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至于唐见春,听了这回答,依然是笑眯眯的,挑衅也很和蔼:“我们还挺熟的,他挺有意思的。”
程蓝崧帮服务员一起烫杯子去了,唐榆没听明白表兄弟有来有回的刀光剑影,坐在桌前看单子,要求加两个她喜欢的菜。
唐见春人品其实不错,但是簕崈不愿意赌旁人的人品,还是那句话,知我心意者,当杀。
他根本不接唐见春的话,不咸不淡道:“听说贺兰山那边山体塌方,有个护林员为了救人滚下山了,然后有一个脱困的游客拖着瘸了的腿折回去救人,两个人差点一起死在山里。”
簕不安的猜测不是无由来,唐肃是很封建的那种家长,见不得儿子在外面游手好闲,抓住机会弄回家,还在公司里发现还算合眼缘的程蓝崧,就想撮合唐见春和程蓝崧,这才安排程蓝崧跟着唐见春。
心上人是个普通人已经是一重罪,还是个男人,在父亲眼里应该是罪无可恕。
唐见春瞬间安静了,脸上的微笑也散去。
唐榆抬头:“你们在说什么?”
簕崈视若无睹,唐见春打量簕崈一眼,知道自己已经惹了人家了,笑了笑,答曰:“没什么。”
簕崈全程没怎么动筷子,程蓝崧也很拘束地不怎么讲话,只有唐榆,亲近地挽着唐见春,问一些外面的事。
手机响了一声,簕崈掏出来看,是簕不安:【昨晚睡得怎么样?人还是得放松啊,不知道是我调酒技术高超还是你们家床舒服,我睡得格外好~】
簕崈没有回复,准备收起手机,短信再一次弹出,还是簕不安:【吃完了,晚上看我前女友演出,别太羡慕】
唐榆时不时偷瞄簕崈一眼,大伯一直想撮合他们,经常帮他们找时间见面,她是无所谓的,跟谁结婚都一样,但是簕崈貌似没那个意思。
她问:“表哥有事吗?”
短信又弹出来:【不过你应该不羡慕吧?跟咱们唐榆表妹共进午餐,还有我班花儿】
应该顺势说有,然后离席,簕崈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之后的几天,簕崈都没再见簕不安,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偶尔联系,长时间不过问对方的状态,簕不安酒后那些话,没有人主动提起。
又过了两天,簕不安带簕小音去游乐场,小姑娘坐在旋转木马的南瓜车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紧张的样子,簕不安拿着新入手的单反给她拍照,美滋滋欣赏自己妹妹可爱的小脸蛋,然后,汪裴打电话来,很着急地招呼他们回去。
簕不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有个慈善拍卖会,簕世成给了汪裴邀请函,让她喜欢什么看着买点,汪裴想亲自去现场看,又没有男伴,刚好有个拿得出手的儿子可以用。
簕不安很拒绝:“我也没参加过这么上流的宴会啊,与其找我充场面,还不如找个男模。”
汪裴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道:“这是什么话?你看看老爷子别的种,哪个不是人上人?怎么就你这么不上进!”然后不容拒绝地给他选了一身西装,赶鸭子上架,带着自己没有上进心的儿子出门赴宴。
到宴会上,汪裴四处逛展,簕不安抽空脱身,找了个角落品香槟。
然后,很不巧地,看到了不该看的。
唐见春身边立着一根拐杖,腿还瘸着,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更惨,两条腿都裹着石膏,坐在轮椅上。
两个人接吻的高度不匹配,需要唐见春俯身迁就。
本也没什么,成年人了,食色男女,人之常情,一般情况下簕不安会在心里吐槽几句,然后默默离开。
只是,轮椅上是个男人。
那人长什么样子,簕不安根本没仔细看,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哪怕场面并不及之前误入gay吧看到的场面反胃,也不像簕世成老牛吃嫩草那么辣眼睛,人是年轻相配的,吻是轻柔温柔的,簕不安也还是被这么一副场景勾起不妙的回忆,扭头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
程蓝崧拿着唐见春要换的外套回来,路过洗手间,看到趴在洗手池跟前干呕的簕不安,走过去关心了几句,簕不安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问她干嘛去。
程蓝崧说:“小唐总衣服弄脏了,我去给他送衣服换。”说着就要走,簕不安拽住了程蓝崧,唯恐程蓝崧长针眼。
“怎么啦?”程蓝崧被拽住,以为簕不安还不舒服,问:“要不要我找人来帮忙?”
簕不安吐得失力说不出话,虚弱地摆摆手,然后,汪裴找过来了,看到簕不安在跟年轻姑娘拉拉扯扯,哟了一声,脚步都慢下来。
然后,不远处的休息间里,唐见春走出来,身边还有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簕不安捂着马上又要涌上来的反胃胸口,锤了锤,然后洗了把脸。
簕不安知道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他也不歧视同性恋,反胃完全是生理性,但是他对偷偷摸摸搞男人的真没什么好印象。
还记得程蓝崧说唐见春是她上司,听说唐肃想撮合他们。
簕不安偏头,对程蓝崧说:“离唐见春远一点。”
回去的路上,汪裴问簕不安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胡来把身体搞坏啦?跟你那个死爹一个德行,我可告诉你,别仗着年轻胡来,将来老了,有你吃不完的苦!”
簕不安纨绔一笑,并不解释:“就准你们胡来啊?”
