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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我小师弟嘴超硬 魔法少女兔英俊 33352 2024-08-22 22:08:46

江元月思索片刻,问他:“哪一句?”

季九重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命定之人那一句。”

江元月一惊:“这你都听见了?”

“不是故意的,我正好到门口。”季九重支支吾吾,“那、江师妹,那命定之人……”

他猛地转身,面上绯红一片,“是我吗!”

江元月神色茫然:“哈?”

“你看!”季九重凑近与她分析,“朝夕相伴,你我都在天剑门!年岁相当,我与你就差一岁!修为相近,咱们都是各峰翘楚!”

他激动一拍手,“就是我啊!”

“啊?”江元月睁大眼,“季师兄你没事吧?”

“我、我其实一直想与你说。”季九重深吸一口气,“之前,我好面子,不敢承认确实技不如人,是我不好。”

江元月茫然:“什麽时候的事?”

“就我们那次比试之后啊!”季九重支支吾吾,“我、我那时候说,我心悦你,才让你赢。”

【】

“确实说了谎,因此乐师弟屡次讽刺我,我也无从辩驳。”

“但我只说了一半谎!有一半是真的。”

他涨红了脸,“江师妹,我、我心悦……”

江元月猛地扭头,照星剑疾驰而来,几乎擦着季九重的鼻尖飞过。

“季九重!”乐时景黑着脸杀来,“你敢!”

两人一个碰面就都亮了兵器,江元月一惊,赶紧将乐时景拦下,拽着他让他和季九重拉开距离。

“冷静,小师弟!”江元月差点拽不住他,“你干什麽啊!”

乐时景咬牙切齿:“我劈死他这个癡心妄想的……”

“别别别。”江元月赶紧劝阻他,“他只是误会了。”

“他听见咱们说话,以为他是我命定之人。”

她笑起来,“怎麽可能嘛。”

“就是我啊!”季九重不依不饶,“朝夕相伴年岁相当修为相近我都符合啊!”

“那这样算,天剑门大多数弟子都符合啊。”江元月指了指乐时景,“他也符合啊。”

现场一时静寂无声。

江元月说这话,本来是想缓和气氛,但气氛似乎更加诡异了。

她缓缓扭头,对上乐时景的视线:“你脸红什麽?”

“谁脸红了!”乐时景涨红了脸,“气的!”

他一把拉过江元月,“走了。”

他拽着江元月的手腕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走啊。”乐时景回头催促她,这会儿才看清她的脸。

她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什麽,瞪圆了眼,嫣红绯色爬了满脸。

江元月松开乐时景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也符合。”

心虚

心虚

“哎——”廖无晴撑着下巴, 长叹一声,斜眼觑着乐时景,他毫无反应。

“哎——”廖无晴更大声地叹了口气, “好无聊啊!”

“你们到底为什麽这麽早就来啊?”

“毕竟是在海上。”乐时景垂眼擦剑, “怕有人水土不服,提前适应, 在这练会儿剑, 兴许会有不同领悟。”

“为了赢?”廖无晴惊讶, “你们天剑门胜负心这麽重?”

“自然。”乐时景擡眼,“哪个剑修练剑不想赢?”

廖无晴指了指捧着本书给浮影念的姜有仙:“喏,那位。”

乐时景动作一顿:“……倒确实。”

他稍显讶异,“浮影突然好学了?那麽老实地在听?”

“我给他出了个主意。”廖无晴神色得意, “那些之乎者也听起来就让人头晕, 也太为难魔界来的小兄弟了, 不如给他念些故事。”

“尤其是情情爱爱的那些, 最好主人公还与浮影、阿垣有些相似, 在裏面藏点要教的道理, 保证浮影乐意听。”

乐时景哑然失笑:“这是把他哄去当说书先生了?”

“真有你的。”

“是吧?”廖无晴来了精神, 又问乐时景, “你江师姐呢?”

乐时景头也不擡:“练剑。”

廖无晴往他身边挪了挪:“那怎麽不跟你练?”

乐时景动作一顿,侧目看他:“练剑一般都是一个人练。”

“哦——”廖无晴盯着他看, “吵架了?”

“没有。”乐时景收回目光。

“那才稀奇啊!”廖无晴大惊失色, “你们已经几日没吵架了!这可大事不妙!”

“啧, 跟你有什麽关系?”乐时景翻了个白眼, 转过身继续擦剑。

廖无晴挨过来, 指着江元月住的小院:“你看见那门了吗?去,敲它。”

乐时景头也不擡:“不去。”

廖无晴提醒他:“薛青菱一早就进去了!进去半天了都没出来!”

“去就去呗。”乐时景满不在乎,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黏着她师姐,肯定要把每个剑招都细细问过才会走。”

“才半日,早呢。”

廖无晴见鬼似的盯着他:“你不吃薛青菱的醋了?”

乐时景动作一顿,好笑擡眼:“我没事吃她的醋干什麽?”

廖无晴缓缓坐直,微微点头:“哟。”

“这幅嘴脸……有古怪。”

乐时景不理他。

“不是吵架的话……”廖无晴眼睛一亮,“在一起了?”

“咳!”乐时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当即一惊,恼怒瞪他,“胡说八道什麽!还没呢!”

“哦——”廖无晴嬉皮笑脸,“是‘还’没呢啊!”

“你!”乐时景伸手指他,“少跟我咬文嚼字,閑着没事你毒两个人玩去。”

“哎呀,你俩比毒好玩。”廖无晴挑眉,“毒好解,情字难解啊——”

乐时景忍无可忍,照星剑出鞘,廖无晴撒腿就跑,沖向江元月的小院:“江师姐救我!你小师弟要杀人啦!”

他喊着,一下撞进院子裏,一溜烟蹿到江元月身后。

“谁要杀你!”乐时景追上,嗤之以鼻,瞟了江元月一眼,装作毫不在意地踏入院中,在她身侧坐下,问她,“帮薛青菱看剑?有长进没有?”

“啊?”从他踏入院落,江元月就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一脸肃穆地盯着练剑的薛青菱,点头说,“挺、挺好,比之前稳了不少。”

“哦。”乐时景应了一声。

薛青菱练完一招,收了剑瞪着乐时景:“我还想你今天这麽安分,果然还是来了。”

“刚刚有事耽搁了。”乐时景扬起笑脸,“想来想起,还是不能让你这麽得意,这不是来了吗?”

“你!”薛青菱手中长剑指着他,“过来跟我比一场!”

“哦?”乐时景讶异挑眉,“师姐夸你了啊?这麽膨胀,敢跟我比剑了?”

“哼!”薛青菱双手叉腰,“师姐说了,与高手过招更易突破,是剑修本就要有迎难而上的气魄!就算今日我打不赢你,我也要打出气势!不怕输!”

“哦。”乐时景似笑非笑,“我是高手?”

“哼。”薛青菱一脸不痛快,“得意什麽啊,师姐夸你两句而已。”

他笑了一声,偏过脑袋看江元月:“师姐夸我了啊?”

“咳。”江元月别开视线,“我就是说,我没空的时候她能找你练剑而已。”

“第三式再练一遍吧,那一剑太着急了。”

“好!”薛青菱赶紧摆出架势。

江元月悄然松了口气,自从上次她落荒而逃,现在看见乐时景总有些别扭。

幸好他看起来没什麽异常。

她正要集中注意力看薛青菱的剑,垂在桌下的手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她蓦地睁大眼,下意识扭头看向乐时景,她的手指就被勾住了。

乐时景看着她,挑衅般扬起眉毛:“你躲什麽?”

“我、我……”江元月张了张嘴,想将手指抽回来,又被他紧紧捏住,下意识惊慌地瞥了眼坐在他们身侧的廖无晴。

“好!”廖无晴正十分捧场地给薛青菱鼓掌,“好剑啊!”

江元月这才松了口气,恼怒瞪着乐时景:“你、你拽我干嘛!”

“拽你怎麽了?”乐时景得寸进尺地拽了拽她的手指,“这不是稀松平常?”

“以前能拉能拽,还能互相按着打呢。”

江元月目光闪了闪,嘀咕一声:“没、没特意躲。”

“我条件反射。”

“不是说刚才。”乐时景斜眼看她,“是这两日都在躲。”

他压着桌子凑近,“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什麽语言,你……”

江元月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乐时景眉骨轻扬:“真的?”

乐时景往她身边挪了挪,江元月悄悄又拉开一点距离,但手指还被他拽着,只能瞪他:“干什麽!”

“你躲我。”乐时景笃定地说,“你心虚。”

“没有!”江元月矢口否认,“我心虚什麽?”

“你怕他说的是真的。”乐时景盯着她的眼睛,“心虚了。”

江元月梗着脖子,僵硬把头扭到一边:“胡胡胡说!”

“省省吧。”乐时景忽然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从小就不会说谎。”

江元月闭了闭眼:“你……”

乐时景哼笑一声,又坐直跟她拉开距离:“我不信命。”

江元月一怔。

“我不信他说你不是天命之人,也不信他说天命难违。”乐时景看她,“自然也不信……他说的什麽缘分天定。”

江元月脸上的慌乱缓缓收敛,她露出思索的神情:“好像、好像是啊,不该信这个的。”

她抽了抽手,“那你干嘛还……”

“让你习惯习惯。”乐时景攥紧她的手指不松开,“我看这也是水土不服的一种,多适应适应。”

“好像……有点道理。”江元月嘀咕一声,又抽了下手指,“但还是觉得怪怪的……你松开。”

“我说……”廖无晴慢悠悠转过来,神情有些複杂,“我虽然知情识趣,很想给你们俩一点空间,让你们好好说说话,努力装聋作哑……但你们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光天化日在桌底下做什麽呢!”

廖无晴忽然一弯腰,去看他们在桌下鼓捣什麽动静。

“等等!”江元月大惊失色,想抽出自己的手指,乐时景却怎麽也不放手,只能灵机一动,猛地将他的手拉到桌面上,摆出架势,“掰手腕!好久没较量了,跟我掰掰掰个手腕!”

廖无晴缓缓从桌下擡起头,指了指他们俩的手,沉默良久,痛心疾首说:“就这个?”

“我以为你们干什麽呢!拉个手还要遮遮掩掩吗?”

他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莫非是我万毒谷格外奔放?你们这也太……”

“谁牵手了!”江元月瞪大眼,拽着乐时景的手腕晃了晃,“这是,掰手腕!”

廖无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随便吧。”

乐时景没忍住闷笑一声。

江元月捏紧他的手,咬牙切齿指他:“你还笑!”

“笑怎麽了。”乐时景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你在意啊?”

江元月猛地抽回手,将手背在身后:“不在意。”

“哦——”乐时景眉毛一扬,收回手,转开视线,“我也不在意。”

“嗯。”江元月双手环胸,“对,都不在意。”

“行啊,都不在意,那就和过去一样?”乐时景看向她,看起来和过去没什麽区别。

“啊?哦。”江元月眼睛睁得圆圆的,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顺势答应下来。

“那就好。”乐时景笑了一声,“那明日师姐也看看我的剑吧?不能只偏心薛青菱吧?”

“哦。”江元月答应下来,看他状似平常地走出院落。

“我不明白。”廖无晴指着他的背影,“他为何……”

他又看向江元月,“你明白吗?”

江元月拧起眉头,不太确定地说:“大概?”

“不懂装懂。”廖无晴还是忍不住站起来,“算了,我追上去问问,等着。”

他一溜烟蹿出去,跟上了乐时景。

“没完了?”乐时景回头看他,“再啰嗦我真砍你了啊。”

“瞧着心情不好啊。”廖无晴围着他转了一圈,“那你刚刚还笑,还装若无其事。”

乐时景装听不见他说的话。

“我不明白。”廖无晴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意识到了,眼看着要开窍了,你怎麽偏偏……你还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何意啊?”

乐时景嗤笑一声。

他靠在墙边,抱着剑,收敛笑意,并没有特意看着哪裏。

廖无晴耐心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说说吧,我实在不明白。”

乐时景总算开口:“你说,这天下有几个人,能长相厮守到最后。”

廖无晴眯起眼:“倒是不多。”

“但我只要不背叛天剑门,不做丧尽天良的恶人……”乐时景笑了笑,“那我一辈子都是她的小师弟,怎麽也不会分开。”

“嘶——”廖无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

乐时景说完了,站起来打算离开,廖无晴忽然问:“那她要是嫁人了呢?”

乐时景脚步一顿,但还是神色淡然:“那我也是她小师弟。”

“切。”廖无晴嗤笑一声,“她要是成亲了还要你这小师弟做什麽?难不成成亲了你还跟着她?”

“为什麽不能?”乐时景冷笑,“她成亲了我也是她小师弟。”

廖无晴嬉皮笑脸:“你上门给她做妾啊?”

“哦不对。”廖无晴啧啧摇头,“妾室也有名分,你这没名没分的……得叫外室。”

乐时景缓缓捏紧怀中照星剑,哼笑一声,居然笑得格外灿烂:“我说。”

“要不然我还是砍死你吧。”

回忆

回忆

乐时景说了“跟往常一样”, 就好像真的跟往常一样。

第二日,他果然来找江元月练剑,嬉笑怒骂一如往常, 练完剑, 照常离开。

江元月坐在院裏,撑着下巴看他离开的背影, 开口说:“下来吧。”

廖无晴攀在墙头, 探头出来:“你发现啦?我以为我藏挺好的。”

“什麽时候发现的?”

“你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江元月诚实说, “他肯定也发现了。”

“可他没说。”廖无晴嘿嘿笑了一声,“没说就是没发现。”

“事后再说,没逮个正着,我也不认。”

江元月觉得好笑:“可你为什麽要躲起来?往常不都是光明正大进来吵吵闹闹吗?”

“哎呀。”廖无晴无辜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还不是因为我这张嘴。”

“我现在算是知道, 什麽叫祸从口出了。”

“我昨日跟他拌嘴, 气头上说了‘往后再也不管你俩的閑事’, 所以不方便露面。但我又实在好奇, 只好偷偷来了。”

“嗯……”江元月摸着下巴, “我们俩?”

“呃。”廖无晴张了张嘴, “算了, 还是不跟你说。”

江元月疑惑:“什麽?”

廖无晴冷哼一声:“我觉得就该有人治治他,让他嘴硬, 活该错过许多年。”

他拍了拍江元月的肩膀, “你就这样, 挺好的, 别管他。”

“就让他表面风轻云淡, 背后一个人抱着剑暗自伤神去吧!”

“暗自伤神?”江元月更加茫然,“他遇到什麽伤心事了?”

廖无晴噎了一下, 还是忍不住给她一点提示:“先不说他,你呢?你最近有没有什麽感触?心神不宁,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嗯——”江元月抱着剑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是遇到点事。”

她正要开口,又反应过来,“可我为什麽要跟你说?”

“那除了我,你还打算跟谁说?”廖无晴往她身边挪了挪,据理力争,“你身边的人太过熟悉,有些事不好开口吧?说了整个天剑门就都知道了!”

“不如找我,你看,我在这跟你最熟,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江元月有些意动,但还是嘀咕:“可你看着也不像是嘴巴很严的人。”

“以貌取人了啊。”廖无晴“啧”了一声,“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不然我日后天天见不到八卦,炼毒都成补药,行了吧?”

