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伊始，气温并没有回升，反而降到了零下，厚厚的冰雪将小区都染成银白色，寒风呜呜地响。
不过家里倒是很暖和，前业主装的中央空调派上了用场。
沙发上的手机亮了下，备注为关鸠联系人发来信息：你和邵随说一下，如果他愿意最好，这是对你们保障，也是一种仪式感。
一条胳膊伸过来按灭屏幕，没有回复。
觅觅趴在地毯上玩拼图，手里捏着碎片半天没放下。他抬头看了眼阳台，邵随正倚在窗边和人通话，姿态很放松。
情感专家说，当伴侣打电话也要避开你的时候就该小心了，他可能在外面有人。
觅觅冷酷地按下碎片。
邵随推门走进来，蹲下一看：“放错，边缘都不契合，你搁这硬塞呢？”
“我们好像也不契合。”觅觅痛心疾首道，“你也总是硬往我身体里塞，装不下还塞。”
“……”邵随脱鞋坐下，把觅觅捞到腿上，“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最契合。”
觅觅不开心：“那你打电话都不给我听。”
宁愿去那么冷的阳台，也不愿意抱着他。
真是的。
邵随失笑：“是我爷爷奶奶电话，不是别人。”
觅觅耳朵动了动：“为什么呢？新年都过完了，他们让你回家吗？还是叫你和我分开？要给我五百万吗？”
网上有很多这样的剧情，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哦不，邵随是孙子。
虽然如今是二十一世纪，但大部分人对同性恋态度还是不够包容，特别是家长，极有可能会棒打鸳鸯。
要知道觅觅不仅是男人，还是个男猫。
同性恋都不接受，人猫恋岂不是更无法容忍？
邵随问：“如果真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怎么办？”
觅觅不假思索地说：“我就收下，然后绑架你，关进小黑屋，一天花一百，五百万能花五万天呢，那时候我们都死掉了。”
邵随问：“买小黑屋不要钱？”
觅觅觉得有道理：“嗯……”
小猫精沉思的样子太可爱，邵随忍不住咬住他的脸蛋磨了磨牙：“皮肤怎么这么好？”
“因为我刚变成人……”觅觅两腿直踢，挣扎着立起身体，“我知道了，花一百万去偏远的地方买个小房子，四百万养你，也能吃四万天！”
“那我想出去玩怎么办？”
“天呐，都被关小黑屋你还想着玩？”觅觅惊奇道，“被绑架人没有自由。”
邵随勉为其难道：“行吧。我爷爷奶奶是没有五百万，不过你可以努力赚，等赚到了就绑架我。”
经历过网络和九年制义务教育毒打，觅觅已经认清现实了，并不乐观。
他忧伤道：“我连几何图形都看不懂，高中课程肯定学不明白，那到时候就考不上大学，不能成为研究生，也找不到好的工作，以后只能去餐厅端盘子，一个月五千块，五百万要赚……”
觅觅四十五度角仰天算了半天，遂放弃：“你看，我连这都算不明白。”
邵随笑得胸腔都跟着振：“被初中数学打击成这样啊？”
觅觅怒道：“语文也很讨厌，一会儿这样理解一会儿那样理解！物理也烦死了！公式背来背去我都要被绕晕了！还有英语，我不是中华猫吗？为什么要学外语啊！？”
让小猫学这些东西确实有些为难猫，比如前几天的勾股定理，就算给出公式觅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条边平方加那条边平方就等于第三条边平方呢？
凭什么呢？
三角形知道自己是这样式的吗？
觅觅唯一感兴趣点课程就是历史了，他记性不错，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能印在脑子里。
“把我卖了都赚不到五百万。”小猫精忧伤叹息。
“我们觅觅是无价之宝，不是钱能衡量的。”邵随亲了亲觅觅额头，“端盘子也凑合，很多大学生毕业后还赚不到五千块呢。”
“这样呀……”
觅觅又有了些信心，感觉自己不是很差了：“那爷爷奶奶打电话来干什么呢？”
邵随说：“让我带个对象回去，不然就相亲。”
觅觅啊了声：“我不就是你对象吗？”
“是啊。”邵随抵着觅觅鼻子蹭了蹭，“所以我拒绝他们了。”
老一辈的边界感总是很差，明明小时候并不亲近，也没有照顾，如今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面，却总操心他人生大事。
觅觅问：“你要和家里出柜吗？”
邵随莞尔：“连出柜这个词都知道？”
“我在网上查了很多同性恋知识呢。”觅觅说，“我不是男同猫，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邵随心跳漏了一拍，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起来。他亲上觅觅嘴：“宝宝很会说情话么。”
觅觅呜咽着说：“我没说情话呀……”
喵大王只是在陈诉事实罢了，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邵随意犹未尽地松开觅觅，熟练地掏出过敏药塞嘴里，问：“你想让我的亲戚知道你的存在吗？”
邵随仔细想了想，出柜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些亲戚包括石英杰都不知道他工作的学校，以前出租房位置都不清楚，更别说如今还买了房子，应该打扰不到觅觅。
