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厘哥儿又唠了会儿,叶溪便又回了村里的叶家,刘秀凤抱着小雷子在院儿里看鸡鸭玩儿呢,李然在旁边缝着孩子的棉衣。
叶溪捻了朵花来逗了逗自己的小侄儿,又把带来的阳荷给了阿娘,“大哥买新地了?”
刘秀凤高兴道:“是嘞,昨儿个去买了河西边的那块儿沙地,日后拿来种些桑麻棉花,或者是拿来种芝麻红薯也是好的!”
叶溪笑道:“大哥如今也去是有出息了,把家立起来了,过的越来越好呢,可要买牛?”
李然扯着针线,柔柔笑道:“家里鱼塘大,得先守着塘呢,先买头骡子好拉草料,想着地不是很多,便想着请人翻地,后面儿手里再宽裕些,再置办头牛咧。”
“嫂嫂大哥好规计!如今这家底算是头等富户了咧。”叶溪抱过自己的小侄儿,用一个布老虎逗弄的他呵呵笑。
刘秀凤忧记着他的肚子,唯恐小雷子踢到叶溪的肚子:“哎呦,祖宗,你可顾着肚子些,瞅着都大起来了。”
叶溪笑道:“我晓得的,相公宝贝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呢,我可不敢慢怠了他。”林将山每晚都要趴在他肚子上跟孩子说话呢,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得懂,反正每天都要念上两句我是你阿爹,笑人的很。
坐到了天稍晚,叶溪就回去了,刘秀凤将他送到了山腰上,才放心的回去。
将今日采的阳荷切了,用干蕨菜和腊肉一起炒的油汪汪一盘,再蒸了一甑子米饭,饭香味飘出家门去,叶溪便坐在灶房前,绣着帕子,和小鹿羊儿一块儿盼着林将山回来。
远远传来了车的轱辘声,两只狗先摇着尾巴出门去迎接主人了。
林将山赶着牛车披着夜色回来了,车上的箩筐都空荡荡的。
叶溪笑着站起来,替他接过东西:“卖完啦?!”
林将山将车解下套,又将箩筐一一归置在柴房,牛入了圈,这才松了松肩膀,笑道:“卖光了,价钱还不低呢,先进屋子去。”
叶溪便去锁了院门儿,又用石头抵了门儿。
到了灶房,叶溪先给他盛了碗菠菜鸡蛋汤,用菜夹了一个馒头让他先紧着垫了垫肚子。
天不亮就出了门,忙碌了一天,林将山也是饿狠了,吃了一个馒头才缓过来,笑道:“晌午饭在镇上吃的,吃的早了些,我请大舅哥和李二吃的烧鸡和馒头,让他们陪着我跑一趟总是不能亏了他们的肚子,回来又给他们各自买了一只烧鸡回去,花了六十五文。”
叶溪点了点头:“是该花的,这点子银钱不用省。”
林将山擦了擦手,才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来,放在桌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叶溪一听便知道分量不轻,里面装的还不是铜板呢。
林将山道:“镇上的粮价都涨到三十几文去了,寻常人都舍不得买来吃,我这拉去的粗粮就好卖了,以往红薯土豆都是四五文一斤,如今镇上铺子里的粗粮早卖光了,因着干旱,周围农户都舍不得去卖粮食,我今儿拉去的这一车是这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人卖粗粮咧,我便按着行价卖的十五文一斤。”
叶溪微张嘴巴:“这粮价都贵到天上去了!怎这般贵!”
林将山回道:“北方开战了,多余的粮食都收到那边儿去了,今年南川洲又遇干旱,秋收减产,这些粮铺子都囤着粮往价高了卖,虽粗粮现在也比之前的米贵,但现在只要是能填肚子的,便捡着便宜的吃。”
叶溪打开了钱袋子,里面竟装着几块儿银锭子,不似以前那般碎小,是稍大一些带着印儿的。
叶溪掂了掂,“这怕是得有□□两了吧!”
林将山笑道:“八两七钱,我花销了一钱,今儿拉了一车去,约摸有五百来斤,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光了,铜钱太占地方又笨重,我就拿去钱庄去,给了十文的换钱,换成了银子,这样好保管咧。”
叶溪回屋子从柜子里拿出他的钱匣子来,里面装了几张地契,还有他们之前攒的碎银子,有十三两,如今又加上这将近九两银钱,他们家又攒到二十来两了。
虽比不得镇上富户和洲府里的权贵大官,但要知道在山户乡村人家里,能有六七亩好田,家里有牛又有二十余两存银,那已经是头等富户了,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一二两。
便是娶个媳妇办个席面儿也才七八两呢。
叶溪将银子放进钱匣子里,高兴道:“我大哥买了块儿新地拿来种些口粮外的东西,我们家如今也有再买块儿地的钱了,余下的钱便攒着,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花销。”
林将山也替叶山高兴,“大舅哥的日子也是过的立起来了,便是守着那鱼塘也是不愁吃喝的。”
两人一块儿用了饭,回屋里去泡脚,叶溪照常踩在林将山的脚背上,两个人脚紧紧贴着,偶尔嬉闹一下。
林将山道:“今日差点被镇上的地痞讹了钱财。”
叶溪一听眼皮子跳了跳,“快说说,你怎地报喜不报忧呢?”
