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淌过,山秀村的桃花开了谢,山上的杜鹃红了好几回,地里的稻谷被风一吹麦浪起伏。
一群孩童放着纸鸢,奔跑在田野地头,地里的老黄牛忍不住抬头瞧他们,正在耕种的人忍不住喊他们慢些,别摔了。
话音刚落,跑在后面儿的孩子就噗通一声摔在了田渠里。
“与哥儿!”
小雷子见自己弟弟摔了,连忙停下脚去拉他。
这一摔可把林与溪摔懵了,坐在泥里半天没动,身上的衣裳被划了道口子不说,白皙好看的脸上也是沾满了泥巴。
屁股还摔的火辣辣疼呢。
小雷子就瞧见他嘴巴撇了撇,眉头蹙起,瞧着就要哭出声来。
“与哥儿别哭,哥哥拉你起来!”小雷子心疼自家弟弟,顾不上其他,跳进渠里就把林与溪拉了起来。
自家弟弟是全村子最好看的小哥儿,跟雪捏出来似的,白圆干净,他可护着了呢,就是平日里谁动与哥儿一根手指,叶雨生都要抡起石头跟人干仗。
叶山也是头疼,自家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世,幸好后来李然又给他生了个姑娘,这才全了他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姑娘愿望,他便由着小雷子去胡玩,汉子么,淘气些挺好,皮糙耐造,何况林雨生的性子是极好极仗义的,每回惹祸干仗都是为了护着自己人,叶山便不去多指责管教他了。
见与哥儿摔了,厘哥儿家的福哥儿也凑了过来,巴巴的问林与溪摔疼了没有,林与溪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噙着泪,“小爹给做的衣裳坏了。”这是小爹才给缝的新衣裳,用的好棉布呢。
福哥儿嫩生生的安慰他道:“与哥儿别怕,林阿嬷可温柔咧,定是不会怪你的,我们送你回家去。”
林与溪摔的浑身是泥巴,也顾不上玩儿了,他是个爱干净的,定要回家去清洗换一身新衣裳的。
福哥儿和小雷子便陪着他一块儿回去了。
半山腰的院子里,叶溪在檐下晾晒豆豉呢,这种发酵好的豆子拿来炒肉,香的很,或是用辣酱炒了也是下饭菜。
豆豉挂到一半,便瞧见院儿里正在晒太阳困觉的两只狗站了起来,摇着尾巴出了院门儿。
过了会儿就瞧见小雷子先进了院子,福哥儿跟在后面。
叶溪笑了笑:“雨生和福哥儿来了?不是说今儿要去放纸鸢吗。”
小雷子挠了挠头,“姑嬷,与哥儿摔田里去了。”
“呀。”叶溪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瞧见了门口委委屈屈的林与溪,小糯米团子现在被泥滚成了黑芝麻丸儿呢。
福哥儿牵起与哥儿的手道:“与哥儿的衣裳坏了,手也划破了。”
林与溪两只小手抠着衣裳上沾着的泥,撇着嘴角,瞧着委屈可怜的紧。
小雷子唯恐叶溪骂与哥儿,作为大哥的他,连忙揽责道:“是我没有看好弟弟,让他摔进沟里了,姑嬷别骂弟弟。”
叶溪扑哧笑了一声,“我哪舍得骂你弟弟,衣裳破了便破了罢,只是他阿爹回来要心疼了。”
林与溪出生后,叶溪和林将山是拿他当眼珠子疼,心尖上的肉,就是磕了碰了,林将山也是要心疼一阵儿的。
见叶溪没有责怪的意思,小雷子和福哥儿这才松了气。
叶溪领着与哥儿去屋里洗了澡又换了衣裳,出来后瞧见正在逗猫惹狗的小雷子,和正在喂小鹿吃萝卜的福哥儿,笑道:“撒跑了一下午,可饿了?”
小雷子和福哥儿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要知道姑嬷家的饭菜最好吃的了,而且姑嬷向来是舍得的,什么都愿意给他们吃。
叶溪将脏衣裳扔进盆里,拍了拍手:“行,姑嬷给你们做红豆稠年糕吃去,替姑嬷去堂屋里看着你们小弟弟去。”
想着待会儿便有好吃的了,小雷子和福哥儿高兴的跑去堂屋里,竹编的摇篮里躺着一个白胖胖的娃崽,还没长出牙来。
这是叶溪后生的小汉子,名唤林与历,今儿才不到十个月呢。
小雷子,福哥儿,与哥儿一人支着一个头,围着摇篮里的娃崽。
“他怎么也流口水?我家妹妹就爱流口水,可我阿爹却高兴的很,还说是香的。”小雷子道。
福哥儿:“我家弟弟也要流口水的,半夜还要尿床,我阿爹说要是妹妹的话,妹妹就乖,尿的床也是香的。”
小雷子道:“你阿爹骗你呢,妹妹尿的也是臭的,还老是张着嘴哭。”
林与历躺在摇篮里也听不懂话,见有人围着自己便是高兴的,蹬着腿晃着手,还张开了小嘴。
林与溪瞧了,便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他的嘴里,让他吮吸,嫩声道:“我阿爹不想要妹妹,他晚上躲被窝里跟我小爹说,再也不生了,有我和弟弟就足够了,我阿爹最是疼我了。”
三个小人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等着林与溪的手指被弟弟嗦的湿漉漉了,叶溪端着碗来唤他们吃东西了。
“你怎又把手指头放弟弟嘴里去。”叶溪好笑的拿了布替自家崽子擦手,偏偏摇篮里的那个还吧唧嘴吃的津津有味。
林与溪成日盼着自家弟弟快些长大,好和他们玩儿呢,“小爹,弟弟要多久才会走路?”
