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全市大幅降温,陈最一上完晚课,刚从教学楼出来就冻得打了个喷嚏。
小雪飘了一晚上,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陈最一站在路灯下,抬头望着雪飘落的轨迹发呆,直到手机响了才回过神来。
陈与桓摇下车窗,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宝,我到学校门口了,出来吧。”
听到他哥的声音,陈最一立刻笑开了,“嗯!我马上来。”
陈与桓提醒他:“路上滑,别急……”
不等他说完,陈最一已经挂了电话,裹紧围巾,快步往校门口走。
雪天赶上节日,校门口难免有些拥堵,陈最一一眼就看见陈与桓的那辆警牌车,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陈最一的脸很快变得红扑扑的,他摘下围巾,把手插进陈与桓的口袋里,眼睛一秒钟都离不开他,“哥哥,今天好冷啊,我们躲起来好不好……”
陈与桓笑了一声,揉着他冰凉的指尖,问他:“宝,想躲到哪去啊?”
陈最一挠了挠他的掌心,像是撒娇也像是某种暗示,“回家呀。”
陈与桓将他的手牵到唇边,低头亲了一下,然后从车后座拿过来一大束玫瑰花,放到陈最一怀里。
“乖宝,圣诞快乐。”
陈最一眨了眨眼,看着怀里的花,有点不敢相信,“哥哥,你不是不过洋节吗?”
陈与桓发动车子,单手握着方向盘,假装很随意地答道:“别人家小孩儿都过圣诞节,你也得过啊。”
花束的包装十分精致,一圈是小兔子,一圈是玫瑰花,层层叠叠的。
陈最一抱着花,第一反应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陈与桓会送的礼物,因为他哥一向是实用主义,对形式大于实用价值的东西不感兴趣,比起送花送礼物,陈与桓更喜欢给他做饭。
当然,哥哥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陈最一也最喜欢了。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商场,门口摆着各种圣诞气氛的装饰,最显眼的是圣诞树,树下还堆了一圈礼物盒。陈与桓看了一眼,和陈最一说:“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我在家里给你做个圣诞树,下面摆满礼物,让你拆都拆不完。”
陈最一偏头看着他哥,总觉得他不太开心。
他在红灯的间隙勾了勾陈与桓的手指,问他:“哥哥,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陈与桓看着他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更堵得慌了。
他总是忍不住在想,这么乖的小孩儿,要是被家里人疼着爱着长大,该多好。
陈与桓有个同事,家里的小孩五岁了,这段时间,陈与桓看着同事为了圣诞节忙来忙去,觉得纳闷,心说这洋节有什么好庆祝的。
直到今天,同事跟他说:“你懂什么,圣诞节是送给小孩子的童话,做父母的当然要努力给孩子圆梦了,要让他们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相信第二天床头的礼物真的是圣诞老人送的……”
陈与桓被这番话钉住了。
他忽然想起,他们家陈一一,从小到大都没相信过圣诞老人,更没拆过圣诞礼物。
小时候日子苦,别说圣诞节了,生日、儿童节,这些日子也都没好好庆祝过,现在长大了,跟着他过日子,他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有一点仪式感……
陈与桓越想越觉得内疚,心里堵得要命,差点就要捡起戒了一段时间的烟。
车子平稳驶入车位,陈与桓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又被陈最一勾住了手,陈与桓看着那双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终于忍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座位往后调,让陈最一爬过来坐在他腿上。
把人抱进怀里,陈与桓才觉得踏实。
他用手掌扣住陈最一的后腰,像只大型犬一样,抱着他黏黏糊糊地亲,抵着他的鼻尖,低声说:“宝,以后别人家小孩有的,你也要有,哥哥都补给你。”
陈最一愣了一下,好像忽然就想明白哥哥今天为什么反常了。
哥哥在愧疚。
“哥哥,那些我都不要……”他枕在陈与桓肩头,手指勾着他短短的头发玩,“因为我有更好的了。”
他捧着陈与桓的脸,抚平他蹙起的眉,“别人家的小孩,没有这么好的哥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雨刮器停下后,只消几分钟,挡风玻璃就铺满了雪粒。车里的暖风柔柔地吹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像有接不完的吻和说不完的秘密。
哥哥在的地方,既是陈最一安稳的家,也是让他有勇气起航的港。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福的小孩。
哥哥可能不记得了,其实他六岁那年,哥哥就让他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了。
那年的圣诞节也很冷,哥哥从外面回来,给他带了一支超大号的棉花糖,和他说,这是圣诞老人送给世界上最乖、最漂亮的小朋友的。
白色的棉花糖蓬蓬的,像童话故事里的云朵。
他坐在哥哥怀里,攥着糖棍,小口小口地吃糖,脸上都沾满了黏腻的糖渍,还在哥哥身上晃着腿傻笑。
那一刻他真的相信,这是圣诞老人送给乖孩子的礼物。
他还向圣诞老人许愿,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而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又一个圣诞节,这个愿望,也有圣诞老人帮忙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