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你说什么?”菲里克斯拉下了耳机问道。
“晚饭做好了。”埃瑞克说。“你在做什么?我在外面敲了半天门。”
“我不知道你进自己的卧室也需要敲门。”菲里克斯微笑着说。
“我在听音乐。”他向他展示手机界面。“卢克·福克纳的钢琴曲。——想一起听么?”
“当然。”
“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菲里克斯说,一面站起身来。
他们走近客厅,在餐桌前坐下来。十几个明晃晃的茶蜡烛的中间是盛在椭圆玻璃盏里的堆叠得小山一样的黑色贻贝。两个深圆盘里是冒着热气的意面,浸在鱼汤 里,点缀着香芹、红葱头和碎番茄。叠在一起的圆勺和叉子下压着浅绿色的餐巾。
“谢谢你。”菲里克斯说。“看起来美极了。”
他把手机调成了外放,放到桌子一边。
他们默不作声地吃着贻贝和意面。 淙淙流淌着的钢琴曲填充了中间的静寂。
埃瑞克瞥了眼手机屏幕,正在播放的曲子是《白日梦》。
他打量着面前的菲里克斯。这会儿他穿上了一件浅灰和绛红色相间的格子衬衫,正半低着头用叉子卷起意面。几绺金发垂落在他面前,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菲里克斯的长而弯曲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抬了起来。埃瑞克意识到他在看向自己,迅速垂下了眼睛;他不想在那澄澈迷人的眼睛里再一次沉沦。
“接下来的曲子是《民谣》和《新开始》。”他听到菲里克斯说。“再下一首是《天空》,然后是《白云》。”
钢琴曲播完了。他们面前只剩下了一跳一跳的烛火。
“谢谢你的晚饭。” 菲里克斯放下餐巾。“好吃极了。”
“也谢谢你的音乐。”埃瑞克回答。
“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
“嗯。”
“福克纳的钢琴曲集,是我最喜欢的音乐——目前来说。”菲里克斯说。
埃瑞克情不自禁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弹的肖邦和莫扎特我也喜欢,但还是更喜欢他弹自己创作的曲子,还有卢多维科·伊诺第的作品。听它们让我能够放松,平静下来。”
埃瑞克凝视着他。菲里克斯现在显得那么宁静自然,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冲突失态留下的丝毫痕迹。
菲里克斯拿起手机,点了下Spotify上的音乐人档案,把屏幕转向埃瑞克。“福克纳是英国的钢琴家和作曲家,还不到三十岁,目前没多少人关注他。——我真希望他将来会出名。”
埃瑞克对着屏幕上那个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儿。
“我嫉妒他。”
菲里克斯微笑了一下。“埃瑞克,你比他好看得多。”
“我嫉妒他可以让你放松。”埃瑞克说。
“而你让我快乐。”
埃瑞克的心跳加快。我让你快乐么?他咬住了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
菲里克斯仿佛紧接着他心里的话说:“在你这里的这个周末让我非常快乐,埃瑞克。非常感谢你的招待,和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含笑地看着他。
埃瑞克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那种礼貌周到的客套话是你在朋友家做客时对殷勤好客的主人会说出的致谢。他想。你不应该这么对我说。你知道我们之间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或许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而已。
“不客气。”他答道。
他们站起来收拾餐具,清理桌面。然后埃瑞克走向壁炉。
他扫出炉灰,倒入铁皮桶,把毛毡篮里的木柴掏出来,一块块放入炉膛堆叠好,然后加上细木片。再一次,他看着明亮温暖的火焰升起,驱散了室内的寒意。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菲里克斯走过来,在他身边躺下,很自然地把头靠到了他腿上。
“再来听一些音乐?”他悄声问道。
他点头。菲里克斯打开了手机里的Spotify,调出了一个播放列表。埃瑞克往下瞥了一眼,发现那个列表的名字是“埃瑞克”。他有些惊讶,又慌张又高兴。
那些他熟悉和喜爱的旋律响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问自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八千万人中的一个。” 这是马克斯·基辛格* 。
“每一次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我总会错过这些时机;心在说,留下,头脑在喊,离开;心在头脑之上。”这是JORIS。
“因为它永远不会消失,那场古老的热病;它总会一次次地回来,每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是“死裤子乐队”。
“所以请给我更多,你称之为爱的东西;即使它不是爱,我也爱。”这是BAUSA。
——见了鬼了。为什么每一首歌听起来都像是和菲里克斯有关。埃瑞克想。每一首歌原本都是他耳熟能详的,现在听起来却有种意外的陌生感:好像那些歌词在这一刻突然都显现出了特别的含义。
然后是Namika。她甜蜜轻快地唱道:
“Je ne parle pas français(我不会说法语),但是请你说下去:你说的一切话语,听起来都美妙无比;
“就让时间像这样静止,我希望我能够理解你;Je ne parle pas français(我不会说法语),但是请你说下去。”
埃瑞克不禁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埃瑞克说。“就是觉得……嗯,我也不懂法语。”
菲里克斯抬起脸来,看着他,露出微笑。他明亮的绿眼睛和那嘴唇的曲线令埃瑞克一时忘记了呼吸。
“那你想听我说些美妙的话么?”
