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开始的突然, 结束的迅速。
从感受到明显的震动到地面彻底恢复平静,顾九黎只来得及数九个数。
恰逢迁徙队伍行至树木茂盛的地方,周围的树虽然曾因为地震颤抖, 但是连树叶都没落下。
顾九黎不放心, 小声问,“地震是不是已经结束?”
狮白点头,解释道,“敏锐的兽人会在地震来临前听见远处的动静。”
身为不敏锐的兽人,顾九黎的眼底满是好奇, “什么样动静?”
“很奇怪......”狮白不知不觉的歪头,语速越来越慢,“如同你说的那样,地震不是同时发生在所有地方。”
直至迁徙队伍继续向前行走, 狮白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词语, 形容他在地震前听见的动静。
顾九黎却不再满头雾水。
不同的环境受到地震的影响,发出的声音也会不同。
比如树林是叶子抖动的声音、河水是水波荡漾的声音、小山或许是石头落地的声音, 狮白只是感受到从远处到近处, 各种声音忽然变得激烈繁杂, 未必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分清这些声音的来源。
突如其来的地震几乎没有对迁徙队伍造成任何影响,只有两头格外胆小的小型野兽慌不择路的撞过来,还没来得及靠近迁徙队伍就被狩猎队干净利落的咬断喉咙, 划开肚子, 留在原地。
兽人回头张望来路的次数逐渐增多, 眼底的留恋几乎化为实质。
“这就是首领说的一定会在雨季之后发生的地震吗?”猫兽人声音沙哑。
“威力好像不大。”虎兽人低下头,神色恹恹。
豹兽人尾巴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语无伦次的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 有没有可能,地震间隔的时间变短之后,每次地震的威力都会变小?”
狮兽人点头,“上次地震,有不少野兽受到影响,冲到部落,这次竟然只有两头小型野兽被影响。”
......
狮白听见这些话,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眼前却忽然出现摆动的猫爪。
顾九黎感叹道,“我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明白,面对自然灾害,兽人有多弱小,有一次判断失误,后果都会沉重的令兽人无法承受。”
无论如何,兽人都会用各种方式表达对部落的不舍。
只要没有兽人因为抱怨想要回去,随便他们私下说什么。
如果强行干预,说不定反而会令兽人更不满,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兽人对地震的热情只持续半日,等到晚上找到新的临时营地,各处的声音就变成附近有什么野果、白天曾见过什么印象深刻的野兽或植物、猜测今晚会有多少头野兽跑到临时营地......每个兽人都明白,后悔没有意义,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顾九黎仔细观察种在花盆里的小灰树,低声道,“我感觉花盆里堆积的碎叶,好像有变少。”
猁渔不假思索的道,“我数过花盆里的碎叶,应该有一百二十六片。”
说是碎叶也不准确,因为红树变成小灰树,不仅所有的叶片全都自然脱落,树枝也尽数折断。树干表面顺着原本就有的裂纹,掀起褶皱,同样悄无声息的混入满地落叶。
顾九黎至今没能成功沤肥。
即使有肥料,他也不敢给小灰树乱用。
这些原本就属于小灰树的落叶、断枝、树皮,无疑是目前最有可能给予小灰树帮助的大补之物。
猁渔找来空木桶,依次拿出小灰树的花盆里堆积的红色碎片,清点数量。
顾九黎坐在旁边,打开他驮着迁徙的木桶,查看里面的红色碎片是否有萎靡或腐烂的迹象。
好消息是没有腐烂。
坏消息是有少数原本质地如玉的红色碎片,边缘变得柔软,有点类似水晶肉的触感。
顾九黎皱眉,找出红树送给他的完美叶片,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对满脸好奇的狮壮道,“能不能帮我找几个冰自然能力兽人帮忙将这些红色碎片冻住?我愿意用简易指南针付报酬。”
自从迁徙队伍中出现地图的概念,原本无人在意的指南针忽然得到兽人的重视。虽然顾九黎早就将制作指南针的方式教给公共山洞,但是兽人普遍觉得只有顾九黎亲自做的指南针才有神力加持,显示的结果最准确。
狮壮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顾九黎,快来看!”猁渔大声道,“最下面的红色碎片已经变成灰色!全部碎片加起来,只有一百二十一片!”
顾九黎小跑过去,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不是已经有五个红色碎片融入泥土?小灰树根部附近的泥土有没有变化?”
