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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草茉莉 Ashitaka 2693 2024-05-21 23:09:57

周末,郑斯仪接走了郑彧,同郑寒翁一道儿去了刚开放的一家大型海洋公园;郑斯琦得闲,回利大还了借阅室借来的几本期刊。

清明临近,雨水频繁,利大杏雨梨云,植被丰茂,静而阔。

偶遇到了曾经教过公共课的学生,也都还颇礼貌地点头微笑,端端正正喊了“郑老师”。

当初选择进大学教书,郑斯琦承认,有避世的心态;这么多年也不醉心于评职称,高不成低不就仍只是个讲师,也因为他本身,并不那么思进取。

郑斯琦深知自己的惰性是含而不露却无法剔除的,太过顺风顺水是一方面,世情看得太虚太浮又是另一方面。就好比他能理解乔奉天这样的人,胼手胝足匍匐间隙的坚硬筋骨,却无法认同他的牺牲,他的隐忍,他只露出万分之一的伤痛。

如同张爱玲《花凋》一篇中言。笑,全世界变同你一起笑;哭,你便独自哭。世界对于他人的悲哀并不是缺乏同情。只要是戏剧化的,虚假的悲哀,他们都能接受。可真遇上了一身病痛的人,他们只睁大了眼睛说:“这女人瘦来!怕来!”

郑斯琦通读名家,并不钟情张爱玲笔下的崎岖,但她某些细微的世论也的确锋利老辣。

走在往停车场去的路上,拿手机翻看了几页民生新闻,偏一眼就瞧见了乔梁的事故后续报道。

两三篇不起眼的新闻稿挤在密密匝匝的标题栏里,引语浮嚣夸大,通篇行文却十分寡淡索然。无非问责愤慨,话锋三俩下就要直指社会规范与制度。

郑斯琦是皱着眉看完的,想着希望别让乔奉天看见,这不是篇什么说了好话的文章。文末附了张照片,不知道是哪个记者端着相机从哪个角度偷拍的病房——乔梁正斜躺在病床,面目不清;乔奉天半边的侧脸散焦,模糊隐现在照片右角。

郑斯琦抬头快速按熄了屏。

出利大南门的时候,特意绕了一个大弯拐去了后门的阳光天街,经过乔奉天的理发店的时候,摇下了车窗。

没见到人,店里只有那个光瓢高个的大老板,和个圆面庞的活计。怕人是在隔间没出来,就堪堪踩了刹车挂挡放手刹,偏头又静侯了一分钟。没人出来,确实不在。

郑斯琦没忍住就发过去一条短信,再发动了车。

“不在店里?”

五分钟后来了回信,“在医院。”

郑斯琦看了内容没着急上二环往家开,而是在路口掉了个头,直接上了高架。临近市委医院,才又给去了消息。

“我来看看,给个病房号吧。”

郑斯琦在医院门口的临时车位停了车,下来进了一家叫“袭人”的花店。铺面不大,几平见方,堆满了一桶一桶鲜妍的花。郑斯琦要了半束香石竹,半捧郁金香,递给女店员让仔细扎好另添了一段格纹的绿绸。

都付了钱了出了门了,郑斯琦都琢磨着是买个果篮还是买箱奶了,乔奉天他老人家不急不缓的打来个电话。

“别来,说真的,护士不让进,什么东西也不给带,一个个都可凶了你来了也给你赶出去。”

郑斯琦攥着花,停下步子立在人行道上,“……不早说。”

“怎么了?”

郑斯琦抬手顶了下眼镜,“……刚买了束花。”

“……你又没说。”话里竟像带着微不可查的抱怨。

郑斯琦听对面沉默,均匀呼吸片刻,才接着小声道,“我在北楼下面的那排丝杉树下等你,那有个池塘。那、那束花……买了就送我吧要不……反正别浪费。”

郑斯琦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得乐。

郁金香和香石竹,都是浓郁灼艳到咄咄逼人的花种了,送病人能提喜气,真要送给乔奉天,郑斯琦觉得特别不合适。跟他根本就不搭,不是一挂一路子的东西。

一定要作比,他倒更像是水杨蒲柳,瘦削一根却并不羸弱,即使真的是如人所说“忘秋先零”,轻易也不佝背折腰。和他的处事脾性很像很像。

郑斯琦往丝杉边走,远远望见了那潭新凿的熠熠小塘。偶有家属推着轮椅带着病人从身边擦过,带了一股药剂的辛涩苦味。他把花半托在胳膊弯里,只能隐约瞧见有人影在岸边,碍于实在视力太差,一路往前这么靠近着,也没分清楚是个男还是女。

乔奉天一偏头,抬手摇了摇。

不过三两天,郑斯琦看他又像是瘦了。下颌角原先是线条清朗,现在生成了锋锐凌厉,像在那儿扫了碳灰的侧影,抚平了他原先还盈一些的血肉。据说人要瘦了,五官也会做些改变,郑斯琦走近看他的脸,也真的如此。乔奉天眼中的山根突出而光亮,面孔的轮廓也愈深刻明晰。

只是嘴伤还没好净,卧蚕处青又更青。

“是不是瘦了。”郑斯琦推眼镜,停在他边上。

乔奉天看看自己的胳膊腕儿,“没称过,应该没有吧。”长肉对他虽难,可掉肉也没那么容易。

“我看着像。”

“显得吧。”乔奉天笑了一下,摸了摸脸,“总没睡好,丧得要命才显得瘦呢吧?”

