”

“是是是,我就是个附赠的。”乐时景似笑非笑,“还多亏师父愿意收我。”

江元月忽然问他:“对了,你那时候是为什麽要拜我娘为师啊?我记得最开始,你是跟着姨姨学剑的。”

乐时景愣了一下,含糊说:“嗯……觉得你娘厉害。”

“嗯?真的假的?”江元月表示怀疑,但也没细细追问,盯着不远处的灵堂,认真思考怎麽引开门口的守卫。

要不就是把厨房点了吧?

乐时景瞟她一眼,松了口气,又稍稍觉得可惜。

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就想拜龙游水为师的,也不是真的觉得他娘不够厉害。

只是那时候他刚从昆侖山下来,和天剑门谁都不熟悉,对江元月也远没有现在亲近。

江元月大概是怕他一个人没意思,去哪儿都带着他。

只是他也在背地裏听见,不少弟子因此有了意见,说是——大师姐偏心,对别人家的弟子比定海峰的弟子更好。

他并不想跟江元月拉开距离,又不想她被同门背后说道,想来想去,不如他也加入定海峰,直接拜入峰主门下。

……不过这种事,他肯定不会让江元月知道。

江元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放火烧厨房最靠谱。”

乐时景:“……”

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行,那我们是直接扔火进去,还是先浇油?”

江元月摸着下巴:“容我再想想。”

……

后元泽见完江元月和花锦后,并没有继续招待宾客,反而找了个没什麽人的地方坐下,展开一本书卷,优哉游哉看了起来。

他没轻松一会儿,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就到了他面前。

不用擡头,后元泽也知道来的是谁。

木灵冷冷开口:“你找她们说什麽了?”

“不要节外生枝。”

后元泽随手合上书卷,并不看她,只冷淡回答:“是你按捺不住,要在丹元谷地界动手,才会惹来这样的事。”

“我不过是在帮你将尾巴处理干净。”

“可是他那麽痛苦!”木灵眼中溢出泪水,“人界已经没有他的活路,我只能这麽做!”

“你既没有孩子,也没有感情,你怎麽会懂!”

“呵。”后元泽冷笑一声,“你该庆幸,还有我保持清醒。”

“你还是好好谢我吧,我已经帮你圆上了空棺材的谎话,否则,天剑门看见那口空棺材,还不知道会折腾出多少事来。”

木灵眉头紧锁:“他们怎麽会知道棺材是空的?”

“宗盛明明看见尸体了。”

后元泽沉下脸:“所以,你连灵堂裏钻进去两只小老鼠都不知道,还来找我大吼大叫?”

“该死!”木灵眼中闪现杀意,“我去把他们抓来!”

后元泽又捡起了书本:“你不如就装作不知道,然后找机会调开灵堂前的人,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木灵不可置信:“我还要给他们留机会?”

“他们悄无声息的走了,这件事才会悄无声息的结束。”

“再忍一忍吧。”

他放柔了语气,“等再过去一阵,就找个理由说你死了,你就能去陪他了。”

木灵一怔,猛地回过头来:“你会帮我?”

“族内不放你回去,无非是你一向谨慎,留在此界,除你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后元泽看着手中书册,头也不擡,“可你现在方寸大乱,哪有一点能做事的样子?我与他们说清楚,不久之后,他们自然会想办法找人取代你。”

木灵沉默片刻:“……而后你就能一个人把持人界的土灵宗。”

后元泽笑了一声:“你现在这副模样,留在人界难道就能碍我的事了吗?”

木灵盯着他,忽然展颜一笑:“也无所谓。”

“只要你帮我,我就帮你。”

“我们已经合作很多年了。”后元泽露出些许笑意,“我一向喜欢你的……无所顾忌。”

“哼。”木灵冷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立刻警惕地看了过去,“怎麽回事!”

一名土灵宗弟子急急忙忙赶来:“宗主,宗主夫人!厨房不知为何起火了,那火有些诡异,一时半会儿灭不掉!”

“火?”木灵神色一动,板着脸说,“那就取丹药溶入水中再试!”

