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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与醉 八分饱/我兵团畅通无阻 4347 2025-06-21 10:33:51

/被打碎的月亮。

陈与桓是第二天下午赶到医院的。

他昨晚在外面出任务,硬是熬了一晚上,手机早就没电了,中午回到警局,给手机充上电,才看到短信和未接来电。

发件人自称是陈最一的室友,简短地说了陈最一现在的情况,最后附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

陈与桓是开着警车去的,一路闪着警灯,鸣着警笛,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超了几次速,说得重点就是在滥用职权。

结果到了医院,还没见到陈最一,先被医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是怎么当哥哥的,不知道你弟弟有胃病吗,他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幸亏送过来的及时,不然半条命就没了。”

陈与桓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收着腿坐在医生面前的小板凳上,低着头挨训,心中满是自责。

“最近太忙了,没照顾好他,是我不对。”

医生嘱咐几条注意事项就让陈与桓走了,他在陈最一的病房门口,和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擦肩而过。

季凡停步在走廊尽头,压低帽沿,回头去看刚才那个男人。

那人没有急着推门走进病房,而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仰头抵着墙壁,手掌覆在眼睛上,看起来很疲惫。

季凡知道,他就是陈最一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备注是,?A我的。

这是陈最一的秘密。

有一次上课,他无意中瞥见邻座女生给男朋友的备注,“A我的xxx”,不是多么甜蜜直白的称呼,却刚刚好戳中了陈最一。

他偷偷摸摸地,按照同样的格式,改掉了给陈与桓的备注,把“哥哥”改成“A我的哥哥”,最后又删减成“A我的”。

其实,为了让联系人置顶的字母A,对于陈最一来说是多余的,陈与桓本来就是他的第一个联系人,也是唯一一个联系人。

但他还是把字母A保留了下来,他喜欢像这样普通的小事,像情人间必不可少的仪式感。

而且这样一来,A我的,就拥有了两层含义。

陈与桓是我的。

在我这里,陈与桓永远是第一顺位。

陈最一晕倒之后,季凡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要求通知家属,他只能用陈最一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就这样撞破了这个秘密。

走出医院大门,季凡忽然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为了陈最一跟徐浩承打了一架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医院守了一晚上。

人家又不是没人管,他一个外人,在这瞎忙活一晚上又有什么用,连在病情通知单上签个名的资格都没有。

真是蠢得要命。

季凡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家拳击馆的地址,准备好好发泄一下。

?

陈与桓在病房外恍了一会儿神,才推门走了进去。

陈最一还在昏睡,面容乖巧安静,穿着医院统一的蓝色病号服,却一点也不落俗,反而像无意坠入凡间的天使。

他那么漂亮,那么脆弱,陈与桓甚至有些不敢触碰。

病房是三人间,隔壁床的大妈正好奇地注视着这位姗姗来迟的家属,陈与桓用棉签蘸了些温水,润了润陈最一没有血色的嘴唇,随后拉上了用来隔挡的床帘。

陈最一还在输液,左手露在被子外面,苍白的皮肤下,蓝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陈与桓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被那冰凉的触感狠狠刺痛了心脏。

他坐在床头,一遍一遍吻着陈最一的指尖,用这样的方式把温度传给他,最后一个吻本想落在额头,陈与桓拨开他额前略长的刘海,俯下身,却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反悔了。

陈最一的嘴唇很软,一旦贴上去就舍不得离开。

这就是为什么陈与桓会在做爱的时候拒绝这个人的吻,他怕自己失控。

小时候,陈最一只要一张嘴,奶乎乎地叫他哥哥,稚气眉眼间盛满不谙世事的天真,他就马上全军覆没。

长大以后,陈最一对他袒露直白的爱语,承接着蓄意的勾引,他的弟弟不再是儿时的天真模样,在他面前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只是结果并无差别,他被困在这样决绝的爱意里,溃不成军。

陈与桓静静地吻了很久,四片唇瓣紧贴着厮磨,不敢太用力,怕吵醒他的睡美人,最后一个吻印在手背,代表最温柔的抚慰。

他轻声说:“对不起。”

让管床护士帮忙留意输液的进度,陈与桓到一楼大厅交费,随后回到家收拾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这几天一直忙案子,从跨年那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没回过家。

本想着做点易于消化的流食,等陈最一醒了正好可以吃,打开冰箱,第一眼却看到了那个生日蛋糕。

奶油做的两个小人,因为他粗心急躁的动作,被蹭花到看不出形状,但旁边用红色果酱写的一行字却依旧笔画分明。

哥哥,我爱你。

某人当时闹着要吃蛋糕,可是他亲手切下来的那一角,现在却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

蛋糕依旧是完整的样子,像是在等谁一起分享。

陈与桓忽然想起医生说的:“不知道你弟弟有胃病吗,他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他这个哥哥到底是有多不称职,竟然真的相信了陈最一的谎话。

“哥哥,我有好好吃饭。”

“哥哥,我吃过了,就是想看着你吃。”

陈与桓握紧拳头,用力锤在冰箱门上,挫败地想,在如何做一个好哥哥这门功课上,他从来都不及格。

?

