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卓情和封重洺睡在一张床上。
封重洺睡得很快,卓情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
他到中午才醒,旁边已经没人。
院子里,阳光正好,封重洺坐在小板凳上,眉目如画,小洺围在他脚边,追着自己尾巴玩。食物的香味荡过来,风叔在做饭。
卓情站在房门口,有些怔忪。
小洺比封重洺先发现他,尾巴不追了,“汪”一声跑过来。
卓情被他挠怕了,下意识抬脚,假意凶它,“去!”
封重洺在一旁低低地笑。
明明今天太阳不算晒,卓情才站一会,却忽然觉得热。
小洺被凶也不气馁,依旧围着他转圈圈。
“卓情,”封重洺叫他,“过来。”
卓情就过去了。
风叔的竹椅躺在不远处,封重洺将它拖过来,卓情坐上去。
躺椅的海拔比小板凳高了不止一点,卓情依旧穿得短裤,细而直的腿在阳光下发着光,是封重洺一抬手就能摸到的距离。
小狗不需要考虑环境和动因,它比封重洺更有资格,从他眼皮子底下向卓情跑去。
封重洺一伸手抓住它的后脖颈,阻止它,小洺不满地“汪”,挣扎着要咬封重洺。
昨晚见他还毕恭毕敬,这么快就忘了大王小王。
封重洺一点劲都没使,只垂下眼看了这小玩意儿几秒,小洺就缩起尾巴,不敢再叫。
他摸着小洺顺滑的皮毛,小洺竟也乖乖躺下。卓情从没见过它这么安静的样子,封重洺没来前,小洺可是院里的头号霸主。
卓情:“它挺喜欢你的。”
封重洺:“啊。”
小洺:“呜。”
卓情俯下身,在它的小狗头上摸了两把,小洺头一抬,舔他指尖。
封重洺突然伸手,把小狗头一整个包住。小洺没有得逞,“呜呜”直叫。
封重洺总是讨厌的,卓情“欸”一声,封重洺过了两秒才松开。
小洺抓住机会蹭地跑远,从风叔的厨房门口溜了一圈,又跑回卓情脚边,哼哼唧唧的,卓情只好把它捞到腿上。
小洺在卓情腿上舒服地踩来踩去,夏天裤子薄,卓情的腿被他踩出明显的弧度。
封重洺眯着眼,语气不明,“太黏人了。”
卓情倒很高兴的样子,“我的狗当然黏我。”
封重洺眸色一变,他以为这狗是民宿老板养的。
所以卓情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如果他不来,卓情短期、或者近几年都不会回岳市。
封重洺很久没说话。
卓情完全没察觉,非常专注地给狗顺毛。
封重洺冷眼看了一会,问:“它叫什么?”
卓情没说话,像是根本没听见。
封重洺心底的醋缸还是翻了。
“小乌龟没了。”他突然说。
卓情猝不及防,“啊?什么?”
封重洺当他不记得了,语气更低,“你之前养的乌龟,套圈套的,忘了?”
卓情没忘,只是还没消化这个事实。
“……乌龟不是最长寿吗?”他愣愣地说。
封重洺:“再长寿也不能几个月不吃东西。”他停了一下,“你没带走它。”
卓情眉眼耷拉下来,“我的错。”
他心情一下子低下来,封重洺蹙起眉,生硬地拐弯,“这种乌龟本来就活不久。”
卓情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他,封重洺手指搓了下,把他搭在脸颊的碎发别到鬓后,语速很慢,“你不带它回去,它大概率当晚就没,你已经多给它很多天了。”
封重洺的手在他的耳边多停了一会,落下来,“你喜欢的话,我们下午出去看看。”封重洺打开手机,思路清晰,行动力非常强,“找人给你买,市场上也不一定……”
卓情的手突然伸过来,摁住他的手,阻止他,封重洺缓慢抬眸。
“不用了。”他说。
卓情说得坚定,封重洺观察他的表情,反覆上卓情的手,“我把它放河里了,还有我的碗,它回家了。”
卓情突然笑了,“你把碗放河里干嘛。”
封重洺没理解他的笑点,还是回答了,“我不会再用了。”
他的理由非常成立,卓情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觉得封重洺正经得可爱,心里刚刚聚起的雾霾一下子散了。
“封重洺。”卓情感慨地叫他。
封重洺“嗯”了一声,等着他的话,卓情只是随意叫他一声,没有话要说,但是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不合适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去?”
