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霍小饱起名字, 钟息和霍司承都快把字典翻烂了。
两个人挑灯夜战,仍然遍寻无果。
几天后,盛煊也参与进来, 带了几本典藏版古诗词,三个人一起找, 霍司承在诗经里挑出一句“显允君子, 莫不令德”。
问了钟息和盛煊, 都说不错。
最后就定了叫霍显允。
显允, 高贵明亮,贤仁君子。
不过钟息心想:其实只要小家伙健康安稳地长大,做个善良正直的人就好了。
钟息生产前半个月,霍司承推掉了大半工作,除了必须出席的活动,其余时间他都待在家里陪伴钟息。
钟息常常倚在霍司承怀里, 陪他看公文。厚厚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过,钟息有时点评几句, 有时就靠在霍司承胸口, 打起盹来。
家里到处都是婴儿用品, 钟息特意去婴幼儿店里采购的婴儿服已经被洗净晾干, 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放在沙发上。
钟息尤其喜欢鹅黄色。
他觉得那是阳光的颜色, 看着就温暖。
钟息一觉睡醒,霍司承就放下文件, 问他想不想喝水, 钟息摇头。他望向旁边被叠成四方小块的鹅黄色婴儿服, 伸手摸了摸。
软绵绵的, 带着暖烘烘的味道。
钟息抬起头, 霍司承的吻就落下来。
最近霍司承的眼眶总是闪泪光,每当钟息因为预产期临近而辗转难眠,霍司承都会后悔,道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其实霍司承是个轻易不落泪的人。
在此之前,钟息只看他哭过一次,是为了俞可钰的失踪。那次霍司承也悔恨难当,哭着说他没保护好小鱼。
因为霍司承很强大,所以他习惯性把很多责任都担到自己的肩上。
钟息搂住霍司承的脖颈,整个人贴上去,两个人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钟息犹豫良久,轻声说:“司承,我们就这样好不好?蓝岩基地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很迅速了,所有人都看得见,你不要总想着赢过其他两个基地,你们其实并没有根本上的利益竞争关系,可不可以就……”
钟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霍司承的领口,“就这样安安稳稳的,不要往边境派兵了。”
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有些复杂。
霍司承叹气道:“息息,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我——”
钟息的眸色暗了些,“我知道了。”
他知道,霍司承是很难改变的。
十级的alpha,不可能做贪图安逸的、沉溺天伦之乐的中庸之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可是霍司承又很好,即使是一个平庸的男人,都做不到霍司承这样爱家。
可他为什么偏偏是未来的联盟总督呢?
结婚时盛煊曾经问钟息:“怎么又答应霍司承了?不是说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钟息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爱吧。”
盛煊也不知道是在问钟息,还是在扪心自问:“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跨越你们之间的沟壑?才能不后悔呢?”
那时候钟息才二十三岁,不太懂爱,又被保护得很单纯,虽然他为俞可钰的失踪难过了很久,但他还是不能完全共情盛煊,体察盛煊的痛苦,那时候他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看着手指上的婚戒,难掩眼尾的笑意。
听到盛煊的话,他说:“要爱到什么程度呢?我也不知道。”
语调很轻松。
那时候钟息太年轻,还以为只要相爱就不会分开。
·
霍小饱出生在八月,正是盛夏。
八月二十号,狮子座。
一声啼哭从产房里传出来,霍司承倏然起身,医生抱着六斤六两的霍小饱出来。
霍司承第一句话就是:“我爱人呢?”