“是!”弟子立刻抱拳离开。

木灵冷笑一声:“看来不用我想办法将灵堂前的弟子引开了,他们自己就想了办法。”

“只是土灵宗的面子又要扫地了。”

“小事。”后元泽已经将书卷收了起来,“我去一趟。”

……

这边,江元月和乐时景刚刚敲定了炸厨房的细节——先把人引走、不浇油、多吹烟、扯开嗓子喊,正打算招呼天剑门其他人动手,就看见一衆土灵宗弟子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他们虽然还算冷静,没扯开嗓子喊,但这些细微动静也瞒不过修士,几人竖起耳朵,就听见他们在说什麽了——他们说厨房起火了。

江元月:“……”

乐时景:“……”

来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江元月有些疑惑:“我们不是还没动手呢吗?”

乐时景眉骨轻扬:“谁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他扭头看向灵堂方向,“看,那儿的弟子果然被引走了。”

江元月问:“那我们去接他们?”

“不用。”乐时景拉住她,“但凡他们俩不傻,就该知道趁机溜出来。”

江元月一怔,有些迟疑:“可他们俩要是不傻,怎麽还会钻到灵堂裏去?”

乐时景:“……”

“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觉得,这会儿厨房更重要。”

他一扬下巴,“走不走?”

江元月略微担心地看向灵堂方向,最终还是点头:“走。”

她走之前交代花锦,“有些混乱,应该不要紧,你躲在裏面别乱跑。”

“要是真遇到什麽麻烦,扯开嗓子喊天剑门,这麽点距离,你只要弄出一点动静,肯定有人能听见的。”

“嗯嗯。”花锦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江师姐,如果他们问我话,我也说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们在门口聊的,我一句都不会告诉他们!”

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副很讲义气的模样。

江元月哑然失笑:“若是真性命攸关,你把我们卖了也行。”

“反正我们也不怕有人找麻烦。”

花锦愣了一下,看着他们结伴赶往混乱中心的身影,忽然觉得羡慕——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这种,不怕有人找麻烦的底气。

叹了口气将门关上,身后突然有人接近,压低声音说:“别出声。”

“呀——”花锦惊叫出声,而后被迅速捂住了嘴。

她正要按住江元月的交代,扯开嗓子喊出声,就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是我。”阿垣神色憔悴,额上还沾着些许黑灰,紧张地看向四周,“跟我走。”

“阿垣?”花锦面上一喜,立刻将江元月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急忙拉着她说,“你怎麽搞成这样?你不是被关在家裏了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阿垣拉住她的手,“我逃出来了。”

“这裏不能多待,跟我走。”

花锦有些迟疑:“去……哪啊?”

阿垣恨铁不成钢地握紧她的手:“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花家特地将你送来这裏,就是告诉土灵宗——你任由他们处置!”

“如今你完好无损,是土灵宗没有迁怒于你,但凡他们怨愤不平,你如今说不定已经给人陪葬了!”

“怎麽、怎麽会……”花锦脸色煞白,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抚她,“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说明、说明至少我运气挺好的。”

“运气?”阿垣深吸一口气,问她,“那下一次也靠运气吗?”

“赌花家给你找的下一个婚约对象不错,再赌你嫁过去之后一切顺遂,接着赌……”

“别说了。”花锦的手慢慢脱力,眼泪在眼眶裏打转,“那不然我能怎麽办?”

“我离开花家又能去哪?”

“像我这样弱小的修士,离开了修仙世家,岂不是……啊!”

花锦惊呼一声,被身后猝不及防打开的门又撞了一下屁股,差点扑倒在地。

推门的人动作一顿,后元泽无言地揉了揉眉心:“第二次了。”

后元泽目光落到阿垣身上, 略微一怔,饶有兴致地开口:“你又是……”

花锦立刻跳起来挡住他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说:“她、她她是我的侍女!不是什麽可疑的人!”

后元泽充耳不闻, 只问阿垣:“火是你放的?”

阿垣沉默不语。

后元泽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 是天剑门为了掩人耳目放的火,可去那儿一看, 发现燃着的火却有些古怪, 不是人界常见的火, 似乎像是……”

阿垣一怔,没忍住低骂一声:“该死。”

“什麽?”花锦神色茫然,像是完全没听懂,“什麽奇怪的火。”

她还记得要帮天剑门的人遮掩, 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地说, “怎麽会是天剑门放的火啊?他们跟你们又、又没什麽仇。”

后元泽表情古怪, 问她:“……是他们让你帮忙遮掩的?”

