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 俞可钰就不怎么喜欢吃蛋糕了,盛煊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太甜了。
十六岁的俞可钰开始有烦恼了。
在学校他常常托腮望着窗外, 思绪漫游,同桌问他:“你怎么不去你哥哥那边了?”
俞可钰回过神, 眼底有淡淡的暗色, “他要考试了, 我不想打扰他。”
再过几天, 盛煊就要考试了。
考完试,他就要离开高中去军校了。
明明俞可钰才上高一,还没享受完和哥哥在同一个学校的快乐时光。
俞可钰想:两岁的年龄差实在太讨厌了。
放学时盛煊还在学校门口等他。
盛煊总是在车外等他,不论寒暑冬夏,他说这样俞可钰就可以第一眼看到他。
俞可钰在十六岁之前个子都不怎么长,十六岁之后才开始突飞猛进, 有了alpha的模样,以前他常常淹没在汹汹人群里, 被人挤来挤去, 踮着脚都看不到盛煊。
现在他轻松就能看到盛煊了, 但盛煊还是在原处等他。
十八岁的盛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 他眉目英挺,气质却温润如玉, 纤尘不染。
俞可钰愣怔了片刻,然后匆匆走向盛煊, 刚走到盛煊身边, 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 就被后面两个玩闹的男生撞了一下,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盛煊伸手接住他。
他的脸撞在盛煊的肩头,盛煊的手先是握住他的胳膊,然后顺势搂住了他的后背。
他得以站稳,心绪却纷乱起来。
其实这和小时候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亲密接触,小时候他睡不着觉时就会跑过去和哥哥一起睡,盛煊会搂着他,拍着他的后背。
可是盛煊此刻只是虚虚地搂着他,他就觉得浑身都变得奇怪,被盛煊碰到的地方暗暗发热,手臂到脖颈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挣扎了一下,盛煊就松开手。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盛煊先开口:“今天怎么两个年级一起出来了?人这么多。”
“因为要腾出考场。”俞可钰低着头回答。
“上车吧,”盛煊打开车门,他的语气没有俞可钰这样别扭,依旧温和:“阿姨说她今晚要煲蟹黄羹,你之前不是说吃了还想吃吗?”
俞可钰攥着书包包带,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盛煊露出笑容,轻松道:“好啊!”
他坐进车里,盛煊帮他关上门。
上车之前,盛煊透过车窗望向俞可钰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两下,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着,但很明显,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盛煊考试那天,俞可钰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四菜一汤,还有一份水果拼盘,他没有告诉盛煊,因为这是他给盛煊准备的惊喜。
因为曾经夸下海口要做饭给哥哥吃,他提前两个月开始和阿姨学做菜,没想到他竟然有厨艺天赋,没学多久,他就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连盛部长和盛夫人都赞不绝口。
今天他做的全是盛煊喜欢的。
饭菜一上桌,他就急匆匆摘下围裙,叮嘱阿姨过十分钟再加热一下,然后穿上鞋子跑了出去,司机把他加速送到考场门口。
时间掐得刚刚好,俞可钰到那里的时候,正好赶上盛煊出来。
俞可钰刚要奔过去,却看到许慕先一步走到盛煊身边,笑容明媚,还撞了一下盛煊的肩膀,不知他说了什么,盛煊也跟着笑了笑。
阳光下,他们并肩走在一起。
俞可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alpha和omega是生理上的最佳组合。
他们连走在一起都那么相配。
哥哥……结婚……
俞可钰终于把这两个字串联起来,结果并不如他想象那样奇怪,盛煊本就应该幸福。
他为什么会抵触哥哥恋爱结婚呢?
