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首领在半天之内凑齐九十筐干草药, 八十块金属，又一次赶来神山部落。
因为已经充分的见识到黑石部落的兽人对彼此的防备，顾九黎和猁渔特意留在公共山洞, 没有下山。
避免白狼首领不依不饶的向他们追问, 灰狼祭司和白照从神山部落换走什么。
虽然有办法应付白狼首领，但是没必要听他的暴躁狗叫。
猫黑挑选的兽人，全都是闲不嘴的性格。
听说白狼首领再次来到部落，留在部落的兽人几乎全都跑去山下看热闹。脸上既有因为白狼首领带来的东西，扬起的笑意, 又有惊讶和沉思。
九十筐干草药，八十块金属。
数量竟然与传言完全相同。
从海边获得盐的方法，真的卖给黑石部落三次？！
有些兽人怕留在公共山洞的祭司寂寞，不知疲惫的在山下和山上往返, 积极转诉山下发生的事。
“虎猛和兔白已经清点完黑石部落的首领带来的东西, 九十筐干草药，至少分出二十筐没用的杂草, 八十块金属的重量也不对劲, 首领非常生气。”豹风也很生气, 爪尖在石桌表面留下明显的痕迹。
猁渔盯着豹风的爪子，语气平波无澜，“如果不是部落即将迁徙, 不会带走这个石桌。因为这些爪痕, 你会被罚积分。”
豹风愣住, 低头看向石桌，立刻收爪, 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
猁渔没理他, 从背在腰侧的皮包中拿出金属片，如同自言自语似的道，“这是损坏公共财产，不仅得赔偿，还要罚款。”
豹风没听懂，目光茫然，毛绒绒的耳朵逐渐向后移动。
难道他理解错误，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不是这次先不罚他？
顾九黎面露无奈，小声道，“这只是我暂时拟定的规则，还没有经过投票同意，你只需要心中大概有数，然后告诉我是否可行，不用现在就逐字记住。如果将来这些规则，没能通过兽人投票，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不！”猁渔坚定摇头，“我觉得这些规定非常好，投票的时候肯定能通过。况且我不在迁徙之前记住这些内容。迁徙途中就没办法通过观察，确定这些规则是否有用。”
停顿片刻，他又道，“不仅我要记住，首领、狩猎队、采集队和种植队的各个小队长也要记住这些规则。”
顾九黎非但没有说服猁渔，反而被猁渔说服。
只能去给猁渔倒杯水，保持沉默。
豹风见状，悄无声息的伸长脖子，试图分辨金属板上的字，眉头越皱越紧......糟糕，只能看懂三分之一。
感受到猁渔的目光，他立刻道，“我是听你说狩猎队的小队长必须记住这些内容，所以才好奇。”
人口普查时狩猎队重新组队，正式编号，豹风是狩猎七队的小队长。
猁渔点头，表情严肃，“能看懂多少？”
豹风眼底闪过清晰的后悔，尴尬的转过头，试图略过这个问题。
猁渔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做出猜测，“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六分之一？”
只要豹风不回答，猁渔就不停的猜测，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旁边的豹力见状，屁股离开石凳，逐渐消失，藏至桌底。
顾九黎被逗笑，抬手捂嘴，不动声色的后退。
谁能不怕冷脸的猁渔？
他也怕。
豹风不敢再消极抵抗，连忙道，“三分之一！我能看懂三分之一！”
猁渔紧绷的脸色稍缓，向不知不觉早就远离石桌的豹风招手，“你来念金属片上的内容，我教你认剩下的三分之二。”
豹风呐呐点头，缓慢走向猁渔，环顾四周，看向顾九黎的目光满是祈求。
行至石桌边缘，他踢在豹力的屁股上，咬牙道，“起来！你和我一起学认字。”分担来自猁渔的压力。