“可能。”郑斯琦把花换了个手托,“你得再胖点儿才好。”

乔奉天从口袋里掏了半片方切吐司,裹在包装袋里,像是早上没吃完的。他掐了面上的一小块儿在指头间碾碎成屑,往身后草坪上点地琢着的麻雀群里一抛。鸟睛上下一转,扑翅两下,点头点的更欢。

乔奉天蹲下,一只膝虚抵着地,往前近了两步,又抛了一小把面包屑。

“你有什么长胖的诀窍么?”

郑斯琦听了,低头顺着他的发尾,看到他后颈出突出了竖着排列的三个工整骨节,“你看我这身段儿像有这方面诀窍的人么?”

“那保不准你身边儿朋友同事都是一水儿胖子。”乔奉天盯着一只远远信步踱过来预备抢食儿的,一只眼角一抹雪亮色的白头鸭。

“还真是,胖得多瘦的少。“郑斯琦也跟着半蹲,“怎么说呢……我们这种做案头工作的,男性,一旦过了三十体重刹不住车的疯长那是比吃鱼卡刺儿还正常的事了。”

乔奉天转过头上下看他,眼里蒙了笑意又转回了头,“那你怎么画风清奇独行特立?”

“那说明。”

郑斯琦到了也没忍住,也掐了一块面包往前丢,“我人品好。”

乔奉天笑意也最终溢出眼眶。郑斯琦丢的那块儿正巧砸在那只肥润的白头鸭的尖尖喙上。小家伙吓得倒退滴溜溜眨眼,极委屈地扑腾了一下黑翅,扭屁股冲着阳光飞跑了。

得,话说的一点儿不假,人品是真好。

郑斯琦邀请乔奉天去随便吃点儿中饭,乔奉天也就跟着去了。

寻了一家店面不大的苏帮菜,要了碧螺虾仁,樱桃肉,和一小锅太湖银鱼汤。大堂中央建了个四方简朴的仿古舞台,中间坐了个淡妆旗袍的年轻姑娘,端着琵琶低唱苏州评弹。吴语温软听着婉婉,至于地不地道,两个人都是门外汉,评不上一二。

乔奉天几乎不来这样讲究的地界吃饭,贵不说,也不见得比他自己烧的好。

花搁在一边,郑斯琦给他倒了一杯清茉莉,“这家没吃过,但苏帮菜普遍口味甜。”

他看着他,“甜”字脱口才猛想起乔奉天不吃甜,“你是不是吃不了?。”

乔奉天只顿了一下,郑斯琦就明白了。

“换一家吧。”郑斯琦语气抱歉,“前面还有一家,要不去那家吧?”

乔奉天端着清茉莉,“没事儿,我吃得惯。”也是三字出口,才猛地想起对面这人莫名其妙不知怎么的,不大喜欢他说“没事儿”,就忙又咳了一下掩饰,补充,“不要紧。”

郑斯琦不多坚持,点点头又低首去翻隔了一旁的菜单。

“樱桃肉换了吧,换蟹黄芙蓉,应该不那么甜。”

乔奉天深知对方是周到入微,做事处处合宜的人,这只是顿饭一过,这样的认知恐怕又要加深更多。

郑斯琦今天是一件卡其的短风衣,稍稍立领,两排简素大方的金属扣,颜色意外与眼镜腿脚的颜色押韵。

他翻东西的时候,姿势很好看,手指自然弓起搭下,弧度天然。如果手下不是一簿菜单而是一本书,那一定更清雅,更有味。乔奉天低头喝茶,没来由地就想看郑斯琦在灯下静静看书的模样。

会不会撑下巴,会不会咬指甲,会不会看到精彩的句子要提笔,又在写下一段,像月潭寺的那根红绸上那样,那么工整俊逸的好字。

那条绸上“乔奉天”三个字的如水的行迹,至今还在乔奉天的脑海里。“峰”字除外,“乔”和“天”笔画都少,很少有人能把三个字写得比例合宜,一样的隽秀。乔奉天自己是鳖爬,也从不在别人的字体笔法上有所期待和要求。

但字好总是加分的,总是优秀的,总是有迷人之处的。

尤其在相形见绌的对比之下,则更能显出一方的出色非凡。

郑斯琦突然开口,面上似笑非笑。

“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乔奉天听了一愣,继而摇头,“没……”

“那一直盯着我看?”

“我没有。”

乔奉天不加思考,遁词一般脱口而出。

作者感言

Ashit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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