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二婚”,但是蜜月还是要度的。
他们当年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桑爷爷的身体已经不算太好了,婚礼上桑爷爷出席了,之后没几天因为脑出血又摔了一跤,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所以两个人就没有安排蜜月行程。
方言知道桑奕明爸妈不喜欢他,所以他都是挑桑奕明爸妈不在的时候去医院看桑爷爷。
爷孙俩的性格太像,病房是单人间,如果医生跟护士不来查房,爷孙俩都没什么动静。
只有方言来了,主动挑起话题,桑爷爷才会多说几句话。
方言每次去都待很长时间,他知道桑爷爷喜欢他,也愿意跟他说话,方言经常问桑爷爷年轻时候的事儿。
当兵的,复员之后的,桑奕明小时候的,方言都好奇。
有一次方言看见桑爷爷把一张照片塞在了枕头底下,问他是什么照片。
桑爷爷拿出照片给他看,是他跟桑奶奶的结婚照。
照片虽然很多很多年了,但桑爷爷保存得很好,照片外面又自己让人加了一层塑封,夹在一个单独的黄牛皮夹子里,牛皮夹子都有了磨损,照片还是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可见保存照片的人多用心。
“这是您跟奶奶的结婚照吧?”
那是方言第一次在照片上见到年轻的桑爷爷跟过世的桑奶奶,黑白照片上是一对登对的年轻男女。
桑奕明眉眼长得像爷爷,嘴唇又很像奶奶,照片里的女人很年轻,一头乌黑头发,双眼跟湖泊似的,笑得特别明亮。
方言知道,桑奶奶很早就过世了,那之后桑爷爷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老爷子长得周正,身上的气场强,身板直,方言听姥姥说过,桑爷爷年轻的时候,不少人上门要给桑爷爷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了。
方言记得当年他回姥姥家之后,还有人上门要给桑爷爷张罗晚年生活,要给他介绍老太太,后来被他拿扫帚撵出去了。
“奶奶真漂亮啊,”方言小心捧着照片,又看看桑爷爷,笑着问,“对了,当年您是怎么追的奶奶?”
“我跟莹莹,是经人介绍的,不算谁追谁,”桑爷爷很少笑,难得眼睛弯着,“我太闷,不会追人,她的性格又太好了,我们一起吃了三顿饭后就结婚了。”
提起桑奶奶,桑爷爷的话变多了不少。
“当年她扎着两个麻花辫儿,特别爱笑,眼睛又大又亮。”
“我们就是在大院儿里结婚的,在院子里摆了三桌酒席。”
“我们挨个敬酒,有人想灌我酒,她就直接挡过去,她说,我是她的新郎,所以不能喝醉。”
说到这里,桑爷爷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方言给他倒了杯水。
桑爷爷喝完水继续说:“我们也吵过架,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在奕明爸爸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只是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掉了,她当时出了很多血,医生还跟我说准备好后事。”
“后来她好了,我不想要孩子,又意外有了奕明爸爸,她高兴,我担心,她以为我不想要孩子,还跟我吵了一架,大着肚子晚上一个人走了。”
“我着急,找了一晚上,最后在河边找到了她,我以为她要跳河,吓得我腿软,她说她只是想散散心而已,后来我是抱着她回家的。”
“结婚的第六年,她在工厂上班遇到了意外,机器砸在了她身上,她出了很多血,我到医院的时候,她脸上盖着白布,我把白布掀了,她的脸比布还白。”
“她脸从来都是红润润的,每天都跟早晨刚出来的太阳似的,我就在想,怎么就突然变成雪一样又冷又白呢,好好的一个人,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方言坐在病床边安静听着,越听越难过,桑爷爷咳嗽两声说:“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能出院,我想回大院儿了。”
方言安慰他:“爷爷,医生说了,您现在好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桑爷爷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他只是想回大院儿。
“生啊死的,我不怕,我想早点儿去见莹莹,跟她说说话,我这一辈子,遇见她就已经够了。”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很少会说爱这个字,这几年我在剧组给人看道具,偶尔在片场,我总听那些年轻人说“我爱你”,戏外的年轻人也说,等我到了那头,我也跟莹莹说。”
关于生死离别,方言第一次经历是从自己妈妈身上,他成了个没妈的孩子,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他对死亡只有恐惧跟憎恨。
第二次就是从桑爷爷身上,桑爷爷去世那天,方言却并不觉得多难过,他只是在想,桑爷爷终于见到自己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那个人了,那句“我爱你”,应该已经跟莹莹说过了。
