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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四:记一次生病和“陈京迟”(三)

塑料茧 释刀渌/遇丘勒 4363 2025-08-09 08:55:55

陆橙从梦里的雨夜醒来,窗外仍旧在下雨,掀起一阵潮湿的春天气味。

陈京迟坐在椅子上拿平板看书,听到他的动静,起身去摸他的额头。

时钟已经走到十点。

“饿不饿?吃点东西?”陈京迟拿干净的毛巾帮他将把身上的汗擦干,换上新的睡衣。

陆橙之前一直说没胃口,吃了药就昏睡,现在才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很饿。

南瓜粥被郑阿姨重新热了放在保温盒里,温度刚刚好。陈京迟先自己尝了一下,然后舀一勺送到陆橙嘴边。陆橙含糊地嚼了两下,咽下去:“好吃。”

陈京迟“嗯”了一声,继续喂他,陆橙习惯地张嘴。在坐月子期间,陈京迟主动包揽了照顾他的任务,包括用夜壶或者抱去上厕所之类的,就连吃东西也得经由他。请来的月嫂也是第一次见有主人家争着干活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陆橙一度觉得自己要被养成大胖少爷了。

“我觉得你辛苦。”陈京迟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我分担不了你的痛和难受,所以我想照顾你。

陆橙真没觉得自己辛苦。既然是他自己选择要生小孩,那他必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何况在怀孕期间陈京迟就和他郑重地讨论过。

“但你不能剥夺我照顾你的权利。”陈京迟一本正经地说,就像现在一样。陆橙不想麻烦他,想自己喝粥,但想都没想就被陈京迟拒绝了。

“以后别淋雨了。”陈京迟边喂边说。

“好的。”陆橙乖乖认错,他也不反驳不是自己想淋雨的。

“生病了要及时吃药。即使是小感冒也不能不注意。”陈京迟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澜地说。

“好的。”陆橙继续点头,沙哑着声音认真回答。

陆橙将南瓜粥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陈京迟也不勉强。

“我想看会儿电视。”陆橙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但他现在也不困,就眼巴巴地看着陈京迟。

陈京迟拿了枕头垫在陆橙背后,让他靠在床头,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综艺,顺带重新给他测量体温。

在陈京迟将体温计从他腋下取走的时候,陆橙朝男人伸出双臂:“阿迟……”

陈京迟一条腿半曲在床上,一只手臂揽着陆橙的腰把人搂在怀里,看体温计上的刻度——38℃,降了一些了。

陆橙又想去上厕所,陈京迟拿外套给他披上,像牵小孩子一样,守在旁边等他排尿。

上完以后,陈京迟又接热水给他洗手。

陆橙晕乎乎地坐回床上,靠着陈京迟的肩膀,电视里不时传来夸张的笑声。

他想起生产结束后最难受的那段时间,他半夜起来趴在马桶边上呕吐,陈京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搂着他,顺他的背,喂他吃药。等到好转以后,有天早晨陈京迟帮他洗完脸后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旁,吻他的手腕。陈京迟说:“你是不是天生就是给我一个人疼的。”陈京迟摸了摸他的额头,拂开他长长了的刘海,停顿了一下说,“别人都没那个福气。”

别的人都没那么幸运。

以前那些人不爱你是他们不够好,他们都没资格爱你、疼你。

陈京迟感受到陆橙抱紧自己的手臂,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

陈京迟的冷漠是天生的。

比如在小学科学课上,老师让他们尝试去养蚕,从几百个虫卵开始,要观察它们生长的过程,记录它们吃桑叶、结茧、破茧成蛾的经历。

并不是所有的蚕宝宝都能完成这一整个生命旅程。它们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变得僵硬,混在那密密麻麻的粪便里,也有可能被哪个男同学揪着肥胖的身体去吓人,被无知的小孩用石头砸得稀碎,流出黄色的液体。还有一些可能就直接死在它历经千辛万苦织成的茧里,无法破出,最终变得萎缩……

陈京迟见过所有这些情况。一整个年级的人都在养,基数够大,开辟的结局也各式各样。

有小朋友会为它们的死流泪,在草坪上挖一个坑埋掉,拿树枝当墓碑。有人觉得虫子恶心,一惊一乍的,被吓了会大叫起来。还有一些天真的残忍,将桑蚕肢解,将蚕蛹剖开。

而陈京迟不属于任何一种。他无所谓昆虫的死活,对于同学们的行为也无动于衷,他不会害怕,也不会在意。老师让他们养蚕,他就按照书上说的养,画图记录,每天在学校门口买一袋新的桑叶,死掉的就丢进垃圾桶。

