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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平沙无垠

杀死野猫 夏六愚 4403 2024-06-17 00:25:30

沙漠在小镇七八公里外,越野车行驶在布满沙石的公路上,路面凹凸不平,车轮子碾过碎石带来车身震颤,晃动着人的五官六感。

窗外的风景少有变化,偶尔能见到一两棵发育不良的棕榈树和晒得干瘪的仙人掌,除此之外,是一片又一片风化了千百年的焦黄色土地,遥远得望不到尽头。

车内热气翻腾,玻璃窗交织着金色的光斑。

任南野和宋玉风坐后排,两人一人占一边闭眼假寐。

何安忆晕车,脸色煞白地靠在副座上。

李白边开车边转头看他,低声问:“要不下车缓一会儿再走?”

“不用了,”何安忆没精打采地摇头:“我还撑得住。”

“别逞强啊,万一吐车里了呢,”李白嘴巴损,说不来什么好话。

何安忆捂住小腹,勉强笑了笑:“要吐我肯定吐你身上。”

李白“啧啧”两声,脚下却放慢了行驶速度:“快了,还有四公里,你再忍忍。”

范小西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塑料袋:“何导,来吃颗话梅,治晕车可有用了。”

前头有动静,宋玉风没睡多久就醒了,他哑着嗓子说:“前头靠边停,下车活动几分钟再走吧。”

“算了,”何安忆嚼着话梅,胃里那阵翻腾的恶心感被酸味压下去不少:“天黑不安全,到地儿再说。”

何安忆不想拖后腿,宋玉风明白,便没再说什么。

他手扶着脖颈左右活动,余光见任南野靠着玻璃窗,闭着眼睛。

视线从他肩头延伸,窗外的一轮夕阳逐渐淹没在黄沙尽头,晚霞瑰丽芬芳,正是晨昏交际之时,天空像一条肆意流淌的暗红色河流。

“落日,”范小西趴在窗户上,眼睛瞪圆了,孩子气的说:“好漂亮啊。”

宋玉风说:“以前没来过沙漠?”

“我第一次来,”范小西捣头如蒜,样子憨态可掬,夸张的感叹道:“太壮观了。”

李白跟紧前头带路的吉普车,车窗映出纪元赫的身影,他不理解的嘀咕:“不就是记录日出么,太阳在哪看不一样啊,纪老也不嫌折腾。”

“李哥,这你可说错了,”范小西抬起小型dv机,收纳着即将消失的风景,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觉得沙漠里的太阳比镇上好看多了,而且感觉在你眼前似的,一伸手就能够到。”

李白笑他:“小孩儿没见过世面。”

“谁是小孩儿,”范小西不乐意了,黑黝黝的圆眼珠瞪着他后脑勺:“我今年二十二,早就成年了。”

李白说:“成年了也是小孩儿。”

范小西不服气,转过身子,冲宋玉风讨公道:“老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宋玉风抬首,纪元赫开着车窗,疾风不住往里灌,吹得他的华发纷飞凌乱。

看了片刻,宋玉风才说:“其实日出都差不多,不过千人千眼,也许纪老看到的太阳跟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唬得范小西一愣,几秒钟后他欢快地叫起来,冲李白嚷嚷:“李哥你听听,这才叫觉悟呢。”

李白瞅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拍老宋马屁啊?”

范小西哼了一声,叭叭怼个不停:“谁拍马屁了,我就乐意听老大说话,贼有哲理。”

李白骨子里也有点孩子脾性,边开车边跟范小西耍嘴皮。

这两人一来一回像唱相声,宋玉风听得摇头轻笑,他身子放松往后靠,才发现身旁人醒了。

任南野扬起唇瓣,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有座位遮挡,人潮神奇地被隔开。

宋玉风微仰下巴:“看什么?”

