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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番外二之over the rainbow

草茉莉 Ashitaka 4077 2024-05-21 23:09:57

吕知春逃离到钱江,用的还是那张假身份证,叫的还是“草树知春不久归”的“知春”。即便被乔奉天那样的嗤笑过,他也觉得这两个字儿好听,无论听或写,都有不期而至的悄然与具象化的热意。

钱江是第一批发展起来的沿海城市,与利南的繁华拥攘无二,同样有冷静克制的不近人情,有精雕细琢的灯火辉煌。不同在于,生存立足变得更加艰难,身前身后都是空荡荡的,吸的都是饱含自由与孤独的空气。

第一个月,花了仅有积蓄里的一半,租了间离市中八丈远的城中村小宿舍,上湿下漏,蟑螂成灾,一张行军床断了两根弹簧,一扇飘窗少了半块儿毛玻璃,破败简陋的蟊贼看了得良心不忍地留下钱来再走,远还不如利南鲁家洼。

第二个月,大小人才市场跑遍,招聘启事收了花花绿绿的厚厚一摞,编制名企自动过滤不看,小单位小公司要求经验与学历兼有也基本无门,出脑力的嫌吕知春读书不多,出体力的嫌吕知春细胳膊细腿遭不住风吹日晒。好容易接了个促销的面试通知,去了一看才知中了中介的套路,差点被骗得当了裤子。

第三个月,煮方便面煮坏了个小功率电锅,弄断了一层小宿舍的电,房东比鲁家洼的好说话太多,上楼默不作声开了电箱重新推开了电闸,什么话也没多说。

第三个月半,房东给他介绍了一个餐厅招待的糊口的活儿。也就在这个酒吧前台,吕知春误打误撞认识了童青。

那天晚上天气不好,外头一帐灰蒙蒙的雨帘。吕知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企图手脚勤快些给店长留个自己值得任用的好印象。他拧了干净的抹布正擦拭着收银台的边边角角,听面前一声轻咳,抬头见到了彼时被雨水打的黑发湿透,清瘦的颊肌内凹的童青。

吕知春用自己普通话的标准极限问他需要什么服务,对方皱眉松眉,低头看了看指尖,抬头又不言。以为他是本地人,得说钱江方言才懂,吕知春便转身打算去叫另一位招待。

“哎……”那人小小出声,犹豫不决似的叫他。吕知春停下,努力扯着嘴角佯装着耐心和善地笑了一下,再次用询问的眼光望他。对方拇指抬高,越肩指了指背后的靠窗卡座,远远看正坐了中年岁数的两男一女,“……买单。”

四十七的饭钱,他要刷卡。吕知春把银联签购单推上前,递笔签字时才发现他右手修长白净,却在微微颤抖,用力过紧地攥笔导致他关节泛白甲片发青,笔尖盲人摸象似的犹疑了一刻,才堪堪落在空白处。走势凌乱不稳,龙飞凤舞,最后三笔快的看不清行迹。

又看了吕知春意味不明的一眼才转身走,吕知春疑惑地看他拐过栅栏隔断,侧影割成了背光的一道道,才低头去看沾了对方手汗的签购单——童青。

名字后头还有一行模糊不清的小字,眯眼仔细去辨别——SOS。

可大可小,管还是不管,吕知春纠结一阵之后到底选择隐瞒店长不做声张,心慌意乱地躲去了厕所报警。警察迅速赶到,带走了报警人与童青一行,引得餐厅陡然一阵骚乱。

后来童青得以从电信诈骗团伙中脱困得救,公司总部给了吕知春八千的奖励,分店店长却因害怕被团伙后续报复,牵连出一系列不必要的财产人身伤害上身,暗箱炒了吕知春的鱿鱼。自此吕知春恍然明白,世事无常又命里带煞,自己不适合与任何人构建关系。

后来那人不知那打听来的地址,不期而至地独自出现在了吕知春的破败小宿舍楼下。

第一次,提了一只硕大如盆的进口果篮,单纯为谢吕知春见义勇为,仗义相助。童青便才知道他年级不大,本地读书,被意外诱拐进诈骗组织之前,是大山里博出来念书的在读医科生,在钱江也是独身一人。童青发现他状态截然不如那天,他其实是个开朗爱笑外加几分腼腆的男孩儿。

第二次再来,是又不知从哪儿听了他被炒鱿鱼的消息,颇义愤填膺地骑着自行车过来一通直言,既一腔愤慨满心又抱歉,尝试着安慰吕知春的时候,嘴像刚长出来似的迟钝滞涩不好使,说的磕磕绊绊囫囵不清。到了自己也觉得烦了,嘴动不如行动,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第三次,拖吕知春上了自行车,车轱辘周而复始地旋转旋转,一日碾遍了钱江老城区的三街六巷,不替他找着新工作不罢休。童青不大会说话,招兼职的人力出来交流接待时,也不晓得替吕知春多说什么推举引荐的好坏,在一旁直直站着,间或忙不迭地点头插一句:“他行!这工作他肯定行!”