“不是啊, 是我自己……”花锦说到一半, 忽然反应过来, 惊慌失措的纠正, “什麽叫遮掩啊!我……”

“原来是你自作主张。”后元泽哑然失笑, 微微点头,“这就合理了。”

“不然我想, 他们再怎麽胡闹, 也应当不会傻到觉得, 你能将我骗住。”

花锦:“……”

她扁了扁嘴不敢反驳, 就听见身后的阿垣开口说:“那火有古怪, 你也有不少古怪。”

后元泽轻笑:“要不是你有这样的古怪,我还会在这儿与你说话吗?”

阿垣吐出一口气, 拍了拍花锦的肩膀:“你留在这儿。”

“等等!”花锦连忙叫住她,“你又打算去哪?”

阿垣摇摇头:“不用担心,我……”

“你每次都这样!”花锦扁了扁嘴,“有什麽都不告诉我,什麽都自己扛。”

“一边要我争气点,一边又把我当小孩!”

阿垣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呵。”后元泽低笑一声,“既然不想被人当做孩子,就别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闹。”

花锦张了张嘴,还是没胆子反驳他,只闷闷低着头不说话。

“有些话,我一直不知道怎麽与你说。”阿垣低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之后一定都告诉你。”

“现在不是时候,乖孩子,听话。”

她伸手重重揉了揉花锦的脑袋,关上门和后元泽一块出去。

门一关上,花锦就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两滴泪来——她喜欢阿垣摸她的脑袋,因为她的动作,和她记忆中娘的一模一样。

她其实也偷偷幻想过,会不会阿垣就是她娘。

虽然她看起来年轻,但修士的外表本来就分辨不出年龄,说不定她娘当年的死也只是一个幌子,她离开了花家,隐姓埋名,最后还是放不下她,这才偷偷回来,隐藏修为,一直陪在她身边。

虽然异想天开,但至少有些盼头。

她蹲下来,将头埋在臂弯裏,委屈地轻轻喊了一声:“娘……”

……

阿垣跟在了后元泽身后。

他看似閑庭信步,但一路上却避开了所以可能遇见的人——这裏是他的地盘,阿垣并不意外。

“你也真是惯着她。”后元泽还有閑心跟她话家常,“要不是她身上一点魔气也没有,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你的女儿了。”

“是吗?”阿垣神色不动,“她如果听见了,应该会高兴。”

“不过,身上没有魔气,也不代表着就不是魔族。”

她盯着后元泽的后背,“比如你。”

“后宗主,你身上也一点魔气都没有,但你怎麽看也不像是个人。”

“哈哈。”后元泽笑起来,“在人界这麽说,听起来倒是像在骂我。”

“不必拐弯抹角。”阿垣叹了口气,“我是魔族。”

后元泽似笑非笑:“这年头还能看见为了过结界自废经脉的魔族,有意思,是为了什麽?”

阿垣低声说:“报恩。”

“也对。”后元泽并不意外,“在魔族眼裏,报仇和报恩就是最重要的事。”

“那个小丫头就是你要报的恩?看起来可真够麻烦的。”

“是麻烦,可偏偏就是她,我又有什麽办法?”阿垣闭了闭眼,“她娘临终前将她托付给自我,我至少也得看着她,到她能自己活下去。”

“那可不容易。”后元泽含笑摇摇头,“她太弱小了。”

“你功力尽失,还能将她养到这麽大,已经不容易了。”

“看在同族一场,我就当这次没看见你,你带着她走吧。”

阿垣却没动,她问:“你是离民一族吗?”

后元泽讶异:“你居然知道?还算有些见识。”

“我听人说起过,最初想到人界来的时候,也想过要找你们。”阿垣神色坦然,“只是你们行迹隐秘,不好找。”

“在两界通道关闭之后,还能利用秘法自由往来人魔两界的,只有你们离民一族。”

后元泽轻轻摇头:“‘往来’……在外人似乎是这样,其实也没那麽大的本事。”

“就算你当初找到我们,我们也没法让你保留修为来到人界。”

“如今或许方便些了。”

阿垣神色一动:“我听说结界松动些了。”

“嗯。”后元泽笑道,“等你报完恩,想回去时就方便多了。”

“……先过了这关再说吧。”阿垣低声说,“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难得在人界遇上魔族,你说吧。”后元泽背着手,“若是借灵石什麽的都好说,可别是什麽耗费心力的麻烦事。”

阿垣沉默下来。

后元泽讶异:“你还真打算交给我麻烦事?”