豹力很想假装不存在，可是猁渔叫他的名字！
他汗流浃背的从石桌底下爬出来，小心翼翼的道，“你们不想知道山下正在发生的事吗？真的很精彩。”
顾九黎轻咳，故作惊讶的问，“刚才没说完，山下发生的事？”
“没有！”豹风和豹力异口同声的给出否定的回答，“真的没说完！”
即使已经说完，他们也能回忆起没来得及说的细节。
猁渔看向顾九黎，“你很好奇？”
豹风和豹力的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他想不发现都难。
顾九黎笑道，“毕竟灰狼祭司和白照还没来，看首领是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当是提前积累经验。
“至于教认字......”他给出建议，“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后再叫来所有小队长，狩猎队、采集队、种植队再加首领，总共四十个兽人，刚好我们各自负责二十个。”
如此对比，猁渔在记忆方面的天赋更加明显。
站在相同的起跑线，只有他能和顾九黎一样成为老师。
这番话令猁渔和豹风、豹力的表情同时松缓。
前者天赋秉异，无法理解别人的认字速度为什么很慢，经常怀疑认字慢的兽人是因为不认真，因此对于教学的态度，热情且严苛。
后者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同学越多，识字速度最慢的概率就越小。
猁渔矜持点头，“可以。”
“那我先继续说山下发生的事！”豹力迫不及待的道，“黑石部落的首领刚开始还不肯承认，他带来的东西不对劲，挨了顿打，反而肯说实话。”
豹风冷笑，精准的做出总结，“贱皮子。”
“什么实话？”顾九黎眼中浮现好奇。
豹力模仿白狼首领沮丧的语气，“确实少些东西，我以为你只会数草药的筐数，金属的块数。没想到你会专门找兽人，仔细检查每株草药和每块金属。”
猁渔和顾九黎第一次听见这句话，表情立刻变得奇怪。
这......？
顾九黎莞尔，“看来黑石部落的首领比黑石部落的祭司诚实。”
“傲慢的蠢狼。”猁渔摇头，懒得掩饰他对白狼首领的鄙夷，“黑石部落的首领也比黑石部落的祭司蠢。”
狮白走进山洞，只听见顾九黎和猁渔的话，若有所思的道，“正是因为黑石部落的首领和黑石部落的祭司，各有所长，黑石部落才能保持微妙的平衡？”
起码截止到目前，白狼依旧能凭借勇猛和壮硕，压制灰狼的小心思。
“山下怎么样？”豹风看向狮白。
豹力露出笑容，“首领有没有再揍黑石部落的首领一次？”
傲慢的蠢狼！
跑到黑石部落看不起豹！
要不是首领打狼，不允许其他兽人插爪，豹力非得趁机挠秃白狼首领的屁股，看着白狼首领从头秃到屁股，灰溜溜的离开神山部落。
狮白坐在顾九黎身边，漫不经心的道，“没打，只是让黑石部落的首领翻倍补上缺少的东西。”
九十筐干草药里有二十筐野草，白狼首领答应补三十筐干草药，二十筐水晶肉。
八十块金属重量不对劲，算是缺十块，需要补二十块。
“黑石部落怎么有这么多水晶肉？”猁渔眼中浮现好奇。
顾九黎同样好奇这件事，追问道，“你们知道吗？”
豹风眼底浮现犹豫，“好像是黑石部落上一任首领的上一任首领，喜欢趴在水晶肉上面睡觉。从此之后，黑石部落的狼就以能趴在水晶肉上面睡觉为荣。”
因为水晶肉比月光石更容易得到，黑石部落的兽人不至于因此疯狂，神山部落的兽人又不喜欢黑石部落的氛围，即使有兽人专门去黑石部落交换东西，也不会特意关注这件事。
所以神山部落现在才发现，黑石部落有很多水晶肉。
狮白若有所思的道，“是不是可以趁这次机会，掏空黑石部落经历三代首领，积攒的水晶肉？”
“还有！”顾九黎的眼睛陡然明亮，语速越来越快，“我觉得黑石部落不仅有积攒很久的水晶肉，还有狩猎花呗兽的特殊技巧。”