封重洺没有立刻回答,视线定在他脸上。
卓情垂下眼,很忙碌地摸小洺的毛,他不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小洺不舒服地蹬腿,要把卓情的手推开。
一直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终于移开了,封重洺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不回去了。”
卓情一下子没明白,“不回去”是什么意思?他搞不清现在的情况,他以为封重洺只是来几天,以为封重洺只是不会结婚。
“封远之同意?”卓情脸色变了,他心跳加速,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封氏呢?”
“没有封氏,”封重洺眼神突然变得很深,卓情和他对视,感觉自己被锁住,“我和封氏没关系。”
“卓情,”封重洺的语气却截然不同的温柔,让他心跳失衡,“我只要你。”
气氛一下子变得粘稠,太阳好像更大了,卓情的白t黏在身上。
风叔从厨房探出头,“饭好了!”
卓情立马站起来,“来了。”
小洺一下摔到地上,生气地冲卓情汪汪叫。
“小洺!”风叔:“不许叫。”
小洺又“汪”一声,冲风叔去了,像是要去咬人。
卓情后脑一阵紧,只期望在混乱中封重洺什么都没听到。
他迈开腿要走,手腕被人从后面捉住,封重洺宽阔的胸膛随之贴上来。
他的呼吸撒在卓情发烫的耳朵上,声音隐隐裹着笑意,“这狗——叫什么?”
卓情这下不能装作没听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怎么了?只允许你叫这个字?”
封重洺闷声笑起来,下巴抵在他肩头,卓情半边身子都被他震麻了。
“你们……”风叔见许久没动静,出来叫,看见两人的姿势,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卓情立刻站直,欲盖弥彰地和身后的人保持距离,语气却还是透露出几分紧张,“风叔。”
他暗自使劲把手腕从封重洺掌心抽出来,封重洺低头瞥他一眼,松开了。
“……吃饭了。”风叔像一个老旧的机器,延迟许久,补上后半句。
“来了。”卓情瞪封重洺一眼,先进去了。
吃饭的时候,卓情悄摸打量风叔的神色,风叔一脸恍惚。卓情思考半天,还是认为什么都不说的好。
吃完饭,风叔提起他们下午的常规活动。卓情接受不了封重洺脸上贴条的样子,显然他完全忘记封重洺洞察人心的本事。
“不玩唬牌吧。”卓情说。
风叔看着他们,“斗地主也行。”
没办法,只好玩,输的人依旧要往脸上贴条。
风叔拿到地主牌,却不要,轮到下家的封重洺,封重洺要了。
风叔打得凶,给封重洺压得很死,卓情牌一般,只有一个炸。
两人大牌差不多走完,封重洺还是压了风叔一头。风叔要不起,看卓情。
卓情盯着自己的炸,“过。”
……
地主赢了。
卓情赶紧把自己的牌混进牌堆里,他和风叔一人脸上贴了一个条。
一下午打下来,卓情放水太明显,风叔基本上轮轮一打二,哪怕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地主。
风叔和卓情玩这么多天下来,他知道卓情胜负欲很重,但今天下午完全颠覆他之前的印象。
他越打越确定,越打越没劲。
太阳落到半山腰,牌局结束。卓情扯下一脸的条,准备出去买菜,今晚是他做饭。
封重洺当然要和他一起去。
封重洺先走一步,去洗手,卓情被风叔叫住。
“卓情啊。”
卓情站着,没说话,他大概知道风叔要和他说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解释。
虽然确实是对方看到的那样,但是他和封重洺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也不知道他们算什么。
他想,如果风叔不能接受的话,他只能另找地方住。
卓情的眉眼落下来,他其实还是想和风叔一起的,他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他等了很久,风叔却没有下文。
“风叔。”卓情只能主动叫他。
风叔看着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没事。”
卓情有些愣。
封重洺洗完手,在门口等很久,卓情还没出来,又返回来。
“卓情。”
他只喊他的名字,卓情就站不住了,“那……没事我先去了叔。”
风叔点头。
卓情走了,他站在原地站了几秒,走出去。
不远处,封重洺和卓情并排走在一起,肩膀和胳膊贴着,封重洺的头微微低下来和他说话,卓情也是,视线没有任何动摇地望着封重洺的脸。
封长浚茫然地眨着眼,一瞬间,他好像回到八年前。
他偶然回一次岳市,路过汇恩,想起在里面上学的儿子。
不抱期望地站在保安值班厅,最终幸运地见到对方。
封重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将身旁的少年衬得更加懒散。
那年他陆续又回过几次岳市,次次见到他们走在一起。
四个月前,卓情出现在民宿,他一眼认出,只当是儿子的朋友,多加照顾。
他们那时的姿势、表情,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封长浚当时只感到一股说不上的怪,并未多想。
现在回头去看,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