林将山脚趾轻轻摩挲了下夫郎的脚背,笑道:“莫急,这阵子镇上有些乱,粮价物什飞涨,寻常人家都操心填不饱肚子,这些地痞流氓可不就是要到处寻思讹些钱么,我和李二还有大舅哥三人拉了那般多的粗粮去镇上售卖,那群人见了便想让我们交些摊位费和过路费,又想私拿我们几筐红薯走,我们定是不肯的,便和他们拗着脖子对峙,他们人多不愿意放我们去报官。”
叶溪连忙问道:“那怎样脱得身?”
“是赵哥嬷瞧见了我们,怕他们人多我们吃亏,于是去衙门找了他弟弟张元,他如今在衙门做吏人呢,有几分薄面的,带了衙役来替我们说话,把那群人呵斥走了。”
叶溪松了口气,“是以前村里那个赵哥嬷?如今他可好?”
林将山点了点头:“赵哥嬷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弟弟孝顺,又有俸禄,吃喝不愁的,如今他在镇上的酒楼子里帮人做墩子呢,一个月也是有些工钱的,瞧着他脸上红光润泽,比以前胖了些。”
叶溪笑道:“那他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不枉当初我劝慰过他一番,他也算是帮了你一回!”
两个人又细细的数了一遍银钱后,又商议了一番村里的地,寻思着日后再买上块儿地,现下的地以后便就种棉花了,新地用作种荞麦红薯都行,总之是该再添上一块儿好地的。
夜色更深,两人都乏了,便吹灯歇下了。
*
又热了近一个来月,便进了八月秋分时节,山秀村又开始了一年秋收。
只不过今年遇上了旱情,免不得粮收减半,以往个儿都是欢声笑语的打稻子磨新米,今年可真是人人眉头紧蹙,地里的每根稻穗都要细细拾捡回去,紧够着一家子冬季开春的口粮。
林将山和叶山往牛车上捆着从地里收起来的新粮,叶溪和刘秀凤在地里捡穗子,虽然他们家里的粮是够吃的,但也看不得糟蹋了粮食。
村里有家境穷苦的孩子和妇人提了篮子来地里捡穗子,也被主人家呵斥驱赶了,今年比不得往年,往年收成好,家家户户囤新粮,也不过多去计较自家地里的那些个儿碎穗子,便让他们捡了,今年自家都得省着吃,就舍不得再让出地里的穗子了。
隔壁田捡穗子的婶子累酸了腰,捶腰时跟刘秀凤搭话儿道:“叶婶儿,你家这日子是好过的,怎还要自己捡这些穗子回去,你家也是不缺这一两口的。”
刘秀凤可不是个爱面子又喜欢炫风光的,笑呵呵道:“今年旱成这样,指不定明年开春是什么光景呢,我家便是有口粮吃日子好过可不得也要紧巴着些,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富户,日子都得紧算着过咧。”
隔壁婶子笑了笑:“是嘞,就是你这般会过日子,你家这才立起来了,又是买塘又是买地的,跟以往光景可不同了,富户了咧。”
刘秀凤:“你又差到哪儿去了不曾,你家日后也定是!”
隔壁婶子听的高兴,又相互唠了几句,便紧着继续捡穗子了。
晚上,叶溪和李然搭手做了一顿油荤重的晚饭来犒劳秋收的辛苦,一家子坐在院儿里,点着油灯,桌上有酒有菜,还有新米蒸出来的米饭。
今儿特地挖了些野葱,捞了酸菜叶子,用肉沫蒜泥炒了一道下饭菜,配上甑子蒸出来的新米饭,能让人吃三大碗。
叶山和林溪山是累了一天的,吃的嘴角泛着油光,一人端着海碗垒成山似的饭碗,吃的香。
村长周大带着一群村里的汉子就来了,浩浩荡荡地,把叶家院子里的一桌人看的有些茫然。
叶阿爹赶紧起身去问:“怎了?这般阵仗!出什么乱子了?”
村长周大沉着脸道:“乱了,镇子那边儿乱了!听说不知道从哪儿起了一支外乡人咧,跑来抢粮食,我在镇上做工的儿子跑回来说镇上有好些店都被抢砸了,说不定哪天就走我们这儿来了,可不得先做些防备么!”
院子里的刘秀凤一听,嗨呀了一声,拍了拍胸口:“菩萨,这还真是要乱了啊!就说今年粮食少,如今秋收无望,可不得遭反起来么!”
叶溪和抱着孩子的李然对视了一眼,眸子里都是有些惶恐不安。
林将山放下碗筷道:“村里多是年轻壮汉,村长我跟着你一起去。”
叶山也道:“是嘞,加上我二人,总之是不让这些人进来作乱的。”
村里都是他们的妇人孩子,汉子们自是要挡在前面的。
村长周大夸赞了二人几句,“行,好汉子,跟我一块儿去进村的口子上去,瞧瞧怎么做些先手防备!”
叶溪给林将山和叶山拿了外衫,虽心里全是担心,但大事前他也是不会拦着的,又叮嘱了几句,看着二人跟着村里的队伍一块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