如果哥哥这样的人都得不到幸福,那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应该这样想才对。
盛煊很快就发现了俞可钰,原本疲惫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快步朝俞可钰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阿煊”。
是许慕的母亲。
俞可钰循声望过去,许慕的母亲和盛夫人站在一起,她一边说笑一边朝盛煊招了招手。
“阿煊,小慕,来这里。”
盛煊回头看了俞可钰一眼,然后伸手揽住俞可钰的肩膀,带着俞可钰一起走过去。
“累不累?”许慕的母亲摸了摸许慕的头发,声音里透着温柔。
“还好,题目难度还比不上之前的模拟考呢。”许慕回答。
盛夫人笑着说:“小慕的成绩不用担心。”
“我们这两家的孩子都很乖,都不用操心,”许慕的母亲笑着望向盛煊:“阿煊,为了庆祝你们顺利结束高中生活,阿姨在鼎曜的云端餐厅订了一个位置,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俞可钰愣住。
他的菜还在桌上,汤还在炖锅里。
他下意识望向盛煊。
盛煊看起来似乎对云端餐厅没什么兴趣,但盛夫人已经替他做了决定:“阿煊,阿姨特意请你的,爸爸妈妈待会儿也过去。”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我——”
盛煊刚要说话,盛夫人就打断他:“快点,就坐阿姨的车过去吧。”
“不用了,贺阿姨,”盛煊揽着俞可钰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他礼貌地解释:“我和可钰约好了今天下午去滨西看展览。”
许慕母亲脸色一僵。
盛夫人这才注意到俞可钰,她笑了笑,无奈道:“兄弟俩老是腻在一起做什么?”
她对许慕母亲说:“这是我跟你讲过的,可钰,成绩也很好的。”
俞可钰看清了局势,主动说:“乔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我在家里等哥哥。”
“一起去吧。”许慕母亲说。
俞可钰摆摆手,“不用,谢谢阿姨,王叔叔在那边等我,我就坐他的车先回去了。”
俞可钰急于逃离这个地方。
他没有看到盛煊的眼神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变得黯然,也没有听到盛煊喊他的声音。
回到家时,保姆阿姨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哥哥呢?”
俞可钰摇摇头:“他不回来吃了。”
“那……那这么多菜怎么办?”
俞可钰朝保姆阿姨慘然一笑,拉开椅子坐下,“我们自己吃吧。”
那天他们没有去成滨西展览,盛煊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天色又陡变,远处的乌云愈发浓郁,隐隐有暴风雨的迹象。
盛煊走进俞可钰的房间,俞可钰正在睡午觉,盛煊走到窗边,帮他盖好被子。
出来时保姆阿姨拎着水壶上二楼来浇花,迎面撞见盛煊从俞可钰的房间里出来,阿姨笑着说:“今天可把小鱼委屈坏了。”
盛煊疑惑:“委屈?”
“他没跟你说吗?他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回来吃,结果你没回来,浪费了一半呢。”
盛煊脸色一变。
他重新回到俞可钰的床边,坐下的时候床垫微微下陷,俞可钰从噩梦中惊醒,一看到盛煊就下意识地往盛煊的怀里靠。
盛煊求之不得,直接将他抱住。
俞可钰还没反应过来。
“做了一桌子菜,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哥哥今天什么都吃不下,回来还没得吃。”
俞可钰呆呆地眨了眨眼。
“小鱼,我不喜欢许慕,我从来没有要和他谈恋爱的想法,双方父母出于联姻的考虑,一直撮合我们俩,但我不愿意。”
俞可钰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迫我,”盛煊摸了摸俞可钰的头发,“你要相信哥哥。”
俞可钰抬起头,盛煊的眼神里像是藏了一片盛大的晚霞,浓烈且炙热。
只怪那时候俞可钰还小,还不懂情爱,他忽然鼻头一酸,抱住盛煊,哽咽着喊“哥哥”。
一声哥哥,把盛煊心头的火浇灭了。
盛煊感到懊悔,甚至是自责。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俞可钰说这样的话?明知道俞可钰全身心地依赖他。
他不能这样自私地引导俞可钰。
俞可钰当他是哥哥,他就是哥哥,除非有一天,俞可钰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们的关系可以越过边界,否则,一切都是不应该的。
他克制着,放下手。
盛煊能回来,俞可钰已经很感动,他翻身下床跑到厨房里给盛煊做了一碗炸酱面。
他又变回了之前黏黏糊糊的小哭包样,红着眼尾坐在盛煊身边,膝盖贴着盛煊的腿侧,变成盛煊身上的人形挂件。
盛煊逗他:“你知不知道,你冷落了哥哥很久,哥哥很伤心。”
俞可钰立即说:“是因为哥哥要考试……”
“还有呢?”