猁渔立刻道，“黑石部落更换首领的速度，几乎与神山部落原本更换祭司的速度相同。老祭司曾告诉我，神山部落的每个祭司差不多能见到两次花贝兽的珍珠，偶尔运气好，可以见到三次。”
自从两个部落开始换盐，黑石部落陆续拿出来的花贝兽，数量肯定超过十只。
狮白转头看向顾九黎，语气笃定，“你想要黑石部落狩猎花贝兽的办法。”
顾九黎眼中浮现犹豫，“首领是不是还没告诉黑石部落的首领，怎么从海边获得海带？”
他解释道，“部落马上就要迁徙，来不及去海边验证黑石部落狩猎花贝兽的办法......我信不过黑石部落的兽人。”
好在部落的选项有很多，可以同时问白狼首领、灰狼祭司和白照。
像是追问灰狼祭司有关于白石部落的事那样，先告诉他们，这件事神山部落的兽人会同时询问黑石部落不同的兽人。
如果对方说谎，神山部落会立刻发现不对劲。
狮白带着豹风和豹力去给白狼首领送海带排骨汤。
没想到白狼首领心中只有盐，虽然喝海带排骨汤的时候如同风卷残云，速度丝毫不比灰狼祭司慢，但是提起交换，白狼首领却没有任何兴趣。
虎啸见状也不勉强，让兽人去拿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
种植队上一批种下的止血草，正好在雨季结束，接连进入成熟期。
白狼首领亲眼见证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的止血效果，无论虎啸说什么，他都肯答应。
培养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的办法，最后不仅问出黑石部落狩猎花贝兽的特殊技巧，还让白狼首领心甘情愿的说出对北边和西边所有部落的印象。
虎啸已经问过顾九黎，可以直接告诉白狼首领从海边获得盐的办法。
神山部落彻底远离黑石部落之前，黑石部落已经知道如何煮盐的兽人，必定会想尽办法的保密。防止同部落的其他兽人知道，可以在神山部落交换从海边获得盐的办法。
第二天，白狼首领补齐欠缺的东西。
虎啸立刻带白狼首领上山，前往早就废弃的山洞。
他拿起装满咸水的木桶，先当着白狼换首领的面用木勺喝半口，然后对白狼首领道，“尝下味道，是不是几乎与海水相同。”
白狼首领仔细品味，坚定摇头，“有很大的区别。”
话毕，他看向虎啸的目光充满怀疑。
“除非你能在神山部落迁徙之前送来足够的海水，否则我只能用盐水告诉你，如何通过海水得到盐。”虎啸冷静的做出解释。
可能是因为没少挨揍，早就彻底记住虎爪怕在狼身上有多疼。
白狼首领见识过煮盐的完整过程，脸色虽然难看的厉害，但是......起码没在神山部落发疯。
虎啸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回头看去，语气有些尴尬，“黑石部落的首领说神山部落的兽人全都是骗子，他再也不会来神山部落。”
“没关系。”顾九黎走到虎啸身边，看着白狼快速消失的背影，语气轻松，“他不来正好，灰狼祭司和白照因为有意躲着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交换从海边获得盐的办法。”
他告诉灰狼祭司，神山部落会在雨季结束的第十天早上离开，这是假话。
神山部落会在雨季结束的第八天早上离开，距离现在，只剩六天。
留给灰狼祭司和白照的时间已经不多。
正如顾九黎猜测的那样，白狼首领不再来黑石部落，灰狼祭司立刻开始行动，借口继续用黑石与神山部落交换月光石，陆续将九百块金属、一百筐水晶肉、两百株连泥带根的短节草送到神山部落。
顾九黎不仅如约告诉灰狼祭司，从海边获得盐和海带的办法，还拿出两箱珍珠送给灰狼祭司，成功说服灰狼祭司带黑石部落的兽人去挖月光石，拿回黑石部落自圆其说，留下已经送到神山部落的黑石。
临近出发，神山部落打算准备些熟食带着。接连从黑石部落得到的水晶肉为方便携带，也应该先煮成不会轻易被撞碎的一代水晶。
正好缺黑石烧火。
