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神山部落的兽人是期盼还是抗拒, 距离雨季结束的时间都越来越近......然后变成未知。
雨季来临的第三十天，淅淅沥沥的雨水整日未曾停歇。
雨季来临的第三十一天，浅灰色的天空再次阴云密布, 各种颜色的闪电接连出现, 瓢泼大雨持续到深夜。
雨季来临的第三十二天，不仅雨水没停，又有指节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落地，吓得秃秃不停的发出哀鸣，听得狮壮满心不忍, 放秃秃进卧室。
雨季来临的第三十三天，山洞外终于恢复安静，可是绵绵细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雨季来临的第三十四天，风雨依旧未停, 大型野兽追着中型野兽闯到山下。
顾九黎怕误伤兽人, 不敢在雨天测试电网，站在公共山洞前的平台边缘, 看着狮白、虎猛等兽人下山狩猎野兽。
猁渔撑着伞站在顾九黎身边, 不厌其烦的安慰周边因为雨季又开始反常, 愁眉苦脸的兽人，“公共山洞积攒的各种肉，足够所有兽人吃十天, 现在又有猎物主动跑到山下。即使雨季再来十几天, 也不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
“祭司说的对。”猫梨握拳, 语气坚定，“因为有更耐烧的黑石, 公共山洞的木头也剩下很多，正常的取暖和做饭也能坚持十天以上。”
“嗯？”顾九黎回神, “公共山洞已经没有黑石？我和狮白、狮壮还有些，等会让狮壮送来，优先给老兽人和幼崽用。”
因为冰雹的缘故，气温忽然降得厉害。
原本顾九黎和狮白仗着有巨翅鸟羽毛编织的窝和毛毯，只凭隔着金属墙的火炉就能保暖，现在不得不在卧室角落放个火堆。
猁渔摇头，满脸不放心的嘱咐，“你体质弱，千万别特意省黑石。不用担心公共山洞，这里人多，反而比独居兽人的山洞更容易保持温度。剩下的黑石，大概也能坚持十几天。”
顾九黎抓紧肩上披着的双层兽皮，沉默点头。
始终没有开口的虎啸忽然露出笑容，“这两头野兽的攻击性，远不如雨季之前的野兽。”
几句话的功夫，下山的兽人已经成功狩猎，拽着猎物上山。
站在后面的豹力语气兴奋，“终于又有鲜肉吃，我要吃烤肉！”
豹风矜持点头，“炒肉也不错。”
周围的兽人闻言，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期盼。
虽然炸肉、熏肉、腊肉也很好吃，但是鲜肉的意义不同。
有鲜肉，代表兽人可以获得新的猎物。
这是雨季持续三十天没停之后，兽人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顾九黎拽住想要趁着气氛不再凝重，继续安抚兽人情绪的猁渔，缓慢摇头。
莫名其妙延长的雨季也是神山部落面临的反常，能轻而易举的提醒兽人，时刻回忆其他反常的事。
现在的焦虑越痛苦，真正离开的时候才会越果决。
此后连续几天，闯到山下的野兽越来越多，每一头野兽都精疲力尽，饥肠辘辘，不顾后果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撕扯兽人的皮肉。通常因为过于急躁，还没来得及靠近兽人就露出致命的破绽。
相比之下，兽人反而因为每天都能狩猎到野兽，不用再无能为力的看着公共山洞积攒的食物越来越少，逐渐放下焦虑。
雨季来临的第四十二天，顾九黎在睡梦中被吵醒，迷茫睁开眼睛，立刻感受到刺眼的金光，喃喃道，“为什么点灯啊。”
“不是灯光。”狮白低头，侧脸轻蹭埋在他肩上的蓬松灰发，笑道，“这是阳光，雨季终于结束了。”
顾九黎愣住，猛地抬起头，眼底的迷茫逐渐被刺激性的水痕代替，直到眼睛被温热的手掌覆盖，他才感受到难以忍受的酸涩，快速眨眼。
反常的雨季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谁都不能保证，雨季究竟会不会结束。
兴奋和喜悦后知后觉的沿着心脏蔓延，顾九黎无视挡在眼前的手掌，扑进狮白怀里，情绪完全融入山下的各种吼声，忽然抬头亲在狮白的侧脸，发出响亮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愣住，下意识的凝视对方。
“我......”顾九黎脸上浮现慌张，想要推开狮白，“我只是因为雨季结束，太高兴，对不起，你......”