直到晚上八点钟,陈最一才恢复了意识。

他昏迷了将近二十四小时,身体像是被碾过一样,酸痛无力,可是他觉得好值得,因为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陈与桓站在窗边的剪影。

逆着灯光,看不清楚面容,可他知道,哥哥就是带他走出噩梦的神祇。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陈最一撑起身体,哑着嗓子唤他:“哥哥。”

“嗯,”陈与桓轻声答应,走过去把病床摇起来,喂他喝了几口温水,问:“有没有好一点?”

陈最一点点头,“好多了。”

“饿不饿?给你煮了小米粥。”

陈与桓支起小桌子,从保温桶里盛出一碗粥。

黏香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陈最一用勺子搅了搅,对陈与桓扬起一个笑脸。

“好香啊,好久没吃过哥哥做的饭了。”

其实他的胃还是很难受,大概是药物的副作用,闻到小米粥的味道就一阵反酸水。

但是陈与桓为他煮了粥,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把所有难受都抛在了脑后。

他想起大约十年前,陈与桓刚开始学做饭,帅气挺拔的少年窝在小小的厨房里,笨拙地剥蒜、削土豆,蒸米饭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水量,会做的菜也只限于土豆丝和番茄炒蛋。

从来没进过厨房的意气少年,就这样一点一点摸索,手指不知道被刀割破过多少次,后来真的练成了一手好厨艺。

陈最一比谁都清楚,哥哥全是为了他。

粥凉的差不多了,陈最一舀了一勺,刚要往嘴里送,恰巧碰上医生来查房,看到他手里的粥,差点气晕过去,对着陈与桓又是一顿骂。

“你有没有常识?没看见旁边写着禁食吗?病人现在只能输营养液,你是想再把他送进抢救室吗?”

陈与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昨晚陈最一在抢救室里的时候,他明明就在两条街之外盯梢,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到头来,他给陈最一的,只有迟到的、自以为是的关心。

医生离开以后,陈与桓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粥倒掉了。

陈最一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袖子,说:“哥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陈与桓心中酸涩无比,他想,他的陈一一有什么错,怎么能轮到他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克制着情绪,给陈最一盖好被子,拉上床帘,“早点休息,你现在需要多睡觉。”

可是陈最一不敢睡。

和被动昏睡不同,他害怕闭上眼睛,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满眼空洞的白,这些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噩梦,就连陈与桓的灼灼光芒也无法照耀到这片阴冷贫瘠的土地。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说:“哥哥,可是我冷,这里真的好冷啊……”

病房里的温度偏低,陈最一还在发着低烧,感觉冷也是正常的,陈与桓不假思索道:“你等等,我找护士给你加床被子。”

看到哥哥要转身,陈最一一下子慌了,拉住他的小指,是万分恳切的姿态。

“不,不要,我不要被子,我要哥哥,哥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求求你。”

陈与桓顿了一下,把陈最一的手塞回被子里,“床太窄了。”

“不窄的,我很小,我可以缩起来,”陈最一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块空位,继续说:“哥哥,陪我睡好不好?我真的好冷。”

“我陪你就不冷了吗?”

“嗯,只要哥哥在,我就什么都好了。”

陈最一的眼睛湿漉漉的,像雨天里找不到庇护的小花猫,怯生生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能带我回家吗。

不同的是,陈与桓没有多余的温柔去分给一只路上偶遇的猫,可他永远无法拒绝陈最一向他露出柔软的内里。

因为只有他知道,那是怎样一份伤痕累累的天真。

他的犹豫不过几秒,便决定脱了鞋上床,旁边的人马上贴了上来,身体还有些烫。

蓝色的床帘遮住病房里昏黄的光,制造出一个不够隐私的空间,但对于近在耳畔的密语而言,却又恰到好处。

陈最一紧挨着哥哥,两个人之间隔着厚厚的被子,就这样,他被浓密的安全感包围,恐惧的神经很快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揪紧心脏的感觉。

他好爱哥哥,爱的快要死掉了,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

他的呼吸扑在陈与桓耳边,声音很轻,听不出几近崩溃的情绪。

“哥哥,我很快就会好的,真的。”

