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心在房间跟柳韵打电话。
“妈,我在这里吃不好也睡不好,饿死了都没人管,你接我回去好不好?”
他跟柳韵卖惨撒娇,这一套最管用,他妈妈就看不得他受苦
果然柳韵流露出几分心疼,她是了解陆予心的,从小吃不得一点苦。但她也了解陆天华,不会真的对儿子不管不顾,因此也猜到陆予心的话里多少带点夸张。
“心心,我和爸爸已经离婚了,再跟谁恋爱是他的自由,不要因为这个跟他置气。”她的语气永远那么温柔,“妈妈不在身边,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予心藏着满腔委屈:“我不喜欢这里。”
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气候、房间、饭菜、李素萍,还有李澈。
再这么下去,他连他亲爸陆天华也要不喜欢了。
柳韵安慰他:“你是过去上学的,要是实在不喜欢那里,等大学再考回来嘛。”
这话没错,陆天华的初衷就是给陆予心转学。两人离婚以后,虽然儿子的抚养权在他手里,但实际上一直跟着柳韵生活。
柳韵有时沉迷创作连自己都无心照顾,更别说悉心照顾陆予心,他们母子两个的生活一直是家里阿姨在照料。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直到陆予心顺利高中毕业也行。
但问题在于,他很有可能顺利毕不了业。
陆天华花二十几万让陆予心读国际高中,陆予心拿二十几分的成绩回报他。
真是他亲儿子。
因此他以最快的速度给陆予心办了转学。盛海一中是省重点高中,相比于师资和升学率,陆天华更看重的是校风校纪。
该有人管管陆予心。
在这件事上,其实柳韵也很自责,在成绩这方面她确实疏于管教了。
“学籍转过去了,就在那边安心上学。”柳韵安慰他,“有什么不舒心的就跟我说,苏城的大学分数线可不低,妈妈还等着你考回来呢。”
陆予心点点头。
柳韵又说:“还有,以后家里不止你和爸爸,做事别太任性。”
陆予心知道她说的是李素萍和李澈,他虽然不情愿,还是答应了:“好。”
挂了电话,时间已经很晚了。
陆予心拿着浴巾准备去洗澡,很快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了他面前。
二楼不会就一个洗手间吧?
通常来讲这不应该,主卧一般都带独立卫生间。主卧,就是李澈住的那间。
陆予心刚松一口气,走进去就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一个人占两个洗手间,什么意思?
正想着,就见李澈也拿着浴巾进来,陆予心先发制人:“你房间没洗手间么?”
李澈:“没淋浴。”
房子原主人装修的时候怎么这么偷工减料,洗手间都装了不装淋浴,陆予心真无语了,害得他要跟这家伙挤一间淋浴。
他挡在门口:“先来后到,我先用。”
李澈半靠在门边,浴巾随意搭在肩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陆予心,不想跟他多争辩。
“随你。”
洗澡该是件很快的事,陆予心硬生生墨迹了半个多小时。
要问,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把沐浴露打了两遍,故意一遍遍冲洗早已干净的头发,故意把水流开到最大,把热水用光。
然后穿好浴袍,把吹风机开到最大吹头发。
在回了房间十几分钟后,陆予心才隔着房门听见李澈走进了洗手间,没多久里面便响起了水声。
水声隐隐约约不太真切,像隔着一扇很厚的窗户在听外面下雨。
没见到李澈因为没热水而生气的样子,陆予心很失望。
这一觉就睡到了早上九点多,等他洗完漱下楼,在客厅转了好几圈才确定没一个人在
周末不用上班,陆天华不知道去哪里了,李素萍也不在家,面包机里放着烤好的面包片,旁边有一杯鲜榨果汁。
答应了柳韵要好好吃饭,他便也不再赌气折磨肚子,坐下来乖乖把早餐吃了。吃过早饭就回房间跟自己的好朋友发微信。
小新蜡笔: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后妈的孩子吃不饱。
大斌没回,他又接着发:哎,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过了一会儿,大斌回道:别这么说,小白菜还有人浇水施肥。
小新蜡笔:靠,你怎么这样!
大斌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问:你在新家受虐待了?
虐待倒不至于,就是怎么都不舒心,尤其是看到两个姓李的,陆予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新蜡笔:那个女人,还有她儿子,我都不想说。
大斌最喜欢听八卦了,一下子来了兴致:说说呗,打电话打电话。
下一秒大斌的语音通话就过来了,陆予心接起来。
“快给我讲讲,你走了之后上课都没人跟我说话了,我无聊透了。”
陆予心更无聊,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还不是那个狐狸精,都没跟我爸结婚,就带着儿子住到我爸的房子里,现在弄得成他们家了,我跟个外人一样。”
大斌“啧”了声:“难搞。”
“我在自己家点个外卖都要偷偷摸摸,做贼似的。”陆予心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有那个拖油瓶,哦,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住主卧,我住次卧,凭什么!”
