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二的暑假补习，李老师帮我在校内申请到一间单独的出租屋。
“好好读书，将来带着你弟弟住大房子。”李老师将手搭到我肩膀上，说得语重心长。
我“嗯”了声，没有再说任何代表感谢的话，毕竟成功不是靠光嘴就能够说出来的。
单间的弹簧床大不了多少，蓝雨却非常高兴，躺在上面滚来滚去，再钻进被窝里到处乱爬。
有时候我觉得蓝雨要是真的是个弱智也好，那样的话整天他都能无忧无虑地吃饭睡觉。
可惜蓝雨不是，但智商的确不高。我连续教他写了三遍“蓝何”，照着笔画他都能写成了乱七八糟的“艹‖川皿人可”。
我决定三分钟内都不理他。
蓝雨急得团团转，坐在凳子上想亲我也亲不到：“朵朵，不要不理窝。”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想让我理你？”我有点生气。
“泥的名字要画好多蚯蚓，”蓝雨快哭了，“窝肿么都学不会。”
蚯蚓的意思是横竖撇捺，蓝雨念不顺这四个字，于是自创了“蚯蚓”这个词。
蓝雨最爱拿假哭骗我，知道他有这种坏招我也没打算靠近他：“写不会我就一直都不理你。”
蓝雨捏着铅笔慢慢地蠕动，嘴里开始跟空气告状：“呜呜呜，朵朵欺负窝。”
我无动于衷。
“呜呜呜，窝好桑心。”
我掂了下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爱哭鬼蓝雨的嘴里。
糖不是我特地准备的，我只是怕蓝雨吵到我，这样做能够最简单地堵住他的嘴而已。
“糖糖真好粗，糖糖真好粗。”蓝雨挂着两行猫泪傻笑，顶着那头锅盖头像个笨蛋。
“就知道吃糖，还是没有学会写我的名字。”将蓝雨抱到腿上坐好，我握住他的手继续教。
我不是心软，只是三分钟刚好结束。
6
蓝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一只橘色小猫，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敢抱到床上玩，弄得到处都是跳蚤。
这家伙早就犯过半夜偷偷在被窝里尿尿的罪状，被我抓住后亲口承诺要是以后自己再敢犯错，就把屁股撅起来拿给我抽。
这次蓝雨自然没有逃过挨打，事后带着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乖乖站到墙角罚站，眼睛却时刻提溜儿着偷看我。
索性地方不宽，灭虫剂的味道散得很快，我也没把橘猫扔掉。
我不是心慈手软，只是因为蓝雨一直紧盯着我的动向。要是他哭得哄不好，麻烦的人还是我。
洗干净橘猫，我跟蓝雨约法三章，猫可以养，但不能再抱到床上玩。
这小混蛋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第二天继续抱着猫爬上床睡觉，弄得整片床单都是小猫味儿。
蓝雨又被我打了顿屁股，委屈巴巴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再犯错了，还让我不要不理他。
我又没说自己不理他。
在撒娇这方面，蓝雨相当有天赋。
7
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爸擅自卖掉了蓝雨。
冲回家，我把他打了顿，问不出蓝雨的下落就继续打，直到他肯说为止。
“小……小何，我、我可是你亲爸。”
听到这句话，我停手盯住他痛得扭曲的脸：“我什么时候认过？”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我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连恨都做不到。
我只是觉得反胃般的恶心，像看见蛆虫一样，真他妈恶心。
我恶心他对婚姻不忠诚，恶心他让我遭受同情和冷眼，恶心他私自做主卖掉蓝雨。
他凭什么。
蓝雨明明是我养大的。
最终，我爸跪在我的拳头下，痛咧着嘴告诉我蓝雨的下落。
当我再次找到蓝雨时，他正独自坐在沙坑旁边，原本白净的胳膊和膝盖擦破好几道皮。
见到我，蓝雨立刻便哭叫着扑过来，质问我为什么才来找自己。
“朵朵，呜呜呜，他们都欺负窝。”
“朵朵，泥为什么不要窝呜呜呜。”
“呜呜呜窝再也不尿床了，泥不要麦兜窝。”
蓝雨真的哭起来的时候，谁也哄不住，我只好抱着他亲脸喂糖，半晌才把眼泪止住。
哭累了，蓝雨躺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摸了摸他湿润的脸，又出神地看着被他紧紧攥住的手指。
我知道自己为了蓝雨发疯。我也知道自己无法丢下蓝雨。
所以我决定好好把他养大。
要找借口的话，那只能说上辈子我可能欠过蓝雨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