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信能听出来,谢楼的声音是带着笑的,但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又干什么了?”方知信扔掉手里的笔,通讯器那头,谢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吃了点药,超量了。”
淦。绝对不止超一点。
方知信赶赴现场时,谢楼就坐在公寓门口,后背抵着房门,方知信走近,他突然抬起头,那血淋淋的下巴和半夜闹鬼没什么区别。
方知信:“……”
他弯腰去扛他,还没把人扛起来,谢楼突然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我自己去医院,你去清理一下客厅里的血,八点之前我会回来。”他指向屋内:“他是十二点多睡着的,只要你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不会在九点之前醒过来,你帮我看着他。”
“……清理什么血啊,我先送你去医院喂,那血什么时候不能洗?”方知信皱眉:“你怕吓到温鱼?”
谢楼喉咙不断吞咽,他拉好黑色外套,盖住里面淅淅沥沥的血迹:“对,我怕吓到他。”
方知信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谢楼在这种时候把温鱼交给他,是对他寄予了多么大的信任。
他就是天生保姆命。
方知信认命:“行,你放心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可不包解释。”
深夜,方知信勤勤恳恳地拖地,换沙发套,洗沙发套,晾沙发套,忙活完一切,趋近凌晨两点。
温鱼睡得很沉,果真如谢楼所说,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过来。
但谢楼说得也不全对,因为,九点了!谢楼这丫的还没回来!
方知信给他拨过去无数个通讯全部石沉大海,他反手给贺鸣飞打过去,支使贺鸣飞去看谢楼的情况,支使到一半,温鱼从房间里出来了。
方知信反手中止通讯,取下腰上的围裙面带笑容起身:“醒了?快来吃早饭。”
温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哦,你是贺……”
“对,我们之前见过两次了。我叫方知信,谢楼的队长。”方知信非常自来熟地起身,异常热情地推着温鱼到餐桌边坐下:“谢楼今天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了,他让我来给你做早饭,怎么样,你要不尝尝我的手艺?”
温鱼看了一眼桌上的速食营养剂。
这个东西他吃过一次,比他自己做的饭还要难吃。
温鱼没有食欲,他重新朝卧室里走:“我还没有刷牙,我先去刷一下牙。”
温鱼在浴室里找到了一副和楼哥的洗漱用品配套的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温鱼没有多想,拆开用了。等到他刷完牙出门,方知信还在门外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温鱼总觉得他身上偷感很重,鬼鬼祟祟的,但想到对方是谢楼的队长,温鱼的这种顾虑又少了很多。
他一边扒拉那一碗粥,一边瞧着方知信,放任气氛沉寂了几十秒后,温鱼问他:“楼哥和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方知信一直在等谢楼或者贺鸣飞给他回通讯,但一直没等到,他回过神,看向温鱼:“也快四年了。他加入A+计划的时间比较晚,当时精神状态不太……”
察觉到温鱼突然凝聚的视线,方知信想要收回自己的话,但为时已晚,温鱼就是要问他这个:“你刚认识楼哥的时候,楼哥是什么样子?”
方知信挠了挠眼角,欲顾左右而言他,温鱼忙不迭凑到他旁边:“你和我说嘛,队长哥哥,我不会让楼哥知道的,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方知信最开始还有底线,但温鱼眨巴着眼睛在他面前晃悠了两圈他就受不了了。
任谁被这样舒服的磁场全方位无死角包裹着,也不可能不投降的!
方知信败得心服口服,卖队友也卖得心安理得:“你坐这儿,我慢慢和你说。”
方知信第一次见到谢楼,不是在诺亚的训练基地里,而是在区外。
他听军团里的人说过,那个人叫谢楼,进入零区的那天测出来异能值还是700多,但第二天清醒过来后,异能值直逼1000,甚至有继续暴涨的意思。
一个异能者,只要步入A+,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异能的使用不再受到能力值的限制,几乎往那一站就是个无限循环的能量机器。
审判庭第一时间把这个人的存在报给了A+计划,但他似乎脑子搭错了筋,拒绝十万能量石的酬劳,拒绝加入A+计划,更拒绝待在保护区内。
他进区的第二天清醒,第三天就离开了零区。
他的异能和重力相关,突破瓶颈之后,飞行对他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方知信出任务时,见过他很多次。在很多地方,江河湖泊,荒原广漠,草木山川,更多的,是在残骸林立的废墟之上。
那个异能者在这些危险的地方游荡了快半年的时间,似乎在找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加入了诺亚,进入了A+计划,凭借绝对的实力,成为了方舟的一员。
如果他的性格再好那么一点,话再多那么一点,方舟的队长或许就是他。
方知信看向温鱼:“他那时候应该是在找你吧?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温鱼有些怔忪。
这么多年过去,他猛地从方知信的话里认识到,如果当初他什么也不做,把一切都交给楼哥,给予楼哥充足的信任,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糟糕。
但他选择了自作主张,他自以为已经走到绝路,没有挽回的余地,但事实好像不是的。
没有他的捣乱,楼哥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好。
他最后扮演的,还是一个拖油瓶一样的角色,他又害了谢楼。
怎么会有人可以笨成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一塌糊涂,遍地狼藉。
方知信注意到他的脸色逐渐不对劲,赶忙去回味自己说了些什么要不得的话,但他没有回味出来,温鱼已经起身,方知信拽住他:“你去哪儿?”