话音未落,他已经停在花盆旁。
猁渔将花盆里堆积的所有红色碎片都放进干净的木桶,只剩变成灰色的碎片,看上去几乎与小灰树没有区别。
“感觉这些碎片不仅褪色,厚度也有明显的变化?”顾九黎伸手,小心翼翼的捡起片灰色碎片,接连改变角度,最后正对发电机旁的火炉,若有所思的道,“薄厚极度不均匀,很多地方透光。”
猁渔若有所思的道,“薄厚不同的位置,触感有明显的差别,透光的地方摸起来比其他地方更柔软。”
顾九黎露出笑容,“这起码可以证明,红色碎片堆积在花盆里确实对小灰树有影响。”
至于影响究竟是好是坏,只能继续观察。
顾九黎始终忘不掉红树喝水时的急切和喜悦,仔细感受土壤的湿度变化,惊讶的道,“这么干?”
猁渔低头,指着没有被灰色碎片覆盖的地方道,“这里的土壤好像有裂纹。”
两人哭笑不得的摇头,找来水自然能力兽人为小灰树浇水。
“浇到什么程度?”水自然能力兽人有些紧张。
这不是普通的树,按照祭司的话说,这是智慧生命!
顾九黎沉思片刻,轻声道,“昨天为将它种进花盆,我特意浇透花土,它吃水这么厉害,依旧是浇透吧。”
猁渔点头。
水自然能力兽人眼中浮现茫然,“什么是浇透?”
顾九黎解释道,“缓慢浇水,不要急,直到花盆下方流水的速度与你浇水的速度相同再停下。”
“明白!”水自然能力兽人自信伸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九黎和猁渔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水自然能力兽人的脸色却逐渐苍白,抖着嘴唇道,“祭司,你是不是忘记在花盆下方留孔?”
“不会啊,昨天很快就浇透......”顾九黎满脸茫然。
难道是狮白无意中挖到奇怪的石头?
猁渔蹲下,缓慢端起花盆,“有孔。”
停顿片刻,他又道,“六个。”
水自然能力兽人闻言,脸色陡然变绿,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吼声,顺着食指落下的水流变得更加粗壮。
顾九黎眼中浮现担忧,不动声色的走到水自然能力兽人身边,在对方力竭的时刻及时伸手,接住颓然踉跄的兽人。
猁渔再次抬起花盆,闷声道,“上面的土和下面的土,颜色明显不同。”
水自然能力兽人双眼紧闭,不愿意面对令豹挫败的现实。
顾九黎假装没有发现豹兽人剧烈晃动的眼珠,专门将对方放在柔软的兽皮上,故意道,“我昨天肯定没有浇这么多水,应该是小灰树变得比昨天古怪。”
他伸出手指,仔细感受花盆上方的土壤,眼底满是困惑,“那么多水就像是凭空蒸发,这里的土远不如刚被浇灌过的止血草湿润。”
“继续浇水,我再去找几个水自然能力兽人?”猁渔询问的看向顾九黎。
对方不仅是最聪明的兽人,同样是种植经验最丰富的兽人。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相信对方的判断。
况且小灰树不是野外随处可见的普通树,这点怪异,不算什么。
顾九黎缓慢点头,“可能是已经被吸收的红色碎片,正在改变花盆里的土质。”
没过多久,他又有新的猜测,“小灰树现在未必是昏睡的状态,说不定它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储水。”
给小灰树浇足够的水,即使没有好处,至少也不会有坏处。
连续耗空五个水自然能力兽人,花盆终于彻底浇透。五个水自然能力兽人面面相觑,眼底全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好在今天部落曾在迁徙的过程中找到水源,否则他们先为营地供水之后再被叫来,可能会更加尴尬。
猁渔和顾九黎将早先从花盆里捡出来的红色碎片重新放回去,然后又加倍补足已经被吸收的红色碎片。
自始至终,小灰树都如同精致的灰色玉雕,没有任何变化。
听见熟悉的狮吼,顾九黎立刻站起来,轻嗅手掌的味道,笑着解释,“狮白带着秃秃去吃东西,马上就要回来,我得离小灰树远点。”
虽然红树变成小灰树之后,秃秃的食欲不再迫切,但是只要有机会,秃秃总是会出现在小灰树周围。两只闪烁荧光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模样。
猁渔闻言,立刻摆手,示意顾九黎快点走。
秃秃跟着白狮回到电网,表现的明显比平时活泼,四处环顾,极像是在寻找吸引它的东西。
顾九黎从远处跑过来,谨慎的观察秃秃的表现,然后抱住秃秃的脖颈,迫不及待的往远离小灰树的方向走,小声道,“别找,不能吃!”
