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卷毛】
罗竞搬过来的第二天陈侦就后悔了。
他用过的每一个地方像蝗虫过境。
原本整洁空旷的客厅摆满物件,茂密高大的绿植,艺术气息浓郁的木雕,印着奢侈品logo的摆件,各式各样的积木熊。
只有一张床的次卧被罗竞安装整面置物架,衣服倒不是特别多,首饰腕表挂了一整列,其余空间都被运动装备塞满,床头放着一把吉他,做功精良价值不菲,床下摆满各种名贵运动鞋。
这些陈侦还能容忍。
雾气蒸腾的浴室挂满水珠,他不会开抽风扇?
只用了一小半的卫生纸直接糊成浆,他洗澡不拉浴帘吗?
还有下水道,陈侦捡起一大团头发,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还没秃。
罗竞解了脏辫正在吹头发,他的头发天然卷,不辫的话,一大捧,经常被队友打趣他们家是不是有非洲裔血统。
但是脏辫久了睡觉不舒服,头皮因为长期紧张容易引发很多问题。
他一般都是演出前找人辫发,留一两周再解开。
上次开完演唱会跟家里吵架,差点被阴失身,头发忘记解开,等到这次洗头,久久得不到缓解的头皮终于赠送他一大把复活草。
罗竞看着从刚才开始这里弄弄,那里整整的陈侦,果然是个爱整洁的人。
“你别管,我一会儿找人来弄。”
即便罗竞这样说,陈侦还是烦躁。
站在罗竞身后,看着他的拉丝头,随着热风四处飘扬,然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落得满地都是。
“你这么容易掉发,为什么不剪个短发?”
陈侦有些崩溃,简直可以预料未来一个月,家里到处都是这个卷毛的DNA。
罗竞摆摆手指头,“你在自欺欺人,短头发就不掉?一样掉,只是因为短,目光难以发现。”
“不信你去找个吸尘器,把沙发缝,床缝吸一吸,绝对大把头发和不知名的东西。”
陈侦觉得恶心,要吐不吐。
罗竞对他的呕吐有着浓重阴影,立马丢下吹风机,连扶带拐,把人压在水池边,嘴里大喊,“吐了没?吐了没?”
陈侦被压得脖子酸痛,那只大手死死掐着他,犹如千斤重,把他压得离满池子的头发越来越近。
“你TMD放手。”
客厅沙发,罗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蓬松的拉丝头把他的脸衬得只有巴掌大。
“明天去剃头,不剃头你就搬出去。”
罗竞不想剃,“我请了保洁,一周来三次,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每天来。”
“三次太频繁,会影响我休息,一周一次我接受,你……剃头。”
罗竞也不是非要留长发,他的发质就是这样,蓬松带卷,如果留短发会非常难看,尽管他的五官能打,但也不能顶个傻逼发型。
但陈侦没有商量的余地。
罗竞想了想坐到陈侦身旁,他侧着身,整个人面对着陈侦,长手随意搭在陈侦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副长篇大论的打算。
陈侦靠着沙发,双手环抱,一脸根本不想听的表情。
“剪也可以,你陪我。”
陈侦没懂,“剪头发二十分钟就搞定,陪什么陪?”
罗竞一边嘴角高高拉起,坏笑着看着陈侦,“要剃就剃猕猴桃,我们一起剃,以后再掉发你就怪不到我身上。”
陈侦还要说什么。
罗竞又开口,“不敢剃板寸?娘们兮兮的。”
尽管陈侦已经对娘炮之类的词语免疫,但在怀孕后又变得敏感,总担心言行露出女性气质。
听罗竞这么说,哪怕知道是套。
他也只能往里跳。
清俊的脸上透着不耐烦,清亮眼底划过清冷的光,陈侦侧头看着罗竞,两人间不知不觉踏过安全距离,“留长发的就不要处处装雄,很容易让人以为欲盖弥彰。”
罗竞忍着笑,要不是知道这人肚子里有个崽。
真的,谁都不会把他往娘上面想。
陈侦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罗竞,他是个谨慎理智的人,罗竞搬进来的理由看似合理,实则离谱。
或许八万块钱对他这类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或许他真的在躲什么人或者事。
但陈侦并不想深究。
他只是担心面前这个热烈张扬的人又做出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
罗竞说话时的动作表情很丰富,像国外长大的那种人。
擅于用肢体语言助兴。
修长手指戴满造型夸张的戒指,不停挥舞着,不断吸引他的注意力。
说话时眼睛会一直盯着对方,那是自信的表现。
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洁白整齐,好看到像是做过牙齿矫正。
脸是最吸引人的地方,电视屏幕的微光在漂亮的五官上跳跃。
丰富的面部表情让那些光具象成一粒粒五颜六色的光点。
像好几只长着透明五彩翅膀的小精灵在轮廓分明的五官上飞来飞去。
某个瞬间,陈侦想到家庭这个词。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妻子这个角色。
因为他不会把身体的异样向任何一个人敞开,然后再等待审判。
他从来不是一个弱者,更不会把弱点暴露出来换取同情。
哪怕可能获得一个完整家庭。
因为他已经从父母身上看见太多担忧和愁苦。
也在妹妹诞生时,从父母身上体会到某种解脱。
他现在都记得,重男轻女的父亲抱着健康的妹妹连连亲了几口。
嘴里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但此时看着罗竞情绪饱满,无忧无虑的样子,他想如果自己能结婚,妻子会不会就是这样坐在旁边喋喋不休讨论着剧情。
当然,这些念头很短暂,就像流星划过夜空。
很快就消失在陈侦井然有序的生活里。
但不可否认,看见流星的那个瞬间,内心是愉悦的。
陈侦起身,“我去睡觉了。”
黑胡桃木的时针刚指向九,罗竞想挽留,但陈侦是孕妇,罗竞嘴角轻抿,目光投向屏幕。
之后罗竞坐在沙发上一直看时间,等主卧门缝的光熄灭,他轻手轻脚回卧室换上外出服,关掉电视和灯,再悄悄离开家。
下楼打电话时他才纳闷自己干嘛偷偷摸摸。
搞得跟背着妻子出去鬼混的人一样。
陈侦的合约里没提不能半夜出去。
点燃发动机,大牛的电话急切地追过来,“到哪里呢?就差你了,十点赶得到不?不行我跟对方说一声。”
Seven店今晚两周年庆,他们跟老板是熟人,答应过去暖场。
“十分钟就到。”挂档轰油门,跑车发出轰鸣声平底起飞。
罗竞赶到后台时,其他队员已经上场。
老板高兴地递来吉他,“听说深渊乐队来,今天场子爆满。”
罗竞接过吉他一路跑向舞台,他出现的那刻全场欢呼。
男人神色沉凝,深邃眉眼带着钩子,目光扫到哪里,就像烈火烹油,哪里就沸腾。
队员间相互递眼神,Edge今天很高兴。
陈侦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入住陌生人有些不习惯。
昨夜就睡得不踏实,今晚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半梦半醒间,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然后又在跑车的轰鸣声里彻底醒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喝温水,看着半敞开的次卧,决定加一条细则:不许半夜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