至于他们电话上责骂，骚扰，邵随并不在乎。
正是因为不在乎，邵随之前没想过出柜事，他的人生他的伴侣不需要分享给不重要的人知道。
不过觅觅显然是想，只是有些顾虑，他低头搅弄着手指：“他们会不会打你呀？把你关起来不许见我？”
邵随说：“他们没那个能力。”
觅觅还是担心：“那如果他们以死威胁你呢？”
邵随握住小猫精手，哄道：“除了我们宝宝，没人能威胁我。”
“我是好猫，不威胁人。”觅觅碎碎念道，“那都可以吧，你想出柜就出柜，我不逼你的。”
说完他瞄了眼邵随，看他反应。
邵随悠悠道：“那就不出柜吧。”
“……好吧。”
觅觅应得勉强。
邵随忍笑把觅觅揉进怀里，按着亲了个够本，过敏药可不能白吃。
随着这段时间的脱敏治疗，邵随过敏情况好了很多，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摆脱过敏药了。
不被公开的觅觅不是很开心：“你不要亲了……呜。”
邵随说：“明天带你去见我爸。”
觅觅抵住邵随亲吻，眼睛睁得老大：“真的吗？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邵随说：“带个果篮就行。”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什么都不带，气死石英杰，不过他并不想别人误会觅觅是个没有礼节的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来到了门口水果店。
新年期间，水果店里很多果篮。老板很眼熟邵随和觅觅，他们经常来买水果，像兄弟又像小两口，挺亲密的。年纪小的这个最喜欢吃榴莲，还觉得砂糖橘，柑橘味道很难闻，简直反人类。
“这款一百五十八，这个两百八十八，旁边那个三百八十八。”
觅觅纠结会儿：“要最贵的。”
老板拿出二维码：“好的，这里付款。”
天冷，觅觅被裹得很严实，围巾手套一个不少，脚上是短款皮靴，里面毛茸茸。重重包裹下，觅觅笨拙地掏出手机，因为戴着手套滑不动屏幕，便递给旁边的邵随：“你帮我点！”
邵随闷笑声，出门前觅觅就嚷嚷着要自己付钱。
“谁拎？”
“我拎。”
“行，我不帮你啊。”
邵随带觅觅来到了地铁口，下雪天，开车不安全。
过完安检到上地铁，觅觅已经热出一身汗，鼻子也被冻得红彤彤。这个时间段很多打工族已经回来，地铁里位置并不充裕。
觅觅坐在角落，把果篮放在腿上，因为穿的太多，果篮时不时就往下滑。
邵随站在一边：“放地上不好吗？”
“好脏。”觅觅第一次坐地铁，有些拘谨，“等会儿请你可以拎一下，可以吗？”
邵随：“不是要自己拎？”
心机小猫说：“因为要让爸爸知道是我买的，但是你先拎，到医院门口再给我也可以。”
邵随问：“我不想拎怎么办？”
觅觅是个酷boy，沉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我给你一百块钱！”
邵随不得不残酷地提醒：“宝宝，你还有钱吗？”
觅觅不吭声了：“你从我下个月零花钱里扣吧。”
邵随本来就是逗逗猫，但看起来觅觅好像真没钱。他算了算，过年压岁钱给了觅觅六千六，就算补了金锁钱也应该有剩余才对。
不过他没急着问，只是接过果篮：“谢谢老板打赏。”
“不客气。”觅觅浑身一轻，开始观察四周。
地铁就像条长虫在隧道里穿梭，肚子里装着很多人类，还有他这只猫。
一般猫是上不了地铁，但他是二般猫。
邵随说：“等会儿他要是给你钱，你就收着。”
觅觅郑重点头：“好的，我不会客气的。”
医院离地铁口很近，走两分钟就到了。出电梯的时候邵随才把果篮交给觅觅。
石英杰是个烂人，不过倒是有点小钱，住院请了一对一的护工，还是单人病房。
邵随走进去：“爸。”
石英杰客套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他伸着头看觅觅，怎么这么像男孩子？难道是短发？个子怪高的。随后掏出早早准备好的红包，厚厚一沓：“这就是小觅吧……”
“我不是小秘。”觅觅有点不开心，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呢？
石英杰傻眼了，这声音包男的啊！
他把视线投向邵随——你不是说带个人来吗？
“我还以为你带对象来，原来是朋友啊。”石英杰红包都拿出来了，也不好再收回去，为了跟儿子搞好关系，他咬咬牙递了出去，“新年好啊，叔叔一点心意，收下吧。”
觅觅把果篮放在病床旁边，双手接过红包，并鞠大躬：“爸爸，祝您早日康复。”
“嗯……嗯！！？”
整个病房都静了。
刚踏入一步护工默默收回了脚，装作自己没来过。
石英杰颤颤巍巍地问：“你叫我什么？”
“他叫你爸。”邵随削着苹果，“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邵觅觅。”
石英杰气得发抖：“你，你跟男人谈对象？”
邵随把苹果递给觅觅，石英杰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怒锤被褥：“你对得起你妈吗，她就是被你搞同性恋气死的！”
