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如此, 裴知故也不打算和闻归说什么。或许是因为有着裴松青和商意的先例，或许只是因为他性格如此，总之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和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是两码事。
更何况，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 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现在他和闻归之间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抱着这样的想法, 裴知故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旁, 和闻归继续保持着正常的交往模式，每天正常上课、下课, 然后和闻归偶尔一起吃个午饭, 下午的时候再一起回家。
虽然还是会经常碰上和闻归开玩笑的同学，但裴知故向来对情绪的自控能力就很好,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归表面上毫无破绽。
一晃就这么过了几个月, 和闻归约定着去广场看烟花的日子转眼就到。
闻归和裴知故约在下午四点多见面，还是原来那个超市附近的公交车站。
烟花表演要等到晚上八点半才会开始，所以时间宽裕，他们也不着急，坐在公交车上闲聊起来。他们聊得很多，闻归和裴知故说临近放假的这几天他们班群里有多热闹, 说出了成绩之后班主任的脸色怎么怎么难看, 说起沈行今年和父母一起回南方过年去了……
裴知故默默听着，等到他说话间隙时才顺便问了一句：“那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裴知故知道闻归的成绩不错, 但他从来都没问过。
闻归一只手的手肘撑在窗框上，托起下巴, 仔细回想了一下, 然后不是很在意地对他说道：“大概是年级第三吧，期末考试而已, 不掉出前五就行。”
倒不是闻归在故意装什么，对他来说写完卷子的一瞬间考试就结束了，成绩出来是高是低，计较起来也没意思，索性就直接不往脑子里记，这个第三名的成绩还是沈行看完之后吵吵嚷嚷地搁他耳边一直叨叨他才留了点印象。
除夕前夜，路上的车辆并不少，337路公交车挤在车流中缓缓往前开着，前后车灯闪烁。
昨天中海市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闻归伸手擦开了窗上的一小片雾气，透过玻璃往外看，有不少停在路边的车顶上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外面天气晴朗，难得在冬日里看见太阳。
闻归看着外面停着卖东西的车还有牵着孩子在路边买烟花的人，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听说今天晚上还会下雪。”
“嗯。”裴知故低声应道，“说是八点半。”
“那要是运气好的话，我们是不是还能一块看雪？感觉不错。”闻归转过头来，随口问道。
闻归问得太坦然，好像一点私心都没有，只是正好裴知故这么说了，他就顺便这么一接，仅此而已。
裴知故闻言微微一愣，忽然有些希望晚上的时候会下雪了。
*
337路车的终点站就在中心广场，只是现在时间还早，中心广场上的人并不算太多。
闻归和裴知故沿着中心广场旁边的一条木栈道走了一圈，沿路有不少卖烤肠、炸串、铁板鱿鱼的小贩，和那些卖风筝卖气球的小贩们排在一起，路上有人手里提着红灯笼拎着对联和福纸，小贩们吆喝、小孩们笑闹，一路走下来也热热闹闹的。
闻归呵出一口白气，笑道：“突然就过年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夏天呢。
裴知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微微垂眼把视线转向了风平浪静的海面，回答了声不轻不重的“嗯”。
算起来他和闻归认识其实也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从最开始到现在，没有人能预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闻归是个Alpha，但裴知故经常会忘记这件事情。
十几岁时少年的喜欢，总是来得意外又小心。
他们两个不紧不慢的在岸边逛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眼看着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闻归连忙拉着裴知故找了个据说观赏位置不错的地方站定，以免回头被挤到最后面去。
靠在栏杆扶手上，裴知故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海面。
现在是五点五十四，冬天的太阳早已落下，夜色笼罩在海上，远处的灯塔也亮起了灯。
海面上很静，几乎没有航船，闻归用余光偷偷扫过裴知故的侧脸，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坚硬又易碎的美感。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八点半了。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随着钟声的荡开又落定，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惊呼——“哇！”
一排亮白色的火星打着转拖着细碎的尾巴猛地冲上了天空——
“咻——砰——！”
盛大的烟花骤然在天边炸裂，噼里啪啦的碎成一片绚烂的星星，悄然在夜空中散落，夜空被点亮了半边的天。
烟花下的人们紧紧挨在一起，同样仰头看着转身即逝却又目不暇接的烟花盛礼，震耳欲聋的砰砰声一刻不停地在耳边炸响。
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下，人们显得格外渺小。
“咻——砰！砰！砰！”
“咻——”
……
人为制造出的星河灿烂映照在闻归和裴知故的脸上，四周的情侣很多，惊呼声、赞美声还有欢喜地笑声此起彼伏，烟花升起的声音盖过了很多，裴知故隐约听见闻归好像叫了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去凑近问了一句：“什么？”
闻归说了几个字，可是裴知故并没有听清。
他看见闻归在烟花的亮光下对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几个月过去，闻归又长高了一些，如今已经比他还高出几厘米，也度过了第一次易感期，是一个半成熟的Alpha了。
正看着，裴知故忽然感觉到脸上微微一凉。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原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海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
“下雪了！下雪了！”
“啊真的下雪了！好好看！”
“好漂亮……”
周围发现下雪了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地惊呼声中，裴知故却转过头来望向了闻归。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脱口而出自己的喜欢，可话都到了嘴边，也还是没能就那么说出口。
雪落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眨了眨眼，看到闻归像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别开视线又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天边。
裴知故没有见过这样沉默的闻归，在喧哗的人群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静静地看着，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闻归很好，很优秀，应当永远无所顾忌地、自在地生长。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时候，他忽然又听见闻归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仓促间抬头，就望见闻归和平时一样看起来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他说：“裴知故。”
裴知故“嗯”了一声，然后听见他犹豫了片刻后，斟酌着说道。
“我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闻归垂眼，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是我发现我的自控力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虽然有些抱歉，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让你知道，裴知故……。”
此时烟花表演刚刚进入高潮，此起彼伏的“砰砰”声响彻天空。
伴随着灿烂无比的烟花坠落，闻归往前又多走了一步。他低下头来，凑近在裴知故的耳边，又对他说了一遍刚刚被烟花声盖住的那句话。
他说。
“我喜欢你。”
裴知故猛地抬眼，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忐忑不安又充满笑意的眼睛里。
四周的声音突然都如潮水般向后散去，在这样吵闹的烟花声中，他的耳边却好像只剩下了闻归说出口的那四个字。
他说，我喜欢你。
原来闻归喜欢他。
雪越下越大，飘到了裴知故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鼻子没来由地有些发酸。
闻归还保持着说话时的动作，离他很近，近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都仿佛交错在了一起。
在那一瞬间，裴知故只觉得心里一直紧紧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一下子也跟着落了地，脑袋里也一片空白。骤然放松下的心脏微微发酸，太多太多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在喉间徘徊。
幸好……
他看着闻归的眼睛，静静地、静静地看着。
看得闻归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下一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裴知故就突然毫无征兆地吻住了他的嘴角。
“砰！”
一朵烟花在天边炸开。
烟花下，裴知故松开手，缓缓地低声对他说了句——
“没关系，因为我也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