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簕不安本想带着妹妹一起,然而小音很惆怅地摇摇头,说她要跟大哥哥一起,有很重要的工作。
簕不安更生气,簕崈成天给小音安排那么多课程,还带她参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活动,小音就这么大点人,这么大点脑瓜,能受得了这一套吗?
簕不安一拍桌子就要带小音走:“没事,咱们不管他,咱们去看年糕!”
然而小音依然摇头,很坚决地拒绝了哥哥的邀请:大哥哥说,小音只有变得很厉害,才能保护哥哥。
簕不安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小音比划着手语:哥哥上次要带我走的时候。
簕不安沉默几秒:“那小音呢,想变成很厉害的人吗?”
小音点头,豪言壮志道:要像大哥哥那么厉害。
“真有志气。”簕不安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夸奖完又问:“但是小音开心吗?”
小音弯了弯眼睛:能跟哥哥呆在一起就很开心。
簕不安心都快化了,感动之余,腆着脸道:“那你要早点赚大钱给哥哥花,哥哥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太苦了。”
小音推开假模假样靠在自己肩上哭的哥哥,戳穿道:哥哥明明是因为喝不了酒。
看着妹妹板着的小脸,簕不安又开始发愁:“你怎么越来越像簕崈了?这可不行,我妹妹这么可爱,可不能学他死人脸。”
小音抿着嘴,盯着簕不安,簕不安气结:“怎么,连他坏话都不能说啦?到底谁才是你亲哥哥?”
小音:你要听大哥哥的话,要好好吃饭,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
簕不安捂着脸叹气:“行行行,知道了,咱们小哑巴怎么也这么能唠叨?”
小音又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后选择暂时保密,这样的话,万一自己治不好,哥哥也不会太失望。
簕不安仍然不满意簕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讲给小音,还有让小小年纪的小音出入名利场,但是这些争论没必要在妹妹面前显露,所以做出很欣慰的样子告别,背负着妹妹不放心的叮嘱和托付自己必须带到的小红包,独自去晏城参加江慎和他姘头哥哥的同性婚礼。
见了面,看到江慎和他的姘头哥哥吃个饭喝口水都要眉目传情,俨然一副两情相悦的恶心模样,不由得感慨:当初还说江慎的姘头哥哥觊觎自己养大的弟弟变态,没想到自己哥哥也不遑多让。
他现在理解江慎了,然而两相对比,觉得自己处境更加凄惨,好歹人家是你情我愿的,自己被逼到死胡同屈打成招,簕崈还要怪自己不是自愿被屈打成招的。
简直荒唐。
自家这些奇葩事,他都不好意思跟朋友提。
愤愤间,簕不安偷偷摸摸指责江慎:“你就是太好骗了。”
江慎满脸莫名其妙:“你有病?”
簕不安点头:“是啊,家传的……”说到这里,想到自己不是私生子,而是绿帽子,欣慰了一点,顿了顿,笑吟吟改口:“不,传染的,所以你记得离神经病远一点。”
江慎不以为然,左右看了看:“小音呢?”
“当人质呢。”簕不安言简意赅,然后,见江慎皱眉问:“怎么了?”
“没事,骗你的,当大小姐呢……哦不,现在是姑奶奶。”簕不安一想起去年除夕那顿饭就忍不住笑,好些以前跟自己不对付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叔叔伯伯侄子外甥,看到自己跟小音坐在簕崈一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辈分小的那几个,来拜年的时候不情不愿,但是还得喊人,有一个堂孙子快三十了,膘肥体壮一大只,以前最喜欢挤兑自己,站在小音面前山一样,结果那天恭恭敬敬地鞠躬给自己还有小音拜年,三爷爷和姑奶奶几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虽然是狐假虎威,但就是舒服,他们越不情愿自己就越舒服。
簕不安乐得前仰后合,江慎不懂他爽在哪,只是好奇:“所以你跟你那个人渣哥哥和好了?”
“屁!”簕不安呸了一声。
江慎:“没和好?”
“你才是人渣!”簕不安骂道。
江慎无语,当初明明这人自己说的:亲妈有也是无,亲爹是个死人,哥哥是个人渣。
然而骂完江慎,簕不安自己又认同了一下:“不过他确实人渣。”
江慎:“……没事多睡觉,我看你脑子出问题了。”
簕不安摆摆手:“这也是应该的。”
江慎不大懂,感觉再待下去自己的智力也要被影响,便要回去找亲亲哥哥亲热,然而簕不安又叫住他,理直气壮地打秋风:“有钱吗?借我点,给你搭份子。”
江慎如今发达了,再也不是当初三五千的活计也勤勤恳恳接来做的时候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跟他那个姘头哥哥搞多了,居然染上了铜臭味儿,上下打量簕不安一番:“你缺钱?”
来参加婚礼,机酒吃住江慎全包,出行穿戴是家里备好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落魄的簕不安昂首挺胸,一颗脑袋绿得发亮:“是啊,看不出来?”
江慎没看出来,只是觉得簕不安这一脑门青草碍眼,嫌弃道:“你如果这副尊容,婚宴要不就别来了。”
“我尊容怎么了?”簕不安不服气,拨弄一下自己的头发:“春天到来,万物复苏,多好的兆头?——跟你借钱呢,别打岔!”
江慎双手环胸:“我哥说过,江湖上没有有借有还这一说,开口要钱就是买断情分。”
“那我多借点。”簕不安十分上道。
江慎静默一瞬,从怀里掏出一张卡。
簕不安愣住:“这么大方?随便我刷?你哥知道吗?不会明天给咱一起沉塘吧?”
“胡说什么?”江慎狠狠瞪他一眼:“你的钱!”
