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亭到底是带了伤,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着了,眼睫毛还是湿的,一只手却还攥着他的指头,乖得要命。
文钦看了他好一会儿,叹了一声,抬手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翌日,文亭醒来时,隐约听见文钦和大夫说话,他按了按身上缝合过的伤口,麻药劲儿退了,那股子痛劲儿就来势汹汹,一气儿压了过来。
隔得远,文亭捕捉到了几个字,他们要离开上海了。
医生同他哥说他伤势重,实在不宜奔波,文钦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谢谢。
门嘎吱一声开了,文亭看着文钦,冲他笑,“哥。”
文钦也笑了一下,说:“身上伤还疼么?”
文亭抿着嘴,摇了摇头,“就一点儿,不是很疼。”
文钦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文亭仰起脸,望着文钦,说:“哥,我们要走了么?”
文钦嗯了声,道:“咱们得走,越早越好。”
文亭抓着文钦的手指,修长有力,指骨上还有擦伤,他小声道:“哥,我们能离开么?”
文钦道:“我已经让成玉给我们准备了车送我们去码头,我们坐船北上。”
他看着文亭,笑了笑,道:“怕么?”
文亭忍不住笑,勾了勾文钦的手指,说:“不怕。”
文钦道:“等咱们回了北平就去老宅看看,将老宅买下来。”
文亭恍了恍神,忍不住伸手去抱文钦,文钦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儿,他闻着文钦的味道,低声说:“哥,去了北京我可以养你的,我在丽如银行存了一笔钱。”
文钦顿了顿,不消多问,自然知道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他捏了捏他的后颈,掌心用了几分力气,带了点严厉的管教意味,道:“亭亭,以后不能有任何事再瞒着哥。”
文亭看着文钦,眼神柔软温驯,说:“好。”
外头天已经大亮了,等兄弟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一碗热乎乎的粥,赵成玉也来了,他看着文亭,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还没说话,文亭如常地叫了他一声,“六哥。”
赵成玉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对文钦道:“四哥,车备好了。”
文钦点了点头,赵成玉从兜里掏出两支手枪,一支推给了文钦,犹豫了一下,一支推到了文亭面前。
文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了。”
文亭拿起手枪,也对赵成玉说了句:“谢谢六哥,给你添麻烦了。”
赵成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说什么,说:“我送你们去吧。”
文钦道:“不用了,成玉,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
赵成玉愣了愣,当即明白文钦是怕连累他,他眉毛紧皱,道:“那怎么行,亭亭还有伤,我在也能帮你们……”
文钦道:“成玉,已经够了,你帮我们已经够多了。要是我们能离开,那就是我们兄弟的运气,走不了,那就是命。”
他说得轻描淡写,看着赵成玉,道:“大哥心狠,要是他事后恼了,你去找二哥小五,你们认识的时间最久,有他们在,大哥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
“你和我们不一样,想想你娘和年小纭。”
赵成玉眼睛登时就红了,没有说话。
文钦搂了下赵成玉的肩膀旋即就松开了,他俯身抱起文亭,道:“走了,要是有机会,来北京找我们玩儿。”
说罢,就出了病房。
外头日头已经渐渐高了,地上还积着夜雨的水渍,街头远远地传来几声卖包子的吆喝,贩货郎已经挑着货,摇摇晃晃地开始走街串巷了。
文亭偏头看着文钦,文钦一只手攥着方向盘,神色冷静,仿佛他们真就只是简单地离开上海,去北京重新开始一般。
突然,文钦道:“坐稳了。”
文亭目光一寒,当即看了眼后视镜,有两辆车不知何时撵了上来。
他们正穿过长而宽阔的马路,电车叮铃叮铃地来了,文钦脚下猛踩油门,车直接甩过电车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