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白影一闪,宫天雪又从房顶后面跃了出来。
他刚才沉浸于和李稠的重逢,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来这里是来报名武举考试的。
本来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武林人士,看到宫天雪又回来了, 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作鸟兽散。
王护法在武场门口等了宫天雪将近半个时辰, 左等右等不来, 急得他出了一头汗。
终于看见宫天雪不疾不徐地从那边走过来, 王护法急忙迎上去, 看到宫天雪的脸时,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教、教主,你这脸上……”
宫天雪摸了摸脸上指引,道:“遇见阿稠了。”
“怎么还挨打了呢?不是李护法怎么就舍得下手?”王护法感到匪夷所思,李护法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哼, ”宫天雪气不打一处来,连王护法这样不相干的人都觉得下不去手,阿稠还真是狠心啊,又是单方面解除护法身份,又是叛逃到辰天教的世仇武林盟去做护卫, 为了保护那个废物三少, 还偷走他三成功力,宫天雪越想越气,恨不能当场拆了武林盟,“还不是武林盟那帮伪君子把阿稠给带坏了, 我们平日亲亲抱抱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这会儿不过是亲了他一下,他就翻脸,都是武林盟那假正经的劲儿,不行,气死本教主了,武举考试什么时候开始?我要当众打得武林盟那两个少盟主屁滚尿流,让阿稠知道,那些花架子都是没用的!”
王护法迟疑:“这……李护法毕竟是个男人……教主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
“王护法。”宫天雪板起脸来。
看着宫天雪脸上那五道指印,王护法也不忍心再说他,只希望教主和李护法能早点和好吧,别这么别别扭扭的了。
“退一步说,武林盟与我教有世仇,现在又撬了我的墙角,新仇旧恨,绝不是轻易能饶过对方的。武林盟背靠大山,与中洲皇帝关系紧密,数百年来,为朝廷支援不少人才,同时也受到朝廷的支持,因此成长成今天的中洲第一大正道联盟,其下产业遍布中洲……”宫天雪摸了摸下巴,“不过听闻当今皇帝对武林盟不是很感兴趣,上届武举考试一个武林盟的人都没要,这对我们辰天教是个好机会。”
王护法打量着宫天雪,有点不敢相信,教主竟然在“分析形势”,真是奇了奇了,若是搁在以前,教主挨了一巴掌,这会儿肯定在使小性子呢,哪里有心思管其他的。
“走吧,先把名报了。”宫天雪道。
和突然成熟起来的教主走在一处,王护法顿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而辰天教教主报名参加本次武举考试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志在三甲的青年才俊纷纷懊恼不已,本以为武林盟两个少盟占掉两个名额,至少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还是来年再战吧。
当年的武举考试,报名人数锐减五分之一。
另外一边。
李稠扛着昏迷不醒的赵昶翻进武林盟主府中,径自向正厅走去,中间遇见数个上前阻拦的盟众,都被李稠用真气震开。
“嘭”!
一脚踹开正厅大门,厅内正在和老友秦伯喝茶的武林盟主赵风崖沉下脸来往门前看,正要发怒,却见那黑衣不速之客将赵昶撂在他面前。
“这、这不是小三子吗?”秦伯在旁看着,惊诧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受伤了?”
“……”赵风崖想推开赵昶,赵昶却直挺挺地往他身上倒来,他迫不得已伸手接住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赵昶昏迷不醒,身体还有些僵硬麻痹,是中毒的情况,他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嗨,要我说,老赵你对小三子太苛刻了,怎么能悬赏叫人打他呢?你看,这不是打出岔子了吗!”秦伯啧啧摇头。
赵风崖固然厌恶赵昶不求上进,但见到自己亲生儿子昏迷不醒,心内也有些担忧,当即就把矛头对准李稠,一双虎目牢牢盯住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二哥干的。”李稠冷声道,“暗器里有一味**我分辨不出,无法为他解毒,还请赵盟主你亲自施救吧。”
“什么?你说赵显?”赵风崖有些动摇了,但自家儿子兄弟阋墙,总归是一件丢人的事,他不愿相信,仍是狐疑地望着李稠,“你又是什么人?看着有些眼熟?”
“是那个叛教的李护法吧。”秦伯在一旁提醒道。
“噢,”赵风崖上下打量李稠,“辰天教的?”