“是因为见不到你,我才会生病的,哥哥在的话,我就全都好了……”

陈与桓原本只是听着,只当陈最一是在撒娇,渐渐的,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

陈最一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胡话似的,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话语间带上了哭腔。

“我好想你,哥哥,每一秒都在想你,我怕你嫌我烦,不敢去找你,哥哥每天工作那么忙,我不要做哥哥的累赘……”

“我好难受啊,哥哥……你还要我吗,哥哥……”

陈与桓越来越担心,把闷在被子里的人拉出来,看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眶蓄满了泪,纤瘦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问:“陈一一,你怎么在抖?哪不舒服?说话。”

下一秒,陈最一的胳膊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伸出来,勾上了陈与桓的脖子,宽大的袖管滑下小臂,手背上还贴着止血胶布。

“哥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陈与桓顿觉如鲠在喉,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任由陈最一埋在他颈窝里,哭的可怜,小水龙头似的,哭湿了他胸前的布料,右手把他的衣角揪的皱巴巴。

半晌,他终是搂住了陈最一,把人狠狠按在自己胸前,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尖。

“乖,别哭。”

?

很多年前,陈最一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娇气的很,不被人抱在怀里就呜呜呜哭个不停,奶嘴不管用,玩具也不管用,就是要人抱着。

父母成天在外奔波还债,把弟弟完全丢给陈与桓,可他那时也是个孩子,陈最一刚一咧嘴哭他就没辙了,只能一连几个小时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哄他不哭,哄他睡觉。

陈最一长到四五岁,终于理解了和哥哥之间的年龄差距,明白为什么哥哥比他高那么多,为什么哥哥可以轻松把他抱起来,为什么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有一次他突发奇想,问陈与桓:“哥哥,我出生那天,你在做什么?”

陈与桓想了想,说:“那天,为了给陈一一小朋友庆祝第一个生日,世界各地都有烟火表演,我看到了,整个夜空都被点亮了,特别漂亮……”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庆祝生日?”陈最一茫然地眨了眨眼。

在他的认知里,生日并不代表好日子,没有蛋糕和礼物,没有吹蜡烛许愿的环节,只有妈妈冷着脸说:“贱东西,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

陈与桓俯身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笑着说:“因为陈一一是很珍贵的小孩,全世界都知道。”

十岁的年龄差接近一个断层,当陈最一还没能对世界产生完整的认知时,陈与桓已经被迫走出了保护伞。

他知道所有的童话都是不真实的海市蜃楼,他没有太多温柔,对自己,对世界,但他还是愿意送给陈最一一个美梦。

很多年后,陈与桓才明白,原来他的心,一早就被陈最一拿捏好了,这辈子注定要输给他。

陈最一如愿得到了哥哥的拥抱,却又贪心地想要更多。

“哥哥,你一直抱着我,不准走……”

平日里,因为怕被拒绝,陈最一在哥哥面前总会有些矫枉过正的谨慎,大概是生病,难受的紧,就会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和哥哥提要求。

“你不要去抓坏人了,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在哥哥怀里时,他的生态球是最适宜生存的温度,陈最一小声嘟囔着,没一会儿就靠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陈与桓也没想到怀里的小东西这么快就安静下来了,轻笑了一声。

“陈一一,你啊,可真是个小冤家。”

月亮的淡黄色光晕被窗外的树影切割成碎一地的月光,洒在陈最一熟睡的侧脸上。

陈与桓细细地看着他,恍然间意识到,原来游离在他们之间的牵绊,关乎亲情的,关乎爱欲的,难于定义的,全部都如此深刻,抹不去也割不断。

他没有仔细规划过余生,三十岁了依旧活得稀里糊涂,大概是看过了太多阴暗面,才会觉得这一刻的月光特别的干净明亮。

陈最一是个不受控制的小疯子,横冲直撞,只向着陈与桓,带着一身的刺,宁愿刺伤自己,也要在他面前亮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哭着笑,笑着哭,他的眼睛在说:哥哥,你可以随便伤害我,前提是你要给我一个拥抱。

他爱的坦荡,爱的真实,爱的可爱。

陈与桓合上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不说世事尽可原谅,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想忘了那些挣扎和烦恼,抱着陈最一好好睡上一觉。

睡吧宝贝,你在我怀里,我在你梦里。

你出生的那晚没有烟火,但上天为我送来了独一无二的月亮。

月亮是遥远的念想,也是贴近的隐喻。

它永远浪漫,永远干净,每一次月震,都是尘世间心动的感知。

作者感言

八分饱/我兵团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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