第四次,吕知春聘上了那家新华书店的晚间营业员,工资不高,环境却好,地方干净人少活也清闲,发了一套枣红的制服围裙。童青在电话那头知道了,听上去比吕知春本人高兴百倍,竟大晚上跑来送了一份校里食堂打的牛肉煲仔饭。

第五次,童青回乡报平安,从路途遥远的家乡寄来一箱时鲜特产,黄桃和桑葚,附了张写着“尽快食用”的小小字条。

钱江的伏天酷热歹毒,吕知春揉捏着手里洗净白毛的拳大黄桃,仿佛在触摸一个柔软而贴手的饱满器官。小时候吕知春一直觉得,桃子核儿特像人脑的形状,沟沟壑壑,蜿蜒又密匝的回路。他小时候又以为核桃就是桃核,桃核就是核桃。很多事情不因为以为的长久而变得正确,就如同他在确认自己异于常人以前,他以为这点喜恶差异没什么。

十多年的以为朝夕改观,其实是太有什么了。

吕知春有点怕了,再后来,童青返回钱江,他刻意疏远,不怎么与他联系了。吕知春发现这个人的眉眼,气味,笑起来的模样与说话的语调,日渐开始在他脑海与梦境里悄然徘徊,常常出现了。自己像控制不住被火光吸引的飞蛾,又或是站在高楼大厦的顶端沿边忍不住脚痒企图往下跳的人。结局昭然若揭,不甘的企图心又引诱着他再试一趟水。

童青打小家里太过贫穷,所见之物稀少,以致他潜移默化地在心底认为,一切好的东西悄然来到他的身边,都有恩赐,或是宿命的意味。

小时候捉到过的那只两寸长的翠绿蚂蚱;那场一夜之间覆满庄稼的丰盛瑞雪;那位教导他“文化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与自觉”的生物课任老师;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那个暗自喜欢他三年,最后点破他混沌未醒的性向的长发姑娘。

贫乏单调的物质意外剑走偏锋地促成了他火柴盒般狭小朴素,容易装满的心,哪怕是一捻沙土或一枚茶色的透明蝉蜕,别人看不上的陈旧不起眼的东西。甚至于这个不怎么“好”的性向,他都安然接受了。

同学说他淳朴乐天,却不知现实冷冽世事险恶,太过没心肝儿,总有一天被人卖了倒替别人数钱自己还美滋滋的不知道。结果一语成谶,因为一次完全善意而热忱的伸手帮扶,他不幸被桎梏于恶中而无法抽身。

被困的两月半,童青的价值观经历了一个被“精雕细琢”的细致重造过程,漫长难捱的宛然两次的四季。

诈取他人养老或救命的不义钱财,他们那些人夜里也能睡得呼噜震天响;人性幽深,缜密超常的心思在作恶时则更加缜密,消抹痕迹无一遗漏不择手段;女性是不具备尊严的工具,是寄生于男人身边供以解决吃喝与性的附属品;未求自保,也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地做把洪凌波踏入情花丛的李莫愁。

童青也并非没有可以脱困的机会,可无一例外的,要么自己临阵退缩了,要么被别人犹豫再三地拒绝性的忽视了。

直到遇见了那次一眼瞥见了吕知春,瞥见他小心地抬高双手侧身绕开一个在堂厅里笑嘻嘻乱跑的孩子,瞥见他回头望着孩子走远的玲珑娇小的背影,云销雨霁似的,笑起来的那么一小下。

童青像抓怕大师布勒松手下的那只镜头,宿命地抓住了没有光影与构图的决定性瞬间。

就那么一下,童青的求生欲由匮乏的脚底一路涌上了天庭,直觉告诉他可以赌一把,那个男孩子,或许就是他是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光和希望。

赌赢了,得救了。

他后来发现吕知春其实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敏感多思,胆怯懦弱甚至超于他人;他也不是个对生活足够有关怀,对好不不好足够泰然处之的人——饿了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胃疼不严重,那就无所谓吃不吃药了;工作太难,铁定做不好,就不要再自命不凡的去尝试了吧;坏人很多,好人也多,我无力通过他们雷同的面庞加以分辨,那干脆就都不接触吧。

