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瘦了,多吃点。”
一根火腿肠滚到邵随面前。
它确实太饿了,也顾不上火腿肠有灰,低头就不得章法地啃咬起来。
面前的猫还在喵喵嘲笑:“你好笨啊,连饭都不会吃。”
“……”邵随面无表情,人不会吃猫饭不是很正常吗?
三天前邵随还是一个人类,好不容易结束一学期的教学迎来寒假,打算出来逛逛商场买点年货,结果突然头晕目眩,再醒来就发现自己水灵灵地变成一只猫。
邵随心急如焚也找不到变回去的办法,周围还很陌生,分辨不出家方向。三天下来,饥肠辘辘。
流浪猫的日子并不好过,现在人扔食物都丢在高大垃圾桶里,被各种垃圾压着,臭熏熏,邵随宁死不吃。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流浪猫投喂点,里面还剩有些许猫粮,他一边有些嫌弃,一边又饿得不行,就在门口纠结那么几秒,几只流浪猫从身后偷袭,一猫给了他一拳,嘶哈地让他滚蛋。
第一次做猫邵随哪里打得过它们,只能撒丫子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凶悍流浪猫,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街区。
这里有不少猫,一些躺在屋顶瓦砾上晒太阳,一些在树上抓鸟,看得出来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它。
直到一只长毛三花猫发现了它的存在,邵随本以为又要挨一顿揍,没想到三花只是围着它转两圈就离开了,然后叼来一根火腿肠。
“这可是非常美味的食物!”三花眼神飘忽,喵喵道,“我平时都舍不得吃,现在给你了。”
邵随信以为真,张张嘴想说谢谢,可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只猫,只好闭嘴不吭声了。
三花怜爱道:“还是个哑巴,小可怜儿。”
邵随:“……”
“你颜色太单一,都快融入环境了,所以大家喜欢欺负你。”三花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大王,以后就当我小弟,我罩着你!”
邵随办公室里有个同事是重度猫奴,偶尔会和其他同事聊到一些猫事,比如猫只能看到少部分颜色,世界比较灰暗,所以白猫存在感最弱,也最不受欢迎,最受欢迎的则是三花,玳瑁一类颜色丰富多彩小猫。
——例如面前这只。
邵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点了下头。
“对不起,忘记你是哑巴了。”三花夸赞道,“可是你很厉害,我这么复杂喵语你都听得懂,真是聪明小白猫。”
这只三花似乎比其他猫能看到颜色更多,它喵喵句子确实也更复杂,不像邵随之前遇到的那些猫,只能从叫声里感知到它们的情绪,领会大概的含义。
三花突然上前,舔了舔邵随身子。
邵随差点炸毛,本能往后一蹦。
三花不满地喵喵叫:“你紧张什么呀,我得让你身上沾点我的味道,这样这条街上猫就不会欺负你了。”
为了一条猫命,邵随绷紧身体,忍辱负重地让这只三花给舔了。
有种清白被玷污的感觉。
“好了,你很干净呢。”三花是只话痨,“你之前是人类圈养家猫,不小心从家里跑出来了吗?”
邵随摇摇头。
“好吧。”三花说,“不过你很适合去做家庭主猫,找个人类养着。”
邵随:“……”
“算啦,连话都不会说,也够呛找到人类。”三花抬起粉嫩的肉垫,拍拍邵随脑袋,“这样吧,我想办法帮你诱拐一个人类。”
就这样,三花一边罩着邵随,一边帮它找主人。
邵随也逐渐知道三花没有名字,这条街上人都叫它咪咪,实在太大众。邵随在心里给它取了个谐音名,觅觅。
“喵!”觅觅第N次挣扎着从人类手里抽出肉垫,气急败坏道,“让你们给它一个家,不要看上我!本大王才不做家庭主猫!”
可惜这些恋猫脑人类听不懂,只对它的肉垫恋恋不舍。
邵随本来也不想被人类养着,抬爪拍拍三花身体示意算了。
觅觅冷静地端坐在一边,舔舐被人类玷污过的爪子:“喵喵喵!”
一定是方式有问题!
“你要学点技巧,总是这么呆板,哪个人类会喜欢你?”觅觅生气道,“看到那边那只玳瑁吗?”
邵随看过去,只见一只丑得出奇猫正趴在中医堂门口的电瓶车坐垫上。
觅觅说:“虽然玳瑁在猫界是美人,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大丑鬼。可耐不住它有点手段,你看——”
只见一个老中医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滚滚!你们这些小畜生弄坏我几个坐垫!?”
面对人类驱赶,玳瑁完全不怕,先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用脑袋蹭蹭老头挥舞的胳膊,再一个翻身躺下来露出肚脐,撩撩爪子示意来摸啊。
老中医哽下,边骂边摸:“每次都来这招,仗着我不会打你是不是!?下次把你蛋给摘了!”
