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唯回来以后,陈京迟的工作量减少一大半,至少不会有拖到晚上才结束的加班或者出差的情况了。他晚上不是出去散步打球就是在家里喝一杯看电影看书,陆橙则像他的身体挂件似的,走哪儿跟哪儿。
也是这段时间,陆橙才发现陈京迟是真的习惯一个人待着,不熟的人的邀约直接推掉,熟的也不拐弯抹角,就说不想动不去。但可能是陆橙很安静,除了黏人一点没别的缺点,陈京迟也就让他待在身边。
因为之前陈京迟提到相亲一事,陆橙又开始焦虑地找房源,吃饭的时候汇报工作一样给陈京迟汇报进度,但几天下来进度还是基本为零。陈京迟表现得饶有兴致,陆橙又委屈又嫉妒,表现得更乖,趴在他身上叫得很甜,像只快要被抛弃的小狗,每分每秒都在撒娇。
不过这个周末,陈京迟准备去一个叫黑色海岸线的酒吧。酒吧是他发小邱恩从开的,时不时会租给乐队办小型演出,平时也会有驻唱。这次就是免费请他看演出。
平常去爬山、打高尔夫之类的活动,陆橙不好意思和陈京迟说自己也想去,但这次明明白白知道对方大半夜要去酒吧,他就坐不住了,扭扭捏捏笑着问陈京迟:“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我会付门票钱的!”他赶忙又补充一句。
最终他当然没付钱,陈京迟带着他走后门。外面还在排队的时候,他们就径直到吧台点酒了。
老板邱恩从身材壮实,即使穿着简单的衬衫也能让人感受到他厚实的肌肉。他比陈京迟还高上少许,大抵有一米九了,站在吧台里,灯光昏暗,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立体,看上去像个混血儿。
“这是哪个小朋友?”邱恩从看向陆橙,笑着问陈京迟。
邱恩从看上去很稳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即使是这样开玩笑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陆橙穿着休闲,到现场他才发现基本所有人都是打扮过的,至少衣服精心搭配过。而他对比起来就像是下楼拿外卖的学生,一脸茫然混了进来。
陈京迟也很休闲,但他无论在哪里都显得很自然。“陆橙。”他简短地介绍,没有加前缀后缀,转向陆橙的时候倒是多加了一句,“这是我朋友,邱恩从。”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哦。”邱恩从补充道,“只是我高中就去了国外,没和阿迟一起考大学。不过读研究生的那段时间倒是和他住得很近。”他看陈京迟不准备多说话,就自己多讲了几句,和他具有压迫性的外表不同,他表现得很友好,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令人舒适信服的气质。
“难得见阿迟带朋友来。”邱恩从笑着说,带了几分调侃地看向陈京迟。
“你好,陆橙。”
陆橙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连陆博唯都没有接触过的陈京迟的另一面。他开心地和邱恩从握手。对方边调酒边问他和陈京迟怎么认识的,他看一眼陈京迟,迟疑地说:“我,我在他隔壁高中,小一个年级。”
这是他第一次把陆博唯从他们的联系中抹去,有点心虚。但陈京迟什么也没说,默认了。
邱恩从哈哈笑了两声:“那你们关系肯定很不错。这可是阿迟第一次带朋友到我店里。”陈京迟不置可否。
他将调好的鸡尾酒递给陆橙:“店长特调,送给你。”他加了一句,“小朋友特供。”
特调的酒味没那么重,和经典款不同,适合不怎么习惯喝酒的人。陆橙喝了一口又趁两人讲话的时候偷偷去尝了陈京迟的曼哈顿,他吐了吐舌头,果然还是果味更适合他,邱恩从还专门调了个橙子味很重的,小朋友就小朋友吧。
平时放在楼下的桌椅全被搬到了楼上,要点东西才能上去。观众逐渐入场,乐队也开始在台上调试设备,灯光一片蓝色,在这旖旎柔光中,人们的距离变得暧昧起来。
这场有三个乐队,大概是来过几次,和邱恩从还有店员都挺熟的。还没到后两个乐队上场,他们就围在吧台聊天。
陈京迟看了一眼,问邱恩从:“他人呢?”