以往总是能轻而易举推开的狮白，这次无论顾九黎用出多大的力气都纹丝不动。
狮白握着顾九黎的腰，单手固定怀中人的脖颈，逼迫对方不得不面对他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泊，因为距离逐渐靠近而放大，
他轻吻几乎被彻底染成粉色的侧脸，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也很高兴。”
顾九黎眨了眨眼睛，沉默的抱住狮白，灼热的面颊完全紧贴对方的脖颈，能清晰的感受到隔着皮肤的血管是如何抖动。
耳侧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无论你有多高兴，只能找我。”
顾九黎不答反问，“你呢？”
狮白被灰发之间不停抖动的毛耳朵蹭得心烦意乱，习惯性的想要叼进嘴里，可是怀里的人，手臂收得太紧。颈侧的头更牢固，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里，根本就不给他转头的余地。
他闭上眼睛克制，想要挣扎，反而束缚对方的冲动，哑声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这么高兴。”
“哦。”隐匿在阴影里的嘴角悄无声息的上扬，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
顾九黎的声音缓慢却清晰，“我也是只有在你身边才会这么高兴。”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感觉到手臂被握住，手掌不得不抬高，落在宽阔温凉的地方。
顾九黎下意识的默数掌下的心跳。
然后听见对方说，“我现在更高兴，你能感受到吗？”
“能。”
可是他觉得，他应该比狮白更高兴。
他的掌心全是灼热的细汗，放在狮白的胸口才会觉得触感温凉。
狮白不留缝隙的压住完全被他笼罩的手掌，眼中浮现紧张，“这么高兴，可以再来一次吗？”
顾九黎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吻向狮白的侧脸，垂落的眼皮如同蝶翼般轻颤。
他没有骗狮白。
刚才真的是因为突然知道雨季结束，太高兴，只想着与狮白分享喜悦，身体的反应没有经过大脑。
可是这次......没办法再找任何理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轻吻最后落在脸侧浅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疤痕处，顾九黎默不作声的睁开眼睛，紧张得手足无措。
随即感觉到侧脸再次被捧住，他只能顺着那只手的力道转头。
细吻顺着下颔不留缝隙的向上蔓延，力道越来越重。
灼热的气息沿着耳骨攀爬。
“怎么办？越来越高兴。”
“我终于知道，人形应该如何给你舔毛。”
话音未落，长满倒刺的舌头陡然在平滑细嫩的侧脸碾过。
顾九黎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巨兽形态的白狮时的心情。
无处可逃的恐惧。
只能奢望对方不要对他太残忍。
又一次听见狮白的催促。
“小猫这么聪明，帮我想个办法克制喜悦，好不好？”
顾九黎彻底闭上眼睛，嘴角甚至扬起轻松的弧度。
猫没有办法，只能摆烂。
.