相比不用找任何理由，光明正大的带着无数藤筐前往神山部落，没有狼敢质问的白狼首领和轻而易举的找到完美理由做掩护的灰狼祭司，白照显得......有些可怜。
他甚至只能找得到五个信得过狼兽人，帮他将两千筐水晶肉和五十块金属陆续送来神山部落，期间用到的大部分筐都是由猁渔提供。
与此同时，雨季之前与狮白、虎猛等兽人有交集的黑石部落兽人也用各种理由来到神山部落。
因为白狼首领、灰狼祭司和白照给得太多，神山部落没有再将从海边得到盐的办法，交易给黑石部落的其他兽人。
无论黑石部落的兽人如何质问。
神山部落的兽人只有一句回应。
“首领和祭司，不允许我们用从海边获得盐的办法做交易。”
顾九黎无法猜测，这句话传回黑石部落，白狼首领、灰狼祭司和白照各自会有什么样的理解。
起码直到白照终于将两千筐水晶肉和五十块金属，全都送到神山部落。白狼首领和灰狼祭司，没有跑到神山部落要求售后。
猁渔如约将煮盐的方式教给白照，又用收集海带的办法，问出黑石部落狩猎花呗兽的特殊技巧。
原本还想问关于白石部落的事。
为避免黑石部落的首领因为私心，不愿意告诉更多的兽人，培养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的方式。
猁渔打算看在白照不仅是经历最大的困难才完成交易的兽人，还从头至尾没有试图谎报数目的份上，直接将培养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的方式送给白照。
可是白照几乎说不出有关于白石部落的事。
即使沉默许久，勉强说出几句话，内容也自相矛盾，完全没有与白狼首领和灰狼祭司的话，相同的地方。
猁渔心生犹豫，又问与白狼首领和灰狼祭司有关的事，惊讶得知白狼首领已经对黑石部落的所有兽人公布，培育巨叶止血草和杂叶止血草的方式。
既然如此，他就不用再想办法给白照塞赠品。
最后白照带着两箱珍珠，心满意足的离开神山部落。
这是雨季结束的第六天，还有两天，神山部落就会迁徙。
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看，黑石部落的兽人做事极具效率。
灰瞳和白光在这六天，不知疲惫的在神山部落和黑石部落之间往返，陆续将准备逃跑的狼，想要带走的东西，全都光明正大的拿到神山部落。
为此他们带回黑石部落十筐盐，第一次理解欠债的含义。
因为神山部落不缺盐，虎啸和猁渔本想直接将这些盐送给灰瞳和白光。
顾九黎却道，“如果灰瞳和白光只是借着神山部落的庇护，逃离黑石部落，这些盐给他们也没什么。可是灰瞳和白光即将加入神山部落，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分到十筐盐？”
正好在公共山洞的虎猛哑然失笑，“部落又不缺盐，虎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虎啸神色沉重的摇头，“你不计较，另外会有兽人计较，善良不应该是吃亏的理由。”
猁渔提醒虎猛，“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路上或许会遇到陌生的部落和兽人，十筐盐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经过商议，灰瞳和白光以积分的方式，从公共山洞借走十筐盐。
公共山洞不会在迁徙的过程中要求灰瞳和白光还积分。
等部落找到适合留下的地方，彻底安定，公共山洞才会统计积分，强行规定欠积分的兽人，应该在怎样的期限内还账。
没想到神山部落还没迁徙，灰瞳和白光就用水晶肉换取的积分，成功抵消十筐盐的欠账。
虎啸知道这件事，心不在焉的点头，沉默许久，忽然问道，“还有多少兽人不愿意迁徙？”
猁渔闻言，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十六个成年兽人，两个老兽人。”