“我已经不是辰天教的人。”李稠微微皱眉,对赵风崖这样不管自己儿子的伤,反倒对他多加盘问的态度,十分不喜。
“糊嚯(胡说)八道!”一个漏气儿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正厅今天热闹,来人接二连三,这会儿门一响,又呼喇进来一片人,把空地都给占满了。
仔细一看,是赵煦带着手下众人,刚从武场返回来,其中还有两个小厮抬着个担架,担架上半死不活地躺着个人——正是赵显。
赵显多亏有武功护身,才没摔死,但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不过这不妨碍他躺在担架上颠倒黑白,两颗门牙漏风依然口水喷的起劲,被人抬到赵风崖面前后,他便指着李稠,恶狠狠道:“他活焚天教虎(辰天教主)呼一伙的!恶人欢(先)告状!爹,你不好混(信)他!”
赵风崖看到赵显这副狼狈样,又是心惊又是烦躁:“怎么搞成这样的?煦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煦恭敬地答道:“爹,儿子并未看到全部过程,只是到达街口时,看见这位李护法与宫教主在屋顶切磋武艺,二弟、三弟躺在一边,不知是何情况,后来李护法险胜一筹,带着三弟走了,二弟起来想要偷袭宫教主,却被宫教主震飞出去,从茶楼二层摔在街心。”
赵显听到他大哥竟然如此诚实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登时气势就有些弱了。
赵风崖怒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时不好好练武,关键时刻被那黄口小儿打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成这样!简直丢尽了我们赵家的脸!”
赵显支支吾吾,直被赵风崖喷得抬不起头,但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伤成这样,不拉个人下水简直划不来,便又豁着牙辩解道:“护那(是那)焚天教虎(辰天教主)害唔三替(害我三弟),唔为报仇,才护(和)他拼命!”赵显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段赵煦没看见,总不能揭穿他了吧?
赵风崖见他仍在胡搅蛮缠,气得肝火上升:“是这位李护法把你三弟救到府里来的!他说是你害你三弟中毒!”
赵显登时色变:“爹,你混(信)他魔教护花(法),不混(信)我?他可护(是)魔教的人!”
见赵风崖仍沉着脸,却并不再说话,赵显再接再厉颠倒黑白:“爹,我,三弟,护轰弟(是兄弟),呼(怎)么可能呼(害)他?!爹,爹,你不混(信)你儿么?”
赵显连哭腔都带上了,衬着他那两个大豁牙,满嘴血沫子,倒是很凄惨。
赵风崖竟被他说动,心下生起怀疑:“果然是辰天教主?辰天教行事诡谲,邪门歪道,来到长安城更是不怀好意。”
他心里这般想着,炯炯目光便向李稠身上扫去,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敌视。
眼看着优势又往赵显那边倾斜,李稠却是不紧不慢,从腰间取下寒湛古剑。
“你干什么?”赵风崖扬声喝道,“敢在我武林盟的地盘动手?”
李稠垂目,从剑身上取下一枚尖端带毒的针,递到赵风崖眼前。
“这是什么……?”赵风崖狐疑。
“你儿子的暗器。”李稠平静道,“辰天教虽然在诸位眼中不值一哂,但教主行事作风光明正大,绝不会做出使暗器偷袭之类猥。琐卑。鄙之行,与其在此争论,不如问问你儿子暗器上配的什么**,早点给赵昶解了毒。”
李稠这番话,一口一个“你儿子”,提到赵昶时又直呼姓名,谁是亲生的,谁是“夹生”的,一目了然,偏偏赵风崖被他讽刺得还不上嘴,他自己做事确实有所不妥。
“这……”
“你若不信,可以等赵昶醒了自己告诉你前因后果。”李稠也懒得跟他废话。
“秦伯,你看看。”赵风崖把毒针递给一旁精于医理的老友。
赵显只顾一时口头痛快,这时快要被拆穿了,才畏缩起来,赶紧拽着抬担架的小厮,叫他们把自己抬走。
秦伯看了毒针,心里一动,想起之前某件事,对赵风崖说:“这配方我知道的。”
“你知道?”赵风崖意外。
“是,二少盟主经常到我店里买些特殊药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三天前他去我店里,看见我徒弟养的蛊,十分喜欢……”秦伯顿了顿,“毒蛊关系重大,我徒弟自然不肯随便卖给他,谁知他走之后,那蛊也不见了。”
赵风崖听到此处,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看到地下冲小厮使眼色的赵显,登时青筋暴跳,怒云罩顶,一脚踢开了赵显拽人衣服的手,只听“咔”一声响,赵显杀猪似的抱着胳膊嚎叫起来。
“这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个蛇蝎心肠的小杂种!我打死你!打死你!连你亲弟弟都害,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赵风崖打起儿子来毫不手软,手脚并用,一边骂一边踹,秦伯和赵煦连忙架着他把他拉开,要不然没打两下赵显就得死在当场。
李稠冷眼旁观,他最讨厌人吵架打架,这样看来,还是辰天教总坛幽静而无人打扰的环境更适合生存。