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不好过。
也许是压抑越来越疯狂的感情十年,表面上还要维持不动声色,也许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签下十三份母亲的病危通知单。
也许是无数次想要放弃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一点成效,又因为对方一丁点的越界就溃不成军。
听着数不清的恭维,面对无数羡慕嫉妒和带着恐惧的目光,听憎恶的人的恨意,听不在乎的人吹捧,看到喜欢的人对自己拳脚相向的时候。
簕崈觉得自己已经饱尝了不好过的滋味,他用了很多办法克制不应该的念头:警告,劝诫,远离。
不好过的滋味是他在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连一床被子都不敢离太近。
他已经忍耐至此,没人比他更知道什么叫不好过的滋味。
可对方做朋友没有分寸,当弟弟得寸进尺,好的时候热情似火,坏的时候恶语相向。
——所以,所谓的不好过总没可能是毫不知情置身事外,还反过来指责自己道德低下的人。
西装革履的‘簕不安’眯着眼睛笑着认同:“是啊,他自己回来的。”
花衬衫的‘簕不安’唉声叹气,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校服少年‘簕不安’挠着下巴疑惑。
李由擦着汗拽着簕不安往外走,忽而听到老板交代:“送他回家。”
回家?
谁的家?
哪里的家?
要簕不安指认的话,他宁可说晏城那间破破烂烂的酒馆是家。
李由直觉老板这句看似冷清的话中意味不同寻常。
短暂的怔愣,唐见春挤出人群,拥着簕崈和簕不安肩膀压低声音劝解:“别上火,先……”
“走开。”簕崈盯着唐见春的手。
见李由还没动,簕崈忽然伸手拽住簕不安领口,不容拒绝地将人挟持至门口装扮了玫瑰花的婚车上。
“开车。”很冰冷又极具压迫感的两个字。
婚礼在私人庄园中举行,宴会厅外面有一大片空旷的草地,此刻草地上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张望。
司机反应很慢,差点分不清离合和刹车,车子启动的一瞬间,更是左右晃动了一下。
簕不安终于反应过来,爬起来问:“你干什么?”
簕崈像听不见一样。
——事实上他正被‘簕不安’们包围,各种年龄各种打扮的‘簕不安’挤在四周,七嘴八舌地激动,你一言我一语,这边迫不及待说:“快把他抓回去关起来!”,那边焦虑地说:“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簕不安:“我问你干什么!”说着试图挣脱簕崈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还没挣脱,就听到冷冰冰的警告:“你现在最好闭嘴。”
“……”簕不安察觉到了簕崈的不对劲,紧接着想起簕衡透露给自己簕崈生病的事,蹙眉思索:簕崈不会有狂躁症吧?
求生的直觉下,簕不安其实已经闭嘴了,但是无奈,簕崈身边的恶魔太多,他被一道声线蒙蔽仅剩的理智,为了让对方闭嘴,提鹌鹑一样掐着簕不安的后颈亲了上去。
车子又晃了一下,然后尽快恢复正常行驶,簕不安沉浸在惊吓中没有第一时间回神。
可是,堵错了嘴,簕崈耳边,那句话还没有消失——
“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会喜欢你。”
心脏一下就缩紧了,像被谁捏了一把,簕崈狠狠推开簕不安,又在看到簕不安脸上的狐疑震惊难以置信的时候不甘心地狠狠将人拉回来,捂住那双震惊到几乎滚圆的眼睛。
“不要看。”他说。
车上包括簕崈在内的三个人无人来得及分辨这话是否掺杂慌乱成分,簕不安在嘴唇泛起烧灼痛感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簕崈对自己做了什么,剧烈挣扎起来,但是挣脱不了簕崈定期训练自由搏击的强悍臂膀,嘴上慌里慌张说着什么,也被簕崈捂住了,就只能发出震惊的呜呜声。
——先不看他震惊憎恶的眼睛,不听他语无伦次的咒骂。
车子很顺利开进中环别墅,唐见春赶到的时候,佣人都被赶出来了,面面相觑站在别墅门口。
意识到已经晚了,唐见春叹气,回头,李由期待地看着自己:“唐总……”
唐见春也感觉到头疼,再一次叹气,捏了捏太阳穴,他说:“先公关吧。”
“那里面……”李由迟疑。
唐见春睨李由一眼:“你去看。”
“那算了。”李由很快接话道。
簕崈和簕不安几乎是撕打着进的门,簕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带簕不安回家,簕不安则视一切能抓到手里的东西为救命稻草,试图抓住好帮助自己摆脱簕崈的挟制。
门被摔上,簕不安终于挣脱,他缩到墙角易守难攻的地方:“你他妈发什么疯!”