亚成年兽人和幼崽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和勇气，很容易受到身边成年兽人的影响。
自从公共山洞的兽人，在人口普查之后被强行分编成五十个小队，亚成年兽人和幼崽对迁徙的态度就不再惊惧。至少愿意相信，部落不会因为迁徙，放弃他们。
两个不愿意迁徙的老兽人，早就不再参与共同劳动，部落如今对老兽人的定期考核也不包括他们。
十六个不愿意迁徙的成年兽人，说出的理由各自不同......个别兽人的理由听起来很像是在无理取闹。
虎啸安静的听完猁渔的解释，哑声道，“带我去找他们，部落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兽人。”
猁渔点头。
顾九黎眼中浮现犹豫，亦步亦趋的跟在虎啸和猁渔的身后，终究还是开口，“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考虑，这些兽人还是不愿意迁徙，应该不会因为首领的几句话，改变主意。”
虎啸停下脚步，疲惫的靠着山壁，颓然开口，“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不能放弃。”
“你现在特意去劝这些兽人。”顾九黎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小，“大概率只能又一次让这些兽人确定，不迁徙的决心。”
猁渔无声叹气，声音沉闷，“怎么办？你有办法吗？”
顾九黎点头，语气笃定，“有！”
虎啸和猁渔愣住，立刻转头，同时看向顾九黎。
碧绿的眼睛清澈见底，充满自信。
虎啸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连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你觉得最少能劝走多少兽人？如果还是有兽人不肯走......怎么办？”
问出最后一句话，他几乎被愧疚的情绪彻底淹没。
这本该是由他解决的难题，现在因为他的无能，只能压在年轻的祭司，单薄的肩膀上。
顾九黎眯起眼睛，依次回答虎啸的问题，“迁徙之前，不要去找这些兽人。用我的办法，最后肯定能带走所有兽人，你们不要再担心。”
“什么！”虎啸瞪大眼睛。
猁渔也因为惊讶，无意识的张开嘴，“所有？两个老兽人也能带走吗？”
“可以，全都可以。”顾九黎再一次给出肯定的答案。
虎啸和猁渔还是不敢相信。
可是做出这番承诺的兽人是顾九黎，不是别的兽人。
猁渔双手紧握，忍住想要追问的冲动，“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虎啸闭上眼睛，等到激动的情绪彻底恢复稳定才重新睁开，不放心的嘱咐，“如果有兽人最后依旧不肯离开，你不要因此自责。”
顾九黎沉默的盯着虎啸，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解释。
用他的办法，怎么可能无法带走所有兽人？
除非......虎啸成为阻碍。
雨季结束的第七天，顾九黎拆掉山洞里的金属墙。
镶嵌在金属墙内充当窗户的一代水晶，全都煮成二代水晶，专门用于修补水晶箭。
他沿着山洞边缘缓慢移动，眼中逐渐浮现不舍，忽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秃秃！
破壳二十几天的秃秃，不仅曾经略显稀疏的皮毛变得蓬松茂密，如今再也找不到任何斑秃的痕迹，同时也快速长高。
原本它只到顾九黎的膝盖高，如今顾九黎已经需要仰望它。
秃秃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枝叶走到顾九黎身边，右侧前蹄不停的敲打地面。