“这麽狠。”江元月肃然起敬,“好吧,那跟你说。”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就是突然发现小师弟……”

廖无晴竖起耳朵:“什麽?”

江元月一脸严肃地转头说:“他长大了。”

廖无晴眼珠转了转,问:“哪裏大了?”

“浑身?”江元月比划了一下,“他小时候就这麽高,现在这——麽高。”

“虽说他肯定不是一夕之间长的,但我总觉得,像是想不起来,他什麽时候长成现在这样的。”

江元月撑着下巴,想起昨日他拉着她的手,茫然地摩挲了下手指,“手也大,个子也高,肩膀也宽了……好像哪哪都不一样了。”

她回过神,对上廖无晴莫名有些慈祥的笑脸,吓了一跳,“你干嘛傻笑?”

“没事,喜欢听这些。”廖无晴扬起嘴角,“再说些。”

“还是你好,说的话让人觉得心裏暖暖的,不像某些臭小子,只会嘴硬。”

江元月闷笑一声:“你这话姨姨也说过一样的。”

她往后撑着台阶,“还要说点什麽?”

“说小时候啊。”廖无晴煞有介事地说,“我没见过你们小时候,你说说你们小时候是如何相处的,我帮你分析一下,小师弟是不是变了。”

“小时候的事,那可太多了。”江元月露出思索的神情,“你知道,他是昆侖宫那位飞升仙人之子吗?”

廖无晴点头:“有所耳闻。”

“昆侖宫在雪山巅上,我跟娘去过一次。”江元月笑了一声,“那时候我才刚学剑,我娘说让我去凑个人头,显得人多气势大。”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他,他……”

她认真地说,“长得特别好。”

“那时候在昆侖宫,穿一身白,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漂亮但冷冰冰的。”

“你不知道,从昆侖宫到天剑门,他一个表情都没有变过!”

江元月拉平了嘴角,“就一直这样。”

廖无晴笑得捡牙不见眼:“很难想象。”

“乐兄还有那种时候?”

“是啊。”江元月叹了口气,“我娘跟姨姨聊天之后,跟我说,是昆侖宫虐待他。”

“啊?”廖无晴讶异挑眉,“可昆侖宫也算是正派人士,他还是真仙之子,为什麽要苛待他?”

“不是不给吃不给喝。”江元月愤愤抱着剑,“是不让笑,不让哭,不能有情绪。”

“他那时候才几岁?天天绷着。”

“我娘就说,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天天带着他玩,不管怎麽样,把他逗笑弄哭都行。”

廖无晴很感兴趣地追问:“你是怎麽做的?”

“咳。”江元月干笑两声,“我把他打了一顿。”

廖无晴震惊睁大了眼:“啊?”

“我娘说的。”江元月有点心虚,“逗笑弄哭都行啊,我、我觉得逗笑有点难,也给他吃了好吃的,让小姜给他讲了笑话,都不管用啊。”

“那我想,就先把他揍哭,之后我再跟他道歉嘛。”

廖无晴按住了太阳穴:“你们剑修是不是……”

“罢了,然后呢?”

“然后我赢了。”江元月抓抓脑袋,“赢是赢了,可他倔,不肯哭。”

“表情倒是稍微有点变化,应该是……不服。”

廖无晴已经捂住了眼睛,他有点不敢问然后了。

“我也跟他道歉了,说我就想看他哭一哭。”江元月心虚地挠了挠下巴,“大概是没说清楚,他好像更生气了,躲着我。”

“我只好去找我娘。”

廖无晴茫然地问:“找你娘干嘛?”

“认错啊。”江元月诚恳地说,“我娘说有错就要认,我肯定是用错方法了,惹他生气了,总得想办法哄他,不能让他一直气着啊。”

“我娘就带我去找姨姨。”

廖无晴欣慰点头:“还算有……”

江元月撑着下巴:“姨姨问我怎麽打的,我不太会描述,我娘说那再打一次。”

“啊?”廖无晴震惊睁大眼睛,“你娘说什麽?”

“再打一次啊。”江元月眨眨眼,“她说剑修有什麽事,打一架就能解决。”

“要麽我把他打哭,要麽我把他打服——哦,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学剑,我娘说我也只许空手,不许用剑。”

江元月还有些得意,“我还是赢了啊。”

廖无晴闭上了眼:“……打完后,你说什麽了?”

“我跟他说,往后别穿白衣服了,不方便打架。”江元月回忆着,“被人按在地上滚一圈就髒兮兮了。”

“他也不吭声,估计还是不服。”

“我也很为难啊。”江元月撇嘴,“我又不能真的把他打坏,可姨姨没让我住手,我娘还在起哄,我都跟他商量,让他意思意思哭一声,他也不肯。”

“惨不忍睹啊。”廖无晴长叹一声,“我原以为你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怎麽是冤家路窄拳脚相向啊!”

“敢问,是哪位勇士破了这死局啊?”

“我爹。”江元月傻笑两声,“他来喊我们吃饭,就正好看见我按着乐时景滚在地上打架。”

“我娘说打完再吃,我爹就问姨姨,不劝劝吗?”

“姨姨说,能打成一片也好,天剑门都这德行,不如早日适应。”

廖无晴干笑两声:“乐前辈不亏也是天剑门出身,这是一点也不护着啊。”

“我爹估计是饿了,想吃饭。”江元月看着天色,“他就跟我说,有时候,不能全靠剑。”

廖无晴欣慰点头:“你悟了吗?”

江元月举起拳头:“我说我用的是拳头。”

廖无晴闭眼:“没救。”

“我爹就笑。”江元月收回拳头,“他说,有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乐时景看着就是宁折不屈的,我今天就是打死他,估计他也不会吭一声,不如换个方法。”

“挠他痒痒。”

廖无晴没忍住撑着额头笑起来。

“他也挺能忍的。”江元月叹了口气,“这也不笑。”

“我爹就接着出主意,说,以柔克刚……”

“嗯。”廖无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怎麽柔?”

江元月神色平静地说:“他让我亲他一口。”

“噗!”廖无晴把茶喷了出去,来不及擦就问,“你亲了?”

江元月嘿嘿笑了两声:“我那时候小嘛,我爹说我就信了。”

廖无晴凑近问她:“那他……”

江元月干笑两声:“哭了。”

廖无晴震惊扭头:“啊?”

“气哭的。”江元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当时还骂我来着,什麽‘不知礼数’、‘荒唐至极’,好长一串,可顺溜了,我没记住。”

廖无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然后我娘就怂恿他以后揍我,说,有仇就打回去,天剑门都这样。”江元月得意挑眉,“他就总找我打架,但他入门比我晚,没赢过。”

“后来他就用些邪门歪道,什麽陷阱、埋伏之类的,很不讲武德。”

“我偶尔也输。”

江元月歪了歪头,“直到……我娘收他入门。”

“我有一次,听见我娘和姨姨说话,我娘说,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只会看见一个剑术奇才,没想到还能见到第二个。”

“我回去就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将来修为比我高,我怎麽努力在打不赢他。”

“所以那一阵子……我还挺讨厌他的。”

廖无晴思索片刻:“那后来怎麽和好的?”

“也不算和好吧。”江元月抱着剑,“就是他遇到点麻烦,我去救了他。”

“他问我,既然讨厌他,为什麽还要冒险救他。”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装挺好的,结果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江元月叹了口气,“我娘说的对,我就不能打骗人的主意,我根本做不来这种事。”

“我就只好实话实话——他是我的小师弟,哪怕我再看不惯他,我也不会不管他。”

“后来我们稀裏糊涂就好了,我也想开了——既然他天分跟我差不多,那我就比他更努力,一定就能压他一头。”

她得意挑眉,“至少如今,还是我强。”

廖无晴幽幽叹气:“只要他还是你师弟……哎,怪不得。”

“然后最近,我发现……”江元月嘀咕一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嗯——”廖无晴沉痛地点头,然后错愕扭头,“啊?”

江元月拔出一寸长剑威胁:“说好了不许告诉他的啊。”

全鸭宴

全鸭宴

“我都发过誓了我肯定不说。”廖无晴忍不住看她, “可你……当真知道自己心意了?”

“没搞错?”

江元月有些不服气:“这还有假?你当我傻啊。”

“可能有点。”廖无晴诚实地说,只是更加疑惑,“那你前几日为何躲着乐时景?”

“我怕他看出来啊。”江元月心虚嘀咕, “我本来自己没意识到, 那自然是问心无愧,行事也正常。”

“但我意识到了……我又不会骗人, 也向来藏不住事, 要是跟他碰面, 肯定会被他看出来的。”

“更何况,小师弟本来就聪明,当初我讨厌他他都看得出来,喜欢他肯定也看得出来。”

廖无晴诚恳地说:“这真不一定。”

“虽然他聪明, 但是聪明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他忍不住唏嘘, “不过你确实比他坦率多了。”

“那自然。”江元月得意挺直脊背, “我娘说了, 剑修就是要一切随心, 心不定, 剑就不定。”

“我此番认清心意, 剑术又能更进一步。”

廖无晴闭了闭眼:“……不愧是天剑门剑修。”

“恭喜你啊, 喜事一桩。”

“不过现在不用躲着了。”江元月笑了笑,“他不是说了吗?我们俩……一切如常。”

“你是说——”廖无晴表情古怪, “等等, 你难不成是觉得, 他昨日与你说一切如常, 是……他知道了你的心意, 但对你无意,委婉拒绝的意思吧?”

“对啊。”江元月点点头, 摸着下巴琢磨出些许滋味,“其实回过头想想,那日我见完天机阁阁主,跟他说了那个预言,小师弟就已经有些古怪了。”

“想必是他向来敏锐,那时候就看出来了,特意帮我遮掩。”

“只是没想到季九重把这事捅到了明面上,这才遮掩不住……”

廖无晴叹气:“你,你……你要不别想了。”

“我觉得你俩就不该想。”

“人长了脑子不用怎麽行?”江元月理直气壮,“我好不容易聪明一回。”

“原先我还觉得我迟早要暴露,多半得完蛋,但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免得我总是提心吊胆,当心露馅。”

廖无晴一脸愁苦地拍着自己的额头:“作孽啊。”

江元月扭头看他:“你按着脑袋干什麽?”

“我头疼。”廖无晴闭着眼睛。

江元月叹气:“确实麻烦。”

她认真地说,“这些东西可比练剑难。”

“你……”廖无晴指了指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我觉得我虽然看着热闹,但不该插手太多。”

“但我实在忍不住。”

他真挚看着江元月,“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其实……”

他把两个大拇指怼在一起,一字一顿说,“两、情、相、悦。”

“不可能。”江元月笃定地说,“世上哪有这麽好的事。”

廖无晴两眼一闭:“我真是……”

“怎麽就不可能呢?”

“如果,就假如你说的是对的。”江元月一副跟他讲道理的架势,“那首先,他得喜欢我,还得没察觉到我喜欢他。”

“这已经很不可能了。”

“有可能的!”廖无晴引导着她往下想,“就算是聪明绝顶,也有关心则乱。”

江元月撑着下巴:“那他为何要让我跟往常一样?”

廖无晴噎一下:“……他嘴硬,他别扭。”

“有些事,就是越喜欢越不敢。”

“胡扯。”江元月笑起来,拍了拍廖无晴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八卦,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我也喜欢。”

她偏了偏脑袋,“以前青菱还总给我带这样的话本。”

“之前也有人与劝我,难得重来……”

她顿了一下,把这部分略过,“机会难得,让我好好把握,别错过眼前人。”

廖无晴眯起眼,有些疑惑:“什麽机会?”

“嗯——”江元月换了个不洩露太多的说法,“举个例子,如果许多年之后,天下将乱,要有毁天灭地的灾祸,而你突然重回现在,上一次没能相守的人就在眼前,你会怎麽做?”

“当然是好好相爱,立刻马上。”廖无晴眼也不眨,“趁着灾祸没来之前,跟她把两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

江元月笑起来:“也是个想法。”

“可我是个剑修。”

廖无晴不解:“剑修怎麽了?”

“我是个剑修。”江元月握住花朝剑,“比起两情相悦,我更想护住他。”

江元月定定看着前方,“让他活下去,不让他死了,谁来杀他都不行。”

什麽天下大灾、什麽魔尊,都不行。

廖无晴沉默片刻,感慨一声:“可真是让人安心的爱啊——”

“没、没那麽夸张。”江元月有点脸红,“什麽爱啊!就是、就是有点喜欢!”

她比划了一下,“也不多,就……有点。”

“哎。”廖无晴一拍大腿,忽然提议,“既然不多,不然这样,你换个人喜欢吧?”

“啊?”江元月一怔。

“我怎麽样?”廖无晴指指自己,“你看,我长得不错吧?嘴还不硬,毒修也算医修,多像你爹和你娘,对吧?”

江元月眯起眼看他,指尖将花朝剑柄往上一推,露出一寸剑刃。

“哎——”廖无晴当即跟她拉开距离,“别动手啊我开玩笑的,当我没说!”他站起来,“我现在明白你们俩的意思了。”

“我去找一趟乐时景。”

江元月睁大眼:“你说好保密的啊!”

“我知道,我什麽都不说。”廖无晴捏紧拳头,“但我有点不爽,我想给他下点毒,然后揍他一顿。”

江元月疑惑:“可你打不过他啊。”

“都说了我先下毒啊。”廖无晴双手抱胸,“趁他虚弱再揍他。”

“那也危险。”江元月提醒他,“乐时景最记仇,等他好了,肯定十倍揍回去。”

“有道理。”廖无晴摇摇头,“那我还是只动嘴不动手好了。”

……

几日后,腾龙岛上陆陆续续来了些修仙门派,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乐时景走进酒楼,看见不少三五成群的生面孔,还没多看,廖无晴已经举起酒杯喊他:“乐兄,来这来这,快坐下。”

他身边,薛青菱、姜有仙,还有被江元月嘱咐不能脱离二人视线的浮影也在。

乐时景眯起眼打量他:“你又耍什麽花招,居然请我吃饭?”

“我能有什麽花招?”廖无晴拉着他入座,“哎呀就是前几日与你拌了几句嘴,特来赔罪,请你吃饭。”

乐时景冷笑一声:“下毒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麽猜。”廖无晴指指在座的另外三人,“你看,所以特意叫上了他们。”

“我要是给你下毒,岂不是把他们一块毒翻了?他们又没惹我。”

乐时景不为所动。

“况且你师姐说了。”廖无晴耸肩,“除非我把你毒死,不然你肯定不会吃闷亏,好了就得揍我。”

“那倒是。”乐时景总算在桌前坐下。

“还是江元月的话好使啊。”廖无晴感慨一声,笑嘻嘻拍拍手喊道,“小二,点菜!就来——”

“香酥鸭卤鸭烤鸭盐水鸭姜母鸭……”

小二越听表情越古怪:“这位公子,你全吃鸭啊?”

“对啊,今日就给我上全鸭宴。”廖无晴别有深意地盯着乐时景,“我想试试,到底怎麽做的鸭子,嘴最硬。”

乐时景:“……”

他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我看你是閑着没事。”

“哎?”廖无晴忽然睁大了眼睛,指着他身后门口,“那是江姑娘和谁?”

