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陆予心到了车站,在接站口看见了李澈。
他就简单背了个书包,跟平时上学一样,往那儿一杵,仿佛每周六站在连廊的楼梯处等他去台球厅。
陆予心走过去,眼中有些动容:“怎么改签没告诉我一声啊。”
李澈说:“临时改的,这趟更快。”
“哪里更快了,这趟车十四个小时呢。”陆予心又意识到个问题,“你不会买的是硬座,坐了十四个小时吧?”
心中几乎是有了肯定的答案,因为李澈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他本人倒很无所谓:“不知道,看见有票就改签了,这趟七点到,那趟下午。”
陆予心感动得说不出话,他连四个小时的高铁都坐不住,十四个小时,也不知道李澈是怎么坐得住的。
看来人没事还是得多许愿望,没准哪个就实现了呢,睡前还想着要是睁眼就能看见李澈就好了,这回一睁眼真实现了。
“你过来跟你妈说了没?”陆予心问。
“嗯。”
“她没说什么?”
李澈反问:“应该说什么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没想到李素萍会这么轻易同意李澈来苏城。
“坐了一晚上火车肯定饿了,走我带你去吃早饭。”陆予心强压着嘴角,说不出的开心,攻略都在心里倒背如流,“带你吃点特色的,生煎怎么样?”
“你定。”
他们打车到了一家老店,早上还得排会儿队,好在没等太久:“生煎两份,纸皮烧麦,赤豆小圆子,板栗肉粽你吃吗?”他回头问李澈,不过只是象征性问下,“来两个吧,再来两碗鸡汤小馄饨。”
等他点完,李澈问:“确定这是早餐?”
其实陆予心挺久没吃过早餐了,睡到中午是对放假最起码的尊重,恨不得把菜单都点一遍:“嗯,确定。”
天气不怎么好,吃着吃着外面开始下起小雨,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外婆。
“心心啊,大早晨的去哪儿了?”舒慧兰叫他起来吃早饭,开门一看,被窝空的。
陆予心嘴里含着馄饨,咕哝着说:“有个同学来找我,我来车站接他,正吃早饭呢。”
老人家一听,来劲了:“那中午你带同学回家吃饭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不用了姥,我们在外边吃点就行,下午我们还得去博物馆逛逛呢。”来客人得准备一上午,这两年她老人家腰不好了,陆予心不想让她过于劳累。
“博物馆多近呐。”舒慧兰不听他的,“我现在就出去买菜,你们中午回来吃啊。”
陆予心说:“外边下雨呢,姥姥你别出去了,要买什么你告诉我,我顺路买回去。”
舒慧兰边想边开始报菜名,一连报了十好几种,最后还让他带瓶酱油,说要给他们做红烧肉。
挂了电话,李澈已经放下了筷子。
“我姥姥,特热情地邀请你中午去吃饭。”陆予心还在低头吃着,怕李澈不愿意,他又说,“不想去也没事,我跟她说一声。”
“没有不想。”
陆予心眼大肚子小,桌上的东西连一半都没能吃完,也放下了筷子。
外面下着雨,虽然不大,但谁也没带伞,他们只好淋着雨往前走,走到一个路口遇见个摆摊卖伞的老奶奶,李澈停下来买了一把。
他们撑着一把伞往前走,边走陆予心边给他介绍这一片。
“从这条街穿过去右转就是大斌家,我俩是初中同学,我经常去他家找他打游戏。”
“这以前是家饭店,味道特正宗,小时候姥爷喜欢带我来吃三虾面,现在拆了盖成商场了。”
“再往前走就是景区,小时候就觉得是挺普通一条街,常跑着去玩,还有次差点掉河里,没想到现在成重点保护街区了,下午带你去逛逛。”
“诶你小心点,下过雨这路特滑,我初中那会儿还在这儿摔过跤呢。”
……
伞不大,勉强撑着两个人。这座李澈只在课本上出现过的城市,此时才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他很喜欢苏城,也喜欢生活在苏城的陆予心,整座城市都因他而变得真实。
“这两天都有雨。”陆予心看了眼天气预报,“他们说下雨的苏城才是真正的苏城,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不幸运。”
李澈不自觉将伞倾斜了些,他想,应该是幸运的。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陆予心穿着板鞋踩过水坑,冲屋里喊,“姥姥,门口的两盆花没收!”
舒慧兰在屋里喊了声:“哎呦,忘了!”
李澈收起伞,把花盆端起来:“我来吧。”
舒慧兰从屋里出来,就见两人一人提着菜,一人端着花,雨刚大起来,花还没被蹂躏,沾着水汽反倒觉得更好看了。
“你俩就带了一把伞呀,看你同学衣服都湿透了。”
陆予心没注意,歪头一看还真是,李澈大半个肩膀和后背都被淋湿了。再看一眼自己,虽然也淋了雨,却只湿了肩头。
“你带衣服了吗?”