“靠近点,我告诉你,”任南野压低嗓音,在落日黄昏中显得尤其性感,还懒懒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嶙峋绵延的土坡在窗外倒退,秋水般的流光倾撒在宋玉风脸上,让他看起来熠熠生辉。

宋玉风俯身:“说啊。”

这个姿势凑得近,要是范小西回头,恐怕会以为两人在接吻。

宋玉风今天穿了一件面料姣好的雾霾蓝衬衣,随意地敞开一两颗纽扣,露出脂玉般的脖颈,那平时藏在衣衫下的锁骨也得以盛放在任南野双眸里。

任南野不正经地瞥了一眼,并不掩饰自己灼热的目光,佯装好意提醒:“你扣子开了。”

宋玉风低头一瞟,说:“噢,谢谢。”

眼尾挑得玩味,尾音上扬,他嗓音本就动听醇厚,还有点轻颤,听得任南野酥了骨头。

宋玉风用手指捻住那颗纽扣,作势要系起来。

任南野盯住了他棱骨分明的手,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延伸。

就在几乎要扣起来的那瞬间宋玉风忽然换了个方向,他手指往下,又解开了一颗纽子。

“还是算了吧,天气太热了。”说话间,宋玉风携带的那股沉香和玫瑰更浓厚,鲜红的舌尖在齿间若隐若现。

两人对视,那眼神里是他们才懂的诱惑。

任南野视线擦过他莹白的左耳、孔雀蓝耳钉、修长的脖颈往下移。

下移。

到了微敞的衣襟处,肤色白皙,肌理细腻。

任南野的喉结不受控地滑动了一下,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力量正在苏醒,带着他的年富力强、渴望、还有原始的野性,像夏日里疯长的枝娅般裹住他的脉络。

任南野不理解这种澎湃的冲动,他从没有过的冲动,这让他感到好奇又困惑。

“老大,前面的路车子过不去,要骑骆驼。”范小西回头。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散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暧昧。

任南野如梦初醒,胸膛微微起伏,热汗已经浸湿了整个后背。

“带上帐篷和睡袋,今晚在沙漠露营,”宋玉风嘱咐,慢悠悠收回视线,跟着打开车门,动作利落地往外一跳。

任南野佻达地笑了,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抵了抵唇角。

他盯住宋玉风的背影,眸色越渐深沉,像跋山涉水的猎人终于发现了颇合心意的猎物。

不远处站着五六个头戴红色布巾的男人,站在小沙丘上,一人牵了一匹骆驼。

他们是当地土著,偶尔帮研究所的人员带路,赚取相应的报酬。

任南野动作不娴熟,骑上去后晃荡了好几下,带头巾的男人不断提醒他:“小心小心。”

骆驼忽地站起来,任南野心下一跳,死死拽住绳子。

宋玉风骑着另一匹骆驼,走在他身侧,瞧出他不自在,柔声说:“别怕,骆驼很温顺的。”

出于男人的好胜心,任南野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弱鸡的一面,立刻挺直身子,装出身经百战的样子,“我没怕,就是觉得这缰绳不太顺手。”

这模样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

走了一段路,任南野实在坐立难安,他连马都没骑过,更别说骆驼,手心死死拽住绳子,但底下那匹骆驼越发不安分。

任南野哎了声,“这骆驼怎么不听使唤啊?”

“缰绳放松点,小腿别夹那么紧,不然你会吓到它。”宋玉风眼底有了笑意,却没再看他。

任南野试着放松腿部,适才焦躁的骆驼平静不少。

“好多了?”宋玉风说。

还真是,任南野姿势逐渐放松,觉得四肢也灵活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这是常识,”宋玉风姿态悠闲,两条长腿时而晃荡:“你抬头朝前看。”

任南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抬首瞬间,视野变得无比开阔。

簌簌流沙在玫瑰色的光线下宛如一条玉带,从天与地的交接处延伸而来,注入浩瀚大漠,这里空无一物,却又生生不息。

身处这片金色沙丘,看着余晖坠落,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宋玉风问他什么感觉,任南野说:大概是“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念得是李华的《吊古战场文》,他又问:“你呢?”