觅觅弓起身子,蹭蹭邵随:“人类什么都好,就是热衷于摘我们的蛋。”
“……”
邵随对猫印象并不是很好,小区里一些流浪猫一到夜晚就声嘶力竭地叫,格外凄惨,非常扰民。
而同事说是因为发情期到,如果能早早绝育就不会这样。
所以摘蛋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类都会这样。”觅觅安慰道,“你太丑,在猫猫大家庭里容易被霸凌,如果摘掉蛋蛋可以在安全的环境里一辈子衣食无忧,那也很值得呢。”
邵随不这么认为,默默用尾巴挡住自己的隐私。
变成猫就算了,还要被阉割,不如让它死掉算了。
而且万一哪天变回人类,结果蛋没了,简直绝望。虽然邵随不打算结婚生子,可蛋这玩意儿属于可以不用,但必须有。
觅觅说:“就算你不跟人类回家,也随时可能被人类抓走摘蛋,还要剪掉耳朵,更可怕!”
觅觅一直没被抓走原因在于大家都觉得三花猫全是母,它又比较高贵冷艳,很少在地上撒泼打滚,没人发现它其实是只公猫。
同时人类认为母猫绝育必要性没有公猫大,不乱尿也不乱嚎,再加上觅觅很警惕,只吃自己讨来食物,从来不上捕猫陷阱的当。
邵随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的同类很危险,他决定离人类远一点。
“你很冷吗?”觅觅注意到,邵随一直在交换抬爪,“你像我这样,把尾巴放地上。”
小三花示范下,让尾巴当垫子,两只jiojio踩上去。
“这样就不冷啦。”
邵随有模有样地照做,快冻僵肉垫总算缓和了些。
两只小猫踩着尾巴端坐在街边,路人们来来往往,死都猜不到它们竟然在议论自己。
觅觅说:“或者你可以学前两天被人类带走大橘,主动去找人类贴贴,最好找每天都会路过这条街上上班族,等他们摸完也要恋恋不舍地跟上,叫得惨兮兮一点,人类最吃这一套,顶多一星期就会带你回家了。”
“那个戴黑帽子雌人,每天六点下班,不过看起来有点穷……那个提着LV包包的雌人就不错,是最近才来的,后面那栋大楼里白领,LV你知道吗?要很多很多钱才能买,肯定能富养你!”
邵随目光扫过去,再犹移地收回。到别人家里当宠物,它宁愿一直流浪。
觅觅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烂猫扶不上人!”
邵随抬爪,捂了下耳朵。
觅觅说:“算啦,去讨饭吃。”
站在卤菜铺前的时候,邵随非常羞耻。只能努力给自己洗脑,你现在是只猫,现在是只猫。
是只猫。
老板笑眯眯道:“咪咪又带男朋友来吃饭了?”
觅觅:“喵喵!!”
我是男猫,他也是男猫,不能谈朋友。
老板充耳不闻:“今天想吃什么?”
觅觅撑长身体,扒在玻璃柜上左看右看,最后选择了卤牛肉与鸡丝。
“好勒,稍等。”
过了会儿,老板从店里走出来,拿走墙角的猫碗用路边水龙头冲洗了下,然后放了两猫份的卤牛肉和鸡丝。
看在老板给了两份份上,觅觅决定不反驳男朋友事了。
它娇娇地叫道:“喵儿~”
你沾了我光呢!
邵随没想到自己也有吃软饭的一天,还是猫软饭。
但卤牛肉和鸡丝确实太香,它狼吞虎咽地吃完,觅觅还在旁边细嚼慢咽。
“喵?”你没吃饱?
邵随确实不怎么饱,不过还没进化出抢猫食物的厚脸皮,只能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觅觅叼起一块卤牛肉来到邵随面前,含糊地喵了声:“给你。”
它们的嘴巴碰到一起,湿湿热热的,邵随很不适应。
原来小猫味道是香香,被冬天太阳暴晒过后更有种迷人的味道,像刚打出来的爆米花。
对于流浪猫来说,冬天非常难熬,气温低,食物少,随时都可能没命。然而有觅觅照应,邵随一跃成了吃喝不愁软饭猫。
没过两天,整条街都知道了漂亮小三花找了个毫无特色的白猫男朋友。
白天,觅觅带邵随来中医馆蹭暖气,大堂还有电视看,有时是中医小知识,有时候会播放新闻和动画片。
觅觅甚至有把专属座椅,如今多了个邵随。
“像我这样,跳上来。”觅觅一跃而起,身形流畅,是个完美的示范。
邵随只能学着它的样子,先压低重心,对准目标,跳!