但只要它没死,他就会继续养。

小时候的陈京迟长得漂亮,五官还没长开却很精致,学习成绩也好。懵懂的性别意识已经让有些女孩试图靠近,例如给他零食,写小纸条传给他。

小学生平时小打小闹很正常,偏偏有那种孩子王看不惯陈京迟,趁游戏的时候推推搡搡,把陈京迟撞得流鼻血,还想拿笔戳他。问题就出在这里,周围的小孩看到血以后都被吓到了,陈京迟作为当事人却只是摸了一下鼻子,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手上的血,二话没说,上去夺过对方手里的钢笔,没有一点犹豫地将它扎进男孩手背。

欺负人的人变成被欺负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他的惨叫声。

肖广惠和陈永被请到了学校。老师也不是不讲理的,毕竟当时围观的同学不少,事情来龙去脉很清晰。她只是有些后怕地说:“不能养成小孩子以暴制暴的观念。”

肖广惠第一次察觉出陈京迟和寻常小孩的不同,不过具体不同在哪里也说不出来。他们以前只是觉得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也不爱笑,但也不顽皮,能很安静地坐着听老师上课,或许只是喜静而已。

现在才明白,陈京迟情感淡漠,别人觉得害怕、恐惧的事并不让他忌惮,同样地,其他人感受到的愉悦、兴奋他也很难体会。简而言之,他的情绪阈值很高。虽然没有正常的同情心,但也没有反社会人格所拥有的好斗、易怒与强攻击性。

他并不冲动,反而喜欢在搜集了足够多的资料、缜密思考与推理后再行动。

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情感只有好奇。所以他遵照父母、老师、书本上的规则,像做实验一样探索这个世界。

规则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有时候能实施,有时候不行。但不管怎么样,陈京迟都不会觉得失望,因为在一颗崭新的心面前,没有什么是不有趣的。

所以将钢笔扎进别人手里也只是他对对方行为的学习而已。他并不为此感到后怕或者后悔。

只是,妈妈和爸爸看起来很伤心。陈京迟看到肖广惠的手一直在颤抖,即使她双手紧握努力克制,他也能观察出来。

妈妈不喜欢我这样做。

回家的路上,陈京迟鼻子里塞了纸团,已经不再流血。陈永坐在驾驶座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们,肖广惠坐在后座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最后只轻声说:“妈妈爱你……小迟,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永远。”

那我爱妈妈吗?陈京迟回抱住她。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听见自己在脑海里说。

但是她很爱我。从她拥抱他的力度还有语气里,陈京迟做出这样的判断。

不能让爱你的人伤心。书本、电视还有老师都这样说过。

这便成了陈京迟最新需要遵守的规则,也是他一直没有证伪的法则。

陈京迟会去维护他的东西。或者说,他只会维护“他的东西”。

家人、朋友都要算在其中。如果你要问陈京迟“爱”他们吗,那回答还是不知道,但他会去爱护这些关系。他会尝试理解父母,不让他们操心,让他们为他骄傲;也会陪朋友做他们喜欢的事,好比借他们作业抄,当僚机帮他们把妹,和他们一起逃学去看电影、去网吧包夜,喝醉酒以后在街上乱晃,去做“打破规则”的事情。

但这些事都只能在“好奇”的那一刻带给他刺激,多数时候仍然是无聊的。

游戏闯完关卡以后,他就操纵着人物在地图里瞎逛,没有任务,只是散步,和NPC对话,网吧里不时传来其他人玩得尽兴的喊叫声,很无聊。

卡拉OK包厢昏暗,歌声一会儿好听一会儿难听,五彩的灯转来转去,很晃眼。他感到没意思的时候就拿外套罩在头上睡觉,不过通常是睡不着的,因为没多久就又有人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青春期的少年和少女抱在一起,腻歪地亲嘴,像连体婴儿一样。陈京迟当然也有性冲动,但它们都不足以让他产生触碰另一个人的强烈欲望。他能偶尔和别人做爱,但性经验也只是一种经验。有很多人爱过他,陈京迟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看出来,可是这是唯一他没法长时间伪装的事情,他的语言和行动都克制,沉默是他最习惯的行为,他学不出来“爱一个人的表现”。

柏拉图的《会饮篇》说“我只是一半”。

古典神话里的爱神指永恒的美,爱就变成对美的欲求,一半是完美的,一半是丑陋的。谁都想要自己永远拥有美好的东西,那这样说来,爱又极尽索取。

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有些时候他会疑惑,他很好奇,他也只能觉得好奇。那爱大概也是一种好奇的情绪吧?每个时代都有人在描述,引得其他人也好奇,到最后每个人都有了“爱”。