“咩?”秃秃顺着顾九黎的力道转身,下意识的回头。
狮白忽然道,“你身上有不明显的香味。”
“对,好像是小灰树的气味。”顾九黎抬手,举至狮白面前,依次说出他和猁渔刚才做的事,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小灰树的气味又发生不明显的变化。”
昨天还是复杂的淡香,今天却莫名其妙的发苦。
狮白握住顾九黎的手,下意识的选择最亲密的十指相扣,提醒道,“确实有变化,秃秃已经对小灰树的味道没有特殊的感觉。”
否则这么近的距离,秃秃不可能感受到不到顾九黎身上沾染的气味。
即使不会因此咬顾九黎,它也会想方设法的将格外吸引它的味道舔干净。
像是昨晚那样。
狮白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神色突然锐利。
顾九黎叹气,空闲的那只手立刻捂住狮白的嘴,“忘记这件事,别逼我求你。”
昨晚见小灰树已经成功的种进花盆,他特意去找秃秃,没想到原本已经恢复安静的秃秃,见到他再次陷入激动的状态,非要追着他舔。
好在狮壮的反应足够快,立刻提醒他去找水自然能力兽人,冲洗掉身上的味道,否则......他不得不为秃秃的小命担忧。
因为小灰树的气味再次发生变化,秃秃逐渐失去对小灰树的兴趣。哪怕偶尔在狮壮身边看见驮着花盆的猁渔,它的目光也不会再因为小灰树停留。
小灰树吸收红色碎片的速度始终没有变化,无论花盆里的红色碎片是一百二十枚或二百三十枚,每天消失的红色碎片都是十枚。
花盆里的土却逐渐变得与从前不同。
黑色的泥土表面出现灰色的斑块。
因为这种灰与红色碎片褪色之后的颜色差不多,顾九黎和猁渔经过短暂的商量,决定不进行任何干预,依旧按照原本的方式照顾小灰树。
随着灰色的斑块变多,彻底覆盖泥土,每次浇透花盆需要的水也越来越多。
好在花盆不会因为浇水变重,灰色斑块也不像泥土那么容易被小灰树吸干,至少不用再每天都浇水。
顾九黎和猁渔每次都会抓紧找到水源的机会,彻底浇透花盆,平时只能到处......替小灰树要饭,看谁的水有剩余,随便往花盆里倒点。
如果单凭水自然能力兽人,想要浇透花盆,整个迁徙队伍都会被影响。
遇到小灰树的第三十天,迁徙的第三十三天,花盆里再也见不到泥土的颜色,只有灰色的膏状物体。
有足够的水,灰膏就柔软。
处于缺水状态,灰膏就僵硬。
从上往下看,可以清晰的看见小灰树根部的大致轮廓。
因为小灰树本身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顾九黎和猁渔委实无法判断,灰膏对小灰树究竟是不是好事,所以决定做个测试。
狮壮经常会在迁徙队伍暂时休息的时候在周边寻找草药,不知不觉,攒下十几种不同的植株。
他也很好奇灰膏究竟是什么,特意搬来六盆重复的草药用于测试。
顾九黎专门等到迁徙队伍找到水源,浇透花盆,灰膏变成最柔软的状态,然后用木片刮出部分灰膏。
六盆用做测试的草药分别编号。
第一盆草药,在泥土表面涂抹指节大的灰膏。
第二盆草药,在泥土表面涂抹半个指节大的灰膏。
第三盆草药,在泥土表面涂抹四分之一指节大的灰膏。
第一盆和第三盆浇水,第二盆不管。
余下的灰膏,差不多有两个指节大。
顾九黎用这些灰膏和整桶干净的水,混合成灰色的水。
第四盆草药,灌溉二分之一的灰水。
第五盆草药,灌溉三分之一的灰水。
第六盆草药,灌溉六分之一的灰水。
日升月落,六盆草药全都有明显的变化,速度快得令顾九黎没办法不怀疑,他是不是没睡醒。
第四盆草药的变化最大,一夜之间从幼苗状态变成临近成熟的状态。原本这种植物最多只能长出六个花苞,这盆植株却直接开十二朵花。
第一盆草药的变化紧随其后,这是盆原本即将成熟的植株,五个早就枯萎的花苞,长出五个即将成熟的果子。早上再看,五个果子已经完全成熟。除此之外,这盆植株又长出五个花苞,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
第五盆草药和第二盆草药刚好是同时被狮壮找到,种类和原本的状态几乎没有差别,变化更加直观。第五盆草药得到的灰膏更多,变化明显比第二盆草药更大。
总体变化:第四盆>第一盆>第五盆>第二盆>第六盆>第三盆。
因为灰膏受到影响的程度,只与得到灰膏的份量多少有关。
如此鲜明的变化,令知道这个测试的兽人陷入难以形容的震惊。
豹风表情复杂的道,“小灰树始终没个动静,我原本已经觉得它只是比随处可见的树更好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现在......”