俞可钰两只手抓着膝盖,扭扭捏捏地抱怨:“哥哥有很多朋友。”
“朋友是朋友,小鱼是小鱼。”
俞可钰傻兮兮地说:“小鱼是弟弟。”
他咧开嘴笑,盛煊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关系忽然又恢复如初,因为过完暑假,盛煊就要去读军校了,俞可钰舍不得哥哥,于是变得更加黏人。反正盛煊现在有大把的时间,白天没事做的话就去学校看俞可钰,中午陪他在学生食堂吃饭,晚上也在俞可钰的房间里看漫画,陪俞可钰写作业。
俞可钰又变得很幸福。
但他总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像被迷雾笼罩着,有什么呼之欲出,又不得解。
面对哥哥,那团迷雾会更加浓郁。
俞可钰实在搞不懂。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
高考前,他回了一趟赭石基地,医生说他妈妈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现在已经能够正常地吃饭睡觉,偶尔还会问“我儿子呢”。
俞可钰独自坐盛家的车回到赭石基地,习惯了盛家养子的身份,突然面对久违的亲情,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竟然有些紧张。
医生出来迎接他:“你妈妈换了病房,她现在住在三楼,跟我来。”
他走进去,带着他给母亲买的花。
母亲苍老得厉害,眼尾的皱纹一年比一年明显,四十几岁的人看着已近迟暮。母亲一开始还没有认出他,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俞可钰的脸,过了很久,她终于认出来:“小鱼……小鱼……来妈妈这里……”
俞可钰鼻头猛地一酸,他放下花束,冲到床边,扑进母亲怀里。
母亲这时候是清醒的,她抚摸着俞可钰的头发,说:“小鱼,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俞可钰点头,他哭着说:“有人收养了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收养……”母亲的哽咽声更重。
母亲絮絮叨叨地道歉,她说她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成为别人家的养子。
俞可钰默默听着,心里有万分委屈,在精神失常的母亲面前也无法言说。
他只能反复地说:“妈妈,我很好,他们对我挺好的,我不愁吃穿,还能上很好的学校,我……我现在还有一个很好的哥哥。”
盛家对他,也算是尽心。
虽然盛部长和盛夫人大多数时候都不管他,也不怎么关心他,但俞可钰对他们已经足够感恩,如果不是盛夫人,俞可钰现在很可能在儿童救济所里长大,绝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
俞可钰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俞可钰要知恩图报。
想起去世多年的父亲,俞可钰说:“我上个月去爸爸的墓地——”
话音刚落,母亲突然开始尖叫。
她的精神没有完全恢复,父亲的名字依然是她的雷区,俞可钰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按响了呼叫铃,医生和护士迅速冲进来。
有人将俞可钰拉开。
俞可钰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上,他听到隔壁也有一个男孩在尖叫,痛得撕心裂肺。
片刻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俞可钰:“我们给你母亲打了镇定,她现在已经睡着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过段时间再来看望她。”
俞可钰眸色黯然,“好的,谢谢您。”
离开时,他突然问:“周医生,隔壁是什么情况?感觉他好像在自.残。”
周医生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就比你大一点,自己是alpha,又喜欢上一个alpha,和父母抗争不过,在家里闹自杀,他父母没办法,就把他送过来了。”
自己是alpha,又喜欢上一个alpha……
俞可钰的耳朵里响起一阵嗡嗡声,他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
心里那团迷雾好像在慢慢变得清晰。
到家之后,保姆说:“阿煊他喝醉了。”
“什么?”
