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们乔组有经验, 跟甲方要是不知道怎么聊,就让他帮帮你。”郑元拍了拍乔恒的肩,“项目书时恪已经看过了, 让他跟你讲讲细节,剩下的按照常规流程申报就行。”
“好。”乔恒说。
是谁不好, 偏偏是乔恒……
时恪这会儿有点局促,自上次吸烟室里的尴尬之后, 谁也没捅破其中关系, 成年人的自觉就是不必把话说的太明白,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局促, 毕竟人家表现挺正常, 前天在手机上聊的两句也很正常。
时恪没想把这事想得太复杂,他平淡应下,“好的。”
郑元走了, 桌上那杯咖啡被乔恒平稳地推过来, “喝咖啡吗?行政新换的豆子。”
时恪摇头, 拿过手边的纸杯举了举,“崔哥给我买了。”作为前日搬电脑的答谢, 一大早就放在他桌上。
乔恒了然点头,转头问了问谁想喝,递给了伸手的刘丛, 他又道:“那你看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对下项目书?”
时恪回答:“好。”
一切如常, 时恪放下心,觉得自己未免太矫情。他很快约了个会议室,将项目内容和乔恒重新梳理了一遍,对方给他提出不少有针对性的建议, 是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工作伙伴。
上班第一天大家都还没进入状态,零零散散的在休闲区聚着聊八卦,谈到黎昀和黎延君那场大戏,徐泽文总想抓着时恪听听当事人怎么说,不过找不到机会。
时恪不是泡在会议室,就是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影视项目的设计很多都与剧情有关,尤其悬疑片的章节字幕可能暗含伏笔,可能交代了人物线索,又或是为接下来的剧情铺陈基调,他不得不多花一些时间研究学习。
前期准备工作还算顺利,就是忙过头了容易忘事,所以黎昀问他下周安排的时候,时恪愣了好一会儿。
“累着了?”黎昀替他捋了捋滑落的发丝,“剩下这些放着我弄就行,去洗手吧。”
今天太阳好,大大小小的盆栽们熬过一个冬天,终于能再回到阳台。
“不是,我有事儿忘说了。”时恪用剪刀裁下枯枝,“下星期我去京城出差。”
黎昀挑了挑眉,准备好的说辞似乎用不上了,他下周也得出趟远门。
“去几天?”
“一周。”手里的剪刀被黎昀拿过去,他又摁住,“才刚拆护具,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两天。”
黎昀转了转手腕,却在时恪的注视下把那句“不打紧”咽回去,变成“听你的。”
“你们工作室都去吗。”黎昀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作为园艺指导动动嘴皮子。
时恪回道:“我跟乔恒。”
“……”黎昀顿了大概有三秒,“……一间房?”
“不清楚,剧组安排酒店,审批还没下来。”时恪说,“下周是不是该筹备Le temps开业了?定的三月底对吧。”
“嗯。再提前一天请你们工作室吃饭。”黎昀沉声道,隐藏了飞往云城准备生日礼物的行程。
时恪往土里撒上营养剂,阳光落在身上照得后背有点发烫。
早春的天就是这样,阴处清凉,阳处待久了也热。
春风徐徐,两人静默半晌,黎昀突然道:“我给你另开一间吧。”
时恪抹掉泥盆边缘的土,抬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
吃、醋。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上回草莓种到耳根的事儿还记忆犹新。
“什么?”黎昀坦然对视。
“没什么。”
时恪笑了笑,发现黎昀偶尔在这种时候会变的有一点幼稚,他不讨厌这种感觉,但不想人担心,“不能是一间房,肯定两间,好歹也是请乙方去现场观摩,总不能省这点儿钱。”
黎昀扶着他的脖颈亲在唇角,“最好是。”
提前收拾好东西,周末一眨眼就过了。
出发当天黎昀开车将人送到机场,嘱咐了一路的安全事项,像家长要送孩子上大学。
时恪只带了个小行李箱,直接拖上飞机,乔恒比他晚来两分钟,两人并排坐下,简单打了个招呼。
离起飞还有十几分钟,机舱有小孩儿哭闹,时恪戴上耳机开始刷朋友圈。
内容大多是复工后的一片哀嚎,徐泽文在工位上苦着脸自拍,周知知靠着小甜剧寻求一丝安慰,刘丛好像跟露露复合了,发了张牵手照,配文“失而复得”,时恪送上一个大大的赞。
