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 海里的人都被捞了起来。相关人员正在清点人数,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没看到渔妹和许鹤泠,傅队和许燕洄刚刚还在这里, 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同事刚说完, 一阵水花四溅, 淋了他们一身。
有着红色双眼的某种生物将黑色的头发捋在脑后, 下半身隐在水面下, 一闪一闪的像是尾巴在发光。
“你的措辞不严谨, 我是渔民。”夏渔指了指被绑着的许鹤泠,“她才是人鱼,被我捕捉的人鱼。”
“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变得有气无力了?”
“有吗?我不觉得诶,只不过我感觉头有点晕。”
“因为你们受了伤还在水下搏斗,不仅失血过多, 而且大脑缺氧。”
本来开船的时候肾上腺素就飙升,后续又做了一连串对心脏不太友好的行动, 能撑到现在都算不错了。
傅松声伸出手盖在夏渔的眼睛上:“现在你可以睡了, 后面的事情交给其他人。”
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哪怕夏渔的精神在抗议, 但她还是陷入了梦境。
身体轻盈得仿佛乘着风,夏渔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现在和平一中初中部的校门口, 背着小书包, 胸前挂着学生证。
她没用时光机啊。夏渔茫然。
一个同样是初中年纪的女孩朝夏渔招手,她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那个女人同样在看她。
女孩她不认识, 但女人的脸很熟悉。
“钟市长?”她看向那个女孩,“兰归鹭?”
女孩点头。
咦?兰归鹭不是被其他人养大的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并且和钟秋溪的关系那么亲密?不怕被发现吗?
“因为这是我的梦境。”
四周的画面不断后退, 一幕幕皆化为虚影。一个中年女人背对着夏渔,她正望着这些虚影出神。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让和平市重回和平,让露露在我的身边平安长大。”
钟秋溪转过身来,她弯起眉眼,露出两个酒窝。
这是夏渔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钟秋溪,很多人说她们很像,但夏渔怎么看都觉得她们两人各方面都不同。
钟秋溪人如其名,让人想到了秋日的缓缓流淌的溪流,扑面而来的舒适,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像是幼儿园老师似的,钟秋溪的语气温和得不像话:“虽然我的心愿没能达成,但是千千万万的、其他父母的心愿达成了。”
和平市会变回原来那样,大家不必担心人身安全,都能在阳光下欢笑。
“夏渔同志。”
钟秋溪郑重地鞠躬,语气充满感激:“真的很谢谢你。”
因为对方是长辈,而态度又太过正式,夏渔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说:“不用谢,钟秋溪同志。”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钟秋溪不禁回忆起当年和战友们并肩作战时的场景。
但是回忆已成过去,她必须要把握好当下:“露露那孩子脾气不太好,希望你能够宽容宽容她,她人不坏。”
“她脾气很好呀。”夏渔觉得和兰归鹭待一块儿很舒服,虽然兰归鹭会刺人,但刺的又不是她,所以她完全不在意。
“说起来,钟秋溪同志,你一直在看着我们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钟秋溪,但可能是她黑屏前按到了什么按键,大概是她的留影机?
钟秋溪现在的年龄定格在她死时,但她向夏渔道谢,很明显是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孟清溪。
“是的,我一直在看着你们,看着你们。”
钟秋溪目睹了无数人的努力,大家为了同一个理想奋不顾身,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热泪盈眶。
“不只是我。”她歪了歪头,“还有我的前辈,我的战友,我的爱人……”
在钟秋溪说话的同时,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出现,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有很多人她都不认识,她只认得南佑还有叶亦晴。但她隐隐约约觉得,那对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或许就是顾丹铮一家。
在夏渔思考的时候,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脸颊。
“我们都是鬼魂哦,你怕不怕。”叶亦晴知道夏渔怕鬼,她特意提出来,想看这孩子害怕的模样。
夏渔避开她的手:“你们又不会害我,我怕什么?”
她怕的明明是电影里那种可怕的鬼!
“而且,至少现在,你和你弟弟重逢了,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不管经历过再多的磨难和痛苦,他们最终都会重逢。
“我们也终将重逢。”叶亦晴换了一边脸扯,“就在不久的将来,也可以是过去。”
“嗯?”
*
夏渔睁开眼,本想询问客服是怎么一回事,却看到项姐正拿着刀坐在她的床边。
她一下子惊醒了。
项荟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其实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夏渔又想起来被项姐支配的恐惧,她抬手,幸好没被层层包裹住。
项荟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我又不是医生,你怕什么?”
“我以为是你给我治疗。”
“其他人都在忙,所以只有我来看望你。”
游轮上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使有笛姐和铛铛留下的证据,但警方调查起来也要费很大的功夫。
更别提许鹤泠这个老大,虽然被捕,但她并不主动供述,只有在警方找到证据质问她时,她才承认。
最重要的是,除了苍鹰和狂犬这两个大型组织,底下还有一些小型组织,他们都需要慢慢地清理掉它们,将它们彻底铲除。
所以市局以及相应分局都忙碌起来,一天下来都不得闲,只有项荟这个法医稍微得空,就来看望一下大功臣。
夏渔翻身就要坐起来:“我也要去帮忙。”
项荟按住了她的肩膀,这孩子才进市局几个月,身上的荣誉比老警察还多,就没一处好的。
她叹了口气:“老实养伤吧,张局命令我把你拘在医院,不然就要——”
“扣你工资?张局怎么这么歹毒?”
