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钦听到自己的名字,仿佛受到了指引,终于迈开了僵直的双腿。
他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停在了那椅背的后面。
“爸爸。”
一瞬间,男人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椅背连一丝震颤都没有,凝固地、静止地停在那里。
下一秒,喻钦对上了一双血红的双眼。
喻铎川的瞳孔缩成一个点,嘴角抿紧成直线,他的眼睛被欲望与震惊占据,永远戴在脸上的冷静面具破绽皲裂。
喻钦又叫了一声:“爸爸。”
他颤声说:“你爱我。”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死亡般寂静。
一坐一立,两人中间的空气像被无形的压力不断压缩,挤榨,恍惚间甚至能听到气流的尖啸,扯得肌肤生疼。
“出去。”
男人忽然说。
喻钦一愣,没想到喻铎川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为、为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有些着急地开口,“爸爸,我不介意的,我很开心,我——”
“出去!”
喻铎川毫无征兆地发怒,拿起手边的相框狠狠掷在落地窗上。
轰地一声,玻璃飞溅,框体分裂,照片弯折在一片残籍里,看不见原本的笑容。
喻钦被他吓坏了,呆呆呢喃:“爸爸……”
他的眼泪涌了出来,扑上去抱住男人的腰:“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攥着喻铎川的领子抬头望向他:“你一直都爱我……”他泪流满面,欣喜若狂:“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啊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什么父子相奸,什么乱伦,我都不在乎!我只爱你,只想爱你!”喻钦狂乱地剖白,“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也爱我就够了。”
喻铎川眼中的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球,他狠力扯开喻钦抓着他衣服的手,寒声道:“我不爱你。”
“你爱我!”喻钦抢着打断他,眼眶也红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承认呢,承认你爱我有那么难吗?”
他颤抖地说:“是父子又怎么样?这只说明我们天生就该相爱!你爱我是天经地义!我们就应该一辈子在一起!”
“闭嘴。”喻铎川额角青筋暴起,拽开喻钦的手指将他往外推,“你现在就给我回家。”
“我不要!”喻钦愤怒地挣扎起来,“我不走!”
他双手胡乱地挣动,混乱中摸索到喻铎川的后颈,用力一扯,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他像是要将这么多年所有的隐忍、忧痛、患得患失,以及满腔爱意,通通发泄出来,毫无章法地啃咬喻铎川的唇,极尽纠缠,咸涩的眼泪流进两人的嘴里。
“啊!”
脖子被一股大力无从反抗地掐住,肩胛骨一疼,喻钦被掐着脖子抵在了办公桌上。
喻铎川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深红,情绪终于失控:“我爱你,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爱你。可那又怎样!”
他的嗓音嘶哑,犹如困兽的咆哮: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但绝不会是你,永远也不会!”
几秒的寂静之后,愤怒与悲伤瞬间冲上头顶,喻钦自伤般去摆脱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
“凭什么!凭什么不能是我!就因为我是你儿子?!我偏不!我偏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眼泪顺着下巴流进喻铎川的手心:“爸爸,你别躲着我了,你爱我吧,我们俩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喻铎川没有说话,飞快地从桌下的柜子里抽出一条领带,将喻钦的手反剪在身后。
他松开掐着喻钦的手,用领带将他的手腕一圈圈缠了个死紧。
“你干什么?!”喻钦惊叫,“爸爸!!你放开我!”
他拼命地挣扎,布料陷进皮肉,手腕很快浮起一圈红印。
“送你回家。”喻铎川冷冷说完这句话,将他扛上了肩。
“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腰被喻铎川死死压在肩上,双腿也被箍在男人的手臂,只能徒劳无功地喊叫。
办公室的门被踢开,喻铎川忽略杨怡惊诧的目光,径直走向电梯。
喻钦挣扎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现,满脸泪水地求助杨怡:“小怡姐姐!帮我!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他的模样令人心碎,杨怡忍不住动容,刚伸出手,男人冰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滚。”
喻铎川走进电梯,眼神暴戾至极,骇得杨怡不敢再往前一步。
“砰!”
车门狠狠关上,喻钦被摔进后座,艰难地直起身,将身子探进驾驶座之间的空隙,冲着喻铎川喊:“你放开我!你凭什么这样做!我不回家!我就要你!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你把我丢在家里那么多天…你偷偷看我,肯定知道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可你还是狠心不回来,我受够了!我不要你走!”
喻铎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握在换挡杆的手用力到手骨清晰,青筋暴起。
眼见离家越来越近,喻钦的喉咙都快嘶哑,力竭地哀求:“爸爸……你别这样,别再推开我了……”
男人将车停稳在别墅门口,绕到后座将喻钦横打抱起,大步朝家中走去。
“我不要!放开我!”喻钦做最后的挣扎,恨到用力咬上喻铎川的手臂,含糊地嘶吼,“你不许走!不许走!”