乐时景原本当他只是胡说八道,但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那一看,居然当真看见江元月和一个青年走在一块,有说有笑地沿街往前。

乐时景紧了紧手,问他:“那是谁?”

“不知道啊。”廖无晴神色茫然,“没见过。”

乐时景回头看他,有些意外:“不是你特意要我看的?”

“巧合!”廖无晴赶紧解释,“死鸭子嘴硬才是我的设计,这人我可真不知道!”

“花家的人吧?”薛青菱跟着朝门口张望了一眼,“昨日他们也上岛了,我去见师姐的时候,听说他们带人去拜访了师父和掌门,说是……要让年轻一辈多多交流。”

“大师兄今日也被抓去带一位花小姐转转了,但不知道是哪朵花。”

“哦——”廖无晴恍然大悟,“看来,花家来这一趟,不只是想择婿,还想娶亲啊。”

“他们家不止养了十二花神,想必,也还有几位佳公子。”

“那……”乐时景指着两人背影挑眉,“那这男的也是花家的人?你知道了怎麽不拦着点啊?”

“为什麽要拦?”薛青菱表情古怪,“只是敷衍一下啊,师姐自己有数。”

“你急什麽?”

“谁急了。”乐时景冷笑一声,“我不过是……”

“他们好像朝这来了。”廖无晴眨眨眼,“你看,江姑娘带他过来了。”

“你们怎麽在这?”江元月朝他们走来,踏进酒楼,“倒是正好,你们帮我照看一下他,这是花家的小公子,花无尽。”

“东边海上有头海兽出现,我跟我娘去凑热闹。”

“哎!”乐时景叫住她,“我也去!”

“不用!”江元月头也不回,“轮不到我们出手,我就是许久没见我娘出剑了……你们照顾好他啊,可别欺负别人家的弟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喂!”乐时景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街角。

“来得正好啊,花小公子。”廖无晴笑起来,“刚点了菜,还没动筷子呢。”

“来来来请坐。”

乐时景这才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花公子”,端起客套的笑脸:“花家的……花小公子。”

“久仰。”花小公子看着年岁比他们小一些,眉眼带笑,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还有眉间一点朱砂痣,瞧着格外风流多情,“我一直听阿姐说起天剑门。”

乐时景挑眉:“哪个阿姐?”

“自然是见春姐姐。”花无尽笑起来,问他,“乐公子见过我姐姐吗?”

乐时景饶有兴致地挑眉:“你认识我?”

“天剑门的豪杰,我都认识。”花无尽神色微微得意,“不过,也都是只知道姓名和面容,不知道更多了。”

他稍显踌躇,鼓起勇气开口,“能不能……问问几位。”

“江姑娘,她喜欢些什麽?”

“嘶——”廖无晴反问他,“你问这做什麽?”

“我……”花无尽支支吾吾,莫名红了脸,“我只是问问。”

“啪”一声,乐时景手中的筷子断成了两截。

花无尽

花无尽

“怎麽了?”花无尽吓了一跳, “你、你怎麽……”

“啊,没事。”乐时景笑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筷子收拢起来, “我换个新的。”

“最近有所进益, 一时没控制住内息。”

他似笑非笑看着花无尽,“你刚刚说, 想问她喜欢什麽……问的太宽泛了, 具体点。”

“哦。”花无尽不疑有他, 羞涩笑了笑,清清嗓子问,“比如说,她喜欢什麽花?”

“花?”薛青菱摸着下巴, “师姐先前倒是费好些功夫种过灵犀花。”

她面色不善指着乐时景, “结果被这小子全摇了!”

“咳, 我不是沾回去了, 开的还比寻常的久点呢。”乐时景清了清嗓子, “而且她种这个, 只是那会儿衆多女修都种, 她跟着凑个热闹, 不是真心喜欢。”

花无尽忙问:“那她真心喜欢什麽?”

乐时景漫不经心说:“狗尾巴草。”

“啊?”花无尽面露几分茫然。

“噗。”廖无晴偏过头去偷笑。

“是真的。”乐时景满脸真诚,“她说狗尾巴草坚韧不拔, 不用特地娇养, 野生野长, 茂盛非常, 正如剑修, 般配。”

“哦——”花无尽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果然特别。”

“那还有,江姑娘爱吃什麽?”

他说这话时正好上菜,小二笑容满面:“客官菜来咯——您的香酥鸭卤鸭烤鸭盐水鸭姜母鸭,请!您特意交代了,后厨都把鸭子嘴留下了,包硬的!”

“好好好!”廖无晴举起筷子,笑得灿烂,“吃啊,各位,边吃边聊。”

“全是鸭子啊?”花无尽震惊睁大了眼,“莫非是江姑娘爱吃?”

“那不是。”廖无晴夹起一个鸭头,鸭嘴对着乐时景,“这是为了一只嘴硬的死鸭子準备的。”

“哦……”花无尽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扭头看向乐时景,接着追问,“江姑娘爱吃什麽?”

乐时景面无表情:“臭鱼烂虾。”

“啊?”花无尽不可置信,“臭……不对吧。”

“对的。”乐时景笑容和煦,“她就好这口,平日不敢告诉别人,莫非……花公子也像那些迂腐之人,觉得她吃这些不够文雅?”

“当然不会!”花无尽连忙解释,“她喜欢就好!”

薛青菱有些听不下去:“你怎麽……”

“咳。”乐时景冷冷瞥她一眼,将她拽过来,压低声音说,“干嘛,你那麽想把你师姐嫁出去啊?”

“当然不!”薛青菱瞪他一眼,“那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

“哎呀,我就敷衍一下他。”乐时景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好,不许多嘴。

花无尽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迟疑一下,转向姜有仙问:“姜公子,江姑娘,确实爱吃这些吗?”

“啊?”姜有仙心惊胆战,惊恐坐直,“这个……”

“爱吃。”浮影随口说,“她什麽都吃,魔头都能生吃。”

姜有仙哭笑不得:“这有点过分了吧?”

“那她喜欢把魔头烤了吃。”浮影一边往嘴裏塞烤鸭,一边含糊说,“嗯,就像这麽烤,香。”

“哎哟,你吃饭用筷子啊。”姜有仙无奈,“能不能稍微优雅一点。”

“你管我呢,我没上桌已经很不错了。”浮影往边上一看,“哎,她来了。”

“你问问她自己啊——江元月,你是不是酷爱生吃魔头?”

“胡说八道什麽呢。”江元月表情古怪,“我什麽吃魔头了?”

“你们已经吃上了?”

“江姑娘,你回来了。”花无尽忙站起来,“我还没动筷子呢,要不然,我带你去别处吃?”

“咳。”乐时景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拉着江元月走到一边,回头警惕看花无尽一眼,从开口,“你怎麽这麽快回来了?”

“杀那海兽没用多久,我娘就出了一剑。”江元月神色兴奋,“看完我就回来了啊。”

“你……”乐时景噎了噎,“你真是去看剑的?”

江元月疑惑:“不然呢?”

“你不是敷衍他把他丢给我们吗?”乐时景表情错愕,“我以为你在躲花家的麻烦事。”

“啊?”江元月跟他一块回头看了眼花无尽,他不明所以,对江元月露出一个灿然笑脸。

江元月回过头,对乐时景说:“不是啊。”

“我答应今日陪他在腾龙岛逛逛的,我要不是不想带他,就直接拒绝了啊。”

“你、你……”乐时景有些不可置信,“你带他干嘛?”

“他跟花锦关系还不错。”江元月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已经吃了?那我先带他去别处了。”

“走吧小满,我们吃别的去。”

她探头看了眼桌上,啧啧称奇,“怎麽这麽多鸭子?”

“哼哼。”廖无晴笑着揣手,“可不止眼前这几只呢,是吧,乐师弟?”

乐时景翻了个白眼,拉住江元月问:“小满又是谁?”

“他的小名。”江元月指向花无尽,“他说这麽叫他。”

乐时景:“……”

他沉默坐回桌前。

廖无晴喝了口茶,问他:“不去追?”

乐时景正要开口,廖无晴制止他,“哎——”

他举起手中鸭子,“想想嘴硬的下场。”

乐时景无言看他,冷笑一声:“鸭子不是因为嘴硬才死的。”

“是死了的鸭子嘴更硬。”

廖无晴扭头看了看手裏的鸭子。

乐时景起身,出了酒楼。

“呵,这不还是要去。”廖无晴嬉笑站起来,“我也看热闹去,你们慢慢吃啊,我买单!”

……

乐时景追出酒楼,但没跟他们俩同行,故意落后一点,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

他面无表情:“你跟来干什麽?”

“陪你说说话。”廖无晴笑起来,“怕你心中愤懑无处发洩。”

乐时景无言瞟他一眼:“谁愤懑了?我只是觉得江元月向来懒得做这种事,这次特意带着这小子,多半是有什麽打算。”

“嗯——”廖无晴歪头,“成亲的打算?”

乐时景的剑鞘杵在了他的肚子上。

“唔咳!”廖无晴捂着肚子,“你真动手啊!”

乐时景冷笑一声:“她从不会对这种……”

“嘘!”廖无晴竖起耳朵,“你听。”

前方不远处,花无尽跟在江元月身边,好奇地问:“江姑娘,你们刚刚,当真杀了一只海兽?就是西陵海深处,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巨兽?”

“不是我杀的。”江元月摇摇头,“是我娘。”

“我只是看了一眼。”

“那也很厉害了!”花无尽拽住她的衣袖,“我爹都不让我靠近海边,说是我既挡不住海兽,也抵挡不了龙前辈威压……”

“我们来时,也是早早给陵海卫送了钱财,由他们安全送来的。”

江元月看他:“你想去海上?”

“想。”花无尽笑起来,“我在浔阳就常常泛舟湖上,这一路来腾龙岛,长途跋涉,很久没去了。”

“想来泛舟海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江元月笑了一声:“那应当不太一样。”

“但我一个人不敢。”花无尽擡眼看着江元月脸色,轻轻拽了拽她,“江姑娘,明日你可愿跟我一同去?”

身后偷看的廖无晴忍不住摇头:“你看看,人家多主动,你要是有这本事,指不定都有下一代了。”

“闭嘴。”乐时景翻了个白眼,神色淡然,“江元月不吃这一套。”

“那小子修为那麽低,去海上遇到点麻烦只会拖后腿,她不会带他去的。”

廖无晴问:“真的?”

“当然。”乐时景双手环胸,“她……”

“好啊。”江元月应了一声。

乐时景脚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看过去:“她!”

“她答应了。”廖无晴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兄,节哀。”

“不过这也未必完全是坏消息。”

乐时景冷眼看他:“你又想说什麽废话。”

“至少……”廖无晴扬起笑脸,“你知道以后会去谁家做妾了啊。”

“哎!打不着!”

廖无晴说完撒腿就跑,“我可劝过了啊。”

“花家的人可不能光看表面,他们可专门琢磨这些,你家师姐心思单纯,涉世未深,最容易被骗,你现在不去,将来可别后悔!”

他留下这句话,撒腿就跑。

“跑得到快。”乐时景黑着脸,看江元月和花无尽挨着站在摊前,挑选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不看。

“不可能。”

“江元月不可能喜欢这小鬼,廖无晴不过危言耸听,我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说起来我就不该跟过来,啧,回去了。”

他迈出两步,猛地一转身,快步走到摊前,扯下一个面具扣在花无尽脸上,随手将他从江元月身边丢开:“哎呀,这面具好适合你。”

“唔!怎麽回事!”花无尽手忙脚乱将头上的面具摘下来。

乐时景已经看着眼前的小摊,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把玩,装作不经意问她:“你多大了,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玩意?”

江元月意外:“你来干什麽?”

“逛逛啊。”乐时景瞥了眼花无尽,没让位置,“师姐还没陪我在腾龙岛逛过呢。”

江元月一怔:“你又没说要逛。”

乐时景笑了笑:“那……我说了你便陪我吗?”

江元月还没回答,花无尽忽的将面具举到江元月面前,问她:“江姑娘,这是乐公子给我挑的,他说适合我,你看,合适吗?”

乐时景刚刚随手拿的是个兔子面具,看着煞是可爱。

“确实挺合适的。”江元月笑起来,随手帮他把面具卡住的碎发挑出来,“好看。”

“那我就戴着。”花无尽一双桃花眼笑得潋滟,瞟了乐时景一眼,从摊前拿起一个黑面獠牙的放到乐时景面前,“我也给乐公子挑一个。”

乐时景拎起面具看了眼,挑眉:“黑面鬼?”

“听说黑面鬼兇悍异常,能止小儿夜啼。”花无尽无辜睁大眼,“十分威严,我觉得,气势恢宏,很适合乐公子。”

“好眼光啊花公子。”乐时景笑得和煦,晃了晃手中的面具,“你怎麽知道十二兇神裏,她最喜欢黑面鬼?”

“啊?”花无尽一愣,下意识看向江元月。乐时景扣上面具,探头挡在江元月面前,笑眯眯说:“兇神黑面鬼兇悍异常,却公正不阿,专杀天下恶徒,能令恶人闻风丧胆。更重要的是——他用剑。”

“传说中的兇剑诛恶,如今还在掌门的剑匣裏,轻易不出鞘。”

“一旦出鞘,必染恶人血才回。”

乐时景掀开一点面具,沖他笑,“你说,心怀不轨之人,算恶人吗?”

划船

划船

花无尽装作听不懂, 站在江元月另一侧,拉住她的手,低声说:“江姑娘, 你喜欢哪个?”

江元月回过头, 赤色鬼面上还带着一圈鬃毛,显得威风凛凛。

“看我。”江元月晃了晃脑袋上的鬃毛, “威风吗?”

花无尽吓了一跳:“这又是哪个?”

“不知道。”江元月诚实地说, “但是它最大。”

乐时景微微点头夸赞:“好一个威风凛凛的人间兇兽, 很符合你兇悍的……呃!”

江元月下意识给了他一手肘。

乐时景闷哼一声,撑着江元月的肩膀,吐出一口气,掀开一点面具, 对花无尽挑眉:“你看, 孔武有力。”

“花小公子, 挨得住吗?”

花无尽噎了一下, 他拉住江元月另一边的手, 低声说:“江姑娘才不会打我呢, 对不对?”

“嗯。”江元月微微点头, “我没事打你干什麽?”

她指着乐时景, “是你欠揍才打你的。”

乐时景:“……”

花无尽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主动拉了江元月一把:“乐公子一定是跟江姑娘感情好才这样的, 江姑娘喜欢这个面具吗?我给你买。”

“乐公子的我也……”

“哎不用。”乐时景飞快拒绝, 歪头看着江元月, “师姐给我买。”

江元月睁大眼, 捂住自己的荷包:“我?你为什麽不自己买。”

“江姑娘——”乐时景威胁她, “给我买。”

“我来吧。”花无尽拉住江元月,“我给乐公子也买。”

“不用。”乐时景拉着江元月的另一边, “我们天剑门虽然穷,但也不能随便花别人的钱,还是让师姐给我买。”

“师姐,嗯?”

