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 周围说话声渐小,不知从哪辆车传来的呼噜声落进越野里。
第一次在车里睡觉叶问夏很不习惯,仰躺不适应伸手就能碰到的车顶, 手臂枕头,右侧躺。
言峥在驾驶位,座椅往后放倒。
“你怎么不睡副驾驶?宽敞一些。”叶问夏问。
“万一有突发情况,我方便第一时间应对。”前面传来衣服摩挲声, 他似微微侧了侧身, “睡不着?”
“有一点。”她看着他所在方向, “你睡觉打呼吗?”
言峥:“正常情况下不打,如果吵到你就把我叫醒。”
枕头是用他的毛衣叠成的,很软很舒服, 叶问夏脑袋在上面蹭了蹭。
叶问夏说:“我有降噪耳机。”
言峥笑了声, “听不听睡前故事?”
叶问夏:“讲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吗?”
言峥:“乌鸦喝水。”
叶问夏:“我要听安徒生童话。”
他摁亮手机,屏幕调到最暗,搜索安徒生童话。
“我挨着顺序讲?”言峥说。
右侧躺的姿势也不舒服, 叶问夏又平躺, “我要先听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妇人, 她特别想要一个小巧又可爱的孩子,于是就去请教女巫......”
他声音低缓悦耳,在狭仄的车厢轻敲耳膜, 宛如在寒冬深夜街头发现唯一亮着的咖啡馆,待你推门进去, 风吹动风铃混着大提琴奏鸣,演奏者发现你的到来, 抬眼,温和一笑。
风雪寒冷都被隔绝在外, 你只想坐下来享受这片刻静谧温馨,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放松。
“下一篇听什么?”
她朦胧间听见言峥问:“睡美人。”
言峥回头,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瞧见她已经睡着,露在外面的手捏着毛衣一角。
他坐起身,小心将她手放回被下,又将已经没了温度的暖宝宝拿走。
月光洒了一缕到车内,似觉得刺眼,叶问夏把脸埋进座椅。
言峥无声轻笑,嗓音压低:“晚安,睡美人。”
......
深夜,整个停车场只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附近只有一个公厕,晚上喝了酒的人用手机照明,顶着寒风快步跑去厕所。
鞋子碾压地面发出沉闷声音,黄毛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路边的言峥。
言峥依旧套了件冲锋衣,打火机盖帽在手里打开又扣上,清脆声音在黑夜变得尖锐。
黄毛想从他身边经过,但言峥长腿一迈便挡住他去路。
“哥们,让让。”黄毛挤出一丝笑。
言峥面无表情的看了黄毛一眼,“让什么?你不是约晚上出来玩?”
“她没空搭理你,但我有空。”言峥往前走了两步。
黄毛不知是被他居高临下的审视压迫,还是因为那双冷厉如大漠孤狼的眼,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堆起掐媚的笑。
“都是误会,哥们我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就想着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
“她是我喜欢的姑娘。”
言峥目光如冷刃,声音也似裹着深夜的寒风,“你吃饭的时候故意碰过她手,晚上还敲她房门,是么?”
黄毛头皮发麻,连连否认:“没有,都是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啊—”
黄毛话没说完,胳膊忽然被拧着往后九十度。黄毛这样的玩咖力气完全不能跟常年锻炼的言峥比,言峥一只手就制服得他动弹不得,连连说好话求饶。
“是不是玩这个?”言峥并没用全力,但黄毛已经疼得龇牙咧嘴。
“不不不不。”黄毛话都差点说不利索,“真的都是误会哥们,误会。”
荒郊野外,夜深人静。
没有监控也无人经过,黄毛清楚就算他真的揍自己一顿自己也只能咬牙忍着,力气和体格上根本不是对手,只得好声好气求饶。
言峥不为所动:“哪儿人?”
黄毛说了个地名,跟叶问夏不是一个地方的。
言峥:“具体地址。”
黄毛又报上家门,连门牌号都说清楚了。
言峥低身,打火机贴近黄毛耳朵,“咔”地一声合上。
“还玩不玩?”言峥问。
黄毛:“不玩了不玩了。”
“以后敢对别的异性有半点骚扰,我上门把你胳膊拧下来。”
黄毛:“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言峥这才松开他,黄毛捂着自己差点脱臼的肩膀踉跄站起来,一秒都不敢多留。
车内没开空调,座椅睡得远不如床上舒服,山上比城市更加干燥。
叶问夏睁开眼,伸手去够手边的氧气瓶,接连吸了好几口才终于好受,又摸索到手机,用屏幕打光去找水瓶。
驾驶位上没人。
陌生环境的空寂瞬间席卷而来,叶问夏将手电筒打开,透过玻璃在周围看。
“言峥?”她喊了声。
没人应。
正要给他打电话,车窗忽地被敲响。
叶问夏被惊了一跳,以为是陌生人,扭头看见是言峥。
车窗降下一点,风直往里灌。
“你去哪儿了?”她声音在风里有些抖,木着脸抱怨。
“去了个厕所。”他将手里东西递进去,“暖暖脚。”
深灰色的热水袋,里面灌满热水,暖呼呼的。
叶问夏感受热水袋的温暖,刚刚醒来找不到人的小情绪消散:“你从哪儿找来的?”