顾九黎看见藏在绿叶里的黄色果实，哑然失笑，“你又去祸害种植队的果园。”
他弯腰摘下黄色的甜甜果，从秃秃眼前晃过，然后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立刻蔓延。
雨季结束，狩猎队想尽办法的寻找野兽，采集队更是恨不得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去野外，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再返回部落，不肯错过任何采集的时间。
只有种植队陷入尴尬。
收集种子、整理准备带走的植株......种植队能做的事，全都在雨季之前做完，如今只有狮壮依旧整日守在半山腰，时刻留意是否有突然成熟的果子。
可是狮壮没想到，秃秃总是比他更快的找到已经成熟的果子。没成熟也没关系，能吃就行，秃秃不挑。
不仅不挑，这只早就习惯被兽人投喂的野兽，偶尔还会投喂兽人。
每次秃秃叼着挂果的枝叶去找狮壮，狮壮都会陷入自我怀疑。
顾九黎不得不提醒狮壮，兽人进行种植是从无到有的尝试，秃秃寻找野果却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想要杜绝秃秃做错事，只能阻止秃秃靠近种植的区域。
好在神山部落即将迁徙，秃秃祸害注定没办法带走的植株，不会引起种植队的不满。
秃秃见顾九黎吃掉甜甜果，眼睛的轮廓发生明显的变化，嘴巴抖动，眨眼的功夫就将比顾九黎大腿长的枝叶全都咽进肚子。
顾九黎见状，忍不住抚摸秃秃的肚子，感叹，“你的牙是不是摆设？消化真好。”
柔软温暖的肚皮缓慢抖动，秃秃低头、张嘴、吐出光杆树枝。
这副画面无论看多少次，顾九黎都会觉得神奇，明知道秃秃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回答他的问题，依旧没忍住，问道，“你吐出来的树枝，为什么不臭？”
不仅不臭，反而会在被火灼烧时散发类似青草的味道。
可是秃秃偶尔舔金属板、黑石、干树枝，不会留下任何特殊的气味。
“咩？”秃秃抬起头，安静的凝视顾九黎，清澈的眼睛逐渐因为不能理解掀起波澜，不知不觉的歪头，
“顾九黎！”虎猛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公共山洞已经准备五个拉车，现有的金属能再组两个拉车，还要继续吗？”
“我在！”顾九黎勉强搂住秃秃的脖颈，走向山洞外。
不能留秃秃单独在山洞，如同摆设似的牙，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洞中洞堆积的空心金属球咬破。
虽然不锋利，但是造成的效果，远超大部分小型野兽。
虎猛等顾九黎走出来，耐心的重复刚说完的话。
“先这样，算上第一辆拉车，总共六辆，暂时够用。”顾九黎道，“留下的金属，正好用做应急。”
公共山洞原本就积攒不少金属，最近黑石部落又接连不断的往神山部落送金属，以至于猁渔不得不为如何带走这些金属头疼。再加上部落的兽人全都在为迁徙做准备，走到哪里都能看见罗列整齐的木箱或空心金属球，顾九黎难免再次想起格外方便运送的工具——车。
虽然没有稳定的动力，但是......谁能说人力不是稳定的动力？
顾九黎在公共山洞，找到许多金自然能力兽人帮忙，共同建造出第一辆金属车。
外表类似星网图片记载的古老年代公交车，兽人可以用人形走进去，里面完全平整，没有椅子，没有窗户。下方的轮子特别多，左边二十个，右边二十个。
装满东西，既能由两个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拉着走，又能由六个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扛着走。