短暂的相处,童青就感觉像是在拽着他拼命地往前跑。就像蹬着自行车载他串遍了钱江三街六巷的那天傍晚,行道树默然立于街道两旁,四下形形色色的行人或聚或散,两人却像行于无人旷野,破风追赶前处的太阳,不由自主地想替他背负自己并不清楚地知道,或许很是悲沉的命运,帮他捋开挛缩的翅膀,看他腾空,飞越关岭。

童青吃了性向的亏,对男人,也不能幸免地越过好奇与感激,直接抵达了不成熟的萌芽爱情。他把一枚枚黄桃细细包好,装进纸箱,就像把自己姑娘似的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也一并装了进去。

钱江的那次彩虹派对在市中的新光天地广场,成功报备过了审批,进行线上宣传的时候,圈儿里登时炸了锅,激动的如同永不为奴的兽人振臂高呼freedom。

乔奉天不爱凑热闹,愣是被郑斯琦两张目的地不详的全价机票,何前的一番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地给生拉硬拽去的。掉钱眼子般抠逼墨迹如乔奉天,赚钱养家乃此生头等要事,停工旅游于他而言是人力财力的双重浪费。何况还有何前这个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的八百瓦人型大灯泡在。

可乔奉天又不得不承认,那晚,他见到了此生最美的彩虹。

钱江的新天地光站面积空阔,中央立有高耸而笔直的A型铁塔,那晚开放了塔身的所有霓虹,呈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斑斓颜色,成了一座美妙的令人有眩晕感的彩虹塔。

参与的人超乎意料的多,像是来自山河湖海又聚集在一处,密密匝匝拥拥攘攘沸腾喧嚷,有单个的,有成对的,或是年纪颇大,或是年纪稍小,有男与男的,有与女的,成为焦点的那些,或是两人都穿了西装,或是两人都穿了婚纱,在脸上用丙烯画上彩虹旗,高举着“love is love”的彩虹牌。

后来在广场漫天飞扬的彩条下,张惠妹的那首《彩虹》的巨大背景音下,众人撑起的那条彩虹旗,局大的如同遮风避雨的穹顶,被徐徐展开后对天高举。旗下荫护的众人,自由而如常地拥抱接吻,就好像从未有什么异议一样。

何前挤过众人,一转头就见乔奉天与郑斯琦也抱在了一块儿,“哎哟卧槽”一声之后又非常识相地钻回了人群。

乔奉天忍不住笑,“非要来非要来,知道什么叫群魔乱舞了吧?”

郑斯琦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用力环臂将人在怀中揽紧,“没有,特别美。”

“什么特美?”乔奉天问。

“彩虹美。”郑斯琦答。

“我当你要夸我呢。”乔奉天佯装撇嘴,过后又笑起来,“没意思。”

“都夸。”郑斯琦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夸你是个宝贝,让我遇见了这么好看的彩虹。”

斑斓的烟花“咻”的一声陡然升空,“啪”的炸开时,巨大光亮照得深蓝夜空瞬间亮如白昼,映照着众人。就如同青天白日之下,这些人相爱,只是一件稀松平常,却能把悲郁与欢情译成分分秒秒的小事儿一般。

郑斯琦气息拂面,抱着他温柔地吻下来,乔奉天又晕头转向目眩神迷了,一时也就忘记告诉郑斯琦,告诉他自己刚才恍惚是看见了吕知春的瘦瘦的身影了。

漫天的灿然烟火,童青在人群里一把 揪住了吕知春的胳膊腕子,“哎你!”

吕知春诧异地回头之后忘了收手,过后一脸的无措与局促。两人脸上鲜亮的彩虹旗图案交相辉映,彼此就像乍然窥破了什么似的,拘谨里有不知所谓的窃喜,窃喜里有微不可察茫然。

吕知春已经特意半个月躲着没联系他了,看看他稍稍张长遮住了些眉目的黑色发梢,隐约觉得自己的手腕和脸颊在一并发沸着。

“那个那个那个什么……”童青搔搔后脑勺,摸摸脖子,“我这个人, 其实我吧,你看我今……不是,我是说……” 我是个gay没错。

吕知春往回抽了一下手,童青反应过来似的猛又攥紧不让。

“我是想问……那、那、那桃子好吃么?”

话毕,童青抬起余裕的那只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妈的笨嘴!

吕知春愣了好半天,半张了张嘴,过会儿才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低头顶了下鼻尖,小幅度点了点头道:“恩,好吃。”

童青看他眼里映入烟火,像星子掉进了眼里似的莹莹发亮。草树知春不久归,他觉得他这名字起的真美,真好。

作者感言

Ashit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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