“是霍家那位少爷把他扛回来的,说是特战小队行动成功,所有人都喝醉了。阿煊他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呢,我给他煮了点醒酒茶,你给他送上去吧。”
俞可钰的手里被塞了一杯热柠檬茶,迷迷糊糊地往盛煊的房间走。
盛煊的房间里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俞可钰走进去,掩着门,
盛煊躺在床上,脸颊微红,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和一点胸肌的轮廓。
醉酒让他变成了俞可钰不认识的模样。
俞可钰迅速转移目光。
虽然他也是alpha,而且已经成年,可他和盛煊好像不太一样。
他的呼吸忽然开始急促,杯子里的柠檬茶因为晃动泛起涟漪。
他喊了一声“哥哥”。
盛煊有点反应,眉头皱起。
俞可钰放下水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碰了碰盛煊的眉头。
他想要抚平盛煊的烦心事。
哥哥不该为任何事烦心。
他想快点长大,快点进军校,这样他就能帮哥哥解决掉那些不愉快的事。
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想起周医生那句:“自己是alpha,又喜欢上一个alpha……”
如一声惊雷,把俞可钰吓得瞳孔震颤。
他……
他喜欢上哥哥了吗?
他整个人都陷入混乱,无法自拔。
这是不应该的,他太坏了,怎么能喜欢上哥哥,哥哥对他那么好。
两个alpha怎么能在一起?生理课上讲了,alpha必须完全标记omega,不然无法摆脱易感期和信息素的折磨,标记既是方法也是使命。
他不能让哥哥知道他这样龌龊又惹人嫌恶的想法,实在是太罪恶了。
他仓惶地逃回自己的房间。
那晚俞可钰一夜无眠。
脑海里却不断闪过盛煊喝醉时的模样,这让他愈发羞愧。
他开始下意识躲避盛煊。
他不敢和盛煊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不要盛煊来陪他学习,更不愿意和盛煊喝同一杯饮料,他总是避着盛煊,即使在走廊上狭路相逢,宁愿转身回房间也不和盛煊说话。
他刻意的疏远惹来盛煊的不满。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盛煊在楼下小花园里捉住了他,然后将他拦在白色木栅边,扬声质问他:“为什么又要躲我?”
“一次又一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俞可钰一声不吭,脸涨得通红。
盛煊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原来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君子,他实在忍受不了俞可钰一次次莫名的疏远,一声声清白无辜的“哥哥”,他难以克制欲.望。
他捧住俞可钰的脸,逼他抬起头。
“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俞可钰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以为他的坏心思被哥哥发现了,他羞愧得快要哭出来,指尖都在发颤,“哥哥——”
“不要喊我哥哥。”盛煊抱着他。
俞可钰还是没有领会,但他能感觉到这个拥抱变了味,哥哥坚实的胸膛贴着他,两个人的心跳交错加速。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盛煊说:“小鱼,今晚来我房间,我有话要对你说。”
当天晚上,俞可钰在焦灼中等到了九点,他呼出一口气,走出房门,正准备往盛煊的房间走,却迎面撞见盛夫人。
盛夫人并不惊讶,她用她那双清冷冷的眼神望着俞可钰,然后走进俞可钰的房间。
俞可钰怔住,跟在后面。
盛夫人环顾四周,俞可钰的房间干净整洁,能看出他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把你接回来的时候,你才十岁,”盛夫人突然开口,她抬手比了一下,“就到我这里,个子小小的,胆子也小,总是怯生生的。”
“一晃就长大了,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还是一个alpha。”盛夫人感慨。
俞可钰说:“谢谢乔阿姨。”
“不用谢,你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养你一点都不费心,只是——”
盛夫人走到俞可钰面前,于是语气突然沉了许多,表情也变得冷漠严肃。
“可钰,关于阿煊,”盛夫人望向俞可钰,简短但意思明确:“你们不可以。”
俞可钰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腱鞘炎又发作了,不确定明天有没有,没有的话会提前请假,爱你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