如果是由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扛着走，车的底部会增加面积几乎是车底五倍的金属细网，不仅增加受力面积，同时也方便兽人调整位置，可以让车更容易的固定在兽人的背上。
优点在于能装很多东西，偶尔可以节省力气，随时都能丢在原地。因为足够显眼，丢掉之后再次找到的概率，大幅度增加。
缺点在于笨重，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扛着，如果路过格外狭小的地方，可能会面临只能拆车的麻烦。
顾九黎还在冷静的审视第一版车的优点和缺点，神山部落的兽人已经愉快的决定，不仅要留下这辆车，还要造出更多的车！
缺少迁徙能力的幼崽和老兽人可以在迁徙的过程中躲在车里，即使有野兽突然袭击，金属车也能挡住至少三次攻击。
因为大多数情况，只有小型野兽能够偷袭兽人。
中型野兽和大型野兽的体型过于庞大，没有靠近兽人就会被发现。
顾九黎难以应付兽人的热情，思考的问题从究竟要不要留下车，变成应该如何改造车。
打算用车帮助老兽人和幼崽迁徙，首先要考虑通风，其次是添加水晶窗，方便车内的兽人与车外的兽人交流。
因为通风可能会提醒，主要靠嗅觉和视觉寻找猎物的野兽，金属车里有兽人。所以最后没有特意留通风口，只是在车的前方、后方、左右侧方，总共添加六个水晶窗。
为从容应付有突发情况，车内随时都会有掌握金自然能力的成年兽人。想要透气口，金自然能力兽人随时能在全是金属的地方开窗。
各个水晶窗上方都有随时能拉下的金属薄板，可以完全遮挡水晶窗，杜绝突然靠近的野兽因为水晶窗，发现车内有兽人的可能。
除此之外，顾九黎也考虑到金属车内部的稳定性，特意在金属车内增加许多刚好能被兽人单手握住的竖杆。
即使突然天降巨石，有这些竖杆，金属车也不会塌的太过分。
虎猛点头，语气充满不确定，“六辆车够用吗？”
“怎么可能不够？”顾九黎哭笑不得的解释，“如果肩膀挨着肩膀，并排坐着，每辆车可以坐二百个兽人。六辆车，能坐一千二百个兽人。雨季的人口普查，部落总共才一千三百二十五人，其中成年兽人占大多数。”
虎猛沉默半晌，故作严肃的点头，转过身，迫不及待的顺着平台边缘往下跳，“我明白！这就去告诉父亲和猁渔。”
顾九黎摇头凝望金虎的背影，抱紧秃秃的脖子，喃喃道，“如果不迁徙，可以从这里开始，沿着山壁打磨滑梯，直通公共山洞前的平台。”
“咩？”趴着打瞌睡的秃秃感受到耳边的声音，疑惑的转头。
顾九黎全当是得到回应，笑道，“如果真的这么做，家里肯定会很热闹。”
“咩！”秃秃摇晃只有手掌长的短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兴奋。
白狮悄无声息的走到顾九黎身边，语气笃定，“你喜欢热闹。”
顾九黎左手抱着秃秃的脖颈，右手揽住白狮的脖颈，笑容突然灿烂，问道，“你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
白狮诚实摇头，“没听见。”
顾九黎彻底埋进白狮蓬松顺滑的鬃毛，语气充满向往，“等找到适合部落留下的地方，我要在新家门口装个很大的滑梯。”
“滑梯？”白狮的尾巴似有若无的从顾九黎的侧脸扫过，“我会记住，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九黎点头，“当然有！新家是我们的第一个房子，我也希望能是最后一个房子。我要反复思考各种细节，从明天、今晚就开始画草图！”
白狮轻笑，提醒道，“找个地方摆那颗荧蚺眼睛和亮圆兽的鳞片。”
“你救我时猎杀的那只荧蚺的眼睛，对不对？放在装水晶和珍珠的金属球里，亮圆兽的鳞片也放在那。其余的荧蚺眼睛，我已经拿去公共山洞，分给幼崽。”轻快的声音立刻做出回应。
......