——砰得一声!脑袋精准地磕到板凳。
邵随胡乱地舞动爪子,勉强抓住椅面爬了上去。它心有余悸地看着地面,甚至感到恐高。
中医馆小吴啧啧道:“咪咪怎么找了个这么笨对象,跳都不会跳,不会是智障猫吧?”
觅觅跳下去,冲到小吴面前不满地喵喵几声:“不许说小白智障!”
“还护短呢。”小吴嘀咕道,“怎么有种女儿爱上黄毛感觉,这才认识几天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
觅觅回到邵随身边,舔了舔它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你也从小没有妈妈吧?没有猫生来就会跳,你多学学就好了。”
觅觅补充道:“我也从小没有妈妈,不过我比较聪明。我这么聪明小猫比较少见,你也不用自卑。”
邵随接收到了觅觅想被夸奖的信号,可它不会喵语。
说起来觅觅确实聪明,人类说的每句话它都能听懂,甚至能点评新闻。
“天呐,这个人被撞飞了,真的不能闯红灯!”觅觅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并抬爪拍拍邵随,“你可以躺下吗?”
邵随躺下后,觅觅倚进了它怀里,小小的脑袋瓜枕在它前腿上,圆溜溜的瞳孔随着电视里情节放大缩小。
觅觅居安思危:“我们可不能闯红灯。”
邵随听不进去,身子很是僵硬,它第一次和某种生物距离如此之近。
小猫身体又软又热,就像冬天暖手宝。
慢慢的,邵随有些困倦,眼睛慢慢阖上,身体也放松下来。耳边是三花喵喵不停的声音,非常安心。
这是邵随变猫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再醒来,它并没有变回人形,依然是猫状态。
外面天黑了,一股冷风袭来。
觅觅撑了个懒腰,喵道:“大家要下班了,我们也得回窝了。”
它跳下椅子,回头等着邵随。
在一众员工“感情真好”感慨中,邵随两眼一横,连滚带爬地摔下椅子。觅觅连忙走过来,低头舔舔邵随耳朵:“没事吧?”
一股奇怪的酥痒感席卷全身,邵随不自觉地抖抖耳朵,站起来跟着觅觅离开了。
晚上才是流浪猫难熬生活的开始,没有阳光,寒风阵阵,邵随不自觉地瑟缩身子。
“大家给我弄猫窝,但是不要去睡,会有坏人或坏狗偷偷过来谋害我们。”觅觅很有经验,“我有一个秘密基地,没有带别的猫去过呢。”
它在昏暗的夜色中快步走着,时不时回头看邵随有没有跟上。
不一会儿,它们就来到了一个水渠入口。
“这条管管被人类弃用。”觅觅带头钻进去,“我把自己的财产都安置在了这里。”
猫夜视能力确实好,如此昏暗的情况下,邵随依然看见了前方的情形,只见一张干净清爽小毯子铺在管道尽头,旁边是一些小球以及各种圆圆的奇怪小物件,还有瓶盖和小老鼠。
邵随差点心跳骤停,好半天才发现那是玩具老鼠。
觅觅大方分享:“你要玩吗?”
邵随连忙摇头。
觅觅有些遗憾,在毯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并拍拍旁边:“快来,我给你舔澡。”
因为小猫洗澡不用水,所以觅觅喜欢说舔澡。
邵随感觉自己变成了这只三花养的宠物,奈何他确实不会舔毛,又是白毛,一天不舔就脏得不行,只能当个什么都不会智障猫,任由觅觅给自己舔遍全身。
觅觅站起来,示意邵随翻面:“还有肚子。”
邵随有些羞耻地躺下,敞开四肢,露出自己的隐私。
觅觅低头,从邵随围脖开始舔起,非常专业,如果不小心舔到邵随咪咪还会道歉:“如果弄疼你请忍一忍。”
邵随有点受不了,刚想翻身爬起来就被觅觅一爪按住,它不满地喵喵:“别乱动呀,没舔完呢!”
觅觅毫不避讳地舔上隐私。
邵随立刻抬起爪子捂住,脸上滚烫。幸好它现在是猫,有猫毛遮掩,没有脸红这一说法。
觅觅不会真把自己当男朋友了吧?
邵随心跳飞快,不知道怎么处理。万一以后自己变回人了,觅觅怎么办?
让小弟身上沾满自己味道以后,觅觅大王终于满意:“好了,我们睡觉吧。”
白猫骨架大一点,觅觅顺理成章地钻进白猫怀里,抱住它的脖子歪头蹭了好几下,满足地闭上眼睛。
“快睡吧。”觅觅未雨绸缪地喵了一大串,“明天得早点起床,因为早上可能起雾下霜,这里就会很冷,毯子也会被打湿,需要叼上去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