“给我介绍对象。”
夏渔赶紧躺了下去,更歹毒了,为了项姐不被气得肝疼,她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对了,项姐,你那个前男友叫什么名字啊?”夏渔始终不知道项逢的真实姓名,狂犬都倒了,应该能够公布了吧?
“想知道?你安分待着我就告诉你。”
“我很安分。”
“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毕竟他父母早死了,也没个兄弟姐妹。”项荟还记得他父母还是她亲手解剖的,当然他也是。
“应不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对方了,项荟说起他的名字时声音有些迟缓,“他叫应不识。”
后台触发了任务完成的提示,夏渔猜测应该是那个有①和②的支线任务完成了,她没有去看,而是由衷地说:“这名字和他很配诶,听起来就像个阳光开朗的弟弟。”
项荟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啊,很配。”
被关在了医院几天,夏渔闲得快长草了,不过朋友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来看她。
苏褐鹪是和连亦白一起来的,前者一边把买的花篮放在她的床头,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没想到妈妈和弟弟都去了游轮,要是我那天没有工作就好了,这样我也能去,然后和你们一起努力。”
“你去也没什么用吧。”夏渔真心实意地说,“其实本来我想的是让苏鸢姐姐取代你弟弟的位置,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弟弟也来了。”
苏褐鹪大受打击,他为自己说话:“我已经报了班,肯定比我弟弟有用。”
也是,飞行员的体质再怎么也比数学家要好,说不定当时他在还能帮她一把呢。
“但你弟弟比你聪明一点点,可以提供一些小线索。”
“……”智商这种东西真的无法提高。
“不过问题不大,小线索而已,多来几次我也能发现。”
“嗯嗯,你那么聪明,肯定不需要费多少时间就能够找到线索。”
一个话唠,一个自闭,两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渔突然好奇:“你妈和你弟怎么没来?”
苏褐鹪回答:“妈妈朋友那边需要她帮忙,所以她已经离开去首都了。至于我弟弟,他被喊去开讲座了,因为他在和平市逗留太久。”
对哦,苏屿好像是很厉害的数学家。这人也病病的,导致她都快忘了他的身份。
“其实我很想知道假如你弟进去了,看守所里的那几个能不能说过他。”
苏屿说话随心所欲,文化人骂人就是脏,知道怎么说才戳人心窝。
容某人毒舌,宿某人嘴贱,沈某人爱煽风点火,霁某人爱说教……不知道他们对上,谁胜谁负?
苏褐鹪:“……要是他敢犯原则性错误,我妈会先清理门户。”
苏鸢养孩子不是为了养出一个罪犯,要是孩子犯事,她会先把人毙了。
苏褐鹪有时候也觉得弟弟长得就很像会犯罪的样子,性格更像了。毫不客气的说,弟弟能这么安分守己,多亏了有妈妈在头上压着。
“也是,他还是好好的搞他的研究吧,我还等着他研究出宇宙飞船。”
说到这个,苏褐鹪犹犹豫豫地问:“我弟弟过几天要走了,你要去送他吗?”
夏渔刚想说他又不是不回和平市她去送什么送,紧接着她的话头止住。不行,这阵子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忘记自己的初衷,总之要高情商发言:“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去。”
她转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连亦白:“你也要走吗?”
连亦白摇摇头:“爸妈,留下。”
啊,他刚被亲生父母找到,就算是他的单位也不好意思催他离开。他的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他这个孩子,自然不会轻易让他离开。要不是担心给孩子造成困扰,他们恐怕会对他寸步不离,他去哪儿他们也去哪儿。
“那你来看我他们知道吗?”
连亦白指了指柜子上的果篮,以他所接触到的教育来说,他完全想不到看病人要带慰问礼物。
“哦哦哦,他们送的,替我谢谢阿姨和叔叔。”
“他们,谢谢。”
连亦白的父母听说是夏渔帮忙找到的他们,再加上知道儿子对她有特殊的情感,所以很感激她。要不是担心夏渔见到他们会不自在,他们都想亲自前来。
“没事,你们一家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夏渔抬起打着点滴的手拍了拍他,“你们一家几口有合照吗?发我一张,我有用。”
连亦白回家不久,父母就拉着他拍了一张全家福,摆在了客厅。弟弟妹妹们知道这个哥哥被拐过,所以对父母近乎补偿的举动没什么不满,相反,他们反而很喜欢这个哥哥。
有个数学家哥哥超酷的!
连亦白通过vv把照片发给了夏渔,夏渔注意到他父母对他的称呼是“宝宝”,一直没叫他的名字。
“你要改名吗?”