“应当……也不是太过麻烦。”阿垣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很不擅长求人,“我、我身后有人跟着,继续留在她身边不安全,想让你暂时留她一阵。”

“以花家家主的性格,你只要开口,他不会拒绝的。”

她擡起头保证,“我甩掉人就来接她。”

“养她倒是无所谓。”后元泽背着手,“量她也吃不了多少饭。”

“只是你刚刚犹豫,说明你觉得这件事有些麻烦,我要知道麻烦在哪。”

阿垣低下头,犹豫片刻开口:“跟着我的人很厉害,还一根筋。”

“他觉得只要我在人界的事了结,我就会乖乖回魔界。”

“哦——”后元泽恍然,“他想杀了花锦,让你的报恩了结。”

“那你将她留在我这,确实还安全些。”

阿垣抿唇:“我跟他有约定,我不叫他帮忙,他就不许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许对花锦出手。”

“但先前我为了从花家脱困,叫他帮忙了……”

后元泽似笑非笑:“还有我们厨房那火,恐怕也是他的手笔吧?”

阿垣目光闪动,诚实地点了点头。

“在人界放火也还敢用地火。”后元泽微微摇头,“看来确实一根筋。”

阿垣迟疑着开口:“麻烦就在于……若是他没跟上我,反而执意要先杀花锦的话……”

“恐怕会在土灵宗大闹。”

她郑重地说,“他很强。”

后元泽眯起眼:“多强?”

“相当于魔界三川使。”阿垣神情凝重,“人界一派掌门,与你……”

她迟疑着说,“你未必能赢他。”

“有意思。”后元泽反倒笑了笑,“我倒是许久没遇上这麽厉害的魔族了。”

“好,我就答应帮你留下那个小丫头,不过……得她自己愿意。”

他懒散收回目光,“天剑门爱多管閑事的家伙都还在这裏,要是她到时候留下哭哭啼啼,恐怕还要节外生枝。”

“好。”阿垣总算松了口气,“我会与她说好的。”

“多谢你,之后我定会……”

“不必了。”后元泽似笑非笑,“你不会还打算报答我吧?”

“那你可没完没了了。”

他转身离开,“我不过来了兴致,搭一把手而已。”

“你选择信我,也要自己承担风险。”

“跟我过来吧,去跟你麻烦的‘恩人’说清楚状况。”

阿垣跟上去,解释一句:“她不是我的恩人,她娘才是我的恩人。”

她迟疑一下,接着说,“她娘是魔族。她有一半魔族血统,只是被她娘用灵物压制,所以平日裏看不出端倪,也是因此,她修炼人族功法时格格外艰难……”

“若不是花家还算富裕,凑十二花神总不能拉个凡人,这才依然让她修炼。”

后元泽神色淡淡:“那也与我无关,我不会因为她有一半魔族血统,就对她另眼相待。”

“为何?”阿垣觉得奇怪,“你分明愿意帮我……”

“因为她又不把自己当魔族。”后元泽神色未动,“她把自己当人,我又为何要将她当成半个同族?”

“更何况,我最讨厌耽于情爱,自甘堕落的魔族。”

“魔族一旦动了感情,就容易脑子一热,什麽都想不明白。”他冷笑一声,“你方才若跟我说,你是为了心上人来的人界,我也不会帮你。”

阿垣一言不发。

“对了,我瞧你也说不出口。”后元泽笑着看她,“不如我帮你告诉她你的苦衷如何?”

“不必。”阿垣飞快拒绝,“我自有打算。”

她警惕看了后元泽一眼,显得不太放心。

“哈哈。”后元泽又笑起来,他故意说,“现在你该知道,我也不是个好的托付对象。”

他不知怎麽走的,又绕过一片混乱的人群,带着阿垣去而複返,在方才的门前站定,问她,“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把你的小麻烦托付给我吗?”

阿垣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重重点头,推开了那扇门。

……

土灵宗,厨房门口。

江元月和乐时景赶过去,不出意外遇到了一同来看热闹的天剑门衆人——还有刚刚脱困的廖无晴、玄明。

江元月震惊:“这什麽火啊,丹水都浇不灭?”

玄明眉头紧蹙:“这怎麽看着像是……魔族的火?”

江元月猛地转过了头:“什麽?”