虽然雨季刚结束，但是狩猎队早就因为陆续闯到山下的野兽，找回狩猎的感觉，立刻前往野外，巡视领地。
狮白作为狩猎六队的队长，高兴半日，不得不离开山洞。
顾九黎捏出个光滑的金属镜，仔细观察里面的倒影，脸......好像挺对称？
不知道红没红。
想起狮白离开之前心虚的模样，顾九黎用手背贴紧依旧灼热的侧脸，逐渐用力。
不疼。
“顾九黎！首领让我叫你去公共山洞！”狮壮的声音越来越近，“哥哥说你醒着，没睡吧？”
金属盘迎面而来，吓得狮壮立刻变成兽形，快速后退。目光下意识的随着深陷泥土的金属盘移动，眼底满是茫然。
顾九黎从来不会因为突然被吵醒发怒。
今天怎么......难道正在生气？
棕狮抬爪，重新走近金属墙，小心翼翼伸头往里看。
森林猫正在巨翅鸟羽毛编织的窝里团成毛球，疑似陷入沉眠。
棕狮眼中浮现迟疑，原地蹲坐。
首领好像没什么急事，不如让顾九黎多睡会。
难得因为被吵醒发脾气，肯定特别困。
棕狮看不见的地方，森林猫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耳朵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顾九黎！”山洞外再次响起呼唤的声音，“白光和灰瞳正在山下，想要与你见面。”
棕狮想起依旧插在泥地里的金属盘，谨慎的后腿半步。
森林猫抬起头，眯着眼睛与棕狮对视，吐字清晰，丝毫不含半梦半醒的迷茫，“什么？”
“白光和灰瞳在山下。”
棕狮下意识的做出回答，随即听见身后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正在吃自助餐的秃秃害怕突然出现的豹速，跑过来紧贴着棕狮，瑟瑟发抖。
棕狮见状，不满的看向豹速，“你吓秃秃做什么？”
“我没有！”豹速立刻否认。
“不可能！”棕狮语气笃定，“秃秃反应慢，你如果没有特意吓它，它没办法这么快发现你。”
豹速眼中浮现迟疑，问道，“它的反应有多慢？”
棕狮拨弄石头，精准撞击堆积的木枝，发出响亮的声音。
秃秃不为所动，依旧靠着棕狮，双眼紧闭。
豹速大笑，“这是胆小，不是反应慢。”
话音未落，瑟瑟发抖的绿毛野兽忽然睁开圆润的眼睛，抬头看向早就被撞散的木枝。
棕狮摊开两只前爪，语气无奈，“它才反应过来，那边有响声。”
“......”豹速喃喃道，“有响声，它不跑？怪不得从来没在野外见到过这种野兽。”
棕狮再次质问，“你刚才为什么故意吓秃秃？”
豹速脸上浮现心虚，声音越来越小，“听说祭司准备养着这头野兽，我有点好奇。”
森林猫走出山洞，笑道，“好奇的话，你可以摸摸它。”
“真的吗？”豹速的眼睛陡然明亮。
“你别踩泥，我送......”棕狮的声音戛然而止，懊悔的瞪向豹速，小声道，“顾九黎，我可以驮你下山，叼着你也行，泥糊在毛里很难受。”
虽然兽人的背只驮伴侣，但这是有尊严的兽人。
没尊严的虎跃因为打不过他的虎姐，每天都给虎跳当坐骑。
狮壮觉得，既然哥哥不需要他，他驮顾九黎也行，说不定哥哥会更高兴。
豹速捂着嘴退后半步，暗自将可以摸秃秃的事记住，转身就跑，最后一次提醒道，“到山下就能看见灰瞳和白光！”
“好在沾泥的地方不多。”棕狮绕着森林猫，缓慢行走，“你去将泥洗掉，我驮你下山。”
森林猫低头掩饰懊悔，干巴巴的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兽形奔跑，正好趁着现在有时间，先适应下。”
话毕，不等棕狮再开口，他就转身跑向下山的路口。
即使洗去毛发沾染的泥，他也要保持兽形，湿淋淋的长毛糊在身上的感觉，几乎与现在没有区别。
来到山下，森林猫没能如豹速说的那样，立刻看见灰瞳和白光。因为神山部落的兽人将灰瞳和白光围在里面，没露半点缝隙。
森林猫脚步暂缓，眼中浮现困惑。
随即走向人群，仔细分辨嘈杂的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吵架。
可是灰瞳和白光又不是第一次来神山部落。
当初白光专门带灰瞳来治腿，部落的兽人也没这么好奇。
“我怎么看他们不像是在说谎？”
“不行，我这就去找猫七，他如果不迁徙，将来只能去黑石部落，我得让他知道，去黑石部落要面临什么。”
“糊涂啊！怎么能去黑石部落？”
“不想迁徙的兽人太少，不去黑石部落，没办法维持正常狩猎和采集的次数。”
“我相信他们说的话，如果不是在黑石部落过不下去，他们也不至于在雨季刚结束就不顾野外的变化，迫不及待的跑来神山部落。”
......
虎兽人摇头，眼角余光看见站在远处的森林猫，立刻道，“让一让，让一让，祭司来了。”
“哪个祭司？”前面的豹兽人下意识的问。
狮兽人不假思索的回答，“神祭司。”
森林猫听得满头雾水，经过狮兽人时忍不住问，“猁渔是什么祭司？”
附近的兽人，异口同声的道，“使者祭司！”
森林猫又问，“我和猁渔为什么不一样？”
回答的声音变得杂乱。
“当然不一样！”
“你们隶属不同的神！”
“猁渔是兽神的使者！你是即将降临的新神！”
......