连亦白的父母确实有这个打算,他们觉得这个名字是该死的拐卖犯给的,一定要换一个名字,就是没想好换个什么名字。
问及连亦白的时候,他说:“你,取名。”
他想让夏渔给他取名。
“我不会取名诶。”夏渔想了半天,“其实亦白这个名字挺好的,你看叶警官的名字里也带有亦。”
虽然那几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把子女后代当人看,但他们是体面人,不会随随便便取名,那样太掉价了。
“好。”
连亦白接受良好,名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只有他们知道这个人是他就好,寓意如何不重要。
送走一波又是一波。
这次是卫家姐弟和段淞墨一起来看她。
“咦?你们居然一起来诶。”夏渔很惊讶,“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段律师。”
“是我老弟非要我这么做,说这是我不管他的赔偿。”
卫扶风指的是在许鹤泠扔炸弹的时候,她没有管卫胥的死活。于是卫胥就揪着这点让她和段淞墨和平相处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段淞墨:“当然,我也想和他好好修复一下感情,毕竟这个世界上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得知段淞墨并非为虎作伥的罪犯,卫扶风其实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只是这人又装又爱自我牺牲,看得人很烦。
夏渔开导对方:“没事,血缘关系这东西也不是特别重要,你不要因此同情他。”
段淞墨:“……”
把碍事的花篮拿走,他把白玫瑰插进自带的花瓶里,放在她的床头:“我当初见你的第一眼,你猜我在想什么?”
“好一个优秀的警察?”
“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女人。”
“……”
夏渔扭头对卫扶风说:“真的,你看那三家,子杀亲,妹杀兄,血缘真的不重要,更别提你俩还没有感情基础。”
“但后来我发现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段淞墨承认自己当初过于自大,看低也看轻了她,“你下次还想睡觉的话,我可以再把肩膀给你靠。”
卫扶风的表情变得奇怪,她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夏渔说:“不必了,你的肩膀有点硬,硌得我脖子很难受。”
“这样啊……”段淞墨明白了。
卫扶风瞅了瞅真情实感的夏渔,总感觉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个事情。算了,反正不关她的事情,他又不是她的好弟弟。
夏渔看着段淞墨试图从公文包里拿东西,但听见她的回答后,他又没拿出来,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问题不大,这个律师一直这么奇怪。
好不容易熬过这两天,夏渔终于可以离开医院了,来接她的是傅队。
“你忙完了吗?”
“我出来透透气,顺便接一下你。”
傅松声他们这段时间特别忙,主要是他队里出了一个内鬼,需要递交的报告和资料特别多。而谢执和夏渔的关系众所周知,他还得找到相关证明,证明他俩没关系。
夏渔示意他弯腰,她拍着他的肩膀:“辛苦你了,我等会儿请你吃饭。”
“局里打算开一次晚会,一方面是庆祝行动的胜利,一方面是庆祝你出院。”
傅松声其实觉得夏渔这次受的伤没有以往严重,但开晚会最重要的就是找个由头,甭管什么理由,总之就是要开晚会。
“到时候你需要上台讲几句。”
“是要给我表彰吗?”夏渔星星眼,“那我岂不是要准备获奖感言?”
“对,一个是让你对近段时间的工作做一次报告,一个是获奖感言。”
张局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夏渔,很明显是在培养她。
“傅队——”
夏渔姐俩好地搂住了傅松声手臂:“听姜哥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你帮我写写。”
“我已经写好了几份,等会儿发给你,看你要哪种。”傅松声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说,所以他早有准备。趁着休息时间,他争分夺秒地以她的口吻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写了好几份稿子。
夏渔毫不犹豫地发好人卡:“傅队,你真是个大好人。”
傅松声很想叹气。
夏渔一边抓着他的手臂,一边看手机:“晚会的话,要表演节目吗?”
“要,但是现在没几个人报名,好像只有柯队因为简历上写着会打鼓,被拉去弹吉他了。”
说到这里,傅松声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向夏渔,发现她忽然笑得极其邪恶。
“傅队,我要报名,我要一展歌喉!”
到时候,她要技惊四座,高歌一曲。
傅松声委婉地提醒她:“到时候会有很多领导,宣传部门的同事还会拍摄相关视频上传……”
“没事,我不怯场。”
就是因为你太大方才更加担心。傅松声这次是真的叹气了:“你要唱什么歌?我给你伴奏。”
起码不能让她一个人丢脸。
夏渔惊讶:“你还会弹琴?”
“平时我会报一些班,充实一下自己。”
傅松声感兴趣的东西特别多,但以前没有那个时间和金钱去学习,现在有了能力,他就想学习一下感兴趣却学不了的东西。
“这是一个好品质,你继续保持。”夏渔赞赏不已,“就是你不觉得你这很像退休生活吗?”
正经年轻人不是打游戏就是去旅行,懒一点的都是躺家里,谁会去报兴趣班?
傅松声夺过她的手机:“你别看我写的稿子。”
“就连稿子都写得像是领导的风味。”
“这是你一贯的口吻。”
“不可能,我哪有这么没大没小。”夏渔断然否定,“你不要因为我说的话伤了你的心你就攀咬我。”
傅松声莫名感觉到欣慰,好歹她知道她说的话伤人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