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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统一日 罗开 2949 2024-09-29 22:41:30

菲里克斯拎着鼓鼓囊囊的背包走进厨房,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料理台上。

“我不知道你早餐吃甜的还是咸的,所以我买了许多东西:Weckle小圆面包、全麦法棍、土豆面包和Quarkini糖球* 。还买了覆盆子果酱和两种奶酪。”他小心翼翼地把白纸包着的一枝非洲菊托了出来,放到灌了水的玻璃杯里。

“对了,还有新鲜的蓝莓。”

埃瑞克愣愣地看着他。他还没有从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你在什么地方买到的这些?”

“镇公会前面的集市。”菲里克斯头也不抬地从一个玻璃纸袋里往外掏着小糖球,放在铺了纸巾的面包篮里。“你的自行车就停在院子里,所以我借用了一下。骑过去只要二十分钟。”

“可你怎么认得路?”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谷歌地图。”菲里克斯笑了起来,向他扬了扬手里的玻璃壶。“咖啡?”

“嗯,咖啡。”

“哪种面包?甜的还是咸的?

“Weckle小圆面包或法棍都可以。”埃瑞克回答。“我早饭只涂黄油和果酱。”

“好的。你可以去铺桌子,我来切法棍。有面包刀吗?”

埃瑞克顺从地打开了餐具抽屉,拿出带锯齿的长刀递给他,然后拿了刀叉、盘子和餐巾。他一面铺桌子,一面看着菲里克斯用厨房布巾包起了法棍,一片片切着面包。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那个好看的侧影轮廓,小巧的鼻子和尖尖的下颏。菲里克斯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观察,转过头来向他微笑。

“睡得好吗?”

埃瑞克点了点头。

“我醒来了发现你不在,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你觉得我会不告而别?未免也太无礼了吧。”

埃瑞克有点发怔。不知道他的“无礼”是指不告而别这件事还是指自己对他的猜想。

“我不知道……你忘记了你的耳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一点儿也不想向菲里克斯提起几分钟前他那些混乱狂热的想法,更不要说在一时冲动下亲吻他的耳钉那种举动了(简直有些变态,他想)。

“哦,我摘下来放在那里的。”菲里克斯轻松地说。“我有点儿担心……嗯,我觉得在你们这儿这么民风保守的地方,最好不要显得太引人注目。” 他把手伸到后颈,作势拉起衣服上的连帽遮住头发,“所以我是藏起了本来面目偷偷溜进去的。”

他身上穿的是埃瑞克中学时期的橘红色连帽衫。在前一天为他找换洗衣服的时候,埃瑞克在壁橱里找到了一箱旧时衣物,是他什么时候整理出来却一直忘记拿去捐助箱的。他记得这件连帽衫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件,因为那深橘红色和他头发的颜色有点接近(当时他的头发比现下更红),穿起来全身上下红彤彤的,简直让他觉得自己活像一头红牡鹿。

但它在菲里克斯身上却意外地非常好看(虽然他也想象不出有什么衣服在菲里克斯身上会显得难看),那种鲜艳的红颜色把他白皙的肌肤衬托得益发晶莹剔透。埃瑞克暗自想象,如果他拉上了连帽,一定会看起来像一个俄罗斯娃娃——脸蛋儿用白瓷做的那种,嵌着绿玻璃的眼睛。倘若菲里克斯的本意是不要显得引人注目的话,他相信这样子完全达不到效果。

咖啡机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对了,咖啡奶油和糖罐在哪里?”

埃瑞克不记得家里有过咖啡奶油和糖罐这两样东西,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会儿,只找到了白纸包着的厨房用白砂糖。

“抱歉,我喝咖啡从来不加糖和奶,所以……”

“明白。‘加糖的是小孩子,加奶的是娘儿们’,是这样吧?”菲里克斯笑着引用了一句本地的俗语。他的语气里有一点点嘲讽,然而一如既往,在那种柔软的口音里立刻被稀释得难觅踪迹,像奶油融散在咖啡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埃瑞克有点脸红。

他从冰箱里拿出纸盒装的牛奶。菲里克斯把插着橘红色非洲菊的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吃早饭。

菲里克斯在集市买来的覆盆子果酱美味异常,埃瑞克胃口大开,吃了两个圆面包和五六片法棍。菲里克斯吃得很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每一杯都加了数量惊人的牛奶和糖。他们没怎么交谈,偶然目光相触,菲里克斯便向他微微一笑。

埃瑞克有点困惑。眼前这个友好微笑着的菲里克斯和昨晚那个在他怀抱里哭泣的男孩是同一个人吗?他现在看起来是那么愉快,身心平衡,生机勃勃,穿着那件可爱的橘红色连帽衫的样子,好像春光明媚里初来到世界的一头小鹿。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问。

“还不知道。”菲里克斯放下咖啡杯。“也许会去镇上逛逛。你呢?”