这次是方言跟桑奕明第二次结婚,度蜜月的地方是方言选的,出发前桑奕明收拾两个人的行李,他把该带的东西都一一归类。
常用的药,应急用品,两个人的护照跟身份证单独装在方便拿的地方,还特意选了个有里衣口袋的大衣,专门用来装重要东西防偷的。
整理东西方面方言没有桑奕明那些细心,桑奕明脑子里有自己的划分区域,方言就在旁边看着他,也是一种享受。
看着桑奕明收拾了一会儿,方言跑去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洗了之后又坐回卧室的地板上,边看桑奕明整理东西边吃苹果。
“我也要吃。”桑奕明说。
方言把咬了几口的苹果递到桑奕明嘴边,把自己咬过的地方稍微转了转,但桑奕明瞅了一眼,专挑方言咬过的地方咬,嘴里吃着苹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方言笑了,歪着头问他:“甜不甜?哥跟小朝去新疆带回来的,糖心苹果。”
“甜。”桑奕明说着,又偏头凑到方言手边咬了一大口。
一个苹果两个人分,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完了,方言吃完最后一口,桑奕明也收好了行李。
就在方言想站起来的时候,桑奕明突然伸出胳膊,揽着方言的腰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前。
方言“唔”了一声,身体失重往下摔,被桑奕明稳稳拖着抱到自己身前,又用腿圈住方言的身体,偏着头跟他接了个甜甜的糖心吻。
这次他们去的欧洲,每去一个地方,方言都会拍很多照片,他来之前特意跟他哥栖南学了点儿拍照技巧,够用了。
原本方言是想让栖南跟朝岸宁一起来玩儿的,但是他们俩有别的安排就取消了行程,他也想带着姥姥姥爷出来玩儿,但是姥姥姥爷怕打扰小年轻度蜜月,说以后再玩儿。
方言把自己拍的那些照片,全都发在家族群里,姥姥姥爷最活跃,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都是几十秒那么长。
方言一手拿着叉子搅着面吃,一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听姥姥姥爷说话,听到好玩儿的地方,他还把手机放到桑奕明耳边也让他听听。
方言回信息,吃东西慢,桑奕明用叉子叉自己盘子里的牛排,送到他嘴边喂他吃。
吃完饭两个人就在广场上看街头表演,方言突然想吃冰激凌了,但又想继续看表演,就让桑奕明去买。
后来广场上的人变多了,方言不知道被谁踩到了脚,疼得他弯腰揉了半天,最后有些站不住,他就自己一蹦一跳,跳到了旁边的座椅上休息。
桑奕明买完冰激凌回来,在广场上找不到方言,方言的手机刚刚给他拿着听姥姥语音,就直接揣进了他兜里。
桑奕明个子高,在人群中快速扫着,手里的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冰激凌化了一手,桑奕明把冰激凌扔进垃圾桶,随便擦了擦手上的冰激凌汤,四处喊着方言名字。
“言言,言言……”
方言坐的椅子旁边有棵很粗的树挡着,所以没第一时间看见桑奕明回来了。
听到桑奕明在喊他,他单腿往旁边蹦了几步,高举着手冲桑奕明挥了挥:“奕明,我在这里。”
桑奕明看见方言才松了口气,快速跑过去。
“脚怎么了?”桑奕明蹲下身体,要去脱方言鞋。
“没事儿,就是被踩了一下,脚背有些疼。”
桑奕明托着方言脚踝,把他鞋跟袜子都脱了,方言脚背有些红,桑奕明手心贴上去给他揉了一会儿。
“还疼吗?”
旁边很多人,桑奕明旁若无人给他揉脚,方言觉得不好意思,说了声“不疼了”。
桑奕明又给方言揉了一会儿才给他穿好鞋,冰激凌已经没了,他牵着方言的手重新买了个。
那天之后只要出门,桑奕明不会让方言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直牵着方言的手,始终没松开过。
他怕再找不到方言,哪怕心里清楚方言是个成年男人不会丢,但在这种陌生地方,转头看不见方言的那股恐慌感并不好受。
有时候桑奕明自己都会想,其实他跟方言之间的依赖是双向的,方言黏他,他也在一天天里、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依赖着方言。
有方言在的地方才踏实。
“我不会丢的。”方言说。
“我知道,”桑奕明握紧了方言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我就是想牵着你。”
方言发现了一个规律,桑奕明的情绪变化,有时候不会表现在脸上,但会表现在床上。
就比如桑奕明找不到他的那天晚上,桑奕明在他上面,始终睁着眼看着他,好像怎么都不够一样。
地上的套子扔了好几个,第二天早上方言起不来,桑奕明关了闹钟,抱着方言又睡了一整天,后面的行程安排都被打乱了。
方言一开始还哼哼两声,想撑着胳膊起床,他们已经订好了下一个城市的酒店跟机票,就要来不及了。
但桑奕明又抱着他,把他搂回被窝里:“好好睡觉,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可是酒店……”
“没关系,”桑奕明亲了亲方言嘴唇跟鼻尖,“后面我们走到哪里算哪里,高兴了就继续玩儿,玩累了就回家。”
只要身边的人在就行,只要他在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番外就先停到这里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