“想。”
“Erik, tu es mon plus beau rêve. J'aimerais pouvoir rester avec toi pour toujours. Tu es l'amant que j'ai tant désiré. Je ne puis demeurer loin de toi plus longtemps.** ”
“那是什么意思?”
“埃瑞克,你的眼睛是这世界上最甜蜜和温暖的东西。在太阳光下,它们看起来像透明的流淌着的枫糖;而现在这种时候,它们就像是半融化的巧克力。”
“……哦。”埃瑞克脸红了。
菲里克斯坐了起来。他们开始亲吻。先是轻轻的、温柔甜蜜的接触,然后渐渐变得狂热、湿润而饥渴。
“……卧室?”埃瑞克气喘吁吁地吐出这个词。
“卧室!”
他们一前一后地跑进门里。菲里克斯率先跳到了床上,然后跪立起来,勾住了埃瑞克的脖子,仰起脸来让他继续之前的吻。埃瑞克一面吻他一面解他的衬衫扣子,然后他想起了什么。
“我还没换过床单。”
菲里克斯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你要是敢停下来去找床单我就杀了你。”
埃瑞克没有停下来:他手忙脚乱地脱着菲里克斯和自己的衣服,同时感到对方灵巧的手指三下两下扯开了他的牛仔裤皮带,解开铜扣,拉下拉链。他的家伙已经在内裤下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拉掉了对方身上的圆领衫,然后菲里克斯褪下了他的内裤,俯身在他的家伙上舔了一口——这一口舔得既湿且长,挑逗之极,埃瑞克的家伙瞬间就精神抖擞,直挺挺地往前探了几下。
埃瑞克沉重地喘息着,一下子把菲里克斯压到了床上。谢天谢地我有一张双人床,他想。他用一只手把被子胡乱地推到一旁,另一只手伸到了身体下面,心急火燎地扯着对方的长裤,然后是内裤。
……现在终于好了。他们两个都脱得一丝不剩,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合一处,这感觉实在美好——又美好又令人发狂。他低下头去吻菲里克斯,一面吻一面开始用自己下面去碰撞他。“等一等,”菲里克斯按住了他。“需要润滑。……还得做扩张。”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之前那次我在浴室里自己做过了准备,但现在你得等上一会儿。”
埃瑞克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润滑剂,倒在自己手上,涂抹在菲里克斯的后部,然后慢慢把手指探入他的身体里。菲里克斯急促地喘着气。到了某一处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然后身体舒张,放松了下来。
“就是那儿。”他带着迷醉的表情说。他的绿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泛着潮红,嘴唇微微张开。埃瑞克被他的这个表情弄得如痴如狂,只想立刻抽出那根插在他身体里的手指,然后用另一样东西去取代它。——他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只低头亲了亲菲里克斯的嘴唇,然后加上了一根手指。
他缓慢地用手指抽插着他。菲里克斯低低呻吟,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唇上的颜色红得那么艳丽浓烈,完全令人转不开眼。埃瑞克的精神差不多要涣散了,他盯着那嘴唇看着——它们湿润地闪着光,中间不时地逸出一两声喘息——怀疑自己或许会在进入到菲里克斯身体之前就溃不成军。
“……可以了,我想。”菲里克斯低声说。埃瑞克如蒙大赦,飞快地拿过一个安全套来,咬开包装。