他们俩一左一右拉着江元月,互相僵持着都不放手。

“停!”江元月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抽出来,“啪”一声将三个面具都摆在摊前,面带微笑,“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

她拎着两人离开摊前,“要吵架走远点,不许挡在摊前妨碍人家做生意。”

“没有吵架。”花无尽放软了语调,“江姑娘,你别生气。”

“她没生气。”乐时景低笑一声,“就是不知道怎麽管而已。”

“毕竟要是在天剑门遇到这种事,她会直接让你跟我打一架分胜负,但你……”

乐时景上下打量他一遍,“太弱了。”

“这样算欺负你。”

“我……”花无尽张了张嘴,乐时景擡了擡剑,他又讪讪地把嘴闭上了。

“哎呀。”江元月带着他们俩往前走,“又不是小孩了,面具也不是非要买的,看一眼也可以了嘛。”

“逛街也不一定要花钱啊,就看看,反正只是……领略腾龙岛风土人情。”

“看那个。”江元月伸手,“那个海鸟其他地方不曾见过,也算是特産吧?”

花无尽配合捧场:“好漂亮!”

乐时景歪了歪头:“要打下来加餐吗?”

“啊?”花无尽震惊扭头。

江元月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她带着两人在腾龙岛上转了一圈,感觉像是牵着两条犟狗,一条非要向左,一条非要向右。

“好,逛完了。”江元月松了口气,“今天先回去?”

“这麽快?”花无尽有些遗憾,眼巴巴看着江元月,“那江姑娘别忘了明日和我约定……”

乐时景神色一动,还没开口,花无尽就飞快说,“就我们两个人。”

乐时景被他噎住,缓缓扭头目光灼灼盯着江元月的后脑勺。

“嗯,好。”江元月笑了笑,“我记着,明日再见。”

花无尽这才松了口气,意味深长看了乐时景一眼,转身告辞。

他走出没两步,江元月转身,被乐时景拦住了去路。

他问:“明日?两人?”

“嗯。”江元月点了点头。

“你……”乐时景闭了闭眼,“你别忘了,他年纪尚小,不能算跟你年岁相当。”

“啊?”江元月一怔,微微点头,“他确实比我小几岁,但修者寿命动辄百年,几岁……应当也算同龄人吧?”

“那修为呢?”乐时景不服气,“他修为那麽差,总不能算是修为相近吧?”

“这倒确实。”江元月点头表示赞同,“他修为确实差了点。”

乐时景强调:“还有,你与他刚刚认识,他肯定没跟你朝夕相伴……”

“等一下。”江元月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疑惑地擡起头,“怎麽有点耳熟?”

“年岁相当修为相近朝夕相伴……那不是天机阁阁主的预言吗?”

她擡起眼,“你不是不信?”

乐时景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不信。”

他把头扭到一边,“但偶尔可以参考一下,他一个都符合,不合适。”

“哦。”江元月点点头,“但我有事找他。”

“什麽事?”乐时景挑眉,“你都不认识他,能有什麽事。”

“当然是问花家那桩悬案了。”江元月拍拍他的肩膀,“本来今天就想问的,但你非要捣乱。”

乐时景目光闪了闪:“花家……”

“哦,所以你才愿意带着他。”

他松了口气,“但你问不出什麽来。”

“为什麽?”江元月侧目看他。

“第一,他年纪小,当年出事的时候他跟花锦差不多大,不会知道多少密辛。”乐时景说起正事就靠谱多了,“第二,他修为不高,在花家声名不显,显然也不是什麽核心弟子。”

“这种陈年旧案,谁会特地告诉他知道?”

江元月拧起眉头:“有点道理。”

“所以啊。”乐时景提醒她,“你与其跟他浪费时间,不如多练两遍剑。”

“明日不去了吧?”

江元月点着头:“去啊。”

“啊?”乐时景一下站直,“为什麽?”

“我答应他了。”江元月擡眼,“都说好了,怎麽能随意变卦。”

乐时景跟着她:“但是……”

江元月忽然停下脚步,乐时景差点撞在她身上。

江元月擡眼看他:“为什麽不能跟他去?”

乐时景双手环胸:“你看不出来他什麽意思吗?”

“他……”江元月思索片刻回答,“他在琢磨我的喜好,应该是想讨好我。”

“你看出来了?”乐时景一怔,“那你还……”

“花家年轻一代没什麽靠得住的人,因此他们才总是八面玲珑,讨好各处天骄。”江元月抱着花朝剑,“我爹跟我说过,花家这代家主选的是最能屈能伸的那一个,就是希望他带着花家,平安无事度过青黄不接的这一代。”

“如此看来,他们应当是想跟天剑门交好。”

“我虽然不太理解,但我爹说,也不是人人都有天分,没有天分的人也有自己的活法。”

江元月伸手戳了戳乐时景的额头,“少欺负人家。”

乐时景擡手握住她的手腕:“我还当你真懂了呢。”

“嗯?”江元月疑惑,“我还有什麽没想到到吗?”

乐时景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觉得……他打算怎麽讨好你?”

“刚刚他想给我买面具。”江元月露出思索神情,“明日还要找我出去玩。”

“然后呢?”乐时景盯着她的眼睛,“他为什麽做这些,你不往下想想吗?”

江元月一怔,盯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没有回答。

她将手抽回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天分不够,进不了天剑门,想跟我们扯上关系那就只有……”

她问,“他想和我成亲啊?”

“还不算笨。”乐时景哼了一声,“总算反应过来了。”

“我本来就不笨。”江元月将手被在身后,“我又不会和他成亲,你有什麽好着急的?”

“什麽?”乐时景僵硬地把头扭到一边,“谁着急了?”

“你就是真和他成亲我也不会着急。”

“真的?”江元月转身进院子,“那我再考虑考虑。”

“什麽?”乐时景一惊,“考虑什麽?有什麽好考虑的,江元月!”

江元月往后退了两步,跟他说:“考虑明天问他点什麽。”

“哪怕问不出那些案子,也可以问问阿垣的事。”

“你以为我考虑什麽?”

乐时景不说话。

江元月凑近看他:“你该不会是……”

乐时景神色警惕:“什麽?”

“知道花家的很多消息吧?”江元月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以前听说过花无尽?不认怎麽这麽讨厌他?”

乐时景:“……对。”

“听说过。”

他难得坦率,“江元月,我不喜欢他。”

江元月笑起来:“你从小到大不喜欢的人多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

这才进入院落。

乐时景安静片刻,低低笑了一声:“是让我放什麽心呢?”

……

第二日。

江元月如约跟花无尽两人上了船,在海面摇摇晃晃,倒也称得上风景宜人。

“江姑娘,我给你带了花。”花无尽笑得灿烂,面上羞赧中带着点踌躇,“乐公子与我说,你喜欢狗尾巴草 ……”

江元月转回视线:“啊?”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花无尽擡眼看她,端出一盘盆景,“但我把狗尾巴草也装点进去了。”

“送给你。”

“要是你愿意把它摆在窗前,每每瞧它一眼就好了。”

两人身后不远处,另一艘隐匿小船上,乐时景冷哼一声。

姜有仙缩在一角,无奈问:“乐师弟,为何是我啊?”

“薛青菱跟我不对付,廖无晴太吵闹。”乐时景专注看着前方,“你正好,别吵,我听听他们说什麽。”

姜有仙眨了眨眼,问他:“小师弟,你这是怕师姐真与花小公子情投意合吗?”

“不是。”乐时景撑着下巴,“江元月说了,她没意思。”

姜有仙更觉得古怪:“那为何……”

乐时景沉默片刻:“我知道她不会喜欢花无尽,也知道他们俩就算划个船也不会出什麽事。”

“但我就是不想看他俩在那……”

他指了指那条船,“反正你别说话,我听听。”

姜有仙憋着笑:“行,我安静。”

“师弟,请。”

问题

问题

“这狗尾巴草……”江元月表情古怪, 将盆景举起来观看,“摆在这还挺、挺和谐的。”

“寻常花艺,是不会用到这个的。”花无尽偷眼瞧她, “我也费了些功夫。”

“只要江姑娘喜欢就好, 不过……乐公子说的是真的吗?江姑娘,就喜欢这个草?”

“啊?”江元月僵硬着目光闪躲, “这个……”

“说来惭愧。”花无尽将头低下, “我原本还怀疑, 乐公子是不是不愿看我亲近江姑娘,故意骗我。”

“是我小人之心,不过……你真喜欢吗?”

“喜……欢!”江元月艰难挤出这句话,把盆景塞进储物戒裏, 干笑两声, “狗尾巴草……挺好的, 哈哈。”

花无尽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一转眼又问, “江姑娘, 和乐公子……感情很好?”

“嗯?”江元月觉得奇怪, “怎麽又问起他了?”

“我是觉得……”花无尽捏了捏手, “两位师出同门, 感情好些也无可厚非,但是……”

“但是他也不是小孩了, 都长大了, 还非要黏着师姐, 多少有些不合礼数了。”

“我, 他!”身后小船上, 乐时景猛地站起来,被姜有仙一把拖住。

“师弟, 冷静!冷静!”姜有仙擦着额头的冷汗,“你现在沖上去可就全暴露了!咱们特地找的隐匿小船,贴的无蹤符可全都不起作用了!”

“但是你看看他说的话!”乐时景指着前方,“挑拨离间来了?荒唐!”

“师姐不会信他的!”姜有仙连忙劝阻,“师姐是什麽人你还不知道吗?”

江元月听见他的话也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多大了?还说他不是个孩子了。”

“我、我也不是孩子了!”花无尽有些着急,“江姑娘,不会还把我当小孩看吧?”

江元月含笑点头:“差不多。”

“你应当有好几个姐姐?”

“是。”花无尽撇了撇嘴,老实回答,“家姐雅名十二花神,都比我大些。”

江元月想了想,问他:“那你和哪个姐姐关系好些?”

“自然是……”花无尽顿了顿,笑着说,“我和几个姐姐关系都不错,和花锦姐姐关系格外好。”

“真的?”江元月眼睛一亮,“那她身边的人,你也都认识?”

“像是她的侍女。”

“侍女?”花无尽意外睁大了眼,“呃,似乎、似乎是有个侍女……”

江元月耐心等他说下文,却等了一会儿都没见他说出什麽来。

“没了?”江元月有些意外,“就知道她有个侍女?”

“嗯。”花无尽茫然地问,“还是……江姑娘想知道什麽?我与姐姐亲近,但花家家仆衆多,我也不会特地去记,姐姐身边有多少侍女。”

“我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江元月:“……”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或许是被骗了。

花家知道她与花锦关系不错,花无尽恐怕也知道,所以他之前自称跟花锦关系不错。

但实际上,他恐怕跟花锦也不怎麽熟悉。

花锦在花家并不受宠,也没多少侍女,一直只有阿垣陪着她。

江元月微微叹了口气,跟小师弟说的一样,果然毫无收获。

要想搞清楚这桩悬案,或许,真得去一趟浔阳花家。

“江姑娘?”花无尽见她发呆,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麽?”

“啊?”江元月回神,无奈笑了笑,“没什麽。”

“你打算划多远?”

“也不用太远。”花无尽连忙说,“我怕遇上那些兇猛海兽,不如就慢悠悠在海上……”

江元月指着前方的礁石说:“那就到那怎麽样?”

“哦,好。”花无尽望了眼远处,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

“出都出门了,总得干点什麽。”江元月微微点头,“你动用灵力,以最快速度,把船推过去。”

“什麽?”花无尽错愕擡头,“我……”

“以你现在的修为,大约一来一回就是极限。”江元月双手环胸,“先沖过去,再把船推回去,就能把你体内灵力消耗一空,对修为进益有好处。”

“来都来了,总得有些收获啊。”

“可是我……”花无尽正想分辨两句,江元月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还小,不趁着这会儿好好修炼,还打算做什麽?”

花无尽迟疑着说:“……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什麽时候都能谈啊。”江元月笃定地点头,“等你成了大能也能谈,何必急在一时?”

“但修炼不趁早可不行。”

花无尽:“……”

等他当真按照江元月的话,用灵力推着小舟划了个来回,人已经几乎像从水裏捞出来的那样,虚脱趴在船沿,喘着粗气。

“江、江姑娘。”花无尽喘着气,“我们回来了。”

“做得好。”江元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麽看来,你也很有天分。”

“啊?”花无尽似乎是头一回被人这麽夸奖,茫然擡起眼,“我、我吗?”

“是啊。”江元月点点头,“以你的修为,我原本让你划个来回,只是从海中到礁石,再从礁石到海中。”

“可你直接划回了岸边,比我预想中还好一些。”

她笑起来,“这说明,你虽然天资平平,但毅力却不错。”

花无尽忍不住睁大了眼:“当真?”

“真的。”江元月伸手扶他起来,“不过,看你今日累成这样,恐怕也很难去其他地方玩了,我先把你送回去。”

“我没事……”花无尽挣扎着站起来,想说自己能行,但眼前一阵晕眩,差点仰面栽倒。

“小心啊!”江元月伸手扶住他,“别逞强了,不然我背你?”

“不行!”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江元月一愣,回过头看见乐时景带着姜有仙一块下了船。

“我、我不是小孩了,不能让你背。”花无尽看见乐时景,目光闪了闪,但没松开江元月的手,靠着她说,“我能背你的!”

“可我不用背啊。”江元月抓了抓脑袋,“那不然……”

“那不然让姜师兄送花小公子回去吧?”乐时景含笑看向姜有仙,“我记得姜师兄好像说有事要去趟花家?”

“啊?哦对。”姜有仙无奈一笑,“该有事就得有事,这都是做师兄的应该做的。”

“花小公子,来吧,我送你回去。”

姜有仙深深看了眼乐时景,默默收回目光。

乐时景笑得和气,还朝他挥了挥手:“不送。”

等两人离开,江元月才问他:“你从哪冒出来的?”

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哪儿来的船?”

“呃……”乐时景目光闪躲,“姜有仙的船。”

“比起这个,怎麽样?有收获吗?”

他刚刚在船上都听见了,但还是故意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开口问她。

江元月点点头:“有一点。”

“啊?”乐时景惊讶,“有一点?”

“我发现……”江元月双手环胸,“花家似乎一开始就没怎麽打算让族中子弟靠实力说话。”

“大家都说,是因为花家这一代,没有什麽惊才绝豔之辈,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嗯。”乐时景微微点头,“有什麽不对?”

江元月回头:“可我刚刚发现,花无尽根骨并不差。”

“和其他门派的天才自然不能比,但努努力,达到现任花家家主的程度并不难,但他像是从来没有努力修炼过。”

乐时景露出思索的神奇:“兴许是花家已经放弃了这条路,所以也就没考虑过,要让他好好修炼。”

“但之前……”江元月拧起眉头,“花家有出过名震四方、惊才绝豔之辈吗?”

乐时景跟着思索:“好像是没有。”

“至少在我的印象裏,花家一向不温不火,在修仙世家中排不上名号。”

“那不就更奇怪了。”江元月看他,“也就是说,花家子弟天分一向就这样,但他们这一代,突然就转了方向,不让他们修炼实力,反而钻研这些手段。”

“你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乐时景收敛其他神色,“更奇怪的是,这居然是你瞧出的端倪。”

江元月无言:“什麽意思?”

乐时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开窍了?”

他关切地问,“今日动了脑,有没有觉得哪裏不舒服?”

“有点。”江元月面无表情看他。

“还真有?”乐时景一惊,“哪裏不舒服?”