森林猫大概明白兽人的意思，哭笑不得，止不住的摇头。
无神论。
任重道远。
看见白狼和灰狼，森林猫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兽人围在这里。
五十多天未见，不仅灰狼没有因为腿伤恢复，体型重新变得壮硕，白狼竟然也瘦骨嶙峋，看上去比灰狼更虚弱。
尤其是被虽然在雨季经历很多烦恼，但是从未缺过食物，皮毛蓬松顺滑的神山部落兽人围在正中央，对比更加惨烈。
森林猫眼中浮现迟疑，缓慢开口，“你们来这里，有事吗？”
按照约定，灰瞳和白光会在神山部落的兽人迁徙的第三天，悄无声息的离开黑石部落，追赶神山部落，共同迁徙，借此机会彻底摆脱黑石部落。
“我想加入神山部落。”灰狼虽然狼狈，目光却异常坚定。
白狼低着头，语气沮丧，“我也是。”
没等森林猫应声，灰狼又道，“顾九黎，我有事想单独与你说，可以吗？”
“不可以！”站在森林猫身后的虎兽人眼中浮现警惕。
其余兽人闻言，不动声色的挡在森林猫的前面，看向两只狼的目光从稀奇、惊叹变成警惕。
森林猫却点头，“可以。”
他环顾四周，边向正在往这边走的虎啸和猁渔招手，边道，“正好首领和猁渔也在，你们是否能加入神山部落，我不能单独做决定，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
实际上，早在灰瞳和白光在雨季之前返回黑石部落的时候，虎啸和猁渔就已经同意迁徙时带着他们。
有最值得信任的首领在，白狼和灰狼又瘦骨嶙峋，怎么看都是不耐打的模样，神山部落的兽人勉强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虎啸皱眉，问道，“黑石部落的兽人都吃不饱，还是你们吃不饱。”
白光沉默凝视脚下的泥土，满脸抑郁。
灰瞳给出第三个答案，苦笑道，“没想到雨季会持续这么久，大多数兽人都吃不饱。”
“谁能吃饱？”猁渔抓住重点，做出猜测，“狼兽人？”
话毕，他看着灰狼和白狼，立刻改口，“首领和祭司？”
灰瞳轻声道，“我和白光是黑石部落最瘦的灰狼和白狼，可是在黑石部落，白狼和灰狼之外，没有比我们更胖的兽人。你们能理解吗？”
顾九黎表情复杂的点头，问道，“黑石部落是不是按照毛色给兽人发食物。”
白光摇头，“即使毛色相同，分到的食物也不一样！”
灰瞳理清思绪，缓慢开口，仔细解释她和白光回到黑石部落之后的经历。
可能是因为灰瞳和白光严守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灰狼祭司通过黑石换月光石的交易，从神山部落得到十筐盐。
不久之后，灰瞳就敏锐的发现，曾经有意排挤她的灰狼，不再故意针对她。有个从未与她有过交集的灰狼，多次暗示她，有困难可以去找祭司。
经过短暂的思考，灰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得到灰狼祭司的信任。
决定离开黑石部落，灰瞳就变成有目标的狼，不能再得过且过。
她不仅想要顺利带走与她和白光一样，早就对黑石部落彻底失望的兽人，还想报答顾九黎和神山部落，时刻监督灰狼祭司，防止对方因为私心，阻碍神山部落的迁徙计划。
灰瞳是个聪明的灰狼，又有个对她千依百顺的白狼伴侣，这些都是她能让灰狼祭司另眼相待的必要条件。
虽然这份看重会导致她再次受到某些灰狼的排挤，但是这次有灰狼祭司愿意为她做主，灰瞳半点都没吃亏。
脾气暴躁的白光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顺便与当初欺负灰瞳的兽人彻底算账。
没过多久，借口在黑石部落过不下去，前往神山部落的兽人，陆续返回黑石部落，带回许多在神山部落收集的消息。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
神山部落认为神山越来越频繁的发怒和领地范围内的大型野兽、中型野兽突然变多，原因在于神山被兽神厌弃。
海边再也捡不到盐的原因是海平面快速上升，彻底覆盖原本能捡到盐的位置，这同样是神山被兽神厌弃的证明。
神山部落怕被神山牵连，决定在雨季之后迁徙。
风自然能力可以影响野兽的嗅觉。
冰自然能力可以延长鲜肉保存的时间。
神山部落确实掌握从海边获得大量盐的新办法，即使是最没用的老兽人也能随意拿出很多盐。
如果将野外的植物连根挖出，带回部落重新种进土里，可能会收获更多的野果。
......