“钟先生很好。”
霍司承只看了孩子一眼,笑意还停留在嘴角,人已经冲进病房,俯身握住钟息的手。
钟息很虚弱,勉强抬起手碰了碰霍司承的脸,他还是那句很娇气的“讨厌你”。霍司承强撑了许久的眼泪滴落在钟息的手上,钟息说:“你好脆弱啊,我都没有哭。”
语气很骄傲。
霍司承低头吻他。
霍司承难以想象钟息如何用一个先天不足的孕囊去孕育一个六斤六两的孩子,这九个多月里一定有很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但钟息没有责怪过霍司承,也没有诉苦。
他只说:讨厌你,霍司承。
其实是喜欢的意思。
钟息出院以后,霍司承请了专业的育婴师和保姆小徐来家里。
钟息以为霍司承会回办公厅,但霍司承一直在家里忙前忙后,没有回归工作的迹象。
有时候公文都堆成山了,他还端着碗给钟息喂粥。钟息催他回去处理公务,别让办公厅里的人着急,霍司承却说:“不急,现在除了天塌了,没什么事比息息更重要。”
育婴师把小家伙抱过来。
那时候霍小饱还不是霍小饱,所有人都叫他小显允、小少爷,但从他气势汹汹喝奶的架势上,已经能看出几分馋嘴的天赋。
钟息接过霍小饱,一股奶香扑面而来,他刚喝完奶,小嘴还砸吧砸吧的,意犹未尽。
霍小饱是一出生就很漂亮的宝宝,没有尴尬期,尽管啼哭时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但也能依稀看出他立体优越的五官轮廓,完美继承霍司承的外貌优势,而且他还继承了钟息白皙的皮肤,叫人爱不释手,钟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
霍小饱好像能分清爸爸和妈妈。
每次钟息靠近时,他就咧开嘴笑,霍司承一靠近,他就皱起脸。
“……这小家伙。”霍司承隔着毯子捏了捏霍小饱的小手。
区别对待得非常明显。
育婴师笑道:“理事长,您的信息素对于孩子来说有点太强烈了,他有点害怕。”
钟息于是让霍司承离得远一些,他要一个人独享霍小饱,每次他俯身亲霍小饱的时候,霍小饱都会表现出很惬意舒服的状态,圆圆短短的四肢舒展开来,时不时嘤咛几声。
育婴师告诉钟息:“宝宝能感受到妈妈的心跳,还会记得那个频率,时间久了,他就知道这是妈妈。”
“我怎么觉得,他已经认得我了?”
钟息把霍小饱放到育婴师的怀里,小家伙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钟息,钟息下了床,走到床尾,霍小饱的目光就跟随着钟息移动。
育婴师笑道:“还真是,这是我接触过的孩子里认妈妈认得最早的。”
钟息走上去接过霍小饱,然后抱着小家伙向霍司承炫耀:“他喜欢我。”
霍司承才不和他当情敌,“我也喜欢你。”
钟息笑出声来。
办完满月宴,盛夏也到了末尾,夕阳西下,钟息抱着霍小饱坐在阳台的秋千里,四周是各种各样的花草,粉色的小木槿,还有各色的月季,还有一盆君子兰,是钟毅德送过来的,周斐给霍小饱织了一顶小帽子。
秋千前后摇晃,钟息握住霍小饱的小手也晃了晃,霍小饱咧开一颗小牙都没有的嘴巴,朝钟息傻兮兮地笑。
可爱得钟息忍不住亲了又亲。
不过小恶魔只是看起来可爱,夜里可把钟息和霍司承折腾得不轻,尽管有育婴师,但钟息还是舍不得,一听到小家伙的哭声就起床。
钟息点了点他的小脑门,说:“坏家伙,和你爸爸一样是坏家伙。”
霍司承开完会回来,听到钟息的嘀咕声,倚在阳台的玻璃门边,笑道:“我怎么又成坏家伙了?昨天还夸我是好老公。”
这个称呼是育婴师和保姆给霍司承的,钟息才不会主动夸。
现在霍小饱已经慢慢习惯了霍司承的信息素,能接受霍司承的靠近和怀抱。
霍司承把他接过来,他就乖乖躺在霍司承的臂弯里,眨巴着眼睛望向霍司承。霍司承朝他扮鬼脸,他就呜咽出声,霍司承左右晃一晃他,他就一秒收起哭腔,恢复如初。
简直是金鱼记忆。
霍司承抱着他坐到钟息身边,秋千立即下沉了一些,钟息说:“秋千要塌了。”
霍司承低头望向霍小饱,把责任推到霍小饱身上,笑道:“你太胖了,小肉墩。”
霍小饱不明所以,只会傻笑。
钟息起身关上阳台的玻璃门,然后坐了回去,一家三口坐在秋千里,霍司承掖了掖包裹霍小饱的毯子,“今天去赭石开会了。”
“嗯,达成水源协议了吗?”