叶溪:“等地里的麦子再熟一回,冬天的雪再下一场,弟弟便会跑着跟你们玩儿了。”
说完,便将煮好的红豆稠端给他们,一人一碗儿。
碗里的红豆稠熬的细糯,是用糯米水加冰糖一块儿煮的红豆,红豆被熬的又糯又黏糊,用勺子碾碎后,红豆汤便是稠糯的甜水儿,再将年糕在锅里煎的表皮酥脆金黄,筷子一夹,一扯便拉着丝儿,浸泡到甜甜的红豆水里,喝上一口又香糯又黏稠。
小雷子喝的添嘴巴,“姑嬷,等历弟弟长大了,我给他摘山上的红橘吃,还有坡上的地瓜儿吃。”
福哥儿也连忙道:“我给他带我小爹炸的油脂吃,撒了辣椒和盐,可好吃了。”
叶溪捧着脸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们这几个小娃娃,嘴角溢着柔和的笑:“好啊,那姑嬷让小弟弟多喝羊奶快快长大呢。”
碗里的红豆稠喝到了底,李然怀里抱着姑娘上门来寻小雷子了。
“叶雨生,你是不是拿弹弓打了二牛家的窗户?!”
小雷子见自家娘亲找上门了,连忙放下碗溜了,“是他们先惹我们的,还推了与哥儿,下回我还打!”
“你!”李然气的要拿竹条抽他,“我可真是生了你这个祖宗!”
两人在院儿里你追我赶,叶溪是看的好笑,劝也不是,拦也不是,眼看着这一对母子把自家院儿里追的是鸡飞狗跳,小鹿和羊儿还上前去撒欢。
这还不算完,厘哥儿也来捉人了,还没进院儿呢,就嚷道:“福哥儿,到了饭点也叫不回你来,感情你成日都团在林阿嬷家才好!”
福哥儿吸了吸鼻子:“林阿嬷家的饭好吃呢,哪像小爹你老是烧糊饭,今早上烙的饼也是黑了一面儿,我阿爹还傻乐的吃了好几张。”
童言无忌,被自家娃崽戳了糗事,厘哥儿也是脸上臊人,咳了咳,道:“就你会胡说,快跟我回家吃饭去了。”
福哥儿吐了吐舌头:“才没有呢。”
叶溪无奈笑了笑:“我做了红豆稠子给他们吃,厘哥儿你不如也一块儿喝一碗罢。”
厘哥儿跟叶溪相识十几载了,索性他也不装了,大喇喇道:“那就喝一碗,别说,我生的娃崽跟我还真像,我以前就爱没事来你家吃东西,如今他也是三天两头的朝你家院儿来。”
叶溪回灶房去舀汤,笑道:“就是有他们这些娃崽,这院儿里才热闹哩。”
“是啊,如今咱们都是生了几个娃崽的人了,可不得就守着他们玩闹么,日子就是这般过的平淡顺遂。”厘哥儿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晃荡着。
叶溪端了红豆稠出来,又给几个娃崽煎了几个红糖酥饼,看着他们在院儿里胡闹,风一吹,院角的栾树声声作响,一树红叶。
日子闲散,索性又泡了茶,用竹筐子捡了些零嘴,李然,叶溪,厘哥儿三人便晒在暖阳下,说着闲话儿,手里缝着帕子。
“张家的姑娘是不是要嫁人了?听张婶子说要我们一起去压房添彩头呢,说我们都是有福气的,日子越发好过,家里也和顺。”
“是哩,到时候一块儿去,然嫂嫂家的鱼塘又扩了两亩呢,瞧着就要成这十里八乡的头等鱼户了。”
“你们家就差了么,李二的猪肉铺子都开到正街去了,连酒楼子都定你家的猪肉咧。”
“要说还是溪哥儿家的相公能干,村滩的地又买了好几亩,都要请人耕地了,瞧着就要成个小地主婆子了。”
叶溪笑道:“少打趣我了,总归这日子都是过起来了才好,咱们啊就团在这山村子里,守着汉子养着娃崽,吃饭就是。”
“这样的日子我可是过不腻。”
太阳从对面的山上往下落,山道上出现了汉子们归家的身影。
叶溪抬起头冲院儿里的孩子们笑道:“你们的阿爹回来了。”
听了话的孩子们,欢快着朝院门儿外奔去。
“阿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