直到陆橙出现。

陈京迟是记得陆橙的,记得他们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帮他们偷酒出来的男生。男生坐在他旁边,但并没有像任何一个曾经坐到他身边的人一样试图找话和他聊天。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和陈京迟一样。包厢里其他地方都闹成一团,只有这个角落,陈京迟拿着酒杯却不喝酒,陆橙捧着一杯橙汁小口小口地喝。

陆橙的话也很少。这是在陆博唯婚礼之前,陈京迟对于陆橙的印象。他基本不和他们讲话,和陆博唯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但总是随叫随到。这引起过一点陈京迟的兴趣,很快又被他忘记了。

他们可以算作熟人,但还不到朋友的关系。

大学期间,陈京迟时不时会觉得有人在跟着他,这只是一种直觉,但直觉背后往往有非常缜密的逻辑和丰富的经验支撑。不停出现的直觉不该被认为是错觉。可是很奇怪,那个跟踪他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个人好像只是想跟着他而已。

这种直觉最后一次出现在机场。陈京迟被纪梵抱住的时候,他感受到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个人就在人群之间。奇妙地,他有些享受被那个人注视的感觉,他们或许是完全陌生的,也有可能是认识的,但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关系更加安全。他们两人都没付出什么,更谈不上失去,以至突兀地让他生出可惜的感觉。

或许他们可以见个面,他和那位“摄影机”先生或者小姐。确实很像摄影机吧?不说话、不凑近、只是通过镜头凝视。这让陈京迟饶有兴趣。

不过那之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很多年以后,陆橙站到了他面前。在陆博唯的婚礼上。他的目光也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特别是在司仪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那一分钟,陈京迟当然注意到陆橙一直在看自己。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但微弱的好奇的火焰又在这趋于平淡的生活里燃烧起来。

他要做什么?陈京迟漫不经心地想。在陆橙叫住他问他酒席结束以后可不可以等他的时候,他意识到陆橙的手脚不自然地摆动,看似平常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好像和他说话是被逼迫的。

在电梯里,陆橙将矿泉水递给他。陈京迟对上他热切的目光。太拙劣了,陆橙的所有表现都像在说“我要干坏事了”。陈京迟微微仰起头用舌尖尝了一下,没什么味道,但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喉结滚动,将水咽下去。

他想知道陆橙要干什么。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陆橙几秒,答应了对方进房间的邀请。酒店酒席是陈京迟帮陆博唯订的,他很清楚陆博唯并没有单独给陆橙开一间房。

药效开始起作用,陈京迟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陆橙一直紧紧抿着的双唇,脸色煞白。陆橙握住他的手很冰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颤抖。

陆橙在浴室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陈京迟靠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撕开薄荷糖的糖纸,将糖放进嘴里。下身顶起的帐篷并没有让他觉得尴尬。市面上卖的伟哥和壮阳药也不是完全强制的,根本不是那种武侠小说里如果不做爱就会让人七窍流血身亡的毒药。

他继续思考陆橙的下一步活动,像做排列组合一样把可能性最高的列在第一位。但每个选项的可能性都差不多,他竟然想不出陆橙给他下药的原因。为什么陆橙会觉得他阳痿?

这很奇怪不是吗?

很快,穿着陆博唯旧衣服的陆橙就将来揭晓答案。

“我知道你喜欢陆博唯。”

“我可以当他的替身。”

陈京迟第一次有想要发笑的冲动。

陆橙的猜测太过荒谬反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他没有遮掩,不管别人会不会这样做,把所有尊严都丢掉,摆在地上说,你要踩便踩吧。

陈京迟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他一贯遵循的“正常人”的准则在陆橙身上失效了。

他们两人都随心所欲。

陆橙畸形的身体是美的。他明明纯真却要装作历经风雨的粗劣表演也让人沉迷。陆橙完完全全把自己暴露在陈京迟面前,把脆弱的一切都交付在他手里。

陈京迟想起自己放在铁盒里埋在邱恩从家桂花树底下的蚕茧。他好奇过茧的里面有什么,但他不能确定父母看到他用刀剖开它会不会难过。实际上,他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带来的感受都是一样的,不去看也无所谓。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盖上了盖子。

可是,陆橙躺在他身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时,他突然想知道这样的茧下藏着什么。他拥有破坏的权力,性爱作为锋利的锐器,轻易可以捣毁莫名的一往情深。

但他有些担心陆橙被弄坏了。

他掌握不了力度,如果伤太深会叫他疼得受不了。

就像破茧而出的幼蛾,如果飞不起来,没多久就会死在结茧的角落,或者他的手心。

作者感言

释刀渌/遇丘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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