哦,想起来了,当初把全部身家砸给江慎姘头哥哥的赔钱项目了,还以为有去无回,谁知道这两个人真把那烂摊子撑起来了。
拿着这张卡,簕不安十分感慨,庆幸自己养了世界上最可爱靠谱的妹妹,还交到了一般靠谱的朋友,这一大笔钱,简直救自己于水火!
舟车劳顿,应该好好休息,然后等着参加婚礼,但是簕不安知道自己肯定休息不好——前一晚就是,参加完小侄子的满月酒,他在二哥家里留宿,结果翻来覆去一整晚没睡着,也不知道是缺了小音的玩偶,还是缺了簕崈这个床伴。
偶尔还是忍不住怨怪命运,小的时候恨自己出身丑陋,长大之后恨人心难测,后来跟簕崈卷在一起,遭遇那些事情,又怎么能不恨始作俑者簕崈?
可是,又没有办法单纯只是恨,因为对他很了解,所以很轻易就想到他的心意,每次都放狠话说再也不来往了,每次都心软放不下,最后这次,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最后还是因为簕崈山穷水尽后的以死相逼留下来。
所以,命运也许是存在的,从小时候一次次的绝交又和好开始,他们注定就要这么纠缠一辈子,只是,是以一种自己从没想过的关系。
时至今日,簕不安依然没有跟这段关系和解,一直妥协只是因为无法对簕崈置之不理,他对簕崈有责任感,一部分来自唐阿姨的托付,另一部分则是这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积累。
簕崈在保险柜里锁着两只蚕茧,放着一只对他而言价值平平的金乌龟,还有一枚硬币,看到这些的时候,他就注定再也不能离开簕崈的身边。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不够绝情才被拿捏住,因为簕崈对谁都舍得下狠手,包括他自己,可是再埋怨也没用,因为自己确实会被他的狠绝挟持。
以上这些都太消极,无人倾诉,簕不安依然是当年那个没有办法对旁人吐露自己脚下泥泞的人,并且也失去了唯一一个能够分享的知己,因为如今那些泥泞正是自己曾经的知心哥哥所赠予。
世界上最后一片能够发泄愤怒与委屈的净土消失了,簕不安只能自己消解,有时候藏起来自残,有时候捶胸顿足地痛哭,再也不会有人安静地存在在身边或电话另一端等他哭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也许对簕崈来说是算的,人生的每一步都会在生命这本书上留下印记,尽管并不愉快,簕不安也还是被簕崈狠戾的手段驯服,不仅仅出于主观的情感,在客观上也对簕崈产生依赖,分开不足二十四小时就忍不住牵挂:想簕崈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分离焦虑发作?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自我伤害,会不会又精神状态不稳定,产生幻觉?
昨天簕衡跟他透露簕崈其实是精神分裂,伴有严重的幻听幻视之后,他都要惊呆了,他当初还胡乱猜测簕崈是精神失常和狂躁,谁知道严重到这个程度?
除了这些,身体上也不太适应,没有簕崈在身边,簕不安也没办法好睡。
他想,等这次回去,要找个时间好好跟簕崈聊一聊了,关于他们各自的疾病和毛病。
总之簕不安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先去了酒店中层的酒吧。
好不容易脱离簕崈的掌控,又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长夜漫漫,寂寞难消,就算不是为了助眠也得好好放松一下。
已经不是当初喜欢高朋满座的时候了,簕不安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一杯马天尼,明明是风味独特的烈酒,从前也很喜欢,可今天总觉得没滋没味,也许是太久没碰酒,品不出香了。
他一边惆怅地品味,一边防备有簕崈的暗线冲出来制止自己喝酒,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说有赠送活动,说着放了一杯鸡尾酒在桌上,请他慢慢品尝。
簕不安愣了一下,还没道谢,在看清赠酒之后忍不住蹙眉,他叫住服务生确认:“这是你们酒店的赠酒?”
服务生点点头:“是的先生。”
桌上赫然一杯含有浓重性暗示的‘床笫之间’,在酒吧点这个等于直白约炮。
也许看出簕不安的怀疑,服务生指着正在小黑板跟前修改酒单说明赠酒活动的同事道:“是这样的,我们酒吧新聘请了一位调酒师,最近三天前一百位消费的客人都有赠酒,酒品都是随机的。”
簕不安这才放下疑惑,正好,今天点到的助眠酒不满意,他道了谢,然后接受了那杯散发橙皮香气的鸡尾酒。
依然差点意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簕不安总觉得这杯酒有点奇怪。
本身算是品酒无数,也开过酒馆,他了解酒吧里不对劲的事情多,但这好歹是大酒店旗下,再者,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有人对自己下手吧?
或者是图财?
察觉不对后簕不安迅速回房间休息,过了会儿,没感觉有异常的眩晕或是如何,仅仅因为太久不碰酒精,有点心悸,只当自己被簕崈吓出心理阴影,去洗澡了。
就在他进浴室不久,房门轻响一声,一双皮鞋踩着厚实的地毯,几乎无声地踏入房间。
来人巡视一圈后脱掉外套,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上,等房间主人洗完澡出来。
——簕崈已经有大概38个小时没有阖眼。
放在以前,可以算稀松平常,跟簕不安同床共枕后睡眠变得很容易,仅仅分开一天就很难捱,他又找出那床真丝被来盖,可惜真丝被从来都不是安眠良药,而是加重思念的信物。
簕崈试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想象自己拥着被子的主人,可他只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束缚在层层桎梏中的蚕蛹,见不到天光就要窒息。
是以,他在活动结束后赶来晏城,并且打算送一点小惊喜给离开自己足足三十八小时还不知道报平安的人。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