因为信息量过于庞大复杂，灰狼祭司冥思苦想两日，不得不召集他认为可信且足够聪明的兽人，共同研究从神山部落收集到的消息。
灰瞳不出意外的被选中，亲耳听见灰狼祭司接下来的打算。
“他对神山被兽神厌弃，正在遭受惩罚的事将信将疑，最在乎能不能在神山部落离开之前，从顾九黎手中拿到从海边获得更多盐的办法。整个雨季都亲自盯着金自然能力兽人，竭尽全力的积攒金属。”
瘦骨嶙峋的灰狼微笑，毫不犹豫的说出灰狼祭司的底线，“迄今为止，他收集到六百八十二块巴掌大的金属。不出意外，三天之内，必定会亲自来神山部落。”
神山部落刚做完人口普查，顾九黎轻而易举的通过神山部落的人口结构，推测出黑石部落的大概状况，感叹道，“看来他对黑石部落的掌控，没有很强。”
白光冷笑，“白狼还没死绝，灰狼只敢做些小动作而已。”
停顿片刻，他又道，“白狼再这么冷漠，迟早死绝，哼，我不信灰狼失去白狼，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顾九黎能理解白光无处发泄的愤怒，但是不想被白光的戾气沾染，后退半步，继续与灰瞳说话，“原本不是说等到神山部落开始迁徙，你和白光再带想要离开的兽人追上来？”
如果神山部落没打算迁徙，无论黑石部落发生多少离谱的事，顾九黎都不会因为觉得狼兽人或犬兽人、狐兽人可怜，拉着神山部落搅入黑石部落的麻烦。
可是......没有如果。
正如黑石部落不会因为神山部落迁徙，立刻生出相同的想法。发现有兽人追着神山部落逃走，黑石部落也不会立刻追上来。
等白狼和灰狼愿意各自退步，达成共识，神山部落说不定已经在陌生的地方，建立全新的部落。
既然不会影响到神山部落，顾九黎没办法说服自己，见死不救。
种种反常已经数次证明，在自然灾难面前，兽人有多渺小。
现在就离开的兽人，必定能比留在这里的兽人多出几分活着的可能。
灰瞳轻声道，“你当初不是嘱咐我，希望我和白光能在雨季之后来到神山部落，想办法让神山部落的兽人明白，留在这里，只能加入黑石部落，不会有好下场。”
“这也是我希望，你们能达成的效果。”虎啸和猁渔同时开口。
顾九黎愣住，嘴角的笑意从无到有，灿烂鲜明。
灰瞳和白光眼中浮现清晰的羡慕和向往，语气总算不再死气沉沉。
雨季之前从神山部落返回黑石部落的兽人，为灰狼祭司带去很多有用的消息。他尝到甜头，心生贪婪，想要再次安排兽人前往神山部落。
可是神山部落马上就要迁徙，灰狼祭司既难以找到愿意随神山部落迁徙的兽人，又难以信任随神山部落迁徙的兽人。
灰瞳看透灰狼祭司的心思，拉着白光去给灰狼祭司分忧。
黑石部落的所有兽人都知道，灰瞳和白光的感情很好，白光不仅与父母关系亲密，同样亲近父母的兄弟姐妹。
“我告诉灰狼祭司，我和白光熟识神山部落最心软的祭司。如果我们满身狼狈的去神山部落求助，顾九黎肯定会心软，收留我们，远比从前与神山部落完全不相干的兽人前往神山部落有用。”灰瞳轻声道，“灰狼祭司很认同我的话，他相信白光不会放弃亲狼，所以很信任我们。”
白光扬起笑容，肆意展示狰狞恐怖的利齿，“我们现在不仅能光明正大的在神山部落说黑石部落的坏话，还能趁机将准备带走的东西，提前拿到神山部落，只需要带回黑石部落一点点盐就可以。灰狼祭司只会认为，那些东西是我的亲狼心疼我和灰瞳，专门送给我们的东西。拿回去的盐，正好可以表达我和灰瞳对亲狼的挂念。”
说到这里，两只狼相视而笑。
顾九黎眼中浮现赞叹，对灰瞳竖起拇指，“聪明！”
猁渔点头，一本正经的道，“确实很聪明，只比顾九黎差一点。”
自诩聪明的灰狼祭司肯定想不到，他会亲自帮助灰瞳和白光，完成黑石部落兽人的出逃计划。
“黑石部落总共有多少兽人打算追着神山部落迁徙？”顾九黎问道，“你们想要加入神山部落，还是中途与神山部落分开，寻找沿途的小部落加入。”
黑石部落突然发现有大量兽人私逃，立刻生出的念头肯定是追。
只有这些私逃的兽人有神山部落撑腰，黑石部落才会犹豫，是否值得因为这件事与已经打算离开的神山部落发生冲突。
“不算我和白光，总共有五只灰狼、七只白狼、六只青狼、两只红狼。”灰瞳再次与白光对视，语气坚定，“我们想要加入神山部落。”
顾九黎放下正在记录数据的金属片，面露惊讶，“全都是狼？”