他套好了安全套,再一次俯下身去吻那两片丰润柔软的嘴唇——它们简直像有魔力一样,感觉每次触碰到它们都能令他更硬一点,哪怕是在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更硬的时候。他压上菲里克斯,用他那硬得已有些生疼的地方顶住了他的后部。刚刚进去了一点,身下的人立刻倒抽了一口气,带着痛楚的声音。
“我弄痛你了吗?”埃瑞克紧张地问。他没有立即得到回答,就退了出来。
菲里克斯吁了口气,侧过身体来把背部转向他。“没事,躺到我旁边来,从后面进来……会容易一些。”
埃瑞克在他身侧躺下来。他从后面抱住菲里克斯的脊背,吻他的肩膀和脖颈。他不断抚摸着身前那具纤细美丽的身体,从胸膛,小腹,腰际,到大腿内侧……然后握住了那里。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菲里克斯的呼吸越来越快,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难耐地向后倚靠,把自己的腿紧紧贴住埃瑞克坚实粗壮的腿上磨蹭。
埃瑞克感到菲里克斯的身体放松下来,一点点地接纳了他。他把身体压上去一点,以便有更多运动的空间,一面继续用手指服务着他。他聆听着菲里克斯的咻咻气息,间杂其间的急喘,不时的吞咽和呻吟……他觉得那些声音比其他一切对他的刺激都要来得更强烈。他迫切地想要满足菲里克斯,把他带到顶峰,听他叫出声来;他想让他褪去所有自制,为自己带给他的快感而失控发狂,彻底瘫软。
菲里克斯剧烈地喘息,抓住了他 的手臂。“你得缓一缓。”他说。“否则我马上就要到了。”
埃瑞克握着他的那只手紧了一下。然后他用另一条手臂撑起身体,更多地压上他,让自己进入得更深一些。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插着他,但手动得更快了。
“埃瑞克,停下……”菲里克斯气喘吁吁地说。“如果你还想……我……噢……”
他的话语中断。埃瑞克在吸吮他的脖颈,不断舔着他的耳垂,这让他浑身发抖,没法再说下去。与此同时他感到埃瑞克在后面加快了一点冲撞的频率——快速,然而毫不粗暴,没带来一点痛楚,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往堆得越来越高的快感上添砖加瓦,令他的喉间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声音。
菲里克斯失控地叫了出来。像层层塔尖堆叠到了最高,然后哗啦啦地崩塌。他的身体起了一阵痉挛,一些热乎乎的液体飞溅出来,有几滴甚至落到了他自己脸上。埃瑞克就着令人眩晕的高潮继续从后面干着他。在这种魂飞魄散的时候菲里克斯仍然本能地意识到埃瑞克并不是要完成他自己最后的冲刺——他似乎还差着一截——那种冲撞的动作相当节制而有意识地,只为让他有更多的刺激。几乎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迎来了更激烈的一次喷射,强烈到视野倏忽变成了空白。崩塌不断地持续着,仿佛无穷无尽,把他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世界变成了一片静寂。
……菲里克斯终于清醒了一点,现实的感知回到意识里。他的腿软得要命,膝盖仍在发抖,好像生了一场热病还没过去。埃瑞克的手臂箍着他的腰——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之前他自己差点摔到了床下,要不是埃瑞克及时抓住了他。不知道中间过去了多久。
他转向埃瑞克,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神色复杂,看起来似乎又饥渴,又满足,又困惑。
“你还没有到。”菲里克斯说。
他企图起身,但马上跌落下来。他的腿软得一时仿佛不属自身所有。“操。”他低声咒骂。
埃瑞克笑了一下,把他拉过来热烈地吻着,吻到两个人都有些意识模糊。菲里克斯感到他那坚硬的家伙在下面不断顶着自己,在腿间摩擦,感觉很近了……他伸手想去碰它,但埃瑞克抓住了他的手。
“别动。”埃瑞克说。
他咽了口唾沫。“我想射在你身上,可以吗?”