“村民那里。”
言峥示意她关上窗,绕过车头回到驾驶位。
热水袋放在脚边,原本冻得快僵硬的脚慢慢恢复知觉,叶问夏卷着毛毯又裹了裹,将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出脑袋。
“好暖和,谢谢。”
言峥回头便看见这么一幕,眼底漾出笑,“怎么这么可爱。”
叶问夏眨眨眼,嘴角压不出,“我怎么可爱了?我不就是正常睡觉?”
言峥看着她笑,“答案你知道。”
叶问夏下意识要说“我哪儿知道”,脑中倏地闪过在八廊街时他说过的话。
她装不懂:“我不知道。”
言峥笑意更浓,“可爱是你本质之一。”
成功听到想听的话,嘴角根本压不住,叶问夏埋首偷笑。
言峥成功抓到偷笑的小猫,故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叶问夏瓮声瓮气,轻晃了晃脑袋:“不告诉你。”
她尾调上扬,小小傲娇。
言峥单手撑座椅,“那我收回刚刚的话。”
“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的?”叶问夏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不准!”
言峥乐了:“我自己说的话我不能收回?怎么这么霸道?”
“我就是霸道。”叶问夏哼声,“反正不准收回。”
“好好好,不收回。”言峥笑着摁灭车内用来照明的灯:“再睡会儿,天亮我们就要准备出发。”
叶问夏应声:“噢,晚安。”
言峥:“晚安。”
......
快天亮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叶问夏被闹钟叫醒,车打燃着,空调将冷意驱散,显然已经打开许久。
登上景区的环保车,娘木达村渐渐远去,蜿蜒山路将他们带往最高点。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坐得手脚发软,路边石碑刻着海拔多少,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如踏入无人区。
后面不知是谁的耳机断了电,音乐从扬声器放出来。
周深的《璀璨冒险人》
“这一路光景,有你在身旁。”
叶问夏拿出耳机,递一只给言峥,不需她问他便已经接过,戴上。
同听一首歌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你跟人成功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再点进去看一遍,逐字逐句的去看歌词,期待对方反馈。
“好听。”言峥的反馈总会及时到达。
叶问夏看他一眼,笑。
言峥垂眼,“笑什么?”
叶问夏:“开心。”
言峥跟着笑起来,抬眼看窗外的天,“彩虹出来了。”
“哪儿?”
叶问夏立刻被吸引注意力,只见远处山壑果然架起一座漂亮的彩虹桥,这次不是两端嫁接,而是从中间往两侧延伸。
大自然馈予的景色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新奇。
叶问夏手机贴着玻璃拍照,瞧见另外一面也升起来一座彩虹桥,“你快看!两座彩虹!”
她的话很快得到回答。
“看见了。”
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和视频,拍完给身旁的人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两座彩虹第一次出现,我们好幸运。”
分享东西时她整个人都洋溢着活跃兴奋,眼睛也亮晶晶的,荔枝香窜入鼻间,不经意垂下的发丝贴着他衣服,像某种情缕摩挲牵扯,让人贪恋。
迟迟没听见他说话,叶问夏仰头,伸手要将他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照片。
指尖还没碰到,忽地被反握。
叶问夏挣脱了一下,没挣开:“你干嘛?”
“握着。”他回答得直白,“不牵手握着行不行?到下车就放。”
叶问夏:“怎么忽然想握我手?”
宽大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他嗓音压低:“我想记住你的温度。”
叶问夏眼睫轻颤,小声反驳:“温度哪记得住。”
“记得住。”言峥握得更紧,“夏天的温度。”
叶问夏胸口微微抽搐,像风穿过了玻璃灌进心口,她偏过头,两座彩虹已经完成嫁接,像在天地间筑起一座独有的美丽的桥梁,等待不同的他们相聚。
“能握么?”
他需征得她同意。
叶问夏扭头瞪他一眼,木着脸,佯装凶巴巴地,“握都握了还问。”
言峥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像是终于称心如意:“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