魔火

魔火

“火也能看出是魔族特産?”乐时景一把按住了江元月, 没让她在土灵宗面前显得太激动。

玄明也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放火的时候注入魔力,就会格外难灭, 尤其是对付人的时候, 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江元月忍不住嘀咕一声:“你们魔族还真是喜欢玩火。”

“那总不能让这火一直烧着?要怎麽灭?我们去帮忙。”

“哦。”玄明觉得这也没什麽不能说的,老实交代, “只要火上浇油……”

他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土灵宗弟子喊着“让开让开”, 拎着一大桶水,“哗啦”一声浇在了火上,那些难以熄灭的魔火像是遇到天敌一样,“刺啦”一声偃旗息鼓, 只剩袅袅青烟。

玄明瞪大眼:“怎麽可能, 这……”

廖无晴眼珠一转, 一闪身沖去过接过一桶水, 热心地说:“你接着去拎, 我来浇!”

土灵宗弟子本就忙的脚底着火, 只当他是好心, 倒着谢转身就跑。

廖无晴拎着水桶走到他们身边, 低下脑袋嗅了嗅,惊讶地说:“真有油!”

“除了你们魔族, 就没人知道这灭火方法了?”

“……应该也不是。”玄明震惊的抓了抓脑袋,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麽快就能找到方法。”

乐时景摸着下巴:“这麽说来, 土灵宗说不定与魔族……”

“来人了。”江元月打断他, 看着木灵带领着一衆土灵宗弟子赶来, 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列队泼水。

火势很快在这样的攻势下被控制,但木灵并没有就此离开, 反而朝他们走了过来。

準确来说,是朝着他们中的玄明走来。

玄明忽然眉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说我土灵宗怎麽会莫名其妙燃起魔火。”木灵冷笑一声,“原来说混进了一个魔族小子……给我把他拿下!”

“是!”

土灵宗弟子没有迟疑,立刻将玄明团团包围。

“慢着!”江元月蹙起眉头,“这火不是他放的!”

“你怎麽知道不是他?”木灵居高临下看她,“他们进门之后不久就失去了蹤影,这儿烧起的又是魔火,他还是个魔族,你难不成要说,这竟是碰巧不成?”

乐时景撑着下巴:“魔族少见,一般倒是遇不到那麽多个。”

江元月赶紧瞪他:“喂,你帮哪边的啊!”

虽然他们确实计划要烧土灵宗的厨房,但他们确实还没来得及动手,这火就自己烧起来了。

乐时景似笑非笑看向木灵:“但如果这儿到处都是魔族,就不仅仅是巧合了吧。”

木灵眉头一拧,冷冷看着他:“是吗?在哪呢?”

“我可只看见这一个招摇过市的小子。”

乐时景悄悄瞟了侯来一眼——他记得之前遇见阿垣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魔族味,说不定……

侯来接收到他的信号,意外挑眉,挠了挠头说:“我也只闻到他一个。”

“除了……”

他没打算让木灵听,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上次闻到的那个。”

“啊?”江元月更是头大,难不成是阿垣放的火?可先前他们根本没从阿垣身上察觉到任何灵力、魔力波动,她确确实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花锦说阿垣被留在了花家,难道是她偷偷跟了出来?

这时候要是把她牵扯出来……

木灵眯起眼,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冷哼一声:“怎麽,难道几位还知道这裏还有其他魔族?”

“花锦?”乐时景蹙着眉头,有些意外,压低声音问侯来,“面前这个不是?你鼻子是不是不灵了,要不凑近闻闻?”

侯来怒目而视:“我的鼻子才不像你的鼻子那麽没用!”

“呵。”木灵轻笑一声,神色居然缓和了一点,“好了,先把那小子交出来吧。”

“你们天剑门的在这看着,若真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冤枉了他。”

乐时景更加觉得奇怪,这家伙一开始来势汹汹,现在的意思,却像是……暗示他们先交出玄明了结此事,之后再放了他?

玄明怒目而视:“都说了不是我!你少冤枉人!结界那稍微费点功夫,哪个魔族都能过来!更何况还有……”

“住口!”木灵忽然变了脸色,脚下一步踏出,一波土浪直沖玄明面门。

江元月正要阻拦,玄明已经一把推开她沖了上去:“我自己来!”

“欺魔太甚!我跟她过两招!”

江元月劝阻不及,玄明已经扑了出去。

“哎。”乐时景双手环胸,“可惜傻子听不懂弯弯绕绕。”

江元月疑惑:“什麽?”

乐时景哼笑一声:“你也听不懂?”

“听懂了!”江元月立刻反驳。

作者感言

魔法少女兔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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