簕崈应该就是被自己刺激到了,车上那下应该也是,现在应该不会怎么样自己了。簕不安心有余悸地安慰自己。
但被簕崈身上骇人的低气压压迫,看到他步步逼近,还是骇然。
空气中传来越来越多的声音:看好戏的、怂恿的、嘲讽的……
最清晰的还是那一道:“没用的,你们走不到一起,他不喜欢你。”
“为什么?”簕崈问。
“你是他哥哥,他是你弟弟,你是男的,他恐同。”西装的簕不安微笑着,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很残忍的话:“所以就算撕破脸,你也根本没办法留住他,他只会恨你,然后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老死不相往来……”
“只会恨你,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很多道声线,本来各说各的,最后都变成这一句:不会喜欢你,老死不相往来。
“会的。”簕崈说。
那些幻觉纷纷安静,狐疑对视,不知道簕崈是在肯定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拨开迷雾,簕崈看到墙角真正的愤怒盯着自己的簕不安,说:“你会留下的。”
像是某种很坚决的命令。
他只有很少的温柔,很少的仁慈。无数个未眠的夜晚,他已经放过簕不安很多次了。
母亲离开了,簕不安也不理解自己。他太孤独,没关系,簕不安就留下好了。
簕崈走过去,半蹲着,跟簕不安平视,无视簕不安的不解和愤怒,他轻轻触摸簕不安不会消失在空气里的脸。
他很紧张,皮肤紧绷,眼神也不友善,但触感仍然是温热柔软的。
会留下的,簕崈再一次想道。
恨不恨的,没关系,自己可以选择高尚,但是高尚了这么多年,也并没有获得什么,相反,被对方误会成没有担当。
但如果是目的导向,就简单多了,爱和恨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人却是活生生的,得到了就是得到了,至于道德,至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随时变质的感情——
不要了,簕崈心想。
簕不安突然意识到什么,久违的感觉席卷而来,他捂着嘴偏向一旁干呕。
簕崈蹙眉,没按实的手指缩了一下,困惑了一下。
他也想起来了。
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苦恼。
猛地,他掐回簕不安的下巴,耐心道:“没关系,会帮你治好的。”
簕不安用力隔开簕崈,簕崈也没有强求,他关上房门出去,片刻后又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簕不安最喜欢牌子的伏特加。
簕不安最喜欢借酒浇愁了。
酒有一大半都灌进了衣服里,簕不安很抗拒,用尽一切办法挣扎,没一会儿,房间里的家具和摆设就乱七八糟砸了一地。
酒瓶也已经碎在地上,透明的酒液顺着地板流淌,渗入地毯边缘。
簕不安崩溃极了,嘶吼:“你滚开!”
有幻觉靠在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门口说风凉话:“看吧,恨透你了。”
簕崈顿了顿,目光从幻觉转向簕不安,然后看到簕不安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眼角被烈酒呛出胭红,鼻尖嘴唇下巴都被掐出指印,像受惊了的野兽,整个人都很防备地看着自己。
“恨死你喽!”幻觉像是看不到簕崈渐渐紧握的拳头,愈发挑衅。
簕崈忍无可忍。
哗啦——
展示柜上最后一只花瓶被甩出去。
当着簕不安的面,簕崈打了一个电话。
簕不安亲耳听到簕崈说:“我要那种,能让人意乱情迷的药。”
对方的确认更加直白:“迷/奸药是吗?”
“……”顿了顿,簕崈说:“是。”
然后补充:“最好能上瘾。”
“……现在就要。”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小虫要开始犯错了
(海星17000的加更,雀良心大大的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