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奕明在给方言吹手指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感觉到桑奕明拖着他的手背,细细的冷气吹在手指上,方言不想睁眼,直到桑奕明给他盖好被子后突然离开。
床头灯开着,方言呆呆望着头顶昏暗里的吊灯轮廓,等他再睡着天都快亮了,他没定闹钟,第二天一睁眼就是九点多。
桑奕明晨跑完回家,身上的衣服被汗湿了个透,贴在身上都能看清肌肉的线条,头发也湿哒哒的,看见方言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把手里的包子和粥放在餐桌上,让他先吃饭。
“你自己先吃。”
“那你呢?”方言擦了擦眼角困出来的眼泪,看着桑奕明往卧室走,很糊的视线后面,他还能看出桑奕明后背紧绷着。
“我先洗个澡。”桑奕明快速推门进了主卧,关门声很大,方言看着他湿漉漉的后背,最后那点儿困意也没了。
只要方言来公寓里住,桑奕明的生活节奏就会被打乱,平时除非特殊情况,他的早饭时间一般不会晚于八点。
方言放假爱睡懒觉,八点起床都算早,桑奕明也不叫他,方言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吃饭。
今天早上桑奕明起床后就一直在运动,想要把昨晚开始累积的欲望通过运动发泄掉,早饭也没时间做,晨跑完直接在外面买了包子和粥。
方言都吃完了,桑奕明还没洗完澡出来,他知道桑奕明的卧室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就坐在餐桌边等着。
桑奕明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家居服,坐在方言对面,安静吃饭。
昨晚的事谁都没提,方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桑奕明一直不敢跟他对视……
中午两个人一起回了大院儿,桑爷爷也休息,都在方言姥姥家吃饭。
姥姥做了方言最爱吃的油焖虾,方言剥虾爱嘬手指,桑奕明一直看不惯,直接把虾给方言剥好。
栖南看看桑奕明,又看看方言,故意使坏说:“桑奕明你也给我剥个虾吧,油乎乎的,我不想剥。”
“你自己剥。”桑奕明直接拒绝。
栖南继续挑事儿:“你怎么就给方言剥?”
桑奕明不回答,把剥好的虾放到方言碗里,低头吃饭,饭桌上其他人都看桑奕明跟方言。
三个长辈的视线太灼热,桑奕明不是第一次给方言剥虾,但他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长辈给方言剥虾。
方言被看的不自在:“怎么了,怎么都看我们?”
“你们……”姥姥想找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顿了下才说,“你们哥俩儿感情真好。”
方言低头吃虾,心里说他不想跟桑奕明哥俩儿好。
桑爷爷吃过饭就回去休息了,桑奕明一直在姥姥家里待着,帮着姥姥收拾厨房,耳朵却始终对着客厅里的方言。
从吃过饭开始,方言就一直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方言一个学长,两个人是这学期在社团里认识的,因为脾气秉性兴趣爱好都一样,迅速成了好朋友。
学长话多,每次跟方言打电话都没完没了的,方言的电话一直从客厅打到卧室。
姥姥洗了一盒车厘子,让桑奕明端到方言房间里去吃。
中间桑奕明被栖南拦了一道,栖南捏起几个车厘子都塞进嘴里,视线挑在桑奕明脸上,准备刨根问底:“你跟方言,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
栖南“啧”了一声,觉得桑奕明这样说话很不敞亮,直接问:“姥姥当你俩是哥俩儿好,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你怎么认为的?”
桑奕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起来坦坦荡荡,好像真的只是哥俩儿好,姥姥说得没错。
“你……真对方言没任何想法?”栖南以为自己不会看错,但现在就有点儿摸不准了。
桑奕明没回答栖南的问题,端着车厘子越过栖南进了方言卧室,把玻璃碗放在方言床边的书桌上。
方言躺在床上打电话,看到桑奕明进来了,握着手机冲他笑笑,爬到床沿边,捏起碗里的车厘子放进嘴里,手里的电话还没落下,看样是还没说完。
方言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声音听在桑奕明耳朵里,莫名就变得很甜腻,但一想到方言的甜腻声音不是对着自己的,桑奕明心里就开始很不是滋味儿。
方言躺在床上也不老实,一会儿挪到床头,一会儿挪到床尾,一会儿又靠着墙,两条腿直接翘到墙上。
方言两条腿翘在高处,裤子往下滑到大腿根儿,露着两条轻盈白皙的长腿,他没穿袜子,左腿叠在右腿上,说到高兴的地方脚指头都在动,看起来跟电话里的人聊得很愉快。
桑奕明坐在床边,也不走,握着手机回消息,不停敲着屏幕的手指时不时停顿一下,听听方言说话。
“我回去的票还没定,我应该最后一天回去。”
“行啊,你去接我。”
“新开的店吗?我没注意,等我回学校我们一起去尝尝。”
“经济学院?我不认识他……我从来不看表白墙。”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这么受欢迎……”
方言打完电话,盘腿坐在床沿边专心吃车厘子,看桑奕明不吃,顺手捏起一个放在他嘴边:“很甜,很好吃。”
桑奕明视线落在方言手指上,方言无名指上还贴着创可贴。
“还疼吗?”桑奕明问他。
“什么?”方言反问一句后才明白桑奕明问的是什么,笑着说了句“不疼了”。
因为你昨晚给我吹过了,这句话方言是在心里说的。
他捏着车厘子,又往桑奕明嘴边递了递:“啊,张嘴……”
车厘子红的不能更红,但桑奕明的注意力全在方言粉嫩的指尖上,看着好像比车厘子好吃,他那么想着,张开嘴咬住车厘子时就不自觉往下试了试,直接咬到了方言手指。
车厘子是甜的,方言手指很软。
桑奕明并不是一直咬着,齿尖算是从方言手指上擦了一遍,方言迅速缩回手指,尖锐的触感好像还在,并不疼。
他偷偷搭在被子里捻了捻,嘴里慢慢嚼着酸酸甜甜的车厘子,果肉都已经被他吃没了,核没吐出来,一直含在嘴里。
他其实很想问一问桑奕明,昨晚为什么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吹手指。
这个问题方言昨晚就想了很久,一个可能性冒出来时被他立刻否认掉了,他知道那一定是他自己多想了。
但是那个可能性又太诱人,方言想要去舔一舔那个诱人的甜头。
万一是真的呢?