菲里克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很快他微笑起来。“可以啊。”
埃瑞克爬起来,跪在菲里克斯身侧。“你确定?”他有些不确信地问。
菲里克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已经被我自己的东西搞得够脏的了。”他轻松地说。“不在乎再加上你的。”
埃瑞克拉下了安全套丢到床下,然后握住了自己的家伙,快速套弄。菲里克斯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挪近了一点,伸出舌头在埃瑞克的前端上舔了一下。
埃瑞克低低叫了一声。他喷射了出来,一连几道液体淋淋漓漓地洒在菲里克斯的脸上和身上。菲里克斯毫无躲闪地承接着它们。
他们彼此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埃瑞克扑上去吻他。他把菲里克斯整个儿抱了起来,压在胸前。那些液滴被夹在他们两个的身体中间,在紧紧贴合的皮肤上流淌,滴零滴落。埃瑞克用一只手胡乱地把一些液体——分不清是谁的——抹到了菲里克斯的脸上和脖子上,揉到他头发里。
“你疯起来简直可怕。”他们好容易分开了之后,菲里克斯在脸颊上抹了两下。“这算什么?做某种记号吗?”
埃瑞克答不上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会儿他神智清楚了一些,只觉得羞愧难当:他刚才的行为十足像个变态。
“……对不起。”他低声说。
菲里克斯笑了起来。“没事儿。你这样表现我倒安心一些。否则你也太他妈正经过头了:不吸烟也不喝酒,不说脏话,家里干净得好像样板房,简直让人疑心你是那种外表一丝不苟内心极度扭曲的变态杀人狂。”
埃瑞克突然站起身,从床上把菲里克斯一把捞起来,搁在肩上。
“喂喂,现在这是做什么?”
“带你去浴室,给你洗干净。”埃瑞克说。
*附上当晚播放的歌手和曲目原名:
卢克·福克纳(Luke Faulkner):《白日梦》(Daydreaming),《民谣》(Ballade),《新开始》(New Beginning)
卢多维科·伊诺第(Ludovico Einaudi):《天空》(I Giorni),《白云》(Nuvole Bianche)
马克斯·基辛格(Max Giesinger):《八千万》(80 Millionen)
JORIS:《心在头脑之上》(Herz über Kopf)
BAUSA:《你称为爱》(Was du Liebe nennst)
死裤子乐队(Die Toten Hosen):《古老的热病》(Altes Fieber)
Namika:《我不会说法语》(Je ne parle pas franç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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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切合这篇小说主题的歌是马克斯·基辛格(Max Giesinger)的《八千万》(80 Millionen)(这个数字即德国的人口总数)。该歌有两个歌词版本,在此译出原版(另一个版本是欧冠杯主题)的歌词:
在我的故乡,住着一千个人;旁边的城镇,有两倍于此的居民;三十万人在最近的大城市;然后是四百万人的柏林。
在过去五年里我一直孤身一人;寻找着彩票里的六个号码;每周有七个晚上我睡眠不足;仿佛一部过山车在持续飞行。
这里是我们遇见的开始;你原本已经离开,可你又回来了;你说“嗨”,而我说不出来话;就在那一个瞬间,一切都变得不同。
我从来都不擅长计算概率问题,但这事连我都想得明白;你和我相遇的几率,几近于零;但是现在,我们在这里。
已经走到了这么远,见到了这么多;发生了这么多我们不理解的事;我不知道,我问自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八千万分之一。
——当我们遇见时,我们像彗星一样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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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语:“埃瑞克,你是我最甜蜜的美梦,我希望可以永远留在你这里。你是我渴望的爱人,我再也不能远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