没有具体的语言能够表达他的心情。
豹力退后半步,沉默的远离小灰树的花盆,怕他粗心大意,碰到小灰树或花盆,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周围的兽人见状,立刻做出相同的动作。
狮壮举起手,满脸疑惑的问,“灰膏究竟是来自于红色碎片,还是来自于小灰树?”
顾九黎拿出片依旧被冻住的红色碎片,放在手心,仔细观察,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可是有莫名其妙的预感。
灰膏来自红色碎片。
他垂下眼帘,挡住其中的复杂。
原本他还想继续测试,因为灰膏违反自然规律生长的植物,是否还保留原本的特点,现在却忽然改变主意。
狮白握住顾九黎的手,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兽人,“还有什么疑惑晚上再问,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去为继续迁徙做准备。”
虎猛挥拳,最先转身,“走!今天一定要走得比昨天快!明天就可以放肆休息!”
赶路令兽人身心俱疲,因此更能体现休息的珍贵。
经过无数次尝试,迁徙队伍终于找到能最大程度缓解疲惫的方式,连续两天快速赶路,然后原地修整一天。
如此不仅能最大程度的保持速度,还能有效的缓解兽人因为迁徙积攒的压力。
没有什么苦恼,不能在晒太阳的闲暇时光里无声消散。
如果有,那就再热闹的吃点炒菜和烧烤,滚个毛球!
看着周围的兽人陆续离开,顾九黎闷声道,“我有点后悔,做这个测试。”
好在知道这件事的兽人不多,全都值得信任。
在顾九黎的有意引导下,这些兽人早就养成习惯,不会对任何兽人提起首领和祭司没有公布的事。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更多的兽人知道灰膏的作用。
狮白轻吻顾九黎的侧脸,“你是因为担心小灰树,所以才会做这个测试,放心,兽人不缺草药和食物,不会因此惦记小灰树。”
“我不是怕部落的兽人惦记。”顾九黎摇头,神色恹恹的靠在狮白肩上,声音越来越小,“我们能碰到小灰树,附近的部落就有可能碰到其他类似的智慧生命。如果灰膏的作用被贪婪的兽人知道......类似的智慧生命可能会因此倒大霉。”
狮白轻拍顾九黎的肩膀,尽量想办法抚平对方的焦虑,提议道,“晚上开会,我们可以提出,禁止部落的兽人,对任何人提起小灰树的变化,这只是首颗被首领和祭司喜欢的普通树。”
话音刚落,他又道,“其实大部分部落,从来没有种植的想法,至少曾经与神山部落有交集的部落是这样。”
顾九黎闻言,紧绷的脸色逐渐松缓,如同自言自语似的道,“希望这种智慧生命能聪明些。”
狮白哂笑,没有应声。
迁徙队伍再次出发,小灰树的花盆依旧由猞猁驮着。
森林猫背着木桶走在猞猁身边,低声道,“红色碎片剩得不多,最多再给小灰树用二十天。”
经过狮白的安慰,他已经走出自我怀疑的怪圈,能够理性的看待红色碎片的作用。毫不犹豫的决定,只要灰膏还能吸收红色碎片,剩余的红色碎片就全部投入灰膏。
这是浇水之外,兽人唯一能帮助小灰树的方式。
猞猁眼中浮现担心,声音沙哑,“灰膏的效果这么神奇,小灰树却没有任何反应,它、还活着吗?”
