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男子的话音落下,围绕桌子的几个熟人朋友当即嘻嘻哈哈地闹哄起来,视线齐齐地投向了那正好隔着一个桌角相邻而坐的漂亮男女。
“这是惩罚还是奖励?”
“对他们彼此来说,应该都是奖励。”
“对我们的眼睛而言,也是奖励。”
“我还真没有看轻舟跳过舞,两个人的身材比例都这么好,随便扭两下也很好看吧?”
“Carla,机会给你了,还不好好把握?”
一位手执酒杯的短发女生刻意撞了下当事人女生的肩膀,充满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被他们起哄的名叫Carla的女生是一名职业模特,和在座几人不是同个学校的学生,只是跟短发女生是室友,才一道趁着周末出来旅游。
纪轻舟虽然和她认识,也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毕竟不怎熟悉,想了想便道:“那我选喝酒吧,刚洗完澡,实在不想去舞池里挤一身热汗。”
“喝酒多没意思啊,”那东南亚长相的男子耸了耸肩膀,“不想跳舞,就换一个好了,你们有什么提议?”
闻言,短发女生瞥了眼桌上刚送来的一杯鸡尾酒,见盛满冰块的酒液中点缀着两根夹心巧克力棒,忽生灵感,指了指那杯鸡尾酒道:
“那改成一起吃一根巧克力棒,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同桌人附和,“但不能剩太多哦,不然还是得罚喝酒。”
纪轻舟看了看那巧克力棒,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容易。
便侧过身,对上旁边女子含着浅笑的冰蓝眼瞳,微挑了下眉试探开口:“只要你不介意?”
“你吃,我不想发胖。”Carla扬着嘴角,语声暧昧地说道。
接着便用食指和拇指从那杯鸡尾酒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的夹心巧克力棒,将干燥的那端轻巧地咬在了红唇之中。
那巧克力棒的另一端因为泡在冰酒液中,还是湿润的,正缓缓往底端凝聚着液滴。
纪轻舟见她这般干脆,也不想扫兴。
旋即便稍稍前倾身体,在底端的酒液滴落之前,张开唇含住了那巧克力棒的另一端。
已泡软的酒味巧克力立即在温热的舌尖融化,化为了香浓的甜味。
见此画面,一桌人顿时又发出了无意义的起哄声,还有人专门打开手机相机拍照。
纪轻舟听着耳旁的动静,心底无奈发笑,又往前咬了一口,与此同时,面前女子的五官也变得愈发真切。
长而卷翘的天然睫毛下,浅蓝的眸子似玻璃珠般散发着剔透光芒,稍加凝视,则又能品出些许的朦胧柔媚。
身处这样的氛围中,实在很难不生暧昧。
纪轻舟心忖着,正要再吃一口,忽而察觉眼尾余光里似有什么奇怪物品出现。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扫了眼,蓦然发现在Carla的身后侧,唯他能看到的角度里,竟有一只空啤酒瓶似被什么隐形人握在手中般,悬浮在半空。
看那酒瓶逐步紧逼的架势,若他敢再靠近一步,这酒瓶多半就会往他们之间砸来。
纪轻舟思绪一顿,当即便咬断了巧克力卷,往后闪躲了下身体。
伴随着他的动作,细细的饼干碎飘落桌面,模特Carla挑起眉,拿下巧克力棒,露出了疑问的神情。
“诶?怎么这么快就咬断了?”
“你才吃了两口啊。”
“这种程度可还得罚酒……”
“突然想起我也在健身,我还是喝酒吧。”纪轻舟朝着Carla抱歉地笑了笑,说着就端起手边的啤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他瞥了眼模特身后,便发现那悬浮的酒瓶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的画面只是他的幻觉。
“究竟是巧克力太甜了,还是……怕把持不住啊?”寸头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趣。
“Carla小姐的眼神实在很迷人,离太近了我要脸红。”纪轻舟微微笑着,刻意做出了腼腆的姿态。
一杯酒刚下肚,他的面颊就已浮现微微红晕,这理由似乎也很有说服力。
模特Carla闻言,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在座既然能一块出来玩,关系自然都还不错,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为难,东南亚长相的男子道:
“既然酒都喝了,那就开始下一轮吧,但之后谁游戏输了的话,可不能像他们俩这样敷衍啊……”
纪轻舟是无所谓接着玩的,但想到刚刚飘浮于空气中的酒瓶,他终究难镇定心神,玩了两局后,便站起身道:
“我头有点晕,先出去透个气,你们继续。”
“这就上头了?要不我陪你?”寸头男仰着头,关切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询问。
“不用,我就去外面露台上吹个风清醒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他说罢,朝着几人点了点头,便拿上手机,转身去推开了酒馆一侧的露台门。
一到室外,迎面拂来的海风便掀开了他额头的碎发,如同恋人的抚摸般温柔地从脸庞与脖颈上轻轻擦过。
暮色初降临,天空凝聚着深海般浓郁的蓝调,日落之后,一轮银月挂在了薄暗的夜空中,海面依旧波光粼粼。
纪轻舟走到正对大海的露台角落,弓着腰,姿势放松地趴在实木扶手上,静静地享受了会儿夜晚的海景。
旋即他似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只薄荷绿色的金属小盒,打开盒盖,抽出了一支香烟似的物品。
他拿着“香烟”,刚要放到嘴里,身旁便传来了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声,带着那股认真的语调劝诫道:“别抽烟。”
“不是烟,”纪轻舟接着自己的动作,手指夹着“香烟”咬住了烟嘴,简言道,“香烟糖,薄荷味的。”
解予安听见他清晰的应答,眼神闪动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确是能听见自己声音的。
然而开口却是先问:“吃这做什么?”