“我今天得开车去斯图加特。我约了十点钟见税务师,下午还得去律师那里。”

“明白了。我会给附近的旅馆打电话,问问哪一家还有空房间。”

“你可以留在这里。”埃瑞克说。他觉得心跳得有点快,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随意而自然。“……当然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住上这个周末也没问题。”

“你希望么?”菲里克斯说。

“我希望。”埃瑞克老老实实地说。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我希望今天晚上也能和你在一起。像昨天一样和你一起吃晚饭,一起听音乐和聊天。我想要和你说更多的话。想要了解你。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那我可得先说明一些事情。”菲里克斯说。他显得严肃起来。

“我不想让你蒙在鼓里,白白利用你的一番好意。——别误会,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我相信很少有人在被暴力相向之后还能好心收留施暴者。”

埃瑞克想说句什么,但菲里克斯没有给他插口的机会。

“要是你允许我今天也住在这里,你得先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纸盒,放在桌面上,推了过来。

“这是什么?”埃瑞克看着纸盒上的字。

“苯二氮平(Benzodiozepine)。抗焦虑药。”菲里克斯说。“我,精神不大稳定。不是说我会突然倒在地下口吐白沫、或者脱光衣服上街奔跑什么的。不是那种。我在七八个月前有过一次急性惊恐发作** ,当时我正开车在高速路上,结果出了严重的事故,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星期。——然后就开始吃上了这东西。”

他轻轻吁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背上。

“本来我自以为已经完全恢复了,也停药了有段时间。但是最近一些时候……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我去看医生,他给我开了药,但我不想吃。这种药很容易成瘾,我不想变得需要完全依赖这玩意儿,像个真正的瘾君子一样……所以我请了假出门旅行,希望度个短假就可以解决掉我的问题。——看起来我是高估了自己。”

他望向埃瑞克。

“我今天已经吃过了药。这种药目前对我有效,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接下来会再次发作。我说这些也不是要请求你在必要的时候送我去医院——我的情况没那么坏,要真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留在你这里。

“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夜里的情况。”

那双碧绿的眼睛直视着他,显得诚挚而恳切。

“我很抱歉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我应该是突然情绪崩溃了。这在我这样的病人身上是时常有的事……倘若我的举动给你造成了困扰,我非常抱歉。”

“你不用道歉啊。”埃瑞克冲口而出。“我没有受到困扰……真的没有。”

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很高兴自己在那里。当然不是说高兴看到你崩溃的样子。而是……

我很高兴自己对你有一点用处。我很高兴我能够在你哭的时候安慰你,抱着你,让你也抱着我。我喜欢抱着你。我喜欢你在我手臂里的时候,好像整个身心都被填满了一样。我喜欢你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的感觉。

菲里克斯微笑了起来。

“Merci beaucoup.”他温柔地说。“谢谢你。”

“我保证这决不会再发生。 ”

他从桌面上伸过手来,埃瑞克握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 Weckle是施瓦本方言里对硬质小面包(表面有十字花刀)的叫法。Quarkini糖球又称为Quarkb?llchen,是用Quark(德式乳清奶油;不太清楚中文的对应名称——维基上说是奶渣,但那听起来好像不能吃或很不好吃的样子,实际是介于鲜奶酪和掼奶油之间的一种奶制品)和上面糊,经油炸制成的小球,表面满沾糖粒。集市上或面包店里时有出售新鲜制作的Quarkini,相当美味。

**关于急性惊恐发作(panic attack)的一点说明(仅为非专业人士的简单概括而非医疗类科普):这是一种(在没有明确外界刺激下)突然出现的强烈恐惧和焦虑症状,通常伴有严重心悸、呼吸困难、发抖、麻木或刺痛的生理感觉,以及心理上害怕自己即将失控或死亡的巨大恐慌,持续时间从几分钟到几小时不等,多在30分钟左右,但发作迅疾,通常会在几分钟内达到最大程度。惊恐发作严格来说是一种症状而非疾病本身,导致其发生的原因多样,可能是暂时性精神压力过大,也可能是恐慌症、创伤后应激障碍、药物作用等等。健康人也可能因压力失调而偶尔发生惊恐发作,无需特别治疗亦可自愈。反复出现(至少3次)的惊恐发作则需考虑疾病因素尤其是恐慌症(panic disorder),后者是焦虑症的一种。惊恐发作本身并不带来身体危险,但在交通行驶中发生则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并可导致当事人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产生极大恐惧和失控感而罹患焦虑症。苯二氮平(苯二氮?类药物)是治疗焦虑症的常规药物,该类药物成瘾风险较高,在停止用药后也容易发生戒断反应。

作者感言

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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