“不知道。”森林猫老实摇头,安慰猞猁,“小灰树不需要隔三差五的加冰冻硬就能保持现状,气味也不再发生变化,至少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
后方忽然响起金虎的吼声。
猞猁和森林猫立刻闭嘴,随着迁徙队伍加快速度,离开两座山之间狭窄的空隙。然后熟练的放下驮着的东西,四肢弯曲,腹部贴地,等待地面的摇晃结束。
“迁徙的第三十九天,经历第六次地震。”森林猫叹气,“上一次地震是发生在迁徙的第三十五天。”
猞猁见地面摇晃的程度不算剧烈,掏出背包里的金属片,扒拉出专门记载地震的那个,留下新的信息,随口道,“最近地震又开始变得频繁。”
迁徙的第四天,发生第一次地震。
迁徙的第七天,发生第二次地震。
迁徙的第十二天,发生第三次地震。
迁徙的第二十八天,发生第四次地震。
迁徙的第三十五天,发生第五次地震。
森林猫听着周围的野兽嚎叫,无奈摇头,“这不是好现象,狮白告诉我,每次地震先出现异样的方向都是神山所在的位置,迁徙队伍始终朝远离神山的方向前进,可是每次地震,迁徙队伍感受到的震动都比上一次更强。”
猞猁不知不觉的歪头,轻声道,“这代表地震的强度在增加?”
队伍后方的虎吼和右侧的狮吼几乎同时响起。
森林猫脸色骤变,大声道,“不要起来,保持警惕!震动没有结束!”
话音未落,即将消失的震动忽然变得强烈,小灰树的花盆无声倒向左侧。
猞猁及时按住花盆边缘,对按住他前爪的森林猫道,“你爬到我身上,如果情况不对劲,我会将花盆递给你。”
森林猫咬牙点头,终究还是舍不得小灰树仅有的补品,先重新驮起装红色碎片的木桶,然后才爬到保持巨兽形态的猞猁背上。
意外瞬间发生。
猞猁和森林猫只能看见身后的兽人惊恐起身,不顾依旧震动的大地,争先恐后的跑向前方。
熟悉的狮吼快速靠近最混乱的位置。
森林猫却只能在猞猁背上,回头张望距离他越来越远的混乱,泪水不知不觉的顺着眼角滑落。
感受到震动终于停止,忙慌逃跑的兽人立刻调转方向。
森林猫大声道,“停下!不能乱!先问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
在逃跑的过程中从最前方落在最后方的橙虎,立刻拦住脚步踉跄冲在最前面的兽人,厉声道,“怎么回事?”
死里逃生的兽人浑身颤抖,满脸泪水,“地!地面裂开!很多兽人、掉下去。”
森林猫跑到橙虎身边,忍着爪软,冷脸问道,“谁能估计部落现在大概缺多少人,六辆金属车有没有跟上?”
橙虎点头,抬爪搭在森林猫头顶,大声嘶吼。
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只剩急切悲痛的吼声依次回应橙虎。
只有四个金属车跟上逃跑的兽人。
狩猎五队虎猛、狩猎六队狮白、狩猎九队豹飞、狩猎十二队豹月、狩猎十六队虎甜不在。
采集二队猫五、采集八队兔白、采集十二队猫笑、采集十五队猫语、采集十九队猫雷、采集二十二队猞幼不在。
公共山洞小队,大部分小队长都不在。
橙虎哑声道,“只有一半的兽人跟上来。”
“回去!”森林猫原地踱步,理智的做出判断,“不能不管没跟上的兽人,这里的兽人也不能分开,全部返回,不能再特意节省体力。”
这次地震的威力远超从前,野兽受到的惊吓不比兽人少,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超乎兽人想象的事。
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失散的兽人,寻找可以搭建电网的地方。
橙虎点头,依旧以吼声传达信息,率先跑向来路。
森林猫坚定的拒绝愿意驮着他的兽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橙虎身后。
没过多久,兽人就远远看见地震刚发生的时刻,迁徙队伍快速穿过的两座山。
这两座山的形状发生明显的变化,缺少很多本该凸起的石头。
奔跑的队伍速度再次加快,没有巨兽形态的兽人咬紧牙关,不知不觉的超过身边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
猞猁忽然道,“前面有野兽和兽人!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先过去!”
话音未落,狮蓝和虎王、豹美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向前方。
这是片空旷的草地,两量金属车、十个公共山洞小队,四个狩猎小队、五个采集小队,差不多有四百个兽人。
狩猎十二队的豹月哑声道,“掉进裂缝里的兽人还能再拉上来,现在留在原地的人只有狩猎队、采集队和陆续被拉上来的兽人。”
“狮白还好吗?”顾九黎迫不及待的问,“有没有兽人死亡?”