“这风真他妈大。”宋玉风眼眸微眯。

疾风猎猎,和任南野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宋玉风拽动缰绳,从他身旁掠过。

“不用紧张,你只管看着前方,整个沙漠都是你的。”抚经耳廓的话落去流沙里,转眼间消散无影。

再侧过头去,只能捕捉到宋玉风在尘埃中飞扬的一片衣角。

夜晚温度比黄昏要低不少,达到目的地后,任南野和纪元赫交谈明天的采访大纲,何安忆配合李白搭好帐篷,在中央燃起一堆篝火。

“我去,这鬼地方也太冷了,”范小西用外衣帽子裹紧脑袋,在原地蹦哒,冲李白背影喊:“李哥,我要跟你一起睡。”

“一边儿去,老子不搞基。”李白半蹲在帐篷面前整理睡袋。

“又不是gay,我铁直好么。”范小西冻得嘴唇发青,哆嗦着说。

“反正我不跟男人睡,你找老何去。”李白无情拒绝。

范小西气得嘟起嘴巴,又扭头朝何安忆喊:“何导,咱俩挤一晚怎么样?”

何安忆从帐篷里伸出手,比了个ok!

范小西一下就乐了,冲何安忆双手合十:“好人一生平安。”

“范老师,摄像机架在哪?”问话的是宋玉风。

“啊,那呢,”范小西被冻得反射弧稍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我打算从侧面拍,日出和人物放同一个框里,老大您看怎么样?”

宋玉风额前碎发被风吹乱,却别有一种曼丽的美感,他一手夹着烟,看了看观测点,琢磨着最佳的拍摄位置,说:“把机子移到西北方,拍纪老的剪影。”

“不拍面部吗?”范小西乖乖走过去试位置。

“不用了,做虚实处理,这样出来的画面感会更好。”

新闻摄影的要义就五个字,新、真、活、情、意。

宋玉风以前做过摄像,他拍摄最讲究意。

经他提醒,范小西咂摸了会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位置找准,机子架好到了晚上八点多,时间不早不晚,这会儿也睡不着。

范小西提议道:“喝酒不?后备箱还有上回剩下的黑啤和老白干。”

“喝喝喝,我他妈都快渴死了。”李白附议。

何安忆作为晕车人士,勉强扒开帐篷,探出脑袋:“集体活动我就不参与了,先睡了,范老师过会儿自己带睡袋过来啊。”

两人齐声应了,范小西抬头,在风声中大声喊:“老大野哥,过来喝酒。”

黑啤和白酒全拎出来,范小西一人给发了一瓶,也给带路的土著们送了过去。

任南野最后一个走过来,手里多了一件棉衣外套,见宋玉风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他直接坐下,把外套披到他身上。

宋玉风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间,任南野冲他勾起唇线。

“哎野哥,你太偏心了,”范小西见状嚷嚷:“我也冷,怎么不见你给我送衣服?”

“得了吧你,认清自己定位啊。”李白敲了把他后脑勺。

范小西双手捂住脑袋,不搭理李白,对任南野说:“你这种行为忒有谄媚的嫌疑了。”

“我一个新人,得跟领导处好关系,”任南野拿过一瓶酒,“咔”一声拉开拉环,他碰了下宋玉风的瓶子:“是吧,领导。”

“嗯,”宋玉风笑了笑,扶住下滑的外套,觉得周身笼罩在温暖里:“任主持说得对。”

“别主持了,我现在改行做记者了。”任南野说。

宋玉风改口改得从善如流:“行吧,任记者。”

范小西喝了一口酒,扭头对任南野说:“其实我们老大人特好,从来不摆官架子,野哥你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是么,”任南野的目光在他浑身巡了一圈,调子放缓:“那我拭目以待了。”

今天的药还没吃,旁边还剩半瓶的矿泉水,任南野拧开喝了一口,吞了两片药。

“病了啊?”范小西盯着他把透明药盒塞回衣兜。

“没,”也不知是真是假,任南野随口回,“维他命C,我习惯吃这个。”

这些人除了范小西都是大酒量,一圈下来,喝高兴了,话题也打开了,聊天内容从新闻报道谈到电视台各种各样的奇葩事,好的坏的,腌臜的混乱的,说了个天花乱坠。

范小西脸颊通红,看着任南野,好奇的问:“野哥,你为什么辞职啊?那可是水墨卫视,你主持的还是王牌节目。”

“觉得这行没意思,趁早跑路呗。”

“骗人,”范小西打了个酒嗝:“你要真不喜欢还在这儿混?”