觅觅不满道：“妈妈去世的时候，邵随还没遇到我呢。”
石英杰：“你闭嘴！”
觅觅有点委屈，看了眼邵随。
石英杰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干什么？让他给你出气？小伙子人模人样干什么不好，非要——”
邵随把再次削好的苹果塞石英杰嘴里，语气还算温和：“你也闭嘴吧。”
“我妈自杀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没能及时发现她的情绪，可她的情绪问题是谁带来的，你不清楚吗？”
石英杰僵了下：“我们都离婚几年了……”
邵随看向觅觅：“去走廊转转？”
觅觅躲到邵随身后，小声道：“我不去，我怕他打你。”
邵随被逗笑了：“他骨折了，打不过我。”
“……”石英杰深吸口气：“你是不是想把我也气死？”
邵随直奔主题：“今天我带觅觅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他就是我以后会携手一生的人，你祝福最好，不祝福也问题不大，总之以后别再催婚，我的人生你不要插手。”
石英杰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脑子上涌：“我是你爹！”
“你在外面爽的时候想过你是我爹吗？”
“以前的事过不去了是吧？我不是和那女的分了吗？我现在就想专心对你好，看你结婚生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财产……”
邵随打断道：“场面话就别说，你放心，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管你有没有钱我都会给你养老，至于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
石英杰张张嘴，看看邵随，再看看模样乖巧的觅觅，一肚子难听的话憋不出来。
他知道邵随性格，心够狠，对他是真没什么感情，能说肯定给养老这种话都算意外了。
“两个男，怎么生小孩？以后谁给你养老？”
觅觅插嘴：“我比邵随小九岁，我给他养老。”
石英杰差点心梗，气急败坏道：“小九岁？邵随，这不是你学生吧？你乱来乱到这种地步？”
邵随冷眼看着他闹。
石英杰骂道：“丢不丢脸啊？要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一辈子的！法律都不承认同性恋，没有结婚证的保障，你们怎么长久？”
邵随说：“我妈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得到保障？”
石英杰说得理直气壮：“她要不离婚，那日子不也舒舒服服……退一万步，她要不撺掇你改姓，离婚的时候我也不会一分钱不给她。”
没救了。
邵随深刻意识到有的人永远不会自省，如今这样不过是年纪大了，外面的女人不要他，才想到和唯一的儿子搞好关系，老了好有人照应。
邵随站起身，牵起觅觅手：“我就不送你出院了，有事再联系吧，家里亲戚那边你解决一下，他们再打电话来催婚我就直接出柜。”
“你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
“所以我不是先来通知你吗？”邵随笑了笑，“你解决得好，他们就不会知道你儿子是个同性恋。”
石英杰血压直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病房。
出医院，觅觅沐浴在阳光下，皮肤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啃一口。他嘟囔了句：“早知道我就选最便宜的果篮。”
邵随轻笑：“不是拿了他一个红包？赚了。”
觅觅气鼓鼓地把红包塞给邵随：“他不喜欢我，我不要了！”
“不高兴了？”邵随捏捏觅觅手，“只有人民币才能被所有人喜欢，不喜欢你是他坏，眼神不好。”
觅觅还是很难过：“可专家说，没有父母祝福的感情无法长久。”
邵随顺着他的思维说：“有妈妈祝福我们就够了。”
觅觅不明白：“怎么祝福的呀？”
邵随说：“过年那天她给我脱梦呢，希望我们好好在一起，她会在下面保佑我们。”
觅觅：“真的吗？”
邵随：“真的，只要你不变心，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我不会变心呀。”觅觅纠结会儿，“邵随，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真是难倒邵随了。
他说：“我愿意啊，但是国内没法同性结婚，倒是可以办婚礼……”
“其实你爸爸说得不对，我们也可以有保障，协会可以登记结婚呢。”觅觅停下脚步，顺着阳光抬头，手里突然多出戒指在光里熠熠生辉，“邵随，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求婚啊？”邵随哑然。
“是呀。”觅觅抓住邵随手，急哄哄地往里套。
邵随用空闲手掏出一个礼盒，忍俊不禁道：“真巧，我也买了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