邱恩从一边拿杯子一边朝舞台上努努嘴:“在帮忙调设备呢。”
陆橙完全不知道他俩在说谁,往台上看也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在邱老板这里,程念哪场不帮人啊?”靠在吧台边上的男生笑起来,听上去他和他口中的“程念”是同一个乐队的。
“是老样子。”邱恩从笑着说,好像没有意识到对方话中的别有深意。
不一会儿,灯光完全暗下来。再次亮起的时候,第一支乐队已经弹起旋律向观众们打招呼了。陆橙看见一个踩着高跟长靴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只要程念进入视线,就没有人能忽略他。他穿着一件破洞T恤,袖子被他挽到肩膀,跟穿坎袖一样,左臂文满了文身。裤子也很短,露出绕腿根一圈的花纹。他长相张扬,更别提还化了非常浓的烟熏妆,嘴唇涂成和衣服颜色相似的暗色,头发前短后长,衬得皮肤越发白皙。
他身上带着超越性别的美,像古老传说中的吸血鬼,不过脖子上还戴着十字架项链,顺着看还能发现他喉结上贴的蝴蝶文身贴纸。
追光灯不时往观众席这边落下来,在他脸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鼻钉、唇环、耳坠,他的五官上挂满了亮闪闪的金属。
虽然知道盯着别人看不礼貌,但陆橙还是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就和一路看着程念走过来的路人一样,目不转睛。
真的好漂亮。
程念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像没感觉似的径直往吧台走去。刚刚还围在一起的乐队成员给他让出一条道。他正正坐在邱恩从对面,探身去柜台上摸索,衣服随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腰肢。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还没找到打火机就听邱恩从说:“禁烟哦。”
“那你每次都放盒烟在这里?”两人对话像是弥漫着硝烟味,但实际程念很听话地把烟放了回去,从他手里接过一杯柠檬水,程念在演出前不爱喝酒。
“京迟!”程念转头看到陈京迟,有些惊喜,“邱恩从没和我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你没空。”
他凑到陈京迟面前,空着的手抱了他一下。陈京迟也回抱他:“很久没来看你演出了,最近不忙,肯定是要来的。”
程念一改之前很拽很酷的臭脸,对他露出笑容。
陈京迟认识程念是因为邱恩从。当时他们都在外国读书,同一座城市,偶尔串门,偶尔一起出去玩。那时候程念在和外国人玩乐队,刚刚起步,脸上还没这么多洞,打扮倒是和今天一样叛逆,唱歌是声嘶力竭的嘶吼,不过邱恩从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揽着他的时候,他又安静了,最开始还会脸红,乖得像牵了链子的狗。
这些东西陆橙一概不知道。他看着程念靠着吧台侧身和陈京迟讲话,时不时发出笑声,就算是在介绍他和程念认识的时候,某种不具名的感觉仍旧滋生着,那是长期附身于他的自卑和不可言说的嫉妒。
加上准备的时间,前面两个乐队一队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陆橙没来过这种live house,听得认真,觉得有这么多人跟着唱是件幸福的事,眼里在发光。
他没注意到陈京迟望向自己的目光,也没听到程念的调笑,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和他无关的东西。
程念的乐队名为Soleil noir,意思是日光黑色。几个字母大大地挂在屏幕上,还没上场就听下面有人在叫喊。他们这个乐队组了有一段时间,又经常在黑色海岸线演出,粉丝还不少。
等陈京迟被程念拉上台,陆橙突然发现日光黑色和黑色海岸线都是“黑色”。不知道是谁先取的名字。
“……陈京迟上去干吗?”陆橙紧张得不行,又要藏着吃醋。邱恩从则对程念的举动表现得熟稔,一副随他玩的样子。“哈哈哈,你马上就知道了。”
在乐器声音响起来之前,全场黑灯,一个清朗的声音说:“晚上好,这里是Soleil noir,你的日光黑色。”人群跟着发出一阵欢呼。
大屏幕上开始放MV,穿着绿裙子的女人和一身优雅西装的男人缓缓起舞。屏幕前刚刚和陆橙他们搭过话的男生正在拉响手风琴,而舞台中央,程念正将手搭在陈京迟肩膀上,两人就和背景里一样,翩翩摇动。
陈京迟比程念高一些,红色的光泻下来,流在他的发梢,流向他的目光,渐渐往程念身上流淌。
他长得帅,即使观众不认识,并不影响他们为此疯狂起来,纷纷拿手机照相。
程念举着话筒,面朝吧台慢慢唱起来。这歌又慢又温柔,明明他打扮得最反叛,偏偏所有人都相信他歌里的深情。
陆橙是真的在嫉妒程念,但因为他太好看,和陈京迟站在一起实在养眼,这与对陆博唯完全的厌恶不同,他甚至生出几分怯意。
不过手里录像的动作没停。
一首歌完,程念揽着陈京迟的腰,对着立麦说:“热身结束,谢谢我们家京迟。大家玩得开心。”他讲话总是面对吧台,别人不知道,但陈京迟知道,他在看邱恩从。陆橙当然也不知道,只在他的目光里越发自惭形秽。
陈京迟当然知道陆橙可能吃醋了,但他和以往一样什么都不表现在脸上。
陆橙和那被挤干汁水的橙子瓣一样,蔫了一半。三不五时看陈京迟一眼,没多久就把自己那杯酒灌完了。
邱恩从饶有兴致笑着:“不知道小橙这么能喝。”他一杯接一杯地给陆橙倒。
陈京迟垂眸看陆橙,没人那样叫陆橙,连陆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过分亲密了。陈京迟又抬头看邱恩从,老友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模样,朝他挑眉。他没应,意思是之后再说:“先走了,帮我给程念说一声,今天很开心。”
邱恩从将两人送到门口才回去。
而陆橙喝酒壮胆,半个身子靠在陈京迟身上,走的时候还硬要牵手,陈京迟没推开他。
来的时候是陈京迟开车,不过他喝了点酒,正准备找代驾,陆橙却硬要拉着他去逛商场。陆橙微醺,两颊绯红,笑起来傻傻的,看向陈京迟的目光永远是信任的。
陈京迟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线,就这么答应了他的心血来潮。
大概是酒精麻醉了神经,陆橙牵着陈京迟的手窝在他怀里,真就和情侣一样。他毫无羞耻心地走进女装店,对着一排一排的裙子仔细挑选。
有路人奇怪地看向他们,那些目光也都被陈京迟挡住了。
“好看吗,这件?”陆橙提起裙子往自己身上比画,小孩子撒娇的模样。
“我穿可以吧?”陆橙逛了好几家店还是不满意,一直嘟囔着,“跳舞,我有裙子也能和你跳舞,你和我跳舞是最好的。”他凑到陈京迟面前,踮起脚去亲他。
这是陈京迟第一次没有躲开,他低头看陆橙,眼里有莫名的笑意。但这样的吻里没有情欲,就是单纯地贴在一起,柔软的,温热的,然后分开。
“这件!这件可以吧!”陆橙惊喜地找到一条绿色的吊带裙,和程念放的MV里的那条有八成相似。
他怀抱住陈京迟,和他离得很近:“可以吗,陈京迟?我穿这件,你和我跳舞?”
陈京迟接过衣服,目光沉下来,下巴抵在他的额头说话,好像笑了。
“可以哦,小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