灰瞳立刻道，“你放心，我和白光已经将煮盐和获得海带的方法告诉各个种族的兽人，只是......”
她面露苦笑，声音越来越低沉，“我也是通过这件事才发现，白狼、灰狼和青狼、红狼，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其他兽人的信任。”
白光补充道，“他们发自内心的不信任我们，坚信如果出逃失败或者有白狼、灰狼后悔，他们不仅逃不掉，还会背负怂恿白狼和灰狼出逃的罪名，面临被黑石部落处死的结果。”
猁渔张嘴又闭上，心情复杂的厉害，不知道能说什么话安慰两只狼。
虎啸不知不觉的握拳，暗自警醒，思索黑石部落的失败。
“别难过。”顾九黎安慰道，“这件事虽然不能让他们生出脱离黑石部落的勇气，但是会在他们心中留下火种。”
“火种？”灰瞳和白光脸上浮现相似的困惑。
顾九黎点头，语气温和笃定，“如果极致的黑暗再度降临，他们必定能看见曾经留下的火种。”
许久之后，灰瞳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喃喃道，“希望如此。”
做完好人，顾九黎无缝切换至坏人模式。
“当初同意你们带黑石部落的兽人跟随神山部落迁徙，因为不能确定，你们会不会改变主意，所以始终没有商量比较细节的问题。现在迁徙已经近在眼前，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明白。”
灰瞳和白光从未见过顾九黎这么严肃的模样，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尽数垂落，老实蹲坐，异口同声的道，“你说，我们听着。”
顾九黎点头，举起金属片，“第一条，无论你们是不是想加入神山部落，迁徙的过程中你们都必须保证，时刻呆在相同的地方，方便神山部落的兽人清点人数......如果你们愿意与神山部落保持半天以上的距离，神山部落就不会束缚你们。”
灰瞳点头。
白光问道，“神山部落什么时候才愿意完全接纳我们？”
虎啸挡在顾九黎和白光之间，满脸严肃，“确定你们不会为黑石部落，背叛神山部落。”
即使满脸毛发也无法遮挡白光难以理解的表情，“我图什么？现在为加入神山部落，背叛黑石部落。将来再为黑石部落，背叛神山部落？”
猁渔欣慰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从前只看出来灰瞳很聪明，没想到你也挺正常。”
“......”白狼龇牙。
虽然被夸，但是完全没办法觉得高兴。
灰瞳变成人形，双手合上白狼的嘴。
她没办法在看见被挡在后面的顾九黎，只能对虎啸道，“你放心，我能明白，只有对神山部落投入我想要的东西，神山部落才会让我感受到相同的东西。”
虎啸表情舒展，提醒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兽人，希望你能始终保持现在的聪明。”
灰瞳若有所思的点头。
顾九黎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在虎啸背后道，“顺利建立新部落之后，我会组织全体兽人投票，决定对狼兽人的态度，不排除驱逐狼兽人的可能性。”
停顿片刻，他又道，“可能不会驱逐所有的狼兽人，只是不同意个别狼兽人留在部落的领地。如果有没被驱逐的狼兽人想要离开，部落不会阻止，明白吗？”
“明白。”灰瞳立刻给出回应。
没等顾九黎再次开口，白光也闷声道，“明白。”
依次说完金属片记录的九条重点信息，顾九黎道，“暂时只有这么多需要你们心中有数的地方，直到你们带领的狼兽人追上已经迁徙的神山部落之前，你们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如果狼兽人在编入神山部落的迁徙队伍之前，改变主意，不愿意再加入神山部落。顾九黎只会让狼兽人与神山部落的队伍保持适当的距离，神山部落依旧会在迁徙的路上庇护对方。
如果狼兽人在编入神山部落的迁徙队伍之后，突然后悔，顾九黎会以祭司的身份代表神山部落，立刻驱逐后悔的狼兽人。
白光仔细思考顾九黎的话，小声对身侧的狼道，“这是不是对我们不公平......”