喻铎川任由他咬着,衬衫透出血迹,他一路走上二楼,将喻钦抛在床上,伸手拽掉他的鞋。
“好好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喻钦恨声道:“我偏不!你要是敢走!我就一定出去找你!”
“喻钦!”
喻铎川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不要逼我,明白吗。”
男人眼中的血色还未褪去,阴沉着脸警告的模样摄得喻钦不敢动弹。
喻铎川在他浮动的泪光中解开了手腕上的领带。
他直起身,整理自己弄皱的衬衫,面上重新恢复了冷静的精英模样。
喻钦在身后带着哭腔喊:“你晚上必须回来!”
喻铎川沉暗地扫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喻钦面对着紧闭的门,眼泪决堤。
他像被卷进汹涌的浪潮,海水不断地冲击他的鼻腔,嘴巴,可又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将他托举在半空,得到一丝喘息。
他被这沉浮宰割,操纵,耍他玩似的抛给他一根救命稻草,又让他只差一厘米时错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不断告诉自己。
他被喻铎川伤了太多次,已经学会如何修补心脏,自我安慰。
反正他已经知道了父亲爱他,不是吗?
喻铎川生性谨慎沉敛,爱一个人也是如此……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被自己发现他刻意藏起的情感,需要时间冷静。
乖乖等他回来就好了。
喻钦抓起被丢在一边的领带,低着头,手指慢慢攥紧。
喻铎川比他想象得更早地爱上了他……他们那么般配,最后总会在一起的。
到了晚餐的时间,保姆做好了饭,喻钦坐到餐桌边等待喻铎川回来。
他等了一个小时,玄关处才传来动静。
喻钦期待地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喻铎川却目不斜视,朝客房走去。
喻钦腾地站起来:“爸爸!”
男人身侧的手握成拳,好似这才发现了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到桌上未动的饭菜:“吃过了。”
说完便接着走开。
喻钦愣了。
“你站住!”喻钦冲过来拦住他,迟疑地盯着他的脸,“……爸爸,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掌贴着男人微凉的手臂,小声说:“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喻铎川低下头:“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喻钦睫毛颤了颤,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温热的大掌覆上他的后脑勺,轻轻摸了摸:“忘掉,乖。”
“怎么可能忘掉!”喻钦声音大了起来,“你爱我,难道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钦钦!”喻铎川警告地看着他,“要是还想回到从前的样子,就听话,不要再提今天的事。”
“我忘掉,你也忘掉,以后我都会按时回家,像以前一样,好么?”
他看似商量,语气却霸道。
喻钦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像以前一样?以前是什么样?爸爸,你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把你当成……当成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吗?”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我再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偷偷地想你,爱你,担心你会离开,我再也不想了。”
“我不会离开你。”喻铎川说,“我们永远是父子。”
“可你对我有欲望!”喻钦一语揭开喻铎川的粉饰,“你跟我一样,会想亲我,想抱我,想跟我、跟我上床!”
“喻钦!”
“你叫我多少遍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喻钦抱住他,“爸爸……我不用你忍耐,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也只想给你。”
“别说了。”
喻铎川盯着墙上的相框,像是强忍着什么,用力闭了闭眼:“这种话,我再也不想听到。”
他用力推开喻钦的拥抱,快步向前,喻钦扑上来一次他就甩开一次,绝情又干脆地锁上了客房的门。
“爸爸!”喻钦拍打着门板,“你别这样!你不要又把我一个人留下,求你了!”
他不明白,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真的不怕,世俗伦理,血缘相通,这些都不该是阻碍,他只是爱着喻铎川。而喻铎川明明也是如此。
最初得知喻铎川的爱时的狂喜那样强烈,喻钦开心得快要疯掉,他想扑上去告诉父亲自己爱了他多久,辗转反侧自我怀疑过多久,被他冷落时有多痛,然后要父亲温柔的安抚,缠绵的吻,灼热的胸膛。
他以为该是这样的。
可喻铎川又一次推开了他。
男人一次又一次泼来冷水,滚烫的心冒起滋滋白烟,腾升成眼泪。冷热交替的感觉折磨得喻钦发抖,再浓烈的喜悦都快冷却了。
他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到这个地步了要他放手,要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无异于将梦寐以求的礼物捧在手心,却永远不能打开。
但是他又偏偏知道,当眼前这扇门被门那边的人亲手锁上时,无论他怎么苦求,坚持,它都永远,永远不会打开。
黑色的门已经变成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无数次在梦里亲眼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关上,关门声无限放大,震荡,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心跳,他的爱,全部隔断在门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