江元月缓缓举起拳头:“拳头痒。”

乐时景动作一顿,闷笑一声,按住她的拳头往下:“忍忍。”

“唔!”

江元月擡手给他肚子上就是一拳:“忍不了。”

她叹了口气,提醒乐时景,“你最近,不要老是惹我,也别碰我。”

“为什麽?”乐时景正装模作样捂着肚子,闻言一下子站直,“为什麽?”

“不太方便。”江元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乐时景拧紧眉头,“我应该明白吗?”

“你应该明白啊。”江元月微微蹙起眉头,“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麽了?”乐时景难得这麽手足无措,“你、你跟谁说好的啊?”

江元月指指他。

“反正,你最近不要招惹我。”江元月表情严肃,“不然的话……”

“为了和平常一样,我只能下手更重一点了。”

她威胁般出了一拳,乐时景条件反射闪到一边。

“记住啊。”江元月这才收拳离开。

“和平常一样?”乐时景快步跟上去,“你等一下。”

“还有什麽事?”江元月回头,“今日陪人划船已经白费了半日,我该去练剑了。”

“就问你个问题。”乐时景清了清嗓子,瞟她一眼,“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人问起我才发现,之前也没问过你这个。”

他问,“所以,你喜欢什麽花?”

武斗大会

武斗大会

“花?”江元月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他曾经说的话,背着手扬起下巴看他,“我不是喜欢狗尾巴草吗?”

乐时景笑出来:“那当然是我随口说来骗他的。”

“那小子也还算机灵, 没只给你送一把狗尾巴草, 还明裏暗裏告诉你,是我告诉他你喜欢狗尾巴草……”

“你说他们花家都教点什麽啊?”

江元月撇了撇嘴:“确实不像教了什麽好的。”

“但我确实也没有什麽特别喜欢的花, 非要说的话, 应该是都喜欢。”

“漂亮的、好闻的、能入药的……各色各花, 我都喜欢,没有特别偏爱。”

“哦——”乐时景拉长语调点头,“花心。”

江元月瞪他:“喂!”

乐时景闷笑两声,然后问她:“你今日试过了, 从他那裏问不出别的了, 那……之后还见他吗?”

“不会特意见了。”江元月摇摇头, “岛上人越来越多, 武道大会将近, 该好好练剑了。”

乐时景松了口气:“那就好。”

“啊?”江元月疑惑看他。

“那小子不是什麽好人。”乐时景清了清嗓子, “我担心你心软, 多见他几次, 说不定就……”

他嘀咕,“多出什麽变故。”

“你不理他就好, 我走了。”

江元月看着他的背影, 疑惑地眨了眨眼。

……

乐时景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 花无尽果然又来了。

花无尽站在院门前:“江姑娘, 去不去吃饭呀?腾龙岛上就这几家酒楼,你们已经来了好几日, 怕是早就已经吃厌了,”

“武道大会在即,我打算闭关几日,就不出门了。”江元月没有开门,“我那日教你了方法,不如你也练练。”

“虽然不参加武斗,但多练练总是有好处的。”

“可是……”花无尽有些着急,“练剑练得饭也不吃吗?”

“请回吧。”江元月没有多说。

花无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江元月站在院内,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离开,这从才松了口气,无奈地按住脖颈晃了晃脑袋,虽然早有心理準备,但拒绝人还是有些难开口。

什麽东西破空袭来,江元月擡手接住——是一束野花。

她擡眼,乐时景就坐在墙头沖她笑:“他走了?”

“你应该看见了啊。”江元月举起手中的花,“这什麽?”

乐时景从墙头跳下来:“送你。”

“什麽花啊?”江元月好奇地嗅了嗅。

“不知道。”乐时景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是长在腾龙岛的花。”

“你说什麽花都喜欢的。”

“嗯。”江元月笑了一声,“喜欢。”

乐时景被她的笑晃了晃眼,掩饰般转身:“对了,跟你说个消息,师父见了浮影,试了试他。”

江元月擡眼:“怎麽样?”

乐时景耸了耸肩:“师爹说他大概得躺个十天。”

江元月:“……”

“虽然没赢,但师父也说,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乐时景看向她,“所以,师父打算让他参加这次武斗大会。”

“他?”江元月拧起眉头,“这不行吧,他又不是天剑门弟子。”

“没错,所以不是让他用选手身份参加。”乐时景笑了笑,“是让他守擂。”

江元月更加意外:“啊?”

……

武道大会当日。

天剑门此次参赛弟子站在大师兄身后,身侧就是丹元谷弟子,以及孤身一人,就索性跟丹元谷站一块的廖无晴。

江元月站在大师兄身后一步,乐时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看那边。”

“别说话。”江元月轻轻给了他一肘,示意他老实站着,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朝他指的方向瞟了过去——那儿站着几个抱刀的。

是刀宗。

修仙界,用剑的天剑门为首,用刀的,刀宗为尊。

“他们听不见。”乐时景低声说,“那边那几个,就是刀宗这一届来的弟子,最厉害的是那个穿紫衣服的,新晋弟子,荣岁。”

江元月从人群中找到那个穿紫衣服的,那人抱着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差一点歪倒在同门身上,被人屁股上踢了一脚才不情不愿地站直。

江元月:“……看着倒是不像。”

“刀宗领头不是烈霜吗?这次怎麽没来。”

“败了。”乐时景低声说,“据说是这小子一直藏拙,那次被烈霜逼得狠了,才一不小心把他打败了。”

“烈霜狂傲,无法接受,气急攻心,受了点内伤,被留在刀宗内了。”

“这你都知道?”江元月惊讶看他,“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你当我这几日都在玩吗?”乐时景挑眉,“我自然也有我探听消息的渠道。”

“反正就是没好好练剑。”江元月瞟他一眼,“到时候比试起来看你怎麽办。”

“哼,你等着瞧。”乐时景收回目光,在大师兄回头看过来之前站直。

“哎呀,人都到齐了吧?”衆人顶端,一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笑道,“晚了的,也就不等了。”

“诸位,这一次抽签,是我们福寿殿来主持大局,哈哈,也算是天意。”

他笑着拍了拍腿,“好啊,我看着各门各派青年才俊,都一表人才,瞧着都是将来人界的顶梁柱,叫人欣慰啊。”

乐时景换了个姿势,又戳了戳江元月:“你饿不饿?”

“当然不。”江元月把他的手按回去,“前辈讲话呢!”

“福寿殿的最喜欢讲吉祥话,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乐时景一副早有準备的架势,“不饿的话,馋不馋?有梅子。”

江元月:“……”

她闭着眼不吭声,把手伸到身后,露出掌心,轻轻招了招。

乐时景悄悄将东西放在她手心,江元月就趁着衆人不注意,飞快将吃的塞进嘴裏,当即面色就是一变。

乐时景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出来啊,不然大家就都看过……嘶!”

江元月面目扭曲地一脚踩在他脚背上,艰难把那颗巨苦的药丸咽了下去,气急败坏低声问:“你给我吃的什麽东西?”

“毒药。”乐时景挑眉,“马上你就要死了。”

“骗谁呢?”江元月拽着他,“老实说。”

“怎麽还不信?”乐时景笑了一声,“好吧,就是丹元谷给的凝神静气的药丸,苦是苦了点,但是良药苦口……”

江元月狠狠瞪他一眼:“老实点,别胡闹了。”

乐时景伸手搭着她的肩膀,问她:“选好了吗?这次挑谁的牌子?”

江元月这才擡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腾龙岛上的衆人。

武斗大会有两轮,第一轮抢资格,第二轮获得资格者两两对战,简单粗暴。

他们现在就要面对第一轮。

他们準备了一百枚令牌,分别发给前来参赛的门派长辈,各位宗师前辈各执令牌守擂,等挑战者前来夺取令牌。

拿着令牌的宗师前辈各有限制,肯定不会全力出手,但修为经验差距在那,想要拿到令牌也不容易,尤其是以武力见长的那几位前辈。

江元月瞟了眼站在上面战意高昂,已经跃跃欲试的她娘。

“别看了。”乐时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娘不行,咱们挑不了自己人。”

按照武道大会的规矩,他们是不能拿自家门派前辈的牌子的——怕放水。

对其他门派来说,这可能不是个好消息,但对天剑门来说……其他门派的前辈,多半没自家的可怕。

江元月收回目光:“我知道。”

天剑门盛名在外,百枚令牌拿了三枚,可谓是风头无量。

一枚由掌门拿着,一枚由她娘拿着,还有一枚……

江元月看向站在她娘身后的黑袍人。

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也往这儿看了一眼,还朝她龇了龇牙。

——在浮影手裏。

江元月微微叹了口气,已经能够预见不久之后的腥风血雨。

果然,等到福寿殿的老前辈开始分发令牌,一块给了龙游水,一块给了石门剑仙,另一块……给了浮影。

不少窃窃私语响起。

往年也不是没有门派请人代守令牌的,但天剑门却从未有过。

毕竟天剑门门中好手衆多,一向只有令牌不够用的,没听说过还要请外援的。

江元月低声说:“我猜一会儿有不少人会去试试他的深浅。”

“他自己答应要接下的。”乐时景双手环胸,“到时候没打过丢的也是他的脸。”

江元月蹙起眉头:“我还是不太明白,我娘为什麽要让他守擂台。”

“看着不像是师父的主意。”乐时景扫了眼没站在丹元谷队伍裏,却站在龙游水身边的江寒树,“像师爹的坏主意。”

江元月看他一眼:“你猜出缘由了?”

“大概。”乐时景往旁边扫了一眼,“开始了就知道了。”

江元月怀疑地看他:“你是不是也没猜出来?”

“当然不是。”乐时景挑眉,“但我就不说。”

他示意江元月看过去,“各位前辈要自找擂台了。”

令牌上有气息,让人不能隐匿蹤迹,方便参赛者寻找。因此哪怕从前辈手中取得了令牌,也有可能被其他选手夺走,不能轻易松懈。

江元月擡眼看去,石门剑仙随意盘腿坐下,就在原地静待挑战。

她娘已经飞身掠出,不知道钻到哪个角落去了——她威名赫赫,下手又有些不知轻重,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混淆视听,才能逮到挑战者。

至于浮影……

他随意找了个屋顶,一副睥睨天下,有胆就来的架势。

人群忽然有了骚动,不知是谁低声说:“天机阁阁主也下场了!”

公冶天眉目低敛,踏上一叶小舟,缓缓滑向海中。

也不止他一人入海,还有其他擅长水战的前辈也入了海,各自划了地盘。

福寿殿长老在半空哈哈笑道:“各位,随意挑选对手吧,记得手下留情,莫要伤了情面。”

“实在不行,喊一声,小老儿自会来救。”

“请吧!”

不少身影急切蹿出,朝着早已选中的目标沖了过去。

福寿殿长老哈哈笑道:“到今日太阳落山为止,手中有令牌者,明日就上擂台比武!”

刀宗

刀宗

江元月没急着动手,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飞身上了高处,居高临下地望下去, 看着场中混乱。

乐时景紧跟其后, 跟他一块上了高处,笑道:“你看, 果然有人找浮影去了。”

“这麽快。”江元月嘀咕一声, “我还当有人会怀疑他实力超群, 不敢挑战呢。”

“也是赌。”乐时景低笑,“同样是令牌,但从哪门手中拿的,也有高低。”

“天剑门的令牌可不好拿, 若是能拿下, 也算是本事。”

“师父和掌门成名已久, 自然不是软柿子, 不如试试这个新来的。”

“他……”江元月有些担忧地看向浮影, “我记得他还算厉害, 但似乎……也没看过他全力出手。”

上次见他时他已经受了重伤, 和那个老魔纠缠已经是拼尽全力。之后, 他伤虽然好了,但估计是听阿垣的话, 也从来没跟他们动手, 倒是也没机会看他有多厉害。“啊!”

挑战者发出一声惨叫, 倒飞而回, 宗门长辈立刻迎上去, 将他接回去。

浮影活动了下脖子,扭头看向石门剑仙, 喊了一声:“哎,这样不算下手太重吧?”

“嗯。”石门剑仙微微点头,“再礼貌些。”

“哦。”浮影还算好说话,对着下一位挑战者扬起下巴,“你!”

“请死!”

江元月:“……”

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挑战者接二连三飞出去之后,衆人总算明白被天剑门摆出来的这位,显然也不是简单的软柿子。

“哈哈。”来人笑了一声,在他面前落下,“浮影兄怎麽接了这活?”

“是你?”浮影稍显意外,“你也要牌子?拿别人的去。”

“可我今日算了一卦。”季平生眉眼含笑,“你手中那个令牌与我有缘,不如让给我吧?”

“之前没发现你这麽不要脸啊。”浮影龇牙咧嘴,“明抢还能这麽说。”

“哈哈!”季平生笑得和气,“其实是我好奇。”

“浮影兄这样大张旗鼓,不怕人看出你的来历吗?”

“不怕。”浮影双手抱胸,“原本也不是我自己要藏着掖着,是阿垣有事,不想被人发现,我才跟着她躲。”

“如今她回去了,我也没必要藏着,更何况……”

他又看了眼石门剑仙的位置,“有人说了,你们这天下武道大会,也没说不让魔族参与。”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江元月擡手捂着眼睛:“我就知道要惹出事端。”

“这是怎麽回事!”刀宗前辈斩火怒目而视,“天剑门的,是你们把魔族放进来的?”

“是。”石门剑仙神色依旧淡然,“规则没说魔族不能来。”

“可他是怎麽来的!”斩火一下子站起来,刀尖指着浮影,“魔族怎麽到的人间!”

石门剑仙略一沉思,摇摇头说:“没问。”

“你!”斩火没忍住骂了句髒话,“你除了那把破剑能不能关心点别的?出现个魔族!你都不问句他怎麽来的!老子真是服了你了!”

“有道理。”石门剑仙微微颔首,“那等打完,一起问问。”

“还等打完?”斩火气急败坏,提刀就要上去给浮影一刀,“不行,我现在就要……”

“前辈。”季平生含笑拦了拦,“如今还在比试呢,您帮我出手,这算我作弊吧?”

“哎呀,斩火老弟。”福寿殿的前辈笑容满面,显然早就知道,“何必如此动怒?他就在这,又不会跑,先等孩子们比完。”

“你看看,大伙都看着呢,这般沉不住气,可不是好榜样啊。”

斩火嘴角抽了抽:“合着你们几个都知道?知道了不告诉老子!”

他愤怒将手中长刀插入地面,怒喝一声,“谁来挑战!”

四周原本跃跃欲试的挑战者,见到他那副姿态,纷纷四散而逃。

“没种。”斩火面上显露几分得意,但还是低骂出声,忽然扭头看向江元月的方向,“喂,龙游水家的,别人不敢,你敢不敢?”

江元月一怔,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我?”

“前辈,我已经选好目标了。”

“切。”斩火也没强求,只是不屑撇了撇嘴,“没胆就算了。”

江元月无奈摇摇头,抱着剑站起来:“不过……”

“规则也没说,不能多拿两块令牌。”

“有道理。”乐时景跟着点头,“多拿两块令牌,下一轮就少两个敌人。”

“呵。”斩火扛着刀,“狂得很!对对对,龙游水生的,就该跟她一样狂!”

“不过你也得先接的下我这刀,才有之后!”