“衣食住行都得花钱,碍于生计嘛,”任南野说:“先凑合凑合。”

见范小西朝他挤眼睛,示意“领导”还坐旁边:“你这话要是叫咱们台长听去了,怎么着也是三级工作质量考核事件,就冲你那吊儿郎当的态度。”

任南野不怎么在意地笑,在这瞬间,他却突然想起刚入行的时候,那会他和千百个有着新闻理想的年轻人一样,徜徉在电视还象征着公众话语权的黄金年代,每天在为事实两个字奔波。

他住破烂的出租屋、爱摇滚乐、看公路电影、听披头士,醉生梦死。

那段日子虽然贫穷但很快乐。

技术带来工业文明,进入速食年头后,所有事物都有了无形的保质期。

黄桃罐头不超过一年,爱情不超过一个月,新闻不超过三天。

新媒体层出不穷,公众每天都在接受信息轰炸,真相和思考变得不再重要,人们心甘情愿沦为娱乐的附庸,沉浸其中,每天都能假高潮。

任南野像一个缓慢行走的旅人,沉默的走在这条孤独的路上,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沉沦,要么退出。

想到这,任南野灌了口冷酒,苦得他牙齿打颤。

一转头,却见宋玉风盯着自己,像是要透过这具皮囊看穿他的内里。

范小西还眼巴巴等着,缠着任南野:“说说嘛,我特好奇。”

过了会儿,任南野微敛戏谑神色,“其实也没什么,工作嘛,开心就继续,不开心就辞,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就带过他奋斗了近八年的地方。

任南野不喜欢在人前袒露心事,总觉得比不着一缕还要羞耻,成年人的世界里多得是不值一提的琐碎和艰辛,哪怕深夜千般唏嘘万般感慨,只要一杯酒下肚,第二天又他妈意气风发的活过来。

“可是我听说电台主持的工资很高哎,”范小西想不通,晃了晃手指:“起码抵得过三个记者。”

李白被逗笑了:“敢情你小子干这行是冲钱来的?”

“那当然了,”范小西抱着酒瓶 ,摇头晃脑的说:“我还得攒钱娶媳妇呢,这年头没车没房的,哪个姑娘愿意跟你。”

“哟,”李白一脸八卦:“范老师处朋友了?”

范小西说话大舌头,面色却带着点腼腆:“大学就在一起了,我女朋友特好特温柔,我想着攒够二十万就上她家提亲去。”

“没看出来,”李白调侃道:“你还是个痴情种。”

范小西被说得害臊,照着他胸膛捶了一拳,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一个年轻土著从帐篷走来,手里拿着非洲鼓,他叫苏莱曼,长开了的五官线条硬朗,又因为常年居住沙漠的缘故,皮肤比常人更黝黑一些。

范小西瞪大圆眼睛:“这是什么?”

苏莱曼笑着解释:“音乐。”

“沙漠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非常欢迎今晚来到这的客人们。”苏莱曼说完,难以想象,土著们就这么排排坐下打起了手鼓,对着夜空放声歌唱。

“沙漠的土著很热情,”纪元赫伸出双手靠近柴垛,说:“这是他们送给客人的礼物。”

曲调逸出,伴着古老而神秘的歌词,缥缈的声音如羽毛,合着沙漠里的空阔和无尽的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范小西没见过这种架势,赞叹道:“太他妈酷了。”

作者感言

夏六愚

夏六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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