秃秃见没人肯理它，慢吞吞的起身，脚步轻快的跑向下山的路口，径直冲向半山腰。
雨季结束第八天。
天边还看不见亮色，顾九黎和狮白的眼睛就不再有睡意。
两人对视，同时起身，最后一次仔细打量整个山洞。
狮白去右边的洞中洞，搬来最后一个空心的金属球。
原本挂在墙壁表面的巨翅鸟羽毛已经尽数清洗、晾干，妥善的装进金属球，如今只剩巨翅鸟羽毛编织的窝和毛毯。
“还有余地吗？”顾九黎小声问。
狮白点头，“有！”
顾九黎指向充当床榻的月光石，语气坚定，“打碎，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留个纪念。”
狮白示意身侧的人退后，变成兽形，数次挥爪，挑出正中央没有任何杂质的部分，放进金属球。
隔壁的狮壮听见动静，搂着秃秃的脖颈出现，“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顾九黎拿下挂在墙上的金属牌，垫脚......忽然被狮白举起来，轻而易举的将新身份牌挂上秃秃的脖颈。
他趁着秃秃满脸好奇的低头，轻揉秃秃的脑袋，小声道，“乖点，不然就再也找不到两脚兽喂你。”
狮白轻笑，温声道，“虽然这么细的链条没办法真正的束缚它，但是它已经习惯在脖颈有链条的时候跟着链条走。如果遇到危险，它眼里只有狮壮，狮壮往哪跑，它就跟到哪，肯定不会跑丢。”
顾九黎想起让秃秃适应细链的艰难过程，不由自主的叹气。
除非能遇到宽角食花兽的幼崽，否则他绝对不会再养宠物！
不过平心而论，这件事也怪不到秃秃身上，如果非要怪，只能怪他在秃秃已经习惯无拘无束之后，才突然想起给秃秃戴链子。
秃秃认出身份牌，无意识的原地踱步，发现四肢没被束缚，目光顺着身份牌上的链条看向正牵着链条的狮壮，亦步亦趋的跟在狮壮身边。
不能跑。
跑会被绑住腿，很久不能动，又要饿肚子。
顾九黎本以为他和狮白、狮壮会是最先到东边空旷之处的兽人之一，没想到行至公共山洞，一个人都没看见。
狮壮有些伤感的感叹，“平时有什么大事，总是吼声不断，今天真安静。”
顾九黎眨眼，脸上浮现茫然，“难道不是因为要尽量的瞒着黑石部落？”
虽然最近每天都有从黑石部落赶到神山部落的兽人，但是没有神山部落的兽人领路，黑石部落的兽人只能停在神山部落领地的边缘。
狮壮心中的伤感顿时消散，重新叼起牵着秃秃的细链，驮着金属球，径直下山，脚步越来越快。
顾九黎和同样驮着金属球的狮白相视而笑，最后看向空荡的公共山洞，追着狮壮下山。
来到部落东边的空地。
三个人自然而然的分开。
狮白去狩猎队，清点狩猎六队的兽人是否到齐。
狮壮去种植队，清点种植队的兽人是否到齐。
顾九黎走向最拥挤的地方，清点公共山洞的五十个小队。
天光破晓之际，狩猎队、采集队、种植队的小队长和两个祭司，全都来到虎啸面前，依次报数。
神山部落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五个兽人。
至今到齐一千三百一十四个兽人。
缺两个老兽人，七个成年兽人。
猁渔露出笑容，“有九个成年兽人临时改变主意，愿意迁徙。”
原本有十六个成年兽人不愿意迁徙。
虎啸眼角眉梢皆是喜悦，期盼的看向顾九黎。
顾九黎点头，环顾四周，沉声道，“狮白、虎猛、豹风、狮蓝、狮茂、走，帮我个忙。”
话毕，他率先走向公共山洞。
“好！”
听见名字的兽人几不可见的抬起头，满脸骄傲。
虎啸从后面追上来，“等等，我也去。”
顾九黎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虎啸的表情，坚定摇头，“不行，你等在这。”
“为什么？”虎啸面露惊讶。
事到如今，没有再保密的必要，顾九黎不答反问，“我要去与不肯迁徙的兽人告别，你能控制好情绪吗？”
虎啸不知所措，满脸茫然的道，“什么告别？你明明答应我，带走所有不愿意迁徙的兽人。”
难道......
没有难道，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可能记错！
顾九黎点头，目光流转，灵动狡黠，“告别只是借口，主要是找机会将不肯迁徙的兽人绑下来。我怕你会因为心情复杂添乱，给这些兽人藏起来的机会。”
只有百分之零点六的兽人不同意迁徙。
当然要采用最有效率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