再往下滑,画风突变,黎逍穿着身花里胡哨的印花衬衫,在游艇上举着红酒杯装逼,旁边摆着一台打碟机。
黎延君发布道歉声明后,两人都还没联系,不过从照片来看过得挺滋润的,随个赞吧。
马上对方就来了信息。
【黎逍:他那饭馆儿啥时候开业啊。】
【SHiKE:三月底。】
【SHiKE:要来?】
【黎逍:我去个鸡毛,老子是找你有事,工作的事。】
【SHiKE:哦。】
对方没再回复,时恪切出去刷微博,过两分钟,屏幕上方跳出一句“谢了”。
机舱开始播报起飞通知,时恪回了个“不客气,会替你转达”,关掉网络开始补眠。
落地还没过中午,剧组安排了接待车,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抵达影视城。网剧的导演姓曾,山道工作室就是他钦点的,带着美术组的负责人给两人安排了一顿饭局。
推杯换盏,晚上他们还得拍戏,所以推的都是汽水儿果汁。有乔恒在,生意场上的事用不着他操心,不过时恪这次还是摆正了心态,坐在旁边一点点听着学习。
“待会儿小刘先带你们去酒店,然后下午可以来咱们片场看看。”曾导说。
乔恒点头道:“好,辛苦您安排了。”
影视城周边的酒店很多,级别高点儿的都在外环,他们这星期都得在片场里晃荡,所以酒店定在内环,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是那么差。
除了主演由专门的酒店,其他剧组人员跟他们统一栋。好消息是,的确两间单人房,坏消息是隔音不太好。时恪放好行李箱,能听见乔恒在隔壁跟老师打电话的声音。
休整半小时,小刘过来接他们去片场。
这地方对时恪来说很新鲜,各式各样的建筑,从古代到现代,大棚厂房连成片。路也没那么好走,水泥路边就是土坑石头,蹲着一排捏着演员证的群演。
他们接的这部剧叫《喂?》,讲述的是由一通电话引发的连环杀人案,故事背景发生在夏天,前小半内容在山城拍完,影视城主要拍的是主人公在剧情后期的片段。
早春三月的天还刮着凉风,时恪身边一个打赤膊的人走过去,是这部剧的男3号。
两人安静在旁边看着,等场记打完板,男3号“扑通”一声跃进水池,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浮着冰渣子。
小刘说:“走吧,咱们再去棚里看看。”
为了提高效率,影视拍摄通常会分组拍摄。棚内是个搭建出来的场景,这会儿正好撞上中途休息,时恪和乔恒便上里头转了一圈,拍了不少道具场景图用作日后参考,只是不能外发。
再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晚上跟美术组在酒店还有个会,和小刘告别,两人准备先回酒店吃个饭。
“时恪?”
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时恪回头,路边停了辆保姆车,里头的人摘下墨镜冲他抬手——竟然是舒永!
“舅舅。”时恪走过去,“您来这儿拍戏吗。”
“是啊,给朋友串个场。”舒永说,“你来这边儿玩啊?”
时恪:“出差。”
“那正好,你方便吗,咱吃个饭?”舒永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后头站着的乔恒,“那是你同事?”
“啊。”
舒永的意思是吃个自家人的饭,他又道:“没别的事,跟你随便聊聊。”
时恪一点就通,他跟乔恒打了个招呼让人先回,舒永便带着他去了家私房菜馆。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样式,但味道确实不错,算是影视城里数一数二的餐厅。
“黎昀的手怎么样了。”舒永添了碗汤递给他,“这两周都在组里,还没来得及看呢。”
“已经拆护具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时恪接过道谢。
“那就行,著作权申请这两天也该下来了。”舒永说,“到时候发个证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嗯。”时恪在长辈面前还是放不开,但表现得挺得体,大概是从黎昀身上偷学的。
“另外还有个事儿,何导还记得吧……算了不记得也没事,”舒永说,“总之就是,他明年年底有部电影要上,视觉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早想联系你。”
“原想先跟黎昀打个招呼,这不刚好碰见你了,我就提前和你说,不过千万别有压力啊。”
时恪点点头,问:“是海报设计?”