豹月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狮白好,裂缝那边现在主要靠狮白和虎猛,六个兽人落进缝隙的时候腹部被尖锐的石头划破,虽然有巨叶止血草的药粉,但是没有缝合伤口的肠线或兽筋,只能干挺着,没有人死。”
顾九黎点头,思绪更加清晰,“在这里安装发电机和电网,清点兽人的数量,以保证营地能够抵挡野兽冲击为前提,分出少量兽人去帮狮白和虎猛救掉入裂缝的兽人,我去给受伤的兽人缝合伤口。”
“我去!你留在这。”猁渔立刻道。
顾九黎直接看向虎啸,“猁渔的手臂有伤,可能是骨折,拿不稳针。”
猁渔厉声怒吼,“你不要瞎说!我能拿稳!什么骨折?只是小伤,没有任何影响!”
顾九黎抓着虎啸的手臂转身,情绪丝毫没受到猁渔的影响,语气格外坚定,“这么强烈的地震,说不定会有余震,我过去,尽量想办法用最少的时间找到所有掉进裂缝的兽人。”
虎王哑声道,“不仅有余震,天边的云层变化很快,可能会有大雨。”
顾九黎猛地抬起头,看往虎王凝视的方向,然后立刻转身,双手捧住余怒难消的脸,目光沉静的与猁渔对视,“你抓紧时间带兽人找备用金属,组建更多的发电机和电网,必要时拆掉金属车!如果能想到为发电机和电网遮挡雨水的办法更好!”
虎啸很快就做出决定,留下虎王,让另一个对天气最敏感的兽人狮蓝带队,陪着顾九黎去找狮白和虎猛。
猁渔也终于恢复冷静,受伤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丝毫没耽误他为顾九黎寻找各种草药和缝合伤口的工具。
他甚至记得提醒狮蓝和顾九黎带几个担架,几个发电机和部分电网。
虽然这次地震持续的时间不短,但是迁徙队伍暂时扎营的地方与裂缝处的距离尚且算不上遥远。
顾九黎很快就看见几乎变成灰狮子的狮白,旁边是毛发斑驳,看上去几乎与其他老虎没有区别的虎猛。
狮白似有所觉的抬起头,紧绷的脸色立刻缓和。
短暂的对视没有令顾九黎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到血腥味最浓的地方,看见或趴或躺的九个兽人。
青狼的状况最糟糕,不仅腹部的伤口狰狞程度不亚于当初的豹力,身体还因为大哭止不住的抽搐。
豹风哑声道,“别哭,祭司当初夸豹力来着,因为他坚强。”
豹力边给青狼兽人撒药粉边解释,“祭司夸我不是因为坚强,哭会耗费大量体力,对伤口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虎兽人的胸前和背后都有伤,只能坐着,他最先发现顾九黎,脸上的沮丧和畏惧顿时消散,语气充满惊喜,“祭司!”
周围的兽人闻言,迫不及待的寻找祭司的身影,很多兽人抻到伤口,原本因为止血草药粉,只是缓慢渗血的地方,流血速度再次加快。
顾九黎沉声呵斥道,“不要动!我带来缝合伤口的东西,先为所有兽人检查伤势,然后从重到轻依次处理。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会找来更多能够缝合伤口的兽人。”
受伤的兽人立刻应声,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顾九黎没出现时的颓废模样。
不需要理由的坚定信任,不知不觉的感染情绪完全失控的青狼兽人,他悄无声息的止住哭声,转头凝视依次经过每个兽人身边的顾九黎。
豹风见状,沉重的脸色缓和,浮现难以掩饰的得意,“这就是神山部落的祭司,是不是与黑石部落的祭司不一样?”
青狼兽人刚才哭得太凶,身体依旧止不住的颤抖,闷声道,“现在他也是我的祭司。”
豹风愣住,随即大笑,“你说得对!等部落找到能安定的地方,来狩猎七队找我!”