汪裴白他一眼,冷哼一声,然后说:“可别说我不帮你争取啊,老爷子明天来我这里,你明天别乱跑,抓住机会。”
眼看着老爷子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现在不打算,将来就要喝西北风了。
簕不安想拒绝,汪裴立刻说:“不为我也要为你妹妹啊,你看小音,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你要是不管她,将来老爷子一走,我们娘俩怎么办?”
簕世成确然是老了,手上挂满了佛珠,脖子上也有护身符,听说还要在荻园里面建个疗养院。
簕不安记得自己小时候看他都是远远地看,他们之间一直都很有距离,也很陌生,现在坐在一张离得很近的圆桌上,簕不安依然不太敢正视他。
同时觉得恶心——簕世成脖子上,衰老没有弹性的皮肤上残留着一点不正常的红色,应该是口红什么的。
汪裴在厨房帮阿姨弄汤,端着最后一个菜出来坐到簕世成另一边,很亲密地挽上簕世成胳膊,让他帮自己看看眼睛里是不是进了东西。
簕不安扭过头,簕小音坐在加高的儿童座椅上盯着簕世成和汪裴看。
更恶心了,想吐。
簕不安突然起身,抱着簕小音回房间,汪裴跟过来,问他怎么了,从门缝看出去,簕世成已经走了,盛怒而去。
——他一直都不喜欢簕不安这个不知道亲人也不会讨人欢心的儿子,对某些关系很远的侄子外甥都比簕不安好。
一旦有关家庭问题,簕不安可倾诉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人。
深夜买醉,然后闯进簕崈家里,保安和佣人都被惊动了,簕不安被保安压在门口打了一顿,差点报警。
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簕崈穿着睡袍下来,就看到客厅沙发上灰头土脸的簕不安。
簕不安已经熟门熟路开过了簕崈的酒柜,踩着实木步梯拿下来最高处的限量版汉斯卡亚。
开瓶的手在渗血,伤口附近沾着草叶和泥土,保安在旁边解释:“天太黑了,还下着雨,没注意是三少,就……”
“没事,出去吧。”簕崈打断保安的话,拿走了簕不安手里的伏特加。
“怎么,舍不得啊?”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发红,眉头挑起,挂着点笑。
但很明显不是高兴,高兴不会喝成这样,这么多年了,簕不安酩酊大醉找自己就没什么好事。
佣人保安都走了,簕崈耐心地问:“怎么了?”
簕不安笑了一声,有点轻蔑,但没立刻和盘托出肚子里的脏话,而是问:“我有没有打扰你睡觉?”
凌晨两点钟,簕崈刚看完文件,铺开一床有点年头的真丝被。
没有正面回答,簕崈说:“还好。”
簕不安想抢回簕崈手里的伏特加,失败了,四十度的烈酒没喝进肚子里,反而倒在了受伤的手掌和手腕处。
簕不安疼得呲牙咧嘴,佣人刚找来碘伏棉签,也愣在了旁边。
“你要杀人啊!”簕不安抱着手在沙发里打滚,撕心裂肺之余惋惜自己的酒:“他妈那么贵的酒!”
簕崈对踌躇不前的佣人说:“你也去休息。”
簕不安抬头起来,簕崈居高临下站在面前,有一瞬间,逆着光的轮廓跟许多年前记忆中簕世成的身影重合,高大,伟岸,遥远,不可撼动。
血液深处有对亲情的渴望,又实在觉得恶心。
闭上眼,簕不安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簕世成,是簕崈,然后痛骂出声:“真他妈恶心!”
没有人回应,雨声包围了这栋别墅,沙沙声中,簕不安甚至听到自己的回声。
簕崈一直都是簕不安很好的倾听者。
“真他妈恶心!”
不止簕世成和汪裴,这次还多了唐见春。
明明,上次还说是一见如故的好兄弟,这次,簕崈听到簕不安把唐见春列在簕世成一起辱骂。
讲实话,簕不安恐同这件事对簕崈并没有什么影响,听他用尽一切难听的话辱骂同性恋也是,簕崈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确信,自己不是同性恋,也不会做簕不安相当不齿极力唾弃的那些事。
所以,很平常地听完簕不安的一肚子垃圾,很平常地将人留宿,然后自己也回房间准备休息。
然后看到那床被子。
他的心跳一直都是一条直线,听保安说三少喝醉了在外面砸门的时候是,看到簕不安失魂落魄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是,听簕不安愤世嫉俗讨伐簕世成与唐见春的时候是。
但是在这一秒,出现了一点波动。
先是一个平缓的坡度,慢慢起伏,然后,突然直线上飙!
当头一棒,簕崈突然记起,自己当年处理簕不安相关物品的时候遗漏了什么。
思绪首先昏沉,然后猛然清醒。
不是‘阿贝贝’,也不是那两只蚕茧,而是胸膛中这颗不安分的心脏!
还以为早沉寂了,谁知偶然的深夜,还是会不安分地突然苏醒。
强迫自己冷静,簕崈倒了杯水,在床头柜里翻出一颗安定,吞下才用余光瞥到,药瓶喷码已经过期。
好在,过期药品也有一些疗效,他还是成功麻痹了差点失控的心跳,缓慢陷入沉睡。
如无意外,这样的日子就是之后很多个将来,偶然有一点变故也会被他及时抹杀。
但,意外是有的。
首先是唐栀,她的身体总还是不好,前不久那场火灾扑灭及时,但她还是因为吸入了有害气体住院了,并且迟迟不好。
簕不安去探病,遇见了大部队,长辈在病房里说话的时候,晚辈们在外面说小话。
是唐榆和唐见春,正在说刚才被催婚的事情,顺带提到了簕崈。
【作者有话说】
听墙角,嗅到不平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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