灰瞳捂住白光的嘴，眼中浮现无奈，贴在对方耳边道，“你只需要记住，神山部落不仅愿意帮我们跳出火坑，还慷慨的给予我们两次选择的机会。”
自愿选择什么时候跟随，什么时候离开。
她喃喃道，“顾九黎真的是个善良心软的兽人。”
只有想要加入神山部落的狼兽人，才需要接受这些看似繁杂，实际只需要做到安分守己的约束。
然而这些约束，何尝不是避免狼兽人无意中让神山部落的兽人不满，帮助狼兽人更顺畅的融入神山部落？
白光似懂非懂的点头，语气却很坚定，“你说得对，顾九黎是个善良心软的兽人，我会报答他。”
不仅两只狼窃窃私语，老虎和猫也在小声交谈。
“怎么看？”虎啸问。
猁渔双手抱胸，低声道，“看着挺正常，起码与白狼首领和灰狼祭司不同。”
顾九黎摊开两只泥泞的前爪，“我建议别看，等狼兽人真正被部落接纳再看，否则将来有可能会伤心。”
虎啸面露惊讶，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不然我真的怕那些狼兽人会让你难过，狮白恐怕要哄很久。”
顾九黎眼皮轻颤，原本已经没有感觉的侧脸，忽然又热得厉害。
远处忽然响起嘹亮的狮吼。
顾九黎转头凝视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假思索的道，“狮白！他正带灰狼祭司回部落。”
迄今为止，他只能准确的分辨狮白的吼声，想要表达的意思。
其余的兽人吼声，他只能大概的猜测情绪。
“挺心急。”猁渔嗤笑，“灰狼祭司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顾九黎交换从海边得到更多盐的办法。”
话音未落，相近的方向又响起虎吼。
虎啸愣住，下意识的道，“这是虎猛，他正带白狼首领回部落。”
猁渔的脸色变得古怪，目光在虎啸和顾九黎之间游移，轻声道，“我记得首领好像与白狼首领约定交易，雨季结束，用能在海边获得更多盐的办法交换......”
“各种草药。”虎啸干巴巴的做出提醒，忍不住想象，他、顾九黎、白狼首领、灰狼祭司面对面的画面。
身为老实虎，这种尴尬，别说经历，连想象都是第一次。
猁渔面露同情，正要安慰虎啸和顾九黎，忽然听见远处的第三种吼声。
他的表情瞬间凝滞，哑声道，“猫黑提醒我，有个叫白日的白狼想要找我，现在猫黑正带白日赶回部落。”
顾九黎和虎啸面面相觑，心中似有所感，异口同声的问道，“白日是谁？”
猁渔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解释，“白狼首领的弟弟，我与他达成交易，会在雨季之后用从海边获得更多盐的办法交换水晶肉。上任白狼首领运气不错，曾亲自在海边猎杀两头花贝兽，所有的水晶肉都在他的手里。”
顾九黎僵硬的扬起嘴角，试图缓解沉闷压抑的气氛。
“他们好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