顾九黎听见不同寻常的动静,担心的看向豹风。
“豹风的伤在后背,没什么事。”豹力低声在顾九黎耳边道,“青狼原本离裂缝很远,接连救下几个差点掉进去的亚成年兽人,没办法及时控制身体改变方向才会变成这样,差点被裂缝里的石头贯穿,豹风是为救他受伤。”
顾九黎点头,指着面前的兽人道,“他的伤口里有泥土,你去找水自然能力兽人为他冲洗伤口,重新上药。”
他从背后的皮包中拿出装巨叶止血草药粉的木盒递给豹力,然后又拿出止疼的干果,嘱咐道,“冲洗伤口的时候让他咬在嘴里,疼就咬碎,不要吞咽。”
豹力点头,重复顾九黎的话,没听见纠正,立刻跑向远处,顺便又叫来个兽人为顾九黎打下手。
陆续看过所有兽人的伤势,顾九黎决定先为青狼缝合伤口。
留在这里的采集队成员陆续跑过来,帮忙压制青狼的四肢,顾九黎拿出最粗长的银针,先放在火焰尖端消毒,然后才开始缝针。
从开始到结束,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完全看不出他曾被豹力的伤势吓得瑟瑟发抖,情绪几乎崩溃。
直到彻底放下针,纤细的手腕才因为紧绷太久,生理性的抖动。
顾九黎环顾四周,哑声问道,“谁敢给兽人缝针?只需要拿着小针,沿着已经缝合的痕迹,依次收敛所有皮肉就行。”
不是他有意忽略青狼,实在是等待缝合伤口的兽人太多。
实际上,不出意外,青狼的第一道缝合线会是这里最细密的第一道缝合线。
兔白欲言又止的看向顾九黎。
顾九黎问道,“你想试着帮他?”
兔白轻声道,“我在公共山洞见过几次猁渔为兽人缝合伤口,可是......我每次缝皮包都七扭八歪,只用几天就会彻底散开。”
顾九黎的表情顿时凝滞,移开目光,委婉的道,“即使先不进行第二道缝合,青狼也能继续坚持。”
如果遭遇兔白的缝针,结果可能会变成不确定。
周围立刻响起善意的哄笑,半梦半醒的青狼勉强抬起头,强行忍着疲惫,含糊不清的开口,“谢谢你。
兔白非但没生气,反而露出轻松的笑容。
猫梨举起身上的皮包给顾九黎看,期待的问道,“祭司,这是我缝的背包,我可以为青狼第二次缝合伤口吗?”
顾九黎仔细翻看背包,谨慎的问道,“有没有经历过返工?”
多亏兔白提醒,否则他都没想到,可能会有兽人硬着头皮顶上。
猫梨摇头,“祭司放心,绝对没有返工。部落的兽人全都说我缝的包好看!每次帮兽人缝包,拿到包的兽人都愿意给我加倍的报酬!”
顾九黎缓慢点头,让出位置,挑选合适的银针,消毒、穿线、演示具体的缝针方式。然后看着猫梨从生疏到熟练,放心的走向下一个兽人。
期间有野兽被血腥味吸引过来,撞上只围住受伤兽人的电网,没等脱离全身麻木,行动迟缓的状态,小型野兽的喉咙已经被愤怒的兽人咬穿。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逐渐昏暗,风也明显变凉。
顾九黎抬头看向被乌云遮挡的太阳,对比指南针,依旧在偏东的方向。
豹美从营地跑过来,大声道,“营地现在有一千零九十二个兽人!这里有多少?”
狮白哑声道,“二百三十个。”
停顿片刻,他又道,“依旧有三个兽人没有找到。”
顾九黎手下的动作没停,高声道,“先将公共山洞的兽人和完成伤口缝合的兽人带去营地,搭建挡雨的棚子、熬煮小黄果汤、注意受伤兽人和老兽人,幼崽的保暖。”
“知道,我安排先送回去的兽人,你专心忙。”狮白给出回应,拿着金属片走向另一群被狩猎队保护在正中央的兽人。
后续又发生什么事,顾九黎完全没有印象,眼底只有正在缝合伤口的兽人和始终给他打下手的猫梨。
豹风排在最后缝合伤口。
顾九黎僵硬的勾起嘴角,“你运气不错。”
伤口在后背,既没有划到骨头,表面也不曾沾染灰尘。不出意外,这次的伤会比上次腰腹被荧蚺缠绕的淤血,康复的更快。
豹风叹气,小声道,“不想笑就不笑,我很冷静,不需要你特意安抚我的情绪。”
顾九黎愣住,放下几乎长在手指里的针,疲惫的闭上眼睛,揉捏僵硬的脸,解释道,“没,我是真的想笑。”
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兽人喜悦的欢呼。
“豹明已经找到最后一个兽人!虎平正被卡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