“就是个道具,抽烟会有口臭,但我又想装忧郁,就买来玩玩。”
青年半开玩笑地解释着,将盒子放回了口袋中,含着香烟糖,抬眸眺望向远方。
他的发丝被海风吹得凌乱飘拂着,皎洁的月辉笼罩青年周身,将他白金色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银白色。
一时间,从丝质的衣衫到白净的脸庞,浑身上下皆泛着朦胧美好的柔光。
解予安怔怔凝视了他半晌,才想起来问:“你能听见我说话?”
“嗯,下午就听见了。”纪轻舟漫应了一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前阵子忙作业忙得精神分裂了,后来才想起来,哦,可能是我那个谈了不到五分钟的死鬼初恋男友。”
他说到这,忽而“咔”一声咬断了嘴里的薄荷糖,细长的指尖夹着剩下的半截“香烟”递向身旁:“你要不要尝尝?”
解予安垂眼看向面前那差点戳进他下巴的烟管糖,刚要张开嘴,却忽然想起自己吃不了东西。
纪轻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唇边浮起笑意道:“我是不是该找个香炉来,把它插在香灰里烧给你?”
他将半截糖放在了露台围栏上,不一会儿就见它凭空消失了。
“无味觉,我的确吃不了东西。”
随即,身旁传来了男子一本正经的话语。
纪轻舟听着他清润而低沉的嗓音,忽而对这男鬼的形象产生了几分兴趣,莫名觉得对方应该长得很对自己胃口。
他饶有兴致问:“你这几年是去修炼了?我都能听见你声音了,法力见涨啊。”
解予安很难向他解释自己的状态,就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你有名字吗?”青年手肘撑着围栏,托着脸颊微侧过头问,眨动的眼睛里泛着朦胧的雾气,似已有些醉醺醺。
“解予安。”
“谢圆?有意思。这是你自己起的名吗,还怪可爱的,我可以叫你圆圆吗?”
乍然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解予安胸口不禁摇颤了一下,刚要仔细说明自己的名字,就见对方拧了下眉毛,抬起左手拍了拍额头:“头晕。”
“回房间。”解予安立即转开了注意,生怕他醉倒在这无人扶。
“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你坚持不到三分钟,先回房间,再发信息。”通过之前的了解,解予安知晓他们后世人可以直接使用手机和朋友交流。
“你还怪了解我的,是不是平时没少偷窥我啊?”
纪轻舟轻轻咕哝着,约莫对自己的酒量也有些自知之明,未反驳这个提议。
稍后便转过身,径直地沿着室外走廊来到了马路上,一转弯便拐进了隔壁民宿。
民宿楼梯外侧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个的拱券门洞,即使未开灯,也有明亮的月光倾斜地探照进来。
“我酒醒之后,可能会把这当成是一场美梦。仲夏夜晚,和初恋男鬼,在海边美好的月色中漫步,听起来像是哄小女孩的童话。”
纪轻舟语气慵懒地感慨道,孤独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上,“你明天还会在吗?”
解予安跟着他的步伐,不确定道:“也许。”
“那就是要走喽。”青年嘀咕了一声,又问:“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会再见的。”这句话,他回答得很是笃定。
“那你好好修炼哦,争取下次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好。”
走上二楼,转过楼梯角,走廊口的第一间房就是纪轻舟所住的房间。
见青年顺利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钥匙孔,打开房间门,解予安总算松了口气。
随着对方走进房间,给他留出一人宽的空隙,解予安紧跟着入内,回头关上了房门。
然而仅一个转身的工夫,他便感到一股不属于仲夏夜晚的微凉空气将他浑身包裹了起来。
再回过头,望见眼前这间明显不同于海景民宿房间的宽敞卧室,解予安眼神微凝,竟也不觉得意外。
显然,他已再次转换了时空,来到了纪轻舟的下一个人生阶段。
走进房间,只见布置简约的卧室内氛围昏暗宁静,唯有靠窗的书桌上点着一盏暖黄的台灯。
桌前乳白色窗框的格子窗外,细雨沙沙飘落,雨珠映着街景灯影,像流淌的油彩般沿着玻璃蜿蜒滑落。
在这堆满了各种杂志书籍与陌生设备的书桌前,青年独自坐在一张靠背椅上,面对着一台他从未见过的发着光的屏幕,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工作。
解予安凝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缓步朝他走去。
当看见那一头蓬松柔顺的黑发与简洁质朴的棉质睡衣时,他便知晓自己已来到了爱人初步“返璞归真”的打工人阶段。
虽然花蝴蝶时期的纪轻舟,是那样令他惊艳,浑身充满着瑰丽浪漫的艺术者气息。
但那美好得就像是一碰就会破碎的绚烂泡沫,是老天精心为他构造的绮丽梦境,宛如洒落海面的粼粼月光,纵使驶到海中央,也只能怀着寂寞的心情,做一个欣赏月色的旁观者,而无法真正地参与和触碰那份美丽……
而此刻,约莫是受雨夜氛围影响,解予安看着他专注工作的背影,心境分外的恬淡和安逸。
正这般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绪,这时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心平气和的情绪。
青年似不耐烦地轻咋了下舌,暂放下工作,拿起手边的手机瞧了眼。
解予安站在他身后侧,注意到他看了眼屏幕后,眉宇神情倏然舒展,接起电话放到耳边时,连口吻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嗯,我的宝贝,怎么了?”
听清那充满着甜蜜暧昧意味的法语用词,解予安心头遽然一跳,凝视青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愕然与凝重。
“……宝贝?”
他低低地重复这个词,宽大手掌缓慢地抚上了青年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