“带了。”
“等会儿啊姥姥,我先带他去换个衣服。”陆予心把菜放桌上,带李澈回了自己房间,“你换吧,我不看。”
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欲盖弥彰了,俩大男生,他看一眼怎么了?
再说,他又不是没看过。
不过陆予心还是乖乖背了过去。
李澈把衣服脱下来,闻了闻,上面带着在车厢里沾染上的烟味,混着苏城雨天的霉气。他问:“浴室在哪儿,我去冲个澡。”
陆予心转身要给他指,正对上李澈赤着身子对着他。
他的脸还是腾地就烧起来了,比上回还没出息,不知道李澈会不会看出端倪:“你下次能不能穿好衣服再说话?”
“我不知道你会转过来。”
陆予心还是转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没穿。”
李澈往他这边扫了一眼:“没事,我不介意。”
“……”怎么说得好像他占了便宜似的!陆予心脑袋一懵,干脆把自己身上湿了肩膀的上衣也脱了。
李澈看了一眼,也很礼貌地移开视线。
“我衣服也湿了。”陆予心声音发涩,“没事,我也不介意。”
房间里气氛开始变得怪异,两人都没了下一步动作,似乎都在等身上的水汽晾干。几秒钟后李澈从书包里拿出一件T恤,喉咙发紧:“下午去哪儿?”
陆予心蹲下来在行李箱找衣服,提前做好的攻略全被他打乱了:“要是雨停了就去老街上转转,再去博物馆,要是雨没停,就再看吧。”
等李澈冲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陆予心才拉着他给舒慧兰做介绍。
“姥姥,这是我同学李澈,来苏城玩两天。”
他没说跟李澈的关系,也没说李澈是被自己邀请过来的,主要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这实在是个让陆予心头疼的问题,难道别人问起来,他要说这是我爸还没结婚的老婆的儿子吗?
“我看你就盼着人家过来玩呢。”舒慧兰笑着对李澈说,“除了第一天回来高兴,后边几天都绷着脸,魂都丢了,出门溜达两圈就回屋憋着,我看他快憋疯了!”
“咳咳,姥姥……”
老人家一天天的,净说什么大实话。
舒慧兰向来不看外孙脸色,心直口快:“还不乐意让我说了。行,你们玩,我去厨房准备菜去。”
没了讲题打掩护,陆予心怕单独和李澈相处尴尬,便跟过去:“我帮忙洗菜。”
“菜都认不全还帮我洗,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这么勤快过。”舒慧兰毫不留情面,“好不容易同学来了,你不陪陪人家?”
“洗菜又不用认菜名。”陆予心小声嘟囔。
舒慧兰往外赶他:“你洗的菜我可不敢吃,快别在厨房给我添乱了。”
下午雨还没停,陆予心做好的攻略计划全都泡汤,唯一室内的博物馆也因为没提前预约被拦在门外。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失败,约喜欢的人出来玩,居然不提前看天气,也不提前做预约。
两人总不能在大街上站着淋雨,他只好问:“你会打游戏吗?”
不出所料,李澈摇头。
偏偏就这个不会,陆予心想了想:“我教你。”
找了家电玩店,他们去得及时,占了最后一间双人包厢,老板给开了机讲规则和玩法。
“是不是挺简单的?”
听起来不难,李澈“嗯”了声。
开始游戏,前边陆予心之前跟大斌一起玩过,通关很快。李澈也没辜负他的智商和学习能力,上手特快,过完第一关操作就相当熟练了。
“这个BOSS特变态,上回我们死了好几次才过去。”陆予心边躲炸弹边说。
李澈淡定地发动攻击:“你以前跟别人玩过?”
“是啊,跟大斌,就是上午跟你说的朋友。”陆予心一个没注意,被炸到了,顿时更愤怒了些,“说好了暑假回来我们一起通关,结果他跟别人通关了,也太不讲义气了。”
愤怒里还带着点落寞和伤心。
越长大他越发现,似乎所有的感情都是阶段性的,友情是,亲情也是。
大斌会有除他以外的朋友,父母也会重组各自的家庭。也许这份感情并未改变,大斌还是拿他当朋友,陆天华和柳韵也还是拿他当儿子,只是分量不同了。
无论何种感情,没人能一直以他为中心,绕着他转。
或许李澈也是一样,无论他们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总有走到穷途末路的一天。他能做的,只有让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一个失神,没躲过炸弹,陆予心等待复活中,听见李澈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陆予心复活了,专心躲炸弹,“挺好的,我俩上小学就认识了。”
李澈没再说话,一炮轰死了BOSS。
“可以啊,这次我才死了两次就过关了!”
李澈仰头喝了口水:“不走神的话,一次就过关了。”
本想在他面前炫耀一番自己打游戏很厉害,却被他嫌弃拖后腿的陆予心:很气,但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