江元月才刚从高处落下,斩火已经擡手一刀挥出,气势如虹,直教人退避三舍。

他是打定主意要用这一刀逼迫江元月躲开,抢占先机。

“铮”一声,花朝剑出鞘,剑尖迎刀锋而上。

“好胆色!”斩火眼中赞许一闪而过,手上却并未留情,一刀开山劈地般落下,是一力破万法的架势。

纤细剑尖瞧着像是螳臂当车,撞上刀锋后毫无阻拦之力,只是拐了个弯,划了个圈,借力又往前踏出一步。

刀宗刀法大开大合,睥睨无双,讲的就是霸道气势。

在这惊人气势下若是退了,就是输了。

但若是硬接,也少有人能扛得住这样霸道的刀。

江元月接了,但剑尖划过刀锋,来势未止。

斩火眯眼,擡脚后撤,双手握刀,低喝一声挥出第二刀。

江元月依然接了。

她每一刀都接,但并不硬碰硬,一触即离,看起来就像是踩着他的刀,一步步接近。

但越近就越危险。

江元月如今离斩火不出两步距离,这最后一刀避无可避。

“哼!”斩火怒喝一声,“就看这刀了,小丫头!”

长刀直斩落下,江元月手中的剑忽然变快,刚刚沉稳的剑招忽然变了,如同一道闪电打在长刀侧面一点,将这避无可避的一刀打歪了一点。

“嗯?”斩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刀不受控制擡起半寸,江元月的剑已经挑下他挂在脖子上的令牌,一旋身拉开距离,客气抱拳,“前辈,承让。”

距离越近,她越危险,斩火也越难以改招。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对付周正开合的对手,就要靠变招。

斩火面色几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冷冷开口:“小丫头,你刚刚那一剑要是再进一寸,取走的就是我的人头。”

“客气。”江元月将令牌挂到腰上,“幸好进下一轮,用不着阁下的人头。”

“哼!”斩火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般闭上眼,挥了挥手,“走吧!拿了我的令牌,可别堕了我的威名。”

江元月抱拳告辞,又一次回到高处。

斩火愤愤将手中长刀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沖着石门剑仙喊:“喂,你们天剑门都是从哪儿找来这些好弟子的?怎麽次次都被你们找着了?”

石门剑仙看了江元月一眼,淡然说:“龙游水生的。”

斩火噎了一下:“偏偏她生的这麽好,气死我了!”

“你生的不好?”石门剑仙就站在原地,也没人找,閑着也是閑着,就跟他多说两句家常,问他,“你夫人生了吗?”

“我的怎麽不好!”斩火怒目而视,“不就是废物了点!我又不是养不起个废物!”

石门剑仙看他,斩火噎了一下:“我这是不小心被你牵着走了!”

石门剑仙微微摇头:“是你溺爱。”

他安慰说,“废物也好。”

斩火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别说话了,真是。”

“谁跟你聊天那可真是找罪受。”

石门剑仙面露不解:“我怎麽了?”

“没怎麽,就是气人。”斩火拧起眉头,喊道,“刀宗的,都给老子争点气!从天剑门手裏给我拿一个令牌回来!”

江元月撑着下巴看下方,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乐时景问她:“你原本打算拿谁的令牌?”

“我娘的。”江元月头也不擡。

“师父?”乐时景疑惑,“不是不让同门比?”

“不是我跟她打。”江元月摇摇头,“是我跟她说好了,她的令牌给了谁,我就去把令牌抢回来。”

乐时景挑眉:“那要是她的令牌没给出去呢?”

“不能吧……”江元月眼睛一亮,“有人找到她了!”

一名修者循着令牌气息找过去,才刚刚推开门,忽然面色一变,大惊失色转身就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龙游水哈哈大笑:“来了还想跑?接我一剑!”

修者惨叫一声,大喊:“前辈饶命啊!”

“没意思。”龙游水叹气,扛着剑从门内出来,“这麽久就骗到这样一个,又得换地方了。”

她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招呼:“前辈,请赐教。”

龙游水回头指指自己:“找我的?”

“是。”少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没办法,师父说了,要我们从天剑门手中拿一块令牌。”

“好好好。”龙游水大喜过望,“你们刀宗的小子不错嘛,有点骨气,来来来,让我瞧瞧!”

“在下荣岁。”少年握住身后刀柄,眼中光亮一闪而过,“还请前辈记住。”

“想让我记住,用嘴不行。”龙游水将焚海剑擡起,周身气势节节攀升,“用你的刀。”

令牌

令牌

荣岁气势如虹, 迎着龙游水的威压而上,不见半点怯懦。

龙游水眼中赞许一闪而过,焚海剑出鞘, 锋芒毕露, 带着无可匹敌之意。

荣岁紧握着身后刀柄,压低身体迅速接近, 他不躲不闪, 径直迎着龙游水的剑锋上去, 看起来简直像是要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接下这一剑。

龙游水一惊,下意识收剑,荣岁擡眼,露出些许笑意:“得罪。”

他恍若无骨地一猫腰, 伸手从龙游水腰间捞走了令牌, 然后拔腿就跑。

“哎你小子!”龙游水大怒, 拔腿就要追上去。

荣岁赶紧喊出声:“前辈饶命啊!拿走令牌以后就不能出手了!”

“我!”龙游水停下脚步, 倒是确实记得有这一条,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 忍不住指着荣岁, “你装得那麽正经, 怎麽是这种德性的啊!”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麽笃定我会收手?”

“嘿嘿!”荣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前辈, 我调查过你。”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嘛, 我知道前辈心善, 肯定不会一剑砍死我。”

他将令牌挂在自己腰上,笑得阳光灿烂, “而且我刚刚还特地装出前辈最欣赏的脾气秉性,不仅是为了降低戒心,也算投其所好,这不就……拿到这令牌了。”

“这叫攻心之法,无形之刀。”

“呵。”龙游水扯了扯嘴角,“你小子行,我记住了。”

“嘿嘿。”荣岁脸上有一丝得意,“我早说过嘛前辈,你会记住我的。”

“但我的令牌可不是那麽好拿的。”龙游水收剑回鞘,“你拿到了,最好能守住它。”

她朝身后招招手,“月儿。”

江元月应声落下,就站在她身后。

荣岁一惊:“等等,前辈,你该不会打算……”

龙游水笑起来,指着他说:“去,揍他。”

“啊?”荣岁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江元月踩着他头上的砖瓦飞快追上:“别跑了,打一架。”

“你不是有牌子了吗!”荣岁猫着腰躲过一剑,“我可是看着你拿了师父的牌子我才上来的啊!”

“有啊。”江元月笃定一点头,理直气壮地说,“可大会规则又没说,一个人只能有一块令牌。”

“哎停停停!”荣岁眼看躲不过去,立刻举起令牌喊,“认输!我认输!”

“啊?”江元月一怔,还是警惕看他,“又耍什麽花招?”

“没有。”荣岁将手中令牌递出去,“我把牌子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江元月没有立刻接,上下打量着他:“你就这麽认输了?”

“嗯。”荣岁无奈,“咱们这会儿打起来,也不划算啊。”

江元月好奇问:“怎麽不划算?”

“平心而论,咱们俩的实力至少也在这武斗大会前三,算了,客气点,前五吧。”荣岁叹了口气,“我们俩要是第一轮就打起来,岂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江元月思忖片刻:“也没什麽不划算。”

“我不要前五,只要第一。”

“除此以外,都没差别。”

荣岁把眼睛睁得极大,惊讶地摸了摸鼻子:“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你长得,还以为你挺好说话的。”

“其实脾气不怎麽好。”江元月将花朝剑拦在身前,扬了扬下巴问他,“打不打?”

“哎。”荣岁长叹一声,身后握住身后刀柄,长刀出鞘一寸,“既然江姑娘咄咄逼人,那我只好……”

他一扬手将令牌飞过去,然后转身就逃,“给你就给你,我拿别的去!”

江元月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令牌,错愕擡头:“他跑了?就这麽跑了?”

龙游水忍不住“啧”了一声,扭头看向刀宗斩火:“你徒弟?”

斩火闭上眼,含糊地嘟囔一声“丢人玩意”。

龙游水问他:“你这个脾气,是怎麽收到这种脾气的弟子的?”

“关你啥事!”斩火气急败坏,“再问我就把他送去你们天剑门!”

龙游水憋着笑,把头扭到一边,江寒树笑着招呼她:“好了,比完了,不来这裏看吗?”

“知道了。”龙游水这才落回他身边,随口问他,“你们丹元谷的怎麽样?”

“是师姐在守。”江寒树看向场中,“小景倒是过去了。”

龙游水挑眉:“去帮忙啊?”

丹元谷并不善战斗,他们手中的那块令牌,大概算是这武道大会中较为好拿的一块。

丹元谷九针夫人已经将针包摊开,露出一根根银针,好脾气笑道:“一个个来,一人一针。”

乐时景就蹲在她头顶。

江寒树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看着倒不像是要帮忙的。”

“那像是什麽?”龙游水问他。

“像……”江寒树轻轻抚掌,“放饵钓鱼。”

“哈。”龙游水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蔫坏。”

乐时景就坐在九针夫人头顶,确实一点没帮忙拦着前仆后继的修者,直到她将令牌给了出去。

九针夫人甩了甩手腕,擡起头问他:“看了这麽久,打算什麽时候出手?”

乐时景盘膝而坐,笑了笑:“快了。”

九针夫人摇摇头,也挥袖离开。

这会儿除了几个难啃的骨头,大部分人已经从各位前辈手中拿到了令牌。拿到令牌的修者担心被人群起而攻之,很快三三两两结成了同盟。

“一、二、三……”乐时景蹲在屋檐上数了数,“九个,差不多了。”

他突然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照星剑寒芒毕露,矫若游龙,从几人身前穿过。

片刻之后,地上躺了一片修者,乐时景将九块令牌丁零当啷挂在了剑上,面前正好飞过一个人。

他顺着目光看去,看见他们天剑门那位身体虚弱的闻北雁闻师弟,正一边咳嗽,一边从对方手中取下令牌。

闻北雁瞧见他也是一怔:“怎麽拿了这麽多?”

“帮师姐分忧啊。”乐时景晃了晃剑柄,令牌摇摇撞撞,响得像风铃,“这会儿少几个人晋级,明日就少打几轮。”

“原来如此。”闻北雁笑了笑,将手中的令牌也扔给他,“那我也……替师姐分忧。”

乐时景扬眉:“你明日不打了?”

“有些乏力,咳咳。”闻北雁喘着气,“况且师父说,这一趟要打二十个,已经打完了,够数了。”

“行。”乐时景随手将令牌挂了上去,“那你边上歇着……”

他面前扬起一阵风,一道熟悉的身影怪叫着撵着人追。

闻北雁眯起眼:“似乎是侯来。”

乐时景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追的那人有令牌吗?”

“似乎没有。”闻北雁蹙起眉头。

乐时景更觉得奇怪:“那他追人干嘛?”

闻北雁无奈摇头:“不知。”

“算了,随便他。”乐时景摇摇头,余光瞥见江元月朝他这裏走来,一扬眉问,“收手了?不多拿几个令牌?”

“差不多了。”江元月应了一声,在他身侧站定。

乐时景瞟了眼她身后围上来的其他修者,笑了一声:“你觉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可不觉得。”

“我说的就是这个。”江元月并不意外,“差不多不用我们主动招惹,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哦——”乐时景和她背靠着背,问一声,“打吗?”

江元月擡眼:“打。”

天色渐暗,日渐西沉。

福寿殿长老擡眼看着天色,含笑开口:“太阳落山了,诸位,胜负已定。”

他笑呵呵地打量四周一圈,“噢哟,这一次的人似乎少了些,不过,可造之材倒是丝毫不少。”

“老朽先祝格外同门,后继有人了,哈哈。”

“好了,手中有令牌者,来此记录,然后就回去吧,好好为明日再做準备。”

福寿殿长老笑着摆了摆手,正要确认令牌,就听见刀宗斩火长老按捺不住开口:“等等!是不是还有个事没提?”

“哦?”福寿殿长老疑惑地问,“还有何事不明啊?”

“那小子。”斩火指着浮影,“就天剑门带来那个魔族小子,到底怎麽个事还没个说法呢吧?”

“这……”福寿殿长老看向石门剑仙。

石门剑仙问:“什麽说法?”

“他哪来的。”斩火脾气火爆,性子也直,开门见山问,“人界怎麽会有魔族。”

“不知。”石门剑仙简短回答,“路边捡的。”

“什麽?”斩火气急败坏,“你逗我玩呢?”

石门剑仙神情真挚:“真的。”

“他应当是想问。”天机阁阁主缓步踏上高阁,“魔界与人界通道封闭,他是如何来的。”

石门剑仙摇头:“不知。”

斩火正要着急,天机阁阁主又说:“但无论如何,他出现在人界,就意味着,通道出了变故。”

“天剑门只是捡到一个魔修,诸位,通道封印如何,还请各自查验。”

斩火神色微动,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有道理……但你们告诉一声不就行了,干嘛非让他守擂啊!”

龙游水理直气壮:“没打过魔族啊,让大家都熟悉一下。”

“你!”斩火烦躁一扭头,“我说不过你们,当你们有道理!回了!”

天剑门拿到令牌的几人都去了福寿殿长老那儿报道,长老看着乐时景手中的十块令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无奈:“你这……”

“年轻人,过犹不及。”

乐时景偏了偏脑袋,装没听懂。

才走出两步,就看见廖无晴在墙边学蛇喊他。

乐时景挑眉:“你也拿到令牌了?”

“拿是拿到了,但我后面不打算打。”廖无晴耸了耸肩,“这场面混乱还好,真要上台下毒麻烦。”

乐时景哼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又要找我说什麽废话?”

“什麽叫废话?”廖无晴不服,“我说的话可有道理,只是你如今还不能体会。”

“我只是问你一声,你到时候要是跟江元月撞上……真打吗?”

擂台

擂台

“打啊。”乐时景一脸莫名其妙, “不然怎麽办?”

“真打?”廖无晴睁大眼。

“当然了。”乐时景转身回院,“我也要面子的,平日私下裏我跟她求饶认错就算了, 总不能上了擂台还这样吧?”

廖无晴跟上去:“不是, 你分明嘴硬得要死,什麽时候求饶认错过?”

“那当然是你没看见的时候。”乐时景挑眉, 作势要关门, “还有事吗?”

廖无晴不死心地扣住门, 再问一句:“你真打?不放水?”

“放水?”乐时景嗤笑一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她啊?”

“哎哎哎,别急着关门啊。”廖无晴继续问, “那万一……你赢了呢?”

“这倒是很有可能。”乐时景点了点头, “毕竟往常我跟她动手, 也都是五五开。”

“那赢了就赢了呗。”

“不对!”廖无晴拧起眉头, “哪怕我不知道详情, 我都看得出来, 她对这次武道大会看得极重。”

“你还要跟她抢第一, 不是给她惹麻烦吗?她不会怪你?”

乐时景眼都不擡:“不会。”

廖无晴不解:“为什麽这麽笃定?”

“第一, 她向来恩怨分明,哪怕有要紧事, 也不会觉得人人都该让她。若是真输了, 她只会觉得技不如人。”乐时景擡眼看他, 露出一个笑容, “第二, 我是她师弟。”

“等会儿。”廖无晴生怕被乐时景关门夹住手,把半个身子都挤进去, 问他,“第一个理由我接受,但第二个……有何特殊?”

