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4章

草茉莉 Ashitaka 3096 2024-05-21 23:09:57

杜冬夺命连环又来了十一二个电话,挂一个他打一个,挂一个打一个,乔奉天的手心儿都给震麻了。

“接吧。”郑斯琦望了一眼,“再不接他要报警了。”

乔奉天一愣,抿了下干巴的嘴巴,按了接听,“恩?”

“哪呢?!!丫一回头就没影儿了操!电话不接!屁都不说一声儿我这急的头发都薅没了你二大爷的兔崽子!”杜冬张嘴一通喊,震的乔奉天太阳穴突突一跳,赶忙把听筒拿的远了点儿。

“丫说话啊!!哪儿呢!”

乔奉天咳了一嗓,“……利南市委医院。”

“医院?”

“我哥这边……出了点意外。”乔奉天咽了一口,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郑斯琦的沉静侧脸。

杜冬骑着借来的电驴,压着交通法规线,一路一百二十迈的飙车过来。等乔奉天在回廊拐角见了他,发现他满额都是沁出的薄汗。

“怎么样?什么情况?人没事儿吧?”杜冬边走边连珠炮地问,走到乔奉天身边,一把扯住了他发热胳膊肘。

乔奉天皱眉,低头,指指顶上亮着的一盏红灯,“不知道……手术还没结束。”吸了口气,吐出来,“挺麻烦,也挺危险……听天由命了。”

杜冬张了张嘴,没说话。顿了半晌,他猛伸胳膊把乔奉天往怀里一拽,手伸到他后脑勺上人往自己肩上按。

“没事儿没事儿!啊!”

杜冬把手往乔奉天背上拍得“啪啪”响,大力的他头发丝都在颤动,乔奉天一声都没吭,任对方把自己按得又牢又紧。

“什么事儿这不有我和李荔呢么!别怕!啊!我这嘴啊,开过光,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信我!”说罢,又在他背上揉了揉。

郑斯琦贴墙立着,能看清乔奉天伸手紧揪着杜冬的衣摆,和从他肩膀处露出的一副眼睛。清湛,黯然,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水光。与之相比,在这个人怀里的乔奉天,确乎是更松弛,更柔软,也仿佛更袒露。

一瞬间觉出,自己还是生的疏的。有些事情,做的好像太殷勤,考虑的太不周全稳妥了。

郑斯琦静静看着,莫名其妙地皱了下眉,于是顶了下眼镜,以作遮掩。

“奉天。”

郑斯琦往前走了两步,看乔奉天闻声从杜冬胳膊里挣出来。

“要不我先回去吧,孩子还在家,你朋友来了我就放心了。”郑斯琦冲他笑了一下。

“那小五子他……”

“你打算让他知道么?”

乔奉天愣了一刻,随即苦笑,“虽然这事儿迟早,但是……现在还不想说,太突然了,而且还不知道结果。”

“那我不说,你放心。”郑斯琦低头看着他,“事情解决好之前,你别担心孩子的事儿。等你都办解决了,再来接他都行。”

郑斯琦的工作也并不轻松,又非亲非故。乔奉天既愧疚又心虚。

“他、他要问呢?”

郑斯琦就淡淡笑,“我一靠动嘴皮子吃饭的,哄一小孩儿不还绰绰有余,你安心。”

“那我一定尽快,不会麻烦你太久,最迟明天晚上。”

郑斯琦往边上看了一眼,又接着说,“有什么麻烦,别躲别藏,跟我说,能帮我一定帮,恩?”

乔奉天抬头,极力拉开微笑,看了对方的垂在眉目的额发一刻,又垂下头。

“……谢谢。”

“客气。”

乔奉天看他转身,见他衣上无意沾了走廊墙上粉的白灰,深灰色的衣料,看着分明的很。他出小声儿把人喊住了。郑斯琦回头望他,他就走过去往他呢外套的垂摆上轻轻拍了拍,掸了掸,把黏在指头上的墙灰默默碾了。

“行了。”

郑斯琦低头瞧瞧衣摆,顶了下眼镜,“有结果了,给我来个电话,多晚都行。”

乔奉天点头,“好。”

杜冬见人走远,摸着下把靠过来,“利大的老师吧我看着,人文的,来咱店里理过发,刚咋搁这儿陪着呢?”

“他女儿和小五子是同班同学,同桌。”

“熟得很?”

“没。”乔奉天捋了下额发,“普通朋友。”

利南月朗,几近午夜,乔奉天却愈感清醒焦虑。

是活还是死,成功还是失败,就好像在一刻之间,不受自己任何的行动和思维所控,医患之间的信息极端不匹配不对等,比和上帝玩骰子还悬——玩骰子,至少是自己动手去摇。

十二点半,持续点亮六个小时的红灯“啪嗒”灭了。

两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乔奉天觉得心脏都已经快到跳不动了。鼓胀在咽喉,只一咳嗽的功夫,就能滚到自己脚面上。

主刀主任出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护士帮他解着手术服后头那个系结儿。杜冬两步上前,乔奉天却原地不敢动,揪着衣服角儿,等医生摘了口罩开口说话。

“家属不要紧张。”

主任还是温吞吞,解着耳朵后头挂着的活扣:“手术满成功的,手也是暂时,我说暂时,是接上的。”

乔奉天踟蹰在原地。

他怕自己没听清,听岔了,听飞了。

“愣着干嘛!”杜冬倒是率先拿胳膊肘把他往前一搡,“医生说成啦!没事儿啦!”