“没有,岳立泉对我很有敌意……”霍司承慢慢讲着工作上的事,钟息也静静听着。
他不发表意见,只是认真听。
霍小饱在霍司承怀里睡着了,时不时翻个身,霍司承和钟息同时伸手安抚他。
橘红色的夕阳落进黑黢黢的灌木丛里,几只白色飞鸟划过青空。
晚风乍凉。
忽略掉那些不尽如人意的事,幸福两个字正在以具象化的方式展现在钟息眼前。
那时候连空气都是温柔的,哪怕是坏天气,心情也不会糟糕。
钟息靠在霍司承的肩头。
哪怕后来闹得分崩离析,离婚收场,钟息也从没否认过霍司承对他的爱。
因为霍小饱出生前后这段时间,他确实感受过炙热的幸福。除了小时候独自在天文台看星星,后来钟息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每个感受到幸福的瞬间,都有霍司承陪伴。
那段时间,霍小饱的到来冲淡了一切矛盾的萌芽,他们都没有发现问题已经开始堆积。
过完百日宴,育婴师就离开了。
温奶、揉肚子、洗澡……一系列的工作都落到霍司承手里,钟息负责配合。
霍司承用浴巾裹着湿漉漉的霍小饱,交给在门口等着的钟息,霍小饱最讨厌洗澡了,一进水里他就紧紧攥着小拳头,小嘴瘪成往下的弧形,眼里闪着泪花,惊魂未定。
直到钟息接过他,他才逐渐放松,像小狗一样甩甩脑袋,歪倒在钟息怀里,委屈极了。
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睡衣,霍小饱高高地举着自己的小爪子,发出翻身的信号。
但他暂时还翻不了身,只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等着钟息过来帮他。
没有等来钟息,倒是等来了霍司承。
霍司承拿着奶瓶过来,故意吓唬他:“霍小饱,这是你今天最后一瓶奶,喝完了就没有奶喝了,要饿肚子了。”
霍小饱听不懂,嘴角开始溢出亮晶晶的口水,他在床上扑腾,圆溜溜的葡萄眼睛紧紧盯着霍司承手里的奶瓶,嘴里还咿咿呀呀的。
霍司承帮小乌龟翻了个身,然后把奶瓶放在他面前,吸引他往前爬。
霍小饱光知道挥手,不知道蹬脚,不管怎么使劲都在原地不动,急得呜咽出声。
钟息洗完澡出来刚好看到这个画面。
“霍司承!”
一大一小同时望向钟息。
霍司承心虚地笑了笑,立即把霍小饱从床上抱起来,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息息,我逗儿子玩呢。”
“……”
霍小饱乖乖喝奶,钟息低头亲他的时候,霍司承趁机在钟息的额侧落下一个吻。
夜渐渐深了。
霍司承去书房接电话,钟息就躺在霍小饱身边哄他睡觉,好不容易等霍小饱闭上眼睛,他才慢吞吞抬起胳膊,翻身睡到床上。
他本来想看同事发来的最新研究数据,结果还没看两页,就开始打盹。
霍司承还没回房,霍小饱又醒了。
他看了看四周,眼睛还没发现钟息,鼻子已经灵敏地捕捉到钟息的味道,他循着味道望过去,终于找到了钟息。
他张开嘴,咿咿呀呀地喊了两声。
钟息没有听见。
霍小饱伸出小手,指尖离钟息的衣袖还有一点距离,他真的很想要妈妈,所以他卯足了劲,涨得小脸通红,然后翻了个身。
这是三个月零十五天的霍小饱第一次成功翻身。
这下他终于可以抓住妈妈的袖子了。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霍司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钟息旁边趴着一只鹅黄色的小乌龟。
霍司承微微惊讶,他没想到霍小饱能够靠自己翻身,但趴睡对颈椎不好,他还是走上前,轻轻把霍小饱放回婴儿床。
婴儿床和大床连接在一起。
钟息这时候也醒了,看到霍司承正在摆弄霍小饱的枕头,让霍小饱保持最好的入睡姿势,又帮他盖好小被子。
钟息静静看着,等霍司承洗漱完上床,从后面抱住他。
霍司承今天很累,所以没有动手动脚,他的呼吸很快就趋于平缓,钟息转头望向他,又望向另一侧的霍小饱。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钟息从缝隙中隐隐看到一颗暗色的星球。
他曾经坚定地相信BR2786真实存在。
十八岁生日愿望还是早日回到他的母星。
——虽然听到在场每个听到他愿望的人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如果霍司承没有出现,钟息大概会一直相信下去,其实霍司承一点都不好,他至今都用逗贫的语气喊钟息“小外星人”,不管钟息怎么形容,他都不相信BR2786的存在。
但是此刻……
钟息躺在霍司承和霍小饱之间,心脏被塞得很满,好像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
这晚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母星的人走到他面前,说:“我们走啦!”
钟息急忙跟上去:“什么时候?”
“不带你,你没有通过考验。”
钟息惊惶道:“为什么?”
“因为你爱上了人类,还生了一个小小人类,这太可怕了!”
钟息来不及解释,母星的人就已走远。
第二天清晨,钟息从悲伤中醒来,霍司承已经起床了,拿着温热的奶瓶进来,看到抱着胳膊一脸不愉的钟息,疑惑地问:“怎么了?”
钟息不说话。
他看着霍司承走到婴儿床边,哄霍小饱起床喝奶,心里突然一软,他郁闷地想:
算了,为了你,再忍这个世界几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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