“对。你看自己的意愿,回头我把资料发你看看,要是觉得感兴趣,我就让他联系你们工作室。”
舒永喝了口茶,“要是不想接,你也跟我说一声,我替你推了,咱俩自家人,别不好意思。”
“好。谢谢舅舅。”
这顿饭给时恪吃得晕晕乎乎,一半是因为舒永老给他夹烙饼,碳水吃多了犯困,一半是还不习惯长辈的关照。挺好的,就是需要时间适应。
不过他能想象得到,如果黎昀在,肯定会跟他说,“不着急,咱们慢慢习惯。”
告别舒永,赶回酒店跟美术组把会开了,舒永额外点了两份甜汤,让时恪给乔恒带一碗过去,用他的话说叫维护人际关系。
家长教的人情世故得学,不过时恪没有借花献佛,还是跟乔恒说了声是舒永送的,影帝的名声也很重要。
时恪洗完澡躺上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床头柜手机响了,黎昀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一个人?”
黎昀为这事儿闷着琢磨一天,打磨机差点划手上,憋到晚上等对方得空才打的电话。
“嗯。”时恪调转镜头在屋里扫了一圈,又转回来认真报备,“洗完澡,准备睡觉了。”
“头发没干呢。”黎昀看着他发尾还挂着水珠,也就吹了个七分干。
“吹不动了。”时恪懒懒道,“也可能是被舅舅的饼喂多了,没缓过劲儿。”
黎昀压了压嘴角,“他跟我说了,你瘦,得多吃。”
时恪睁大眼,“我,我看着瘦而已。”
黎昀压不住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这么在意呢。”
“啊。”
开玩笑,从小打架打出来一身肌肉能这么轻易就被“瘦”带过去吗。
“宽肩窄腰腿还长,腹肌尤其漂亮。”黎昀是真喜欢,“就是光线太暗看不清,等我下次开灯好好看看。”
“……再议。”时恪小声说了句。
“影视城好玩吗。”黎昀继续问。
“很,震撼。”时恪说。
他去过的地方太少,自然觉得新鲜,从群演到拍摄现场,见了什么聊了什么,慢悠悠地分享今天的日常,人挺兴奋,就是精神歇了。
碳水持续发力,时恪眼睛越眨越慢,“我会不会说太多。”
“我喜欢听你说……就是有人眼睛在打架,”黎昀轻声笑道,“该睡觉了时恪。”
时恪脑子快要搅成浆糊,“你也睡吗。”
“嗯,一起睡。”黎昀已经躺下,看着时恪关了灯,躺进被窝,低声道,“晚安。”
最后有没有说“晚安”已经记不清,总之起床的时候手机还搁在脸边。
剧组开工时间不定,有时候两张飞页甩出来,有可能就得改大夜戏,不过对山道来说没太多影响。
道具组、美术组等等这些工作人员的日程表变动不大,时恪这几天就跟着他们泡在片场里边看边聊,也算相互交流学习了。
乔恒通常跟他一块儿,站在旁边安静的听,到了饭点就领着人去吃饭,中途谈谈有关剧集片头的呈现形式或新点子。
就是吃饭总给他夹菜,要么就约他晚上出去逛市场,倒不算奇怪,以前跟着工作室集体外出,乔恒也是这样照顾组员的。
待在京城的最后一晚没什么工作,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回房间,回程的飞机定在下午四点,可以慢慢收拾行李。
洗完澡,时恪把行李箱摊开,一件件往里装衣服,手机就搁在边上,黎昀在屏幕里问:“没去逛逛?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想带回来。”
“有吧,杏仁豆腐好吃。”时恪三俩下整理完,关上箱子,拿起手机坐上床,“但是没什么心情,跟旅游的感觉不一样。”
“觉得时间太赶?”黎昀问。
“嗯,总记着工作,放不开。”时恪屈起一支腿,将下巴搁在上面,认真想了想才说,“我想旅游,你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把年假都用了好不好?”
“当然好,”黎昀看着他,“最想去哪。”
时恪眼睫垂下来,还沾着点儿刚洗完澡的水雾,亮晶晶的,他缓缓开口:“法国。我想去你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好。”黎昀浅笑着说,“我安排。”
“那......”
话没说完,时恪的房门被敲响了,大概因为隔音差,所以黎昀也听得见。
“我去看看。”时恪没有挂断视频,只是将手机贴在衣襟前,黎昀那边只能看见他的白色衬衣。
打开门,时恪有点诧异,“乔组?”
?
屏幕里,黎昀缓缓挑起眉毛,将音量键摁到最顶。
乔恒像是沉下一口气,顿了顿,才重新换上笑容,“有事说,耽误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