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弄堂里,文亭竭力奔逃,黄昏的光里仍透着余温,他呼吸变得急重,艰难地一起一伏,几乎要喘不上来。
他身后的俱是身强体健的青年,不多时就撵了上来,一棍砸下的时候,文亭仓惶闪躲,右手从弄堂旁柴垛中抓了根木棍,左手却还是紧紧攥着装满栗子的油纸袋。
他脸颊淌下汗,紧紧盯着面前靠近的那几人,声音发颤,“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脸上有刀疤,冷笑道:“问你哥去吧。”
说罢,手中拎着的棍子就砸了下来,文亭狼狈地挡了一下,转眼之间,几根木棍朝他袭来,裹挟着弄堂的风,让人脊背发凉。
突然,他左肩挨了重重的一下,整个人都颤了颤,油纸袋掉在了地上。文亭喘息着看着面前这几人,不过几记交手,文亭就敏锐地发现这些人下手虽重,可都不是冲他的命来的。
这些人身上没有杀意。
他们不是来杀他的。
心思几转,文亭飞快地思索着这些人的来路和目的,他哥说过,如今帮派社团间有人挑事,可有谁会想拿他来挑衅文钦?
要是真向借他报复文钦,还不如直接弄死他更能激怒文钦,远不是这样——除非他们根本不想杀他。
文亭看着面前的几人,冷不丁地又挨了一下,他踉跄了两步,靠上石墙,手攥着木棍,声音也在发抖,“你们今天要是杀了我,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哥能怎么不放过我们,嗯?”为首的刀疤脸嗤笑道。
文亭的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脸上一喜,大声叫道:“哥!”
那几人都变了脸色,霍然回头,巷子里空无一人,文亭却已经拐入了另一条弄堂,刀疤脸骂了一声,说:“追!”
文亭是朝着人多的地方去跑的,可还没等他跑出多久,肩上一痛,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上,脸颊也重重在地上擦过。
刀疤脸掐着他的后颈,冷声道:“跑啊,你他妈能跑哪儿去?”
他提起文亭的头,又狠狠砸在了地上,文亭闷哼了一声,头晕目眩,不多时,他整个人都被翻了过来。
他脸颊擦破了,额角也渗出了血,那张脸漂亮极了,狼狈里透出几分脆弱,饶是那几个凶徒,都忍不住看得愣了下。刀疤脸眯了眯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恶意道:“小白脸,长得真像个娘们儿。”
文亭喘着睁开眼,看着那个刀疤脸,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刀疤脸竟仿佛从文亭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凛冽的杀意,他定神才看时,面前少年嘴唇都在颤抖,恐惧得要命。
他皱了皱眉,思索须臾,扬手就是一巴掌冲文亭甩了下去。
“大哥,”他身后有人叫那刀疤脸,仿佛有几分犹豫。
文亭吃了痛,脸也偏了过去,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也乱了,眼中却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他赌赢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杀的。
要么是来寻文钦的晦气,要么,是来试探他的。
文亭呜咽了一声,捂住头脸,哽咽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刀疤脸冷笑道:“文钦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就有这么个废物弟弟。”
说着,他握紧拳头又砸了下来,文亭惊慌之下艰难挡住,那人仿佛猫逗老鼠似的,耐足了性子,要将文亭逼到绝境。
他身后那几人见阻拦不住,只好提醒他,说:“大哥,快点儿,要有人来了。”
刀疤脸不耐烦道:“知道了。”
陡然,一记尖锐枪声响起,刀疤脸低下头看了眼,却见文亭哆哆嗦嗦地举着枪,他额头还在滴血,手也是抖的,枪口就这么对着他。
子弹自他胸口而过。
“大哥!”那几人惊叫一声。
文亭却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胡乱地开了好几枪,枪声连响,撕裂了弄堂的僻静。
文亭的手枪让那几人有所忌惮,可看着刀疤脸中了枪,悲愤交加,咬了咬牙,几人分开着提木棒冲文亭而去。
还未近身,就听两声枪响,伴随着一记怒吼,“文亭!”
文亭抬眼看去,就看见了文钦。
他哥脸色难看,又惊又怕,手中枪口还冒着烟。
有一人应声而倒,另一人见状不对,捂着受伤的肩膀当即就想跑。
文钦目光阴冷,当即想开枪,却见文亭手中枪落了地,朝他跑了过来,“哥。”
文钦心口一跳,顾不上那人,急步上前攥住了文亭的手臂,说:“亭亭。”
文亭眼睛顿时就红了,道:“哥,哥……”
文钦看着文亭脸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想碰又不敢碰,说:“走,哥带你去看医生。”
他直接抱起文亭,文亭搂着文钦的肩膀,受了惊,搂得紧,身体都在隐隐发颤,文钦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哥来了,别怕,乖。”
文亭呜咽道:“哥,我好疼,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说着,蹭着文钦的颈窝,却悄悄抬起头看着地上中了枪的刀疤脸,他中了枪,奄奄一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
刀疤脸心有不甘,可子弹嵌入胸腔,鲜血汩汩地淌了出来,带走了身体的温度。
他要死了。
刀疤脸对上了文亭的目光,不知怎的,那满脸狼狈带血污的少年竟冲他翘了翘嘴角,带着几分神经质的愉悦和轻快。
他瞳孔一颤,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可却无力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