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夏,天气就热了起来,狭长的弄堂里都是摇着蒲扇纳凉的人,老的,少的,还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儿,操着一口上海腔。
“文亭,你别看书了,”向宁趴在藤椅上,藤椅一摇一晃的,他枕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先生都不上课了,那就是放假晓得吧,要休息!”
文亭头也没抬,说:“哥说,过两个月去参加大学的考试。”
向宁先是哇了一声,想起什么,又垮了下来,嘟哝道:“那完了,我妈又要在我耳边念叨了,说,你看看人家文亭,哪个先生不夸他,那是有大出息的,你们天天在一起玩,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向宁掐着嗓子学他母亲,拿腔拿调的,将文亭逗笑了,他放下书,说:“你可以同你妈妈讲,你衣服做的好,很有天分的。”
向宁腾地坐直身,一拍大腿,道:“我也是这么讲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指不定我以后我能做大老板呢。”
文亭微微一笑,道:“向老板,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向宁叹了口气,苦恼道:“我要不是说来找你,我妈都不让我出门,我都快二十了!二十——我爸这个年纪都和我妈谈婚论嫁了,还管我像管小孩儿。”
文亭说:“你那个……”他顿了顿,说,“喜欢的姑娘呢?”
向宁眼神游移了一瞬,脸颊泛红,咕哝道:“我们,就挺好的啊,挺好的!”
文亭看着少年一副怀春的模样,到底正当年纪,忍不住轻声问:“挺好……是什么好?”
“怎么个好?”
向宁哎了声,难为情,含糊不清地说,“就那么个好呗。”他目光转到文亭身上,突然嘿然一笑,凑文亭身边,撞了撞他,“干嘛呀,突然这么好奇?”
文亭清咳了一声,捏了捏掌心的书,道:“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向宁盯着文亭,说:“随便问问?亭亭,你可从来不问和你哥没关系的事,”他突然想到什么,搂着文亭的肩膀,说,“你是不是想通了?”
文亭挣了挣,没来由的有点面热,说,“想通什么?”
向宁说:“想通别整天围着你哥打转啊,文亭,你是不是瞧上哪个姑娘了!”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哪有人整天和哥哥黏一起的,又道:“我想想啊,咱们弄口卖花的姑娘?我上回见她送了你一枝花……”
文亭哭笑不得,说:“你别乱讲啊,没有的事。”
向宁说:“不是她?那就是隔壁巷子里扎两条辫子的那个?”
文亭道:“不是。”
向宁:“不是她?别的姑娘你也见不着了啊,天哪,亭亭,你不会和你们先生的女儿暗通款曲了吧……”
话还没说话,就被文亭捂住了嘴,他说:“不是,向宁,你声音小点儿,传出去坏人姑娘名声。”
向宁眨了眨眼睛,心有不甘地点点头,文亭才松开了手,警告他,“你不要乱猜。”
向宁:“噢。”
过了一会儿,向宁又说:“就是喜欢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报纸上都说,精神自由,恋爱自由,”他压低声音,在文亭耳边说,“亭亭,你试过和喜欢的人牵手吗?”
文亭手指蜷了蜷,目光落在床脚下放着的鞋子,拖鞋,文钦的,比他的大了好几码,他趿着嗒嗒嗒的,一走快,鞋子都要甩出去了。
向宁说:“还有亲嘴儿,我同你讲,姑娘的嘴唇又香又软,保准儿你一亲就神魂颠倒了,什么读书都忘了。”
文亭薄薄的耳朵慢慢地泛着红,他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一碰着,就像烫着了,猛地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