“举个例子。”乐时景松了手,双手抱胸,“如果今天有人把你腿打断了,你猜江元月会怎麽样?”

“嗯——”廖无晴摸着下巴,“江姑娘一向公正,若是有人无缘无故打断我的腿,那就一报还一报,只要我叫她帮忙,她肯定帮我把那人的腿也打断。”

“有道理。”乐时景哼笑一声,“那你猜,要是打断你腿的人是我,她会怎麽办?”

廖无晴噎了一下。

“你信不信。”乐时景看着他的眼睛,“她不会帮你打断我的腿。”

说着,他忽然擡腿,作势要踩上去。

“哎我信!”廖无晴飞快收回了脚。

乐时景顺手就要关门,廖无晴又把脑袋伸了进来:“但是!”

“有完没完?”乐时景擡眼,“你真閑着没事干?到底为什麽那麽执着于我们俩。”

“我把你们当朋友。”廖无晴歪了歪头,“我这人护短,见不得我朋友受苦。”

“其实,你只要……”

乐时景笑了一声:“你觉得你很了解我们?”

廖无晴意味深长:“或许比你想象中更了解。”

“哦——”乐时景凑近看他,“那她讨厌我的事你知道吗?”

“啊?”廖无晴愣了愣。

“她亲口说的。”乐时景收敛笑意,“现在满意了?”

“不对!”廖无晴按着门不撒手,“她要是不喜欢你,为何跟你那麽亲厚?你俩的关系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乐时景百无聊赖地擡眼:“因为她人好。”

“哈?”廖无晴拧起眉头,“你糊弄我呢?”

“我糊弄你干什麽?”乐时景嗤笑一声,“就是因为她爹娘把她教得太好了,所以她凡事要讲个道理,要有对错,不会肆意妄为。”

“因此,哪怕知道有人未来要为祸人间,但他现在什麽都没做,她也不能因为未来之事定他的罪。”

“因此,哪怕她不喜欢我,只要我还是她的师弟,她就会好好照顾我,不会不管我。不,或许正是因为她心裏最不喜欢我,所以她就得对我最好,因为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要补偿我。”

廖无晴眨了眨眼。

“听明白了吗?”乐时景掰开他的手,“只要我是她师弟,她就不会丢下我,不会不管我。”

“哪怕偶尔我露馅,稍有逾矩,她既笨又迟钝,多半不会察觉,稍有察觉也不会深究。”

“所以,我一定得是她师弟。”

廖无晴琢磨了片刻:“你什麽都不告诉她,还一定要霸占着她身边的位置,把每个敢接近她的人都赶跑,那你这是要她孤独终老啊?”

“嗯。”乐时景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我看起来难道像是那种……会自己默默隐忍,看她幸福美满的人吗?”

“我觉得——两个人一块孤独终老,不也算是另一种长相厮守吗?”

廖无晴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乐兄,有点扭曲了。”

“哼哼。”乐时景沖他露出一个笑脸,“你非要问的。”

“你不是说把我当朋友吗?我也把你当朋友,所以我才告诉你。”

他手中照星剑横在廖无晴脖子前面,“她要是知道一个字,你就死定了。”

廖无晴轻轻伸手把剑推出去一点,干笑两声:“这确实没法说。”

“太複杂,说了她也不一定信。”

“那就好。”乐时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转过身,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跟他说这些干嘛。”

……

比武当日。

江元月上了台,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擂台,擡眼看了眼福寿殿长老。

长老无奈,只好问一声:“对手可来了?”

无人应答。

“不比啦?”福寿殿长老张望了一眼,朝人群喊了一声,“好歹露个面嘛,难得走到这一步了,输了也不丢人,多少摆个架势啊?”

“在这呢!”

人群后方,有人应了一声。

常灵药挤过人群,翻身上了台,对着福寿殿长老歉意鞠躬:“抱歉抱歉,我盯着炉裏的药,差点误了时间。”

“原来是丹元谷的弟子啊。”福寿殿长老笑了笑,“那是不容易。”

“好了,既然上台,那就……”

“江师姐,这个给你。”常灵药把一瓶药递给她,“我刚刚炼的,你后面要连战好几场,正是需要补给的时候,这个不仅能补充灵力,还能消除疲劳,一举多得。”

“哦……”江元月下意识伸手接过,然后就看常灵药一鞠躬,飞身下台:“我认输了!”

“这就走了?”福寿殿长老睁圆了眼,“好歹出一招啊。”

“真打不过啊。”常灵药回头,“何必呢?”

“哎。”福寿殿长老无奈摇摇头,看向江元月,“看来江小姑娘也是威名赫赫啊,有你娘当年的风範。”

江元月只好低头行礼。

福寿殿长老呵呵笑起来:“嗯,还比她懂点礼貌。”

“是吗?”龙游水忽然一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当年没对你不礼貌过吧?”

“嗯!”福寿殿长老差点一个踉跄飞出去,“没有没有!”

“我的小姑奶奶,你都是当师长的人了,怎麽还这麽神出鬼没的……”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可吓死我了。”

他摆摆手,“下一组下一组。”

刀宗荣岁和天剑门乐时景同时上了台。

“这倒是有意思。”福寿殿长老呵呵笑道,“刀剑争鸣,想来不会有人轻易认输了。”

“还真是时运不济。”荣岁握住身后刀柄,显得有些无奈,“怎麽第一战就是天剑门的呀?”

乐时景笑了笑:“我们天剑门人多,第一站遇上也不稀奇。”

“也是。”荣岁耸肩,“总共就那麽多人拿到令牌,你们天剑门就占好几个。”

乐时景也握住照星剑:“抱歉了。”

荣岁拔刀的动作一顿:“为何没战先道歉啊?”

“因为我看你有些不爽。”乐时景诚恳地说,“一会儿估计下手会有点重。”

“啊?”荣岁睁圆眼睛,“我怎麽招惹你了。”

“不怪你。”乐时景轻笑,“是我小心眼。”

他擡手将剑抛起,照星剑出鞘,银光一晃而过,剑尖已经到了荣岁眼前。

“当”一声,他转身,刀不曾出鞘,直接在背上挡下了这一剑,但自己也一个踉跄扑出去,差点落入擂台下。

“小心啊,落下擂台就输了!”福寿殿长老笑呵呵地提醒,见龙游水看过来,连忙解释,“我可没帮他,就是提醒一声!”

“知道。”龙游水饶有兴致看着,“他俩有什麽过节啊?小景今日真是杀气腾腾。”

“你是他师父。”福寿殿长老摊开手,吹了吹胡子,“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擂台上,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荣岁闪转腾挪,还试图跟他和解:“这位兄弟,咱们商量一下啊!我们刀宗就剩我了,要是我这一轮就输了,回去得挨罚的!”

“你们天剑门还有那麽多人,你同峰师姐都还在,不必这麽卖力吧?”

“就是她在,才得卖力啊。”乐时景笑了一声,欺身压上。

荣岁只好举起双手:“好好好,我认……”

“输”字还没说出口,他忽然变招,纯正刀宗的霸道一刀挥出,出了十成十的力。

乐时景一点没被他骗,也跟着变招,双手握住剑柄劈下,用的居然是刀宗的刀法架势。

荣岁也就怔了一瞬,刀鞘已经打在他手上,逼他松手,长刀落地,赤手空拳。

照星剑一横,就照着他的脖颈去。

荣岁一惊,乐时景眼中淡漠,朝擂台下看了一眼,忽然收了剑,擡脚踹在他胸口,把他踢下了擂台。

“哎哟!”荣岁屁股着了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真打算抹我脖子呢。”

乐时景收了剑,走到擂台边,看着江元月笑:“心机、刀法,都还嫩了点。”

荣岁捂住心口:“完了完了,丢人丢大了。”

斩火长老臭着脸指他,他赶紧闭眼,“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别骂了别骂了,师父我心口疼。”

斩火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江元月看向获胜归来的乐时景,有些无奈:“我刚刚还以为,你真要下杀手。”

“吓唬他的。”乐时景抱着剑,“我又不傻,这麽多人。”

江元月好奇问:“他怎麽招惹你了?”

“不告诉你。”乐时景偏了偏头,“说了显得我小心眼。”

“不说你也小心眼。”江元月轻轻踹他一脚,“反正肯定不是因为什麽大事。”

“嘶,疼。”乐时景假装被她踹疼了,脸上却扬起一点笑意,“我要是小心眼,你就该小心点,平日裏就你欺负我最多。”

“那我等你。”江元月哼笑一声,“有本事赢我。”

乐时景盯着她的眼睛:“好啊。”

廖无晴站在两人中间,沉沉叹了口气,侧首问大师兄:“你说,有没有谁能在乐时景碰见江元月之前,把他干掉啊?”

大师兄沉思片刻:“刀宗,荣岁最有可能。”

“这不刚输吗?”廖无晴愁眉苦脸,“完了。”

“真要对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两人一直未曾碰上,直到最后一轮。

两人分别立于擂台两端,福寿殿长老端坐, 轻叹一声:“当真是, 少年英杰啊。”

“今日,先恭喜你们天剑门了, 看到了无论如何, 都是你们拿下这武道第一了。”

“哎呀。”龙游水面带得意, “我记得这是我们天剑门,蝉联第几次啦?”

“咳。”石门剑仙轻咳一声,示意她收敛,“低调。”

“也不是人人都来武道大会。”

“好好好。”龙游水轻笑一声, “等他们打完再说。”

“呵呵。”福寿殿长老笑着摇头, “好, 那就打吧, 两位, 可以开始了。”

乐时景看着江元月, 迟迟没有拔剑。

江元月挑眉:“怎麽不动手?”

乐时景反问:“你怎麽不动手?”

“我是师姐啊。”江元月理直气壮, “同门比试, 自然等你先出手,一向如此。”

“哎。”乐时景叹了口气, 为难地握住了剑, “不太好打。”

“怎麽了?”江元月盯着他, “你不想打?”

“有人与我说, 这一战对你至关重要, 而对我无关紧要。”乐时景手指敲了敲剑柄,“我该让你。”

“谁啊这麽无聊。”江元月翻了个白眼, “你管他……”

乐时景:“我娘。”

江元月噎了一下:“姨姨、姨姨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用不着。”

“嗯。”乐时景憋着笑,点了点头,“其实除了我娘,还有一些人,也跟我说了,让我自己认输。”

江元月盯着他:“那你到底打不打?”

“别急啊。”乐时景歪了歪头,“我不得想想?”

江元月擡眼瞧他:“想好了没有?”

“刚刚想好了。”乐时景笑了笑,“我觉得他们说得都挺有道理。”

他眯起眼,“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赢。”

他忽然拔了剑,银光一闪,照星剑又快又利。

江元月侧身让了一步,握着花朝剑往上一送,长剑出鞘一寸,正好拦下这一剑。

她露出一点笑意:“这还差不多。”

两人对彼此剑招最熟悉不过,交锋之间,默契裏藏着杀机。

廖无晴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有必要这麽认真?”

“当然。”薛青菱见怪不怪,“我们剑修就是这样的。”

龙游水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对招:“不错嘛,都有进益。”

“什麽时候悟的这一招?”

她身后忽然站了一个人,问她:“那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赢?”

“嗯?”龙游水疑惑一回头,惊讶开口,“你怎麽来了?”

天机阁阁主公冶天站在她身侧,苍白双目垂眼看向她。

龙游水指了指擂台:“来看看我女儿能不能达成你的要求,拿下这武道第一?”

公冶天收回目光:“我若想知道她能不能拿下武道第一,不用亲自来看。”

“那你还问我。”龙游水翻了个白眼,“考我呢?”

公冶天摇摇头:“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龙游水耸肩:“不知道。”

“不知道?”公冶天稍显意外,“你不是剑术大家吗?”

“看出来了多没意思。”龙游水挑眉,“这剑术交锋,除了剑招是否精湛,还看一点骨气,有时候赢不赢,就是那一口气的差距。”

她看向公冶天,“你怎麽看?”

公冶天回答:“从命数看。”

“啧。”龙游水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你怎麽总一副活够了的脸了。”

“这世间在你看来会不会实在没什麽意思?有些事还没开始,你就知道结果了。”

“或许。”公冶天应了一声。

龙游水用剑撑着,斜眼看他:“我说你这一辈子,就……顺命而为?没做过什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吗?”

公冶天嘴角不明显地翘起一点,又飞快压下,他说:“在天机阁,这样的事,一律被称为蠢事。”

龙游水怀疑地看他:“你就一件蠢事没做过?”

公冶天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正在做。”

“只是可惜。”江寒树忽然插进两人中间,笑眯眯地往龙游水手中放了一把瓜子,“往事不可追,阁主,还请多往前看。”

公冶天微微侧首,江寒树往前一步,将龙游水拦得严严实实,笑眯眯说,“不然往后看也行,就是……少往我夫人这儿看。”

龙游水擡手给了他脑袋上一下:“他根本看不见,你忘了?”

江寒树脑袋上挨了一下,根本不为所动,揣起双手,笑得和气:“我知道。”

“只是有的人眼瞎,心可不瞎。”

公冶天:“……”

龙游水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咔哒”一声咬开瓜子:“你跟他说什麽呢?”

“没什麽。”江寒树回过身,捧着她的脸转过去,对準擂台,“你看比赛。”

他往台中瞟了一眼,有些意外,“怎麽打得这麽认真?”

“这才像话啊。”龙游水得意,“才像我徒弟。”

场中,江元月和乐时景确实打出了真火。

江元月的剑一向随机应变,只有偶尔来了脾气,才会露出一点隐藏着的锋芒。

人人都说龙游水狂傲,江元月应当是随了她爹,显得没那麽嚣张,更为内敛。

龙游水向来随心所欲,但江元月拔剑总要个理由。

或许也只有在面对乐时景的时候,她能随心所欲,想拔剑就拔剑。

“当”一声,剑锋相对,江元月弯腰避开这一剑,踩着擂台边缘旋身攻向他后腰。

乐时景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接下这一剑,笑道:“上次你用过这招了。”

他忽然松开剑,剑鞘直接扣住花朝剑剑锋,江元月眉毛一挑,擡手接住照星剑换了他一剑:“这招我也见过。”

乐时景笑了一声,将剑扔给她,两人将剑换回来,再次动手。

江元月一剑扫过地面,乐时景飞身闪过,但没躲过她伸出的左手。

乐时景一惊,江元月已经一手拽住他的腰带,把他按向地面,剑尖同时落下,就抵在他的喉咙口。

乐时景咽了下口水,喉头滚动,几乎要蹭到剑锋。

江元月垂眼看向距离自己心口还有半寸的照星剑,喘了两口气,居高临下笑道:“怎麽样,这招没见过吧?”

“哈哈!”福寿殿长老抚掌叫好,“好啊,真是叫人眼花缭乱,今日胜者已定,天剑门定海峰,江元月。”

他含笑看向龙游水,“恭喜啦,龙峰主。”

江元月擦了擦额上的汗,伸手拉他起来,有些得意:“怎样?服不服?”