“去黎明大学找楼哥。”
方知信心里咯噔一声:“哎你不用去找他,你就在家里等着他就好了,他好像就半天课,很快就回来了。”
温鱼不听他的:“半天吗?那我去接他。”
方知信跟着温鱼起身,没把人劝住,他只能跟着温鱼去黎明大学。
这一次,有了方知信一起,温鱼不仅不用爬墙,校门口的保安还毕恭毕敬地给两人打开了校门。
从他们踏进黎明大学的校园开始,就不停地有无数的眼光朝两人的身上粘。
但方知信已经顾不上形象,他就差给温鱼跪了:“小鱼,你累了没?要不我们去礼堂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去把谢楼叫过来?”
温鱼道:“你累了吗?要不你去休息吧,你告诉我楼哥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方知信当然不敢放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
要是把温鱼弄丢了的话,方舟立马得散。
但他要怎么凭空变一个谢楼出来啊???
方知信汗流浃背之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他赶忙接起,听到谢楼声音的那一刻,他怀疑自己听到了天籁:“好兄弟,你活了!”
谢楼:“………………麻药劲儿过得有点慢,迟了点,抱歉。”
方知信二度受宠若惊,谢楼居然主动和他解释原因,还和他说抱歉!
他心里涌起一股看着不良少年从良的感动,谢楼道:“小鱼怎么样了?”
应该不是单纯的从良,是为爱从良。
方知信机智应对:“在我旁边呢,他要来学校找你,你现在在哪个教室上课?”
谢楼道:“你把通讯器给他。”
温鱼一直就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方知信把通讯器递出去,温鱼双手虔诚地接过,他躲开方知信,走到了喷泉旁边:“楼哥,你在哪里啊。”
通讯器很大很重,比不得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也有些变调,谢楼的声音刚溢出来温鱼眼睛就开始发红:“马上下课,小鱼你和队长一起,在外面等我好吗?”
温鱼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盯着地面,抬手摸了摸鼻尖。
谢楼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了?小鱼,说话。”
温鱼眼睛一闭,嘴角抽搐间,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我现在就想要看见你,哥哥……”
他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电话里哭出来。
他不想要给谢楼增加这种没有必要的麻烦,但他的心脏现在非常难受,好像如果再不见到谢楼,就会立马枯萎在他的胸腔里。
听筒里,谢楼的声音断掉了,只剩下匆匆而过的路人声音和风声,温鱼捧着通讯器抽泣得越来越厉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笨蛋,没用的人是我才对,我就不应该认识你呜呜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通讯器没有传来一点谢楼的声音,温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把通讯器放到了右耳,他哭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突然也意识到了我是个没用的人,你要讨厌我了吗哥哥?呜呜呜呜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
“不讨厌。”
一阵冷风携着淡淡的药味包裹了温鱼,他剩余的话全部被谢楼带着喘意的几个字堵了回去。
那短短的一通电话已经足够谢楼奔到他的面前,温鱼红着眼睛抬起头,狼狈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谢楼,谢楼的头发被风吹得稍显凌乱,他伸出双臂搂着温鱼,俯身,一个带着急促呼吸频率的亲吻堪堪从唇畔擦过,在方知信蓦然睁大的双眼中,落到了温鱼的脸上。
方知信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这厮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上去!
温鱼感受到了谢楼亲他的力度,他在愣神之后,旋即扑到了谢楼怀里:“我以后什么都和你说,我知道自己是笨蛋了,我不自作聪明了,再也不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