乔奉天这才张了张嘴。

一刻的释然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那根心里的弦。

他把脸埋进掌心里,松懈下来的四肢瞬间被潮水般涌上的强烈倦怠与酸痛席卷,于是一屁股摔坐进了椅子里。既不哭也不好喊,安安静静的,只有肩膀在默不作声地颤抖。

是绝望消弭后的满心希望,悲伤过境后的巨大悸动。

杜冬侧过身子,用手大力揉搓他柔软的头顶,“你看你不信吧!我说嘴真的开过光,我没骗你,对吧?!”

乔奉天把脸抬起来看看他,眼里的如同大雨滂沱,鹿耳下的那截泥泞的山路。

“不是说完全就没事儿。”主任累的头疼,先头回了手术室,留下的护士把留手里手术服在胳膊上绕了几圈,细心地收成小小的一团,“术后还有观察期要看,这个不能忽视。”

乔奉天支着膝盖立起来,“不……不能看看病人么?”

“病人直接走绿色通道送去了监护病房,监护病房是24小时看护的,家属不能进,也不用守夜,住得近可以回去稍微休息休息,商量一下后续打算。有什么情况医院会及时通知,随时保持手机随时畅通,其余别太过担心了。”

“谢谢谢谢,也替我谢谢里面的医生护士,都辛苦,都辛苦。”杜冬伸了手,颇激动地摸了摸脑袋,想和护士握一握。

“不用。”小护士笑笑,“分内的事儿。”

顶着夜色,杜冬陪乔奉天去了陶冲湖。

拦了辆夜出租,乔奉天堪堪倚着车窗,路灯一段一盏,照的他的面庞,也忽明忽暗。

乔梁的衣物,日用,都要一一理出来,用不用的上,以后都是场漫长的硬仗;保利地产的那边的活计不能再做,合同没到期,手续还得抽空去办,还要把情况详细说明;小五子不能一个人住,没法儿想,书本衣物都装上,暂时先搬去他那儿,学不能落……

出车祸的车是找人借的,得问清楚了,责任是谁的,该赔多少都得赔;还有个小姑娘,家属还没上门指鼻子闹腾,没来得及问,都得找刘交警一一问清楚,要不要负刑事责任,负多少,后续得怎么处理,搭多少钱能私了;林双玉乔思山还不知道,还不能说,不能让他俩风尘仆仆地赶来,大哭大闹一场,实分不出三头六臂去打理照应;想起乔思山,降压药不知道还够不够吃。去年又轻微脑梗,麻了半只胳膊不得动弹,还得长时间配合着硝苯地平缓释片,慢慢恢复。都得买;手里存款拢共也就五万,犄角旮旯缝儿里抠出来的保本儿;林双玉乔思山的老底儿得养老,不能想,不能动。

房贷还得还,还有个几年……

本来还能凑合,飞来横祸,极度拮据。

要不转手吧。

乔梁这儿急着用,可真要卖了,也未必够。

小五子上学得要钱,后期恢复得要钱,照顾不过来请护工请护工要钱,还有医药费,还有手术费,还有生活费……

活着怎么那么累,那么辛苦。

乔奉天揉了揉鼻子,揉了揉眼睛。他摇开半扇车窗,让风吹吹晕沉沉的脑袋,吹吹胀鼓鼓的心。杜冬担忧地望着他,望着他浓重眼睫翘出去的一个小小弯弧。

“你先上去吧。”乔奉天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把房门钥匙按在杜冬手心,“去帮我找个手提袋出来,我哥柜子里应该有。楼道里东西多,你小心别撞到。”

杜冬紧张地把他手一扯,“你哪儿去啊?!”

乔奉天轻轻乐——还能跳楼去不成?

“打电话。”他挣回手,“给郑老师打个电话,你别担心,我问问小五子睡了没。”

杜冬犹豫了一下,“……我先上去等你。”

“恩。”

乔奉天上了顶楼天台。

天台空阔冥蒙,很脏,积着一洼一洼的雨水。乔奉天不留神踩进了一处,溅起了水花,沾湿了裤脚。

檐边的扶手都打了红锈,只一触,就沾了满手褐红。乔奉天就不靠着,隔着段间距,直直站着。

郑斯琦接的很快,乔奉天觉得他根本就没睡。

“打扰了么?”

“不会,怎么样?”

郑斯琦在整理课案。点了一盏台灯,腿支在椅上,敲打着键盘,刚做完一页ppt。声儿很沉,很温柔。

乔奉天盯着远处一窗还亮着的昏黄灯火,“医生讲,暂时算成功的,还要观察。”

郑斯琦顿了挺久没说话,静静了一刻,才开口。

“恩。”

乔奉天吸了口气,“小五子呢,没多想多问么?他……从小就心思细,有什么察觉了也不说……我明天去接。”

“你放心,在枣儿房间睡呢。”郑斯琦起身走到厨房,往杯子里接了一半热水,“时间无所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乔奉天没吱声。

很多东西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被不被理解,被不被接纳,能不能被祝福,抠着这些细枝末节不现实,也没必要。

不必为住哪儿发愁,不必担心明天要饿着肚子,家人健在,自己在意的每一个人都能过得平凡贞静,就太太足够。

可好听的故事大多都是人编的,他们也不得不被往后零敲碎打,周而复始地生计念念催逼地承认——有些东西它就是一堵高墙,就是一道深坎,就是一条要一步一屈才越得过的鸿沟。

乔奉天现在要面对,要走,说不害怕,那才是屁话,那才是假的。

“不逼自己紧点儿,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乔奉天又像自嘲又像揶揄,他低头笑笑,看自己手掌,在夜色里惨白兮兮。

他觉得郑斯琦体会不了这种感觉。

郑斯琦嘴里含了一句话,想了半天也没说。有些高屋建瓴假大空的东西,真真正正到了现实面前,确实分外单薄无力。

句子出自斯蒂芬斯之口,这个人说,每场悲剧,都会在平凡的人生中造就出英雄来。

作者感言

Ashitaka

Ashitaka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