乐时景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笑脸,拉住她的手,忽然一用力,将她拉近一寸,附在她耳边说:“半招。”

江元月一惊,下意识要推开他,乐时景却握住了她的手臂,眉眼间除了不服还有倔强,“我只输你半招。”

“不管你比我早入门,还是梦裏开窍,都甩不开我……等着!”

他松开手,转身一跃下台,再擡头时已经收敛了刚刚所有的表情,风轻云淡伸了个懒腰:“输了输了。”

“哼。”薛青菱笑得情真意切,“果然还是师姐厉害。”

“怎麽样,丢脸了吧?”

“输给师姐有什麽丢脸的。”乐时景挑眉,“我又不是第一次输……”

“不过是第八百六十四次。”

他回头隔着人群看向江元月,低声说,“我迟早赢回来。”

江元月站在擂台上,对上他的视线,心髒猛然跳了两下。

赢下一局的快慰,棋逢对手的喜悦,还有不知为何难以平複的悸动,混杂成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她扬起下巴,压着笑意沖他挑眉:“再等八百年吧。”

“好啊。”乐时景露出一点不服气的笑意,他说,“也不是活不到八百年。”

“放心,赢了我也还叫你师姐。”

江元月一怔,一拍额头:“坏了,说少了,该说八千年的。”

“咳咳。”龙游水清了清嗓子,从身后拍了她一掌,“不错嘛。”

她很快绷不住那点师长架子,勾着她的脖子问,“要不要讨什麽奖励啊?想吃什麽好吃的?”

江元月无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想吃什麽自己能买。”

“不懂事。”龙游水拍了下她的脑袋,“这种时候你就撒娇嘛。”

她勾着江元月转了个身,对着公冶天说,“哎,瞧见没有?厉害吧?我女儿。”

江寒树站到江元月另一侧,跟龙游水一道把江元月搂在怀裏,一副和和美美亲密无间的模样:“我女儿。”

他笑眯眯看向公冶天,“换别人就生不出来。”

公冶天:“……”

他面沉如水,“看见了,心不瞎。”

“明日,来找我。”

江元月面上一喜:“好!”

她看了看一左一右搂着她的父母,拍了拍他们俩的手,“好了没有?谁不知道我是你们俩生的啊,还用这麽显摆。”

“哎呀,你又没什麽事。”龙游水搂着她,“走,我带着你在腾龙岛逛一圈。”

“我去看看小师弟。”江元月擡起她的手,“万一他输了生闷气呢。”

“哦,那也是。”龙游水将一袋瓜子递给他,“喏,拿去哄哄他。”

江元月无言:“……他又不是小孩了,给点吃的就能哄好。”

“我只知道不管是不是小孩,该哄还是得哄。”龙游水拍了拍手,“不过他刚刚说不定看见你爹给我这瓜子了啊,你自己再準备点什麽。”

“知道了。”江元月应了一声,跃下台去找乐时景。

龙游水揣着手看她走远,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温柔笑意,她问:“你刚刚干嘛招惹公冶天啊?”

“有吗?”江寒树面上笑容不变,“你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啊?”

“少转移话题。”龙游水瞟他一眼,“老实交代。”

“我与他没有过节。”江寒树无辜背着手,“刚刚言辞稍有锋利,只是因为我知道你与他有过节。”

“我与你同仇敌忾,所以顶他两句啊。”

“真的?”龙游水怀疑地凑近,端着他的下巴看。

“真的。”江寒树笑着垂下眼看她,任由她擡起自己的下巴仔细端详。

“切。”龙游水笑着松开手,“就你这个打架水平,还跟我同仇敌忾呢,当心被我仇家揍了。”

“有道理。”江寒树含笑点头,“那我只好跟紧夫人,以防落单了。”

“瞧你那点出息。”龙游水摇摇头,转身就走。

她才走出两步,又回过身喊他,“跟上啊,你不是说要跟紧我?”

江寒树笑起来:“来了。”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龙游水表情别扭,举起两人交握的手:“也不用跟这麽紧吧?”

江寒树没松手:“就要这麽紧。”

“小师弟。”江元月拎着一壶酒, 抱着她娘给的瓜子,还有其他同门那裏搜罗来的话本、零食,大包小包地朝乐时景走过去。

“在。”乐时景懒洋洋应了一声, 回头看她一眼, 笑一声,“从哪儿搞来这麽些?”

“各家凑的。”江元月晃了晃手裏的东西, 仰起头看他, “怎麽又上树了?结不结实?我上来了。”

乐时景就往边上挪了挪, 给她让了个位置,伸手去接东西:“那哪些是你的?”

江元月动作一顿,心虚地指了指自己:“我自己……人来了啊。”

乐时景擡眼看她,似笑非笑, 摸出一个果子抛了抛:“哦——那就是你什麽都没拿。”

江元月清了清嗓子:“我是觉得, 你也不是第一次输我, 用不着特地準备这些。”

“呵。”乐时景冷笑一声, 用力啃了一口果子, 斜眼看她。

“嘿嘿。”江元月问他, “甜不甜?”

“没味。”乐时景表情古怪, “谁摘的啊?熟了没有?”

“不知道。”江元月耸了耸肩, “七手八脚的,想不起来谁给的了。”

乐时景眯起眼看着手中的果子:“该不会是不好吃一直留着, 才想起来这会儿送给我吧?”

江元月认真思索片刻, 微微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个蜜饯应该没问题。”

她说着, 随手送进了自己嘴裏。

乐时景无言看她, 有些恼怒:“你到底来干嘛的?”

“不是来哄我的吗?”

“照理说是。”江元月擡眼, “但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需要。”

“怎麽不要?”乐时景瞪她,“你倒是哄啊?”

“嗯——”江元月迟疑着伸出手, 摸摸他的脑袋,“乖,不难过了啊。”

乐时景:“……”

他沉默转过头,嘀咕,“算了,也不该指望你。”

他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耳后,遮掩莫名泛起的红晕。

“那不然你说还能怎麽哄?”江元月不服气地坐直,“你说啊,我照做。”

乐时景偏过头:“说什麽都照做?”

江元月迟疑一下:“也不能完全照做,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乐时景嗤笑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问她:“你明日就要去找公冶天了?”

“他之前说要帮你,到底怎麽帮啊?”

“我也不清楚。”江元月诚实地说,“但想来他总不会耍我。”

“明日我跟你去。”乐时景擡眼,“要是还是不能上楼,我就在楼下等你。”

“哦。”江元月点点头,凑过去看他,“那你真没事了?”

“本来就没事。”乐时景撑着下巴,“输给你还能有什麽看不开的?”

“不过,你明日见公冶天,我还是得提醒你。”

他看着江元月,“他不是对我娘有意思。”

“嗯?”江元月疑惑地眨眨眼,“这还有假?我娘亲口说的。”

“师父在这方面,难道是什麽权威?”乐时景觉得好笑,“不是跟你半斤八两?”

“搞错也是情有可原。”

“什麽叫跟我半斤八两?”江元月不服,但还是配合问他,“那……他为什麽突然改主意?”

“因为师父。”乐时景盯着她的表情,“他一直对师父,有点……”

“哦,不是你娘,是我娘。”江元月咬着蜜饯点头,“那他就是……啊?”

她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扭头看他,“真的假的,他喜欢我娘?”

她更大声地说,“他,他想当我爹?”

乐时景本来想拉他坐下来,但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树枝摇摇晃晃,差点从上面落下去。

江元月神色複杂看他:“你还笑这麽开心。”

“哎。”乐时景深吸一口气,收敛笑意,歪头看她,“江元月,你会不会一辈子这麽傻啊?”

“当然不会。”江元月下意识回答,然后才意识到了不对,“不对,我哪裏傻?”

乐时景憋着笑,撑着下巴看她,真情实感地说:“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江元月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脚,应了一声:“哦。”

两人并排在树上坐着,四周一时间安静下来。

江元月忽然问:“你说的是哪方面一直这样啊?”

“什麽?”乐时景似乎没想到她会往下问,有些错愕地偏过头,对上她不闪躲的视线。

江元月若有所思,擡起花朝剑:“你是想要……我的剑术一直就这样,还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面容一直这样。”

“又或者……”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穿着一直这样。”

“还是说……”她擡眼看他,一字一句问,“感情一直这样?”

乐时景倏地紧了紧手掌。

他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只能勉强擡了下唇角,开口有些干涩:“当然是……”

江元月盯着他,他张了张嘴:“情……”

江元月垂下眼,正要点头,乐时景忽然又别过头,往后一仰,坠落一样从树上落了下去。

他避开了江元月的视线,烦躁地抓了把脑袋:“不对不对!”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江元月一怔:“你都说一半了。”

“没说。”乐时景擡起头看她,“我什麽都没说。”

江元月表情古怪:“为什麽?”

“我总觉得……”乐时景低下头,“说了我以后得后悔,还是不说了。”

江元月笑了一声,坐在树上居高临下看他:“倒是少见你这样瞻前顾后。”

“还不是你。”乐时景瞪她一眼,“你没事问那麽清楚干什麽?”

“不是你说我笨的?”江元月也从树枝上跳下来,“我怕误会意思,当然要问清楚。”

“是我不该说你笨。”乐时景无奈,“也不该刚刚乱说话。”

他转移话题,“你猜到明日,公冶天打算怎麽帮你了吗?”

“不知道。”江元月摇摇头,“也懒得猜,反正明日就知道了。”

……

江元月踏入上次的酒楼。

季平生笑眯眯地拉着乐时景留在了楼下,示意江元月自己上楼,还是老地方。

江元月迈步上了二楼,看见依然坐在那一片花枝下的公冶天。

“前辈。”江元月想起乐时景说的话,莫名表情有些古怪,清了清嗓子,努力挥开奇怪的想法,客气地行礼,“我来了。”

“坐下吧。”公冶天收回目光,“按照我们约定的,你达成了我的要求,之后我会全力帮你。”

江元月松了口气:“那就好。”

“虽是这麽说。”公冶天神色淡淡,“但是……”

江元月心中警铃大作:“等一下!”

“我、我我是有骨气的!”

公冶天微微蹙起眉头:“什麽?”

“我爹也挺好的!”江元月神情紧张,“就算你用这些要挟我,我也不会改口叫你爹的!”

公冶天一怔:“我……”

江元月一脸正色:“干爹也不行!”

“我娘也不会答应的!”

“胡闹。”公冶天闭眼,一向没什麽表情波动的脸上出现些许恼怒,“谁跟你说这些……”

江元月愣了下,脸上表情一松,露出笑意:“所以是假的?你没惦记我娘啊?”

公冶天:“……”

“怎麽不说话?”江元月指着他,拔高了音量,“你果然还是!”

“咳。”公冶天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陈年往事而已。”

江元月一怔,迟疑着说:“你的意思是……已经过去了?现在不喜欢了?”

公冶天微微侧首,看向屋外花枝,沉默片刻回答:“放心,她如今圆满和睦,我不会打扰她。”

江元月眨了眨眼,放下心来之后,又觉得他落寞的神态有些可怜,试着安慰他:“要不然,前辈你……看开点?”

公冶天听着好笑:“你这次怎麽不让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这不太一样。”江元月嘀咕,“我也不能害我爹啊。”

公冶天难得露出些许笑意,他轻轻摇头:“你放心,我多少也有自知之明。”

“昔年是我自己退那一步,所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不是我。”

江元月竖起耳朵:“当年……”

“你娘……”公冶天指节轻轻扣着桌面,“说的好听些是赤子之心,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不开窍的傻姑娘。”

江元月表情古怪,总觉得这话似乎谁也用来说过她。

“我与你爹一同认识她,不,我大概比你爹更早认识她。”公冶天垂下眼,“但我看得见人的命数,尤其是罕见命数,更容易看得清。”

“这世上有情人少,能成眷属的更少,我一眼看见你爹和你娘,就看见了他们的命数。”

他端起茶杯,“我原本以为,这样天定的缘分,他们应当很快就会在一起,可没想到,他们居然硬生生拉扯了十多年。”

“十多年,于修者而言不算多长,但拉开成每一日,倒也不短。”

他食指摩挲着杯沿,“我有时总忍不住想,若是我看不见命数该多好。”

“说不定,我还会试一试。”

“他们纠缠了十年才在一块,是不是也意味着……传说中的缘分天定,也没有那麽坚不可摧?”

江元月正襟危坐:“虽然我不信命。”

“缘分天定是不是坚不可摧,我也确实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们俩现在挺好的,而且我娘的剑一定坚不可摧。”

她诚心劝诫,“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公冶天哑然失笑:“我本来也没要说这些,是你将话题引到这裏。”

“我刚刚只是想与你说——‘我是答应要帮你,但得先将一切告知你’。”

公冶天叹了口气,“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改命

改命

公冶天看向江元月:“你知道, 何为魔尊吗?”

江元月思忖片刻:“应该就是魔界与‘仙尊’相当的人物吧,整个魔界最厉害的那个。”

许多年前,人界有位不愿飞升的仙人, 亲手斩了自己的仙途, 留在人间做红尘仙,快活一世, 统一了人界, 就被尊为“仙尊”。

在他之后, 人界能人辈出,各门各派争奇斗豔,倒是没有谁能够那样力压衆派,当上老大。

如今, 人界算是群雄林立, 但没有老大。

公冶天喝了口茶:“对, 但也不对。”

“我最怕这个。”江元月苦着脸, “您还是直接哪裏不对吧。”

“好吧。”公冶天无奈, “魔尊确实是魔界最厉害的人物, 但也不是厉害就能当魔尊。”

“当年两界通道尚未关闭之时, 我天机阁还留下了些许关于魔尊的记载。”

“魔尊代代相传, 需要一样信物。”

江元月神色一动:“魔族好像确实在人界找个什麽东西,到底是什麽?”

公冶天推给她一张纸:“魔骨。”

江元月凑过去看, 上面画了一块漆黑肩胛骨, 除了颜色不对, 也看不出别的什麽了, 倒是边上有一行字。

“上古天魔之骨。”江元月把字念了出来, “遇魔族则入体,脱胎换骨, 百战不死。取之则承魔族气运,炼至巅峰,可战仙。”

“可战仙?”江元月表情古怪,“谁写的啊,这麽狂妄。”

公冶天端茶的手一顿:“几千年前那位红尘仙。”

江元月微微睁大眼:“哦,那合理。”

“他就是仙,他说‘可战仙’,那就应当有这样的本事。”

“怪不得那时候他一统人间,魔尊却依然能跟他频频交手。”

“据说,这是当年他与魔尊把酒言欢,喝多了两人聊起魔骨。”公冶天看向那张纸,“仙人好奇魔骨模样,就取纸笔,让魔尊画了下来,自己做了注释。”

江元月表情更加古怪:“魔尊和仙尊,把酒言欢?”

公冶天笑了笑:“至少,在天机阁存留至今的卷宗中,都是这麽说的。”

“可是……”江元月抓了抓脑袋,“那些江湖话本,不都说魔尊十恶不赦,仙尊光风霁月吗?”

“你都说是人间的话本了。”公冶天并不意外,“护犊子而已。”

江元月:“……”

“两位大人物惺惺相惜,但魔界也人界都有征战往来。”公冶天垂下眼,“往事不可追,我也不知过往究竟如何,只知道,仇恨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后魔尊仙尊不得不出面。”

作者感言

魔法少女兔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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