大斌附和道:“确实过分。”
“我还要跟他共用一个洗手间!以后每天洗澡都得抢位置。”陆予心憋屈死了。
大斌拱火:“这你能忍?”
陆予心:“忍不了!”
大斌忽然意识到个严肃的问题,问:“拖油瓶比你大比你小?”
陆予心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大。”
大,还比他高,看上去还比他凶。
“那你还是忍忍吧。”大斌疯狂补刀,“以后你还要叫他哥。”
他不提陆予心都没想到这回事,如果陆天华和李素萍结婚,那李澈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哥哥”。
哥哥。
陆予心默默念了一遍,然后试图在脑海里把李澈那张冷脸跟这两个字对应到一起。
对不上,一点都对不上。
让他喊李澈“哥”,不如让他去死。
虽然陆予心从小缺爱,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哥哥弟弟都会偷偷羡慕很久,也曾天真地请求柳韵给他生一个哥哥。
但对于十六岁天上掉“哥”这回事,他接受不了一点。
陆予心很有骨气地大声说:“我叫你爷爷,也不可能叫他哥!”
谁知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紧接着从门边传来一句:“知道了。你打电话能小点声吗?很吵。”
“?”
他幻听了吗?
他怎么听见有东西在说话?
家里不是没人吗?
陆予心抬起头,就见李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以为没人在家,不仅没有关门,还开了免提打电话。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在门口站了多久。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足足有十几秒,李澈看着他,他看着李澈,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尴尬。
陆予心决定恶人先开口:“你偷听我讲电话?”
李澈右耳塞着一只耳机,另一只被他摘下来,随意散在胸前:“用偷吗?带着耳机都能听见。”
什么破耳机这么不隔音。
暗地里别人坏话被撞个现行,陆予心不免心虚:“你一直在房间啊?”
“不然?”
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始胡扯:“没去学校吗?”
李澈平静地看着他:“周日。”
“噢,忘了。”陆予心尴尬地笑笑,“我小点声。”
小点声骂你。
然后他站起身走过去,“砰”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大斌的声音重新传来:“我靠,我爸刚才突然进来了,吓得我把手机静音了,让他知道我打着学习的幌子玩手机又该揍我了。诶?刚才说到哪儿了?”
陆予心忽然没心情了:“忘了。”
到中午时,陆天华他们从外面回来,陆予心开着窗户,听见他们在楼下交谈的声音。
他从窗户扒着头往外看,李素萍身后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陌生女人,手里提着一筐蔬菜,笑着在跟她说些什么。
陆天华看见了他,招手让他下去。陆予心假装没看见,反手关上了窗户。
一直到中午吃饭,陆予心才磨磨唧唧下楼,其他人已经落座,满桌子的菜只等他一个人。
陆天华说了他两句,他就不高兴了,摆着一张脸说知道了。
知道了,下次还敢。
“这是白姨。”
陆天华介绍着家里的陌生面孔:“请来照顾你们的阿姨,以后家里的饭菜就让白姨来做,有什么想吃的提前告诉她。”
他没直说,但很明显,是专门给陆予心请的。
看来他爸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陆予心开心了点。
接着陆天华对李素萍说:“这样你也能歇歇,平时照顾我和小澈辛苦了。”
原来是怕她累着啊,陆予心又不开心了。
李素萍虚伪地客气了几句,陆予心不想看见她的样子,就低头猛吃饭。
这位白姨做得饭菜竟然很合他口味,不知是不是想家了,他从里面吃出了外婆的味道。
“明天第一天上学,早点起床,让司机送你们。”
陆予心不想跟李澈一起,于是委婉拒绝:“我坐地铁。”
出了小区不远有个地铁站,要走十来分钟,他提前查过路线,有直达一中的线路。
陆天华低头夹着菜:“那要早点起。”
早起就早起,陆予心问:“几点?”
“这得问小澈,他有时候坐地铁。”
陆天华看向安静吃饭的李澈,想起来,“对了,你们相互见过了吧?怪我,都忘了给你们做介绍。”
陆予心:“见过了。”
何止见过,还骂过。
“那就好,你们年龄差不多大,就当是表兄弟住在一起。以后在学校,予心还得受小澈照顾。”
前半句是对陆予心说的,后半句是对李澈说的。
“小澈比予心大一岁,照顾是应该的。”李素萍说。
说罢,她用手肘碰了碰李澈的胳膊,后者才有点反应,轻轻“嗯”了一句。
敷衍至极。
陆予心怀疑他刚才就没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李素萍倒没察觉,似乎是习惯了他一向冷淡的态度,又转回刚才的话题:“坐地铁的话,六点起床差不多。是吗小澈?”
几点???
李澈看了眼手机,又收回去:“六点二十出门,能赶上第一趟地铁。”
再说一遍,几点出门??
起床困难户陆予心只觉两眼昏昏,下一秒就要过去了:“我为什么要赶第一趟地铁?”
李澈轻皱了下眉,似乎在疑惑他怎么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因为七点早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