但方言不敢问,他怕自己一旦把那道从他眼睛里开始的那层在暗处压着藏着躲着的暗恋被捅破后,他跟桑奕明连现在这点儿亲密都会被斩断。
这些年他见过桑奕明拒绝过很多人,无情且坚决,好像没有谁在桑奕明那里是个例外。
他也不是。
方言心里想了不少有的没的,吐了嘴里的车厘子核,又躺下了,翻了个身背对着桑奕明。
因为昨晚没睡好,方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他再醒,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卧室没开灯,方言翻了个身。
他刚刚做了个很美的梦,他又梦到了那年冬天,梦到了在火车站接他的桑奕明,桑奕明的外套那么大,能把他整个人包住,桑奕明的肩膀那么宽,手心暖和得要命。
醒了他还不舍得那个梦,埋在枕头上,闻到的都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忍不住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桑奕明在暗处突然出声,把方言吓得直接从被窝里弹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你你你……你怎么还在我房里?”
“我一直没走。”
“你吓死我了,”方言长出口气,拍了拍胸口,“黑灯瞎火的,你在我房里干嘛?”
桑奕明去开了灯,刚刚他就坐在方言床边,看着方言安静的睡脸,看着房间里的光线从亮到暗,最后直到彻底看不清床上的人。
有了黑色的遮蔽,桑奕明想了很多,确定的,不确定的,都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源头是栖南问他的问题,催化剂是方言跟学长的电话。
他在听到方言说抢不到五一回家的票时很失落,一想着这个假期看不见方言了,听不到他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说话,看不见那个贴着自己胳膊长大的小男孩儿,看不见小男孩儿漂亮脸蛋儿上丰富的表情。
他心里发空,好像有个洞。
在给方言买好机票后,想到方言会留宿,他就迫不及待收拾好次卧房间,把方言留在这里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检查了一遍,还准备了新的备用。
自从那年冬天方言来了姥姥家,方言就一直在他的生活里蹦跶,方言未经允许,在他安全舒适的领地横冲直撞,然后越探越深。
他一开始只觉得烦,他从不知道,一个人黏起人来会那么让他手足无措,让他无从应对。
但这些年,他又一次又一次对方言妥协,一次又一次调整自己的边界,但那些调整后的边界只针对方言一个人,对其他人依旧划得清晰。
桑奕明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早。
他不适应过,烦过,燥过,试图解决但还没开始就又放弃,可能他本身也不想解决。
直到现在,他会经常翻看日历上的长假,清明,五一,暑假,国庆,寒假……
因为只要是长假,方言一定会回家,继续在他的生活里撞来撞去。
他早就摸透了规律,方言的电话或者信息不会超过三天,方言的电话都没什么重要内容,跟他说天气不好,淋雨了,考试要复习,跟舍友出去吃饭,有人给他送花,他没要。
这些鸡零狗碎,他越来越想听。
桑奕明从没谈过恋爱,没有对谁心动过,不知道对方言的特别是不是喜欢,让他无法忽略的生理反应是最后一拳确定。
对着自己弟弟,邻居,朋友,有了反应……
从昨晚开始,他的身体对着方言反应了三次,一次是昨晚偷看,一次是从方言手指尖吃车厘子,还有一次就是现在,方言坐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可他还是有了反应。
但是方言那通说了很久的电话,让他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晚了。
又想,是不是方言对谁都一样,会打电话分享自己的生活,粘人,没有边界,也在别人的生活里冲撞……
桑奕明刚刚坐在床边,很想把睡着的方言拽起来问个清楚,但他舍不得,只能干等着。
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五一假期结束,我送你回学校吧。”桑奕明突然说。
“真的吗?”方言眼睛亮了,“你送我回去?”
“嗯,所以你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桑奕明的话题转得太生硬,方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嗯?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方言摸不准桑奕明问他这个是想干什么,如实说了,说自己没谈恋爱。
“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
“刚刚?”
方言愣了两秒钟,他睡了一下午,都忘了他给谁打电话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睡着之前一直在打电话。
“社团里认识的学长,我俩关系很好。”
方言掀开被子挪到床沿边,他睡了一下午,头顶立了几根儿呆毛,嘴里嘟囔着问:“你在我床边,坐了一下午?”
“嗯,我在等你醒。”
“为什么等我醒?”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谈恋爱。”
“然后呢?”方言突然直起上半身,直直地望着桑奕明的眼睛。
桑奕明好好地接着方言的视线,抬手把方